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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xing Emperor and Kung Fu Marquises: Master of Penglai
《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十章  又冷又硬的圍場主人

從承德沿著山路進入圍場，馬車整整走了一整天路途才能抵達。天寒地凍，馬車在雪地上只能緩慢移動，除此之外並無他法。不管車夫毗遮的駕駛技術何等高超，即便駕馭耐寒耐操的哈薩克馬，在這高海拔的雪原之上，仍難以恣意奔騰。

正月二十傍晚，呂素璇來到圍場的「金石莊園」，而一名身穿短袖的年輕小伙子，早在莊園門口等著迎接馬車。這個小伙子為人豪爽，練有一身騎馬射箭的好身手，他正是莊園主人的徒弟，駱秋戎。

金石莊園的主人雲川鉐，武林俠客稱呼他為「圍場主人」。早在開元末期，雲川鉐便來到圍場，與妻子開設牧場莊園，在草原上飼養牛羊。圍場主人與呂大師關係匪淺，他是呂素璇在天師道的學弟，雲川鉐當年在「上清靈寶殿」修行，他更是龍虎山前一任張天師，子明天師的閉門弟子，而呂素璇拜師在「太清道德殿」卯象真人門下。兩人雖在不同學院修行，但仍用師兄弟之名相稱呼。

「呂師伯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不知在薊城參加元宵慶典，玩得盡興乎？」

「我們在薊城一共住了五天，正巧趕上了河北花魁大賞，萬佛寺真是熱鬧極了。早知道連絡你們師徒，大家相約在薊城碰面拜年，就不用冒著刮風下雪，走這趟遙遠的路程進入圍場。」

「圍場現今的冰冷溫度大約會維持到四月，過去兩個月來，圍場四周皆被大雪所覆蓋。要是普通人絕受不了這種天寒地凍，但呂師伯的體魄不同於常人，練有金丹大道之神功護身，就算遇上漫天大雪也無所懼。」

「我要是有你說那般神氣可就好了，秋戎，你不僅越來越會說話，見到你就像看見冬天裡的小太陽，和煦溫馨。不像你師父，年輕時候冰冷耍酷，結婚以後同樣冷漠耍酷，年紀一大把還在耍酷，欠缺人情味啊。」

「是誰來到圍場裡面還敢說主人壞話，我可是都聽見了，有人在抱怨我人情味不足。我倒是要請教一下星象大師，蛇年有何星座運勢要注意？」雲川鉐雙手擁抱呂素璇，迎接貴客到屋內大廳喝茶談話。

「蛇年，遇水則發，到了夏天雪原退冰，你這個圍場主人就要走好運了。」呂大師還在提他的黑水理論，講來講去仍是同一套說法。

雲川鉐的妻子在屋內殺雞宰羊，正在大鍋烹調美味晚餐，而車夫毗遮則留在院子，與圍場主人的兩位小公子玩耍。駱秋戎則待在屋內大廳泡茶，陪同圍場主人款待自膠東半島北上的星象大師。

「呂師兄，這幾年來，東萊星象協會的名氣可真是越做越大，就連邯鄲礦業鉅子盧大官人，您也有門路攀上交情，弟實在好生佩服。天師道師兄弟裡面，我第一佩服的是大師兄林甫，第二佩服的就是呂師兄。」

「剛才說師弟沒有人情味，馬上就幫我戴花圈，我還以為到了海南島，熱情呢。」

「可惜大師兄林甫已經過世，弟以後第一佩服的就只有呂師兄了。」

「別忘了我們的士龍師兄，他是現今大真人府的張天師，天寶帝御賜正一品『太師』封號，再怎麼說，我還輪不到讓雲師弟感到第一佩服。」

「張天師是天師道教主，我對張教主的豐功偉業，光用佩服二字是不足以形容，而是用景仰二字較為適當。所以說，我所第一佩服的人仍是呂師兄。」

「我們又不是在做燈會講演，到底是有完沒完啊。咦，這茶味道好香，師弟品茶真是講究，聞起來滿有點像婺源綠茶，讓我想起在龍虎山與大師兄泡茶的光景。」

「師伯，給您泡的茶是蘇州洞庭碧螺春。」

「秋戎，洞庭碧螺春，不就算是綠茶一種，江蘇茶與江西茶，味道聞起來大同小異。師兄，您說是婺源綠茶，咱們就當這茶作江西茶喝。」

「師弟果真是個性情念舊之人，不忘本，江蘇茶都當作江西茶喝。我們倆多久沒回龍虎山探望士龍師兄？時光匆匆，好像過了好幾年吧。」

「上次慶祝大真人到皇宮接受冊封『太師』，記得那是天寶七年之事。呂師兄貴為星象大師，飛黃騰達事業有成，返校回龍虎山參拜教主，不知何時啟程動身？屆時請代弟向大真人問安。」

「師弟，有道是煙花三月下揚州，我是打算三月時節動身，咱們師兄弟兩人並肩同行，一起向大真人問安請益，共遊江南，好不愜意。」

「很抱歉，圍場的冰雪四月以後才會消退，屆時還要整理牧場環境，三月時節恐不方便遠行。唉，我本想邀約師兄五月前去『壩上草原』，陪同師兄住在契丹人帳篷，一起看草原呢。若真要前往江南，恐怕六月以後再談。」

「六月那可太遲了，端午過後江南濕熱，不方便遠行，還是三月前去較好。」

「師兄這番前去江南，不會是專程為了觀看『海神祭』，廣州四月立夏，南海神廟的海神祭典很熱鬧的。」

「師弟的想像力太過豐富，兄提議返校純粹為了拜訪大真人，弟怎會提到廣州『海神祭』去了，休談怪力亂神之事。」

在唐武德、貞觀年間開始，朝廷有祭拜五嶽與四海的習俗，五嶽指的是東嶽岱山、南嶽衡山、中嶽嵩山、西嶽華山、北嶽恆山，而四海神依序為：萊州東海神、廣州南海神、同州西海神、洛州北海神。有關海神祭的時間也分為四季祭祀：立春祭祀東海神，立夏祭祀南海神，立秋祭祀西海神，立冬祭祀北海神。

雲川鉐也非無緣無故提到海神祭，回想開元十四載，御史中丞李林甫在京師做了一件大事，他以生活奢侈及收受賄款等罪名彈劾當時的大唐中書令張說。由於張說確實有收賄習性，嚇得張說只好躲在家裡並打扮蓬頭垢面，又假裝為人清廉家徒四壁，滿像是「公孫布被」翻版。

後來，高力士在唐玄宗面前替張說求情，畢竟張說之前替唐王朝立過兵馬功勞，況且張說對於聖主也別無二心，所以李隆基只拔除張說中書令職務，並升遷張說左丞相，當個有名無權的宰相，但薪資俸祿照舊。張說晚年則待在翰林院當大學士，編寫書籍過清閒生活，直到開元二十載去世。

張說算是李隆基第三個重用的宰相，他與姚崇兩人存有所謂的「瑜亮情結」，因為他們皆是則天后提拔的政治明星。尤其，張說同時是進士參加殿試而成為中央官員之濫觴，也是則天后改革科舉制度的成功範例。張說能夠在則天后高壓政權的「鬼僕時期」，存活至唐玄宗的開元時期，足以證明他的政治觸角敏銳，並透徹領悟為官之道。

張說提拔的門人之中，以中書舍人張九齡最受李隆基所信任，當年，張九齡以「太常少卿」身分，領旨前往廣州主持海神祭典禮。開元十四載的海神祭，其氣勢規模非同小可，李隆基冊封火神祝融兼任掌管南海神之位，因此張九齡先前往南嶽衡山祝融峰的主廟，恭請火神祝融下衡山，到廣州南海神廟上任接掌新官職。

一般而言，海神祭都是由地方官員例如刺史或都督主持，然而，那年祭典卻由中央官員主持，意義不凡。話說呂素璇與雲川鉐在那一年，藉故請假離開龍虎山，兩人跑了幾百里路到廣州，就為了觀看張九齡舉行海神祭。

「咱們暫且不說海神祭，前些日子弟在納悶，師兄何時成為文物收藏家？」

「我有收藏何等文物？不會是吳道子字畫吧？師弟又何時改行成鑑賞家？」

「弟的正職是圍場獵戶，獵人一個，對吳道子的書畫可是一竅不通，只是師兄若有『八卦玲瓏扇』在手，能否借弟一觀？」

「師弟，又不是內行人說外行話，『八卦玲瓏扇』可是我們龍虎山領導交接信物，這問題嚴重了，那可要返校請大真人說清楚講明白。千萬別說兄私自收藏『八卦玲瓏扇』，師弟怎可提出子虛烏有之事？」

「那又是師弟不對了，不該懷疑師兄藏有龍虎山領導交接信物。該罰，一定要自行懲處。秋戎，到地窖拿十大罈陳年老酒出來，今日由我們師徒兩人陪禮，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醉不眠。」

這時，雲川鉐的妻子將烤雞肉與烤羊肉端了出來，呂素璇不免感嘆：「前幾天在薊城吃烤鴨肉與烤牛肉，今天就來圍場吃烤雞肉與烤羊肉，兄弟相聚好不快活，等會喝酒一定要盡興暢飲，絕不可再提怪力亂神與子虛烏有之事。」

「弟今晚陪哥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休說海神祭與玲瓏扇。」

隔日，酩酊大醉的呂素璇睡到快到中午才清醒起床，而雲川鉐與駱秋戎兩人在院子裡外鏟除積雪，圍場的天氣絲毫沒有放晴，依然是斷斷續續在飄雪。

呂素璇站在客房門口，心想：「川鉐，你又何苦住在這國境之北的鬼地方，你怎能忍受半年冰雪陰霾的極凍氣候，當年濟南雲家大宅的三公子。」

雲川鉐走回院子裡面，心想：「素璇，你何時才能心無牽掛站在壩上看草原，你該欣賞蒲公英、百合花綻放遍地的遼闊美景，當年濟南雲家大宅的小書僮。」

呂素璇走向雲川鉐，低吟：「弟當真不願陪同師兄走一趟江南？」而雲川鉐回答：「吾心繫江南，但是塞外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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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十一章  南海神廟

正月二十二中午，呂素璇向雲川鉐夫婦告別，星象大師離開了圍場。那天，惡劣的氣候終於放晴，車夫毗遮沿途加速趕著馬車，抓緊時間趕路入承德過夜。

呂素璇本想邀請圍場主人到龍虎山共商大計，但雲川鉐卻讓星象大師碰了個軟釘子，呂素璇仍得自己處理海神祭與玲瓏扇兩件大事。

隔天座車沿著渤海灣南行，一路向山東萊州奔馳而去，趕了兩天路程終於回到了蓬萊。李菲棠在蓬萊閣等著呂素璇回府，而河北花魁大賞的結果也回傳到煙台，仙姑姐姐並沒有責備呂大師的獨樂之旅，因為眼前馬上有個大麻煩到來，大理寺公審李林甫的消息已散布至山東。

武林第一人與江南第一神人必須會面，呂素璇勢必要南下了解張天師的想法。

到了四月初，呂素璇確有必要走趟廣州，因為黃海神又預先託夢給他。呂素璇藉此順道前往龍虎山，解決左護法職務懸缺的燙手山芋。從蓬萊到廣州至少耗去八天路程，再加上還要拜見張教主，一趟行程來回至少耗去二十天時間。而李菲棠建議夫婿快刀斬亂麻，絕不能將八卦玲瓏扇保留手中，免得道教大老們起疑心。

呂素璇雖然號稱是史上最強的蓬萊使徒，同時擁有黃海神、東海神與南海神之三海神庇護，但他的神蹟之力並不能隨心運用。凡是向天神借用神蹟之力，都是要付出相對代價，哪怕是運用神蹟之力飛往江南也有所限制，尤其是忌諱運用東海神之神力，特地去參加南海神的海神祭。

歷代的蓬萊閣主殿，皆會供奉蓬萊使徒的天聽之神，向來一位使徒只會聽見一個天神的聲音，例如項昀翱可聽到雷神的聲音，因此當時蓬萊閣主殿就供奉雷神之神像。然而，呂素璇的天聽是比較特別的例子，他可以同時聽見三海神的聲音，因此蓬萊閣主殿就改為供奉三海神的神像，但現在問題來了，三海神的神像排列順序將如何決定？

黃海神是最早預言呂素璇將接掌蓬萊閣的大神，但東海神卻頻頻向東方世家展現廣大神通，然而南海神在很久以前就認識呂素璇，他們在開元十四載的海神祭不僅碰過照面，而且還曾經相撞黏在一起。

提到歷代的海神廟，其中最具有玄奇色彩的就是「黃海神廟」，因為這是一間有名無實的廟宇。據說當年秦始皇前往泰山「封禪」，始皇靈機一動決定去參拜黃海神求取仙丹，可是當地官吏不知道哪裡有黃海神廟，事實上根本沒有人蓋過這座廟宇。但丞相李斯提出一個明智說法，於是稟告尊貴無比的始皇帝，黃海神住在神州大陸東邊的「天之盡頭」，始皇的隊伍因而繼續往東出發，向威海的成山前進。

來到了成山的山頂，丞相李斯便在大石先提下「天之盡頭」四字，而秦始皇在山頂走了一圈，空無一物，根本沒有看見神廟，很納悶要如何求取仙丹。李斯從容解釋：黃海神廟其實隱在黃海的雲霧當中，話說很久以前二郎神打賭輸給黃海神，黃海神藉機要求二郎神，用扁擔挑仙界磚瓦替自己興建神廟。二郎神為信守承諾，就挑了扁擔當起建築師，可是黃海飛來一群海鷗，發出雞鳴、驢吼等吵雜聲音，二郎神一分心將扁擔掉入黃海裡面，結果黃海神廟沒蓋好二郎神就先跑掉了，據說黃海神就隱居在扁擔掉落之處。

「皇上，在西北遠處的那兩座小島形狀，像不像一個扁擔？」

「李愛卿真是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經寡人仔細研究觀賞，小島形狀確實很像是二郎神的扁擔，那裡肯定是黃海神廟所在。眾家愛卿，隨寡人在天之盡頭，向西北方向遙祭黃海神。」

「皇上英明。」

群臣應聲跪拜下來，李斯恭賀秦始皇帝在黃海求得仙丹，君臣同樂，大家終於可以安心返回咸陽城。

在唐代海神廟當中，名氣最大的原本是東海神廟，先前提過，官員祭祀海神的順序是東海神、南海神、西海神、北海神，光從祭拜順序大概就能分出名次高下。長久以來，東海神一直認為自己的神廟，保持為四海神廟之首，但這個認知在開元十四載以後起了莫大變化。由於開元時期，李隆基四次派遣中央官員祭祀南海神，使得南海神廟人氣指數大幅增加，而且全國性知名度排行躍升，東海神人氣下降，且越看越不是滋味。

不過，南海神並沒有因為李隆基替南海神廟打知名度而受惠，前面提過，李隆基冊封火神祝融兼任南海神，那原來的那位南海神，豈不被趕出神廟。

開元十四載的某次政事會議，李隆基很得意告訴群臣：史書記載，火神祝融曾經打敗水神鯀，據說是天帝為懲罰鯀治水時偷走天界寶物息壤，因此下令祝融前去打爆鯀，結論是火神絕對比水神厲害。有鑑於祝融神威浩大水火通吃，管理南海綽綽有餘，南海神官職非祝融莫屬，因而傳令張九齡到南海神廟舉行海神祭。

「皇上英明。」

南海神廟原本是隋文帝年間的一座小廟，位在廣州城外碼頭邊的「扶胥村」。據說，這裡是漢朝海上絲路的發源地，色目人透過海路航行印度洋與南海，可登陸廣州與天朝進行貿易。但歷經魏晉南北朝的戰亂，廣州城並沒有機會發達，直到貞觀年間，廣州城又重新活躍起來，到了天寶年代，廣州城已經發展成中型城市，而廣州都督更是一個收入頗為肥沃的官職，待遇也不輸中央官員。

如果問廣州人，祝融是否是真正的南海神？恐怕有半數的廣州人並不認同，因為他們心中認同的南海神是「洪聖」。況且祝融的身分本身也是一個謎，有人說他是火神，有人說他是赤帝，還有人說他是楚國的始祖，因為黃帝南巡之時，將衡山主峰命名為祝融峰，所以他是楚國的古早君王。說來祝融能夠到南海神廟當官，那全都是李隆基的個人主意。

不過到了北宋年間，偉大開明的宋仁宗趙禎，又再度恭請洪聖返回廣州當南海神，並賜名為「洪聖大王」。提到宋仁宗那可是相當傳奇的天子，說他是「龍貓皇帝」也不為過，宋仁宗的出生原本就是一個傳奇，他不是「狸貓換太子」裡面的狸貓，而是被狸貓換走的那個太子。另外，宋仁宗也出現在傳奇小說「包青天」，他是個經常聽取包拯報告離奇案件的好皇帝，文人讀四書之先河亦是從他首創。宋代的史書讚揚「仁宗盛治」超越文景、更勝貞觀、開元。因為群臣皆在歌功頌德，宋仁宗不得不下令禁用「大仁至治」四字，免得又有人拿「仁」字做文章。

直到明朝開國皇帝朱洪武，首都南京城也開始建立海神廟，但是朱洪武卻非常不贊同唐玄宗與宋仁宗之偏見，他認為凡人根本沒有資格，替天神取名字或安插官位。根據朱洪武的先知灼見，南海神的真正名字叫做「南海之神」。火神也來兼職水神，可笑。

「凡我大明子孫，不可再違法亂紀，胡亂為南海神另取名字，違者一律嚴懲，以後大家記得稱南海神為『南海之神』。」

「皇上英明。」

經過了很多年，又有人打算為南海神取新名字，他才不怕朱洪武之愚見，因為他是清世宗雍正皇帝。雍正皇帝心想：「沒讀書的朱洪武根本在自作聰明，送了一個『南海之神』匾額去南海神廟，這種格調也可送匾額。寡人學富五車，比那個朱洪武見識寬廣，只有寡人知道南海神的真正身分。」

雍正皇帝確實送了一個匾額去南海神廟，上面提了幾個顯赫大字，海龍王。

不過，自開元十四載，乃至天寶年代，南海神廟的神像供奉的是祝融神像，至於洪聖的神像早就被廟方收藏起來。原本洪聖那天返回廣州，為了查看張九齡到底來南海神廟宣布何事，沒想到自己的神像竟然被換掉，真是憤怒到嚥不下這口氣。

廣州民眾歡天喜地舉行海神祭，慶賀祝融神像被搬進南海神廟，而洪聖看這種不利情況，知道這次沒機會翻盤，摸摸鼻子掉頭就走。海神祭的祭典盛大又隆重，神廟廣場大概擠了快上萬人，人山人海熱鬧非凡，人前人後摩肩擦踵，可是洪聖畢竟是個天神，凡人絕對是碰他不得，任何靠近洪聖身邊的通俗凡人，都會受神力排斥而被自動彈開。

「雲師弟，你到底跑去哪裡？海神祭四處人擠人，怎麼走來走去就鬧失蹤了。」呂素璇東張西望，希望在茫茫人海裡面，快點遇到失蹤的雲川鉐，但呂素璇只顧著在廣場急忙找人，根本沒注意身旁其他事情。

「唉呦，老伯伯，真的很抱歉呢，走路不小心撞倒您了，不知道您跌倒是否有大礙？」呂素璇急忙走向前，攙扶廣場上被撞跌倒的老人，倒楣的南海神洪聖。

洪聖瞪了呂素璇一眼，然後轉身快步離去，心想：「我是走了什麼大楣，連走路都會被凡人撞倒，我的神力是不是被天帝懲罰降級？」

天神被凡人撞倒，從來沒聽過有這種怪事，而此番邏輯本來就不通。基本上，只有大羅金仙或是天帝使者可以推倒天神。

洪聖繼續走了一段路，身邊一連串的民眾都摔跤滑倒，根本沒有人可以靠近他的身邊半分秋毫。洪聖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往反方向走了回去，並且暗道：「只有一個解釋可能，那個小伙子是個使徒。」然而，洪聖昂首張望，卻沒見著那個莽撞的小伙子，而呂素璇為了找尋雲川鉐，亦消失在南海神廟廣大人群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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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老桂與小韓

南海神廟雖然是廣州當地香火鼎盛的廟宇，但這座大廟只有雇用兩名專職掃地工人，負責打掃整座廟宇四周環境。其中年紀比較大的掃地工叫做老桂，而年紀比較小的掃地工叫做小韓。老桂大概五十來歲，而小韓只有二十幾歲。

小韓算是老桂的徒弟，師徒在神廟裡面蓋了一間茅廬，兩人就住在神廟西側山丘。在那山丘頂上有座亭子，可供觀賞海上日出：紅霞破曉，波光瀲灩，江天映影，茫然無邊。另在茅廬之外，有一塊不明顯的破損石碑，寫了一首落魄字句：「殘月無光水拍天，負喧可以慰龍顏。顧影未須悲白髮，散入千岩萬壑間。」

小韓自幼是個流離失所的孤兒，他沒有真正的名字，大家都管他叫「無名」。小韓最早由廣州一位謝姓財主收留，但由於小韓喜歡到南海神廟溜達玩耍，謝財主因此叫小韓認老桂為師父，以後便跟老桂住在南海神廟裡面。

老桂自稱是湖南岳陽人，早年在學堂念過幾年書，講起話來還有幾分教書先生的書卷模樣。但老桂絕口不談什麼四書五經，他喜歡講一些武林軼事給小韓知道，而小韓做完打掃工作便陪伴老桂自我吹噓。

小韓很崇拜老桂見識淵博，小伙子尤其愛聽武林盟主虬髯客大俠的傳奇故事：虬髯客當年如何召開武林大會，並且受到群俠擁戴所推舉，進而擁有「武林第一烽火令」的經典傳說，雖然那已經是一百五十年前，隋朝末年的陳舊往事。

在唐朝，只有所謂的「武林盟主」，並沒有所謂的「江湖盟主」。因為「江湖」這個用語，在唐朝指的是大江與大湖，引《滕王閣序》有詩為證：「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至於「江湖」一詞，後來衍生為打架決鬥的場所，或是黑白兩道之間爭奪，那是北宋年間說書人的講法。

老桂之所以知道這麼多武林軼事，那是在他來到廣州之前，曾在江南經歷過很多地方，據說他以前在商行上班，幾乎跑遍江南每座城市。

小韓幼年流落到廣州城，他一輩子從沒離開過廣州，自他有記憶開始，他的生活就與南海神廟相連。閒暇聽老桂講些武林軼事，不管真假，反正是有益無害，小伙子心想也許這輩子都留在廣州打工，要往其他城市發展，可比登天還要難。況且廣州已是個中型城市，偶而也會有幾個色目人出現，若不奢求與長安、洛陽、太原等地相比，廣州城市發展也尚在水平之上。

老桂除了會講武林軼事之外，他還會講「神話故事」。武林軼事的聽眾對象只有小韓一人，但神話故事卻是開放給南海神廟往來眾香客聽。老桂就在神廟裡面擺了一個說故事攤子，順便賺一下香客聽故事的零用金，收取打掃以外的額外工資。

到底有什麼神話故事好聽？例如「封神戰役」，便是很多香客愛聽的神話故事，闡教眾仙如何痛毆截教敗類，闡教南極仙翁如何大展卑鄙戰術，而趙公明又如何遭受崑崙門人暗算而死。老桂尤其愛講「釘頭七箭書」，有關財神趙公明封神之作。除此之外，老桂另有一個壓箱故事「禹聖人治水」，那是比封神戰役還要古早的經典傳說，有關水神的真正由來。

提及大名鼎鼎的「禹聖人」，他可是黃帝軒轅氏的玄孫，水神鯀的兒子，沒錯，正是堯帝在位之時，那個被火神祝融打爆的水神鯀。從黃帝到唐朝，將近有三千年的歷史，可是「禹聖人治水」的傳說，源頭可要再往前推算兩千年開始，那豈不是回到鑽木起火的有巢氏年代？

話說在神州仍在部落漁獵時期，中華始祖軒轅氏尚未統治中原，在遙遠的天之西，現今成都灌縣，那裡本是汪洋大湖泊，當地原住民所祭拜的神仙，乃是天庭南天門統帥二郎神是也。而在灌縣大湖泊裡面，住了一條修行得道的「灌口老龍」，他原本是當地的孝子，但因為吞下龍珠而化作神龍，潛藏在湖泊底下深處。二郎神擔心灌口老龍會危害當地百姓，因此派出黃巾大力士將湖泊填土，防止灌口老龍游出水面作亂。

在天之南的東海之濱，民間流傳駭人的飛妖傳說，某日，一位大羅金仙雲遊至錢塘江，聽聞篾繩纜修行為飛妖，為提防飛妖危害當地百姓，仙人便去找飛妖鬥法。仙界高人劍術高強無比，憑藉一雙雌雄神劍，使用元女「天遁劍法」，揮灑神兵將飛妖雙目刺穿。但意料之外，飛妖雙目發出陣陣金光，畫龍點睛，篾繩纜瞬間變成活生生的一條神龍。篾纜飛龍為了感激仙界高人的再造功德，因此便拜大羅金仙為師，成為仙人的女弟子。

這位畫龍點睛的仙界高人來頭可真不小，他乃是太上老君的大弟子，火龍真人是也。篾纜飛龍是雌性神獸，能夠拜在火龍真人門下，皆是天數命定之機緣，早就由老君祖師在冥冥中安排，為了完成禹聖人治水而鋪陳。

火龍真人收了篾纜飛龍作女弟子，把本門絕妙的「火龍劍法」與「天遁劍法」傳授給飛龍，而飛龍亦遵守師訓且勤加修練，不斷提升其修行功力。另外，火龍真人的二師弟，稱為飄渺真人，他路經灌口之時遇上黃巾大力士，覺得老龍被埋沒在湖底太過可惜。由於飄渺真人面子大，便叫黃巾大力士返回天庭，然後將灌口老龍收服作門下徒弟。

又過了一千年，篾纜飛龍不僅把火龍真人的「火龍劍法」與「天遁劍法」學成，還修行太上門派的「變身術」完成，更可將龍形化為人身。有一回，飄渺真人拜訪火龍真人，瞧到飛龍竟把自己變成貌美姑娘，不禁嘖嘖稱奇。飄渺真人便與火龍真人私下商量，他回去以後也要教導老龍學習本門的「變身術」，等到老龍可以把自己變成美少年之時，正好可以和篾纜飛龍配對湊成一對佳偶，雙龍共結連理作夫妻。

「師兄，我看這門親事就這麼辦好了，一千年後，等我家徒弟學會本門的『變身術』，就差他來錢塘江提親，不知火龍師兄意下如何？」

「飄渺師弟，你都親口提了這門親事，我哪裡好意思拒絕。況且老君祖師先前也暗示過，老龍與飛龍具有夫妻相，日後可是禹聖人的得力助手。不過，我這女徒弟就是愛漂亮，每次都喜歡變成美姑娘，你的愛徒若能變身美男子，郎才女貌，這樣才會像配對成功的夫妻臉。」

「這點不用擔心，花個一千年特訓，老龍一定變成一個人見人愛的美少年，絕不會讓您的女徒弟吃虧。咱們事先保密不要說出嘴，到時就讓他們萍水相逢，不期而遇，天雷勾動地火，墬入愛河，花好月圓，一點都跟相親無關。」

「師弟，沒問題，到時我會創造劇情，並且配合演出。」

「老桂，你怎麼不繼續講下去了，後來老龍是否有去找飛龍提親？婚禮在哪裡舉行？沒講完怎麼可以收攤？我們還沒聽完故事結局呢。」

「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今天就講到這裡為止，明天再提老龍前往錢塘江提親的部分，大家記得明天下午來這裡集合聽故事。下班時間到了，我要收攤回山頂茅廬休息。」

「ㄟㄟㄟ……，結局沒講完怎麼就走了。」

「大家不用急，我們老桂與小韓，師徒就住在南海神廟裡面，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大家明天繼續來聽老桂說故事就對了。」

香客們一哄而散，反正說書人總喜歡釣聽眾胃口，這樣才會有聽眾來聽故事，如果故事發展缺乏懸疑性，那根本不會有聽眾留下來繼續聽。

其實故事的結局，小韓已經聽過上百遍，老桂講故事情節雖然會添油加醋，但每次故事的結局都沒有新的變化。老桂說：「所有故事的結局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凡人的努力只能稍做部分修改，要推翻故事原本的結局是非常困難，除非你有扭轉命運的神力。」

小韓雖然是個孤兒出身，但是他擁有一顆善良與上進的心，他相信天神一定會保佑好人，幫助好人完成夢想。這也是南海神廟香火鼎盛的原因，每一個出海的貿易商人都有追求夢想的心願。但老桂只是笑笑回應，其實每一個到南海神廟祈福的香客，都是為祈求發財而來，他們根本不是為了什麼夢想，或者是說，他們的夢想就只是發財。

更可笑的是南海神根本沒住在南海神廟裡面，在主殿的南海神像是由兼職的火神祝融代理，也許火神祝融在衡山就能發揮神力，遙遠傾聽香客的發財夢想。

兩年前，天寶十載某一夜，小韓待在茅草屋裡睡覺，半夜裡尿急起床，他打算到屋外的尿桶前解決，但卻發現老桂神秘兮兮往後山走去，三更半夜，到底搞什麼鬼行動呢？

小韓躡手躡腳跟在後面，卻沒發現整個南海神廟已遭到黑雲覆蓋，小韓看見老桂走進神廟後院，而裡面站了一個穿著奇裝異服的怪異男子，小韓不知道那算是什麼款式的服裝，至少他在廣州城沒看過有人穿著這種神秘服飾。

老桂與那個神秘男子開始接耳交談，雖然四周環境很安靜，半夜裡的蟲鳴聲音清楚可辨，但卻根本聽不見他們兩人的交談內容，那是因為兩個人都在互相讀「唇語」，而躲在樹林旁邊的小韓，則是完全看不出老桂的言談舉止。

直到最後老桂鞠躬時，小韓聽見老桂所講出的唯一句話，「恭送魔人」。

小韓恍然大悟，他終於想到那個怪異男子的服飾，那是天寶年代禁止穿著的「巫師服裝」，這種類型的服飾在十幾年前遭到官府管制。小韓上次看到這種服裝，發生在他來到南海神廟之前，那是開元末年的事情，為慶祝開元改年號為天寶，廣州都督下令燒毀城內所有的巫師服裝。

「我擁有扭轉命運的神力，但我要求得到你的徒弟作為回報，你可否割愛？」

「魔神大人，我願意獻上我的徒弟，以換取命運的扭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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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十三章  雙龍搶珠

話說時間又過了一千年，灌口老龍終於修煉「變身術」完成，老龍可以隨心所欲將自己變成為一名美少年。飄渺真人眼見徒弟變身功力精進，屈指一算提親時機成熟，他立刻派遣徒弟前往錢塘江探訪火龍真人，並且囑咐徒弟記得順道帶伴手禮給師妹，同門師兄妹相互熟識並切磋法術，好讓老龍藉機親近飛龍，並趁勢發展出一段姻緣。

然而，不問歲月的火龍真人，老早忘記這門千年約定的親事，而且也沒向女徒弟提過灌口老龍的來歷，所以篾纜飛龍並不清楚有個師兄在四川。對於不老的神仙而言，時間進展宛如止水，轉眼間就是一千年過去，雖然火龍真人是個大羅金仙，但其生活缺乏時間觀念，壓根沒在管老龍來錢塘江提親之事。

那天，火龍真人有要事出門雲遊，一早便離開了錢塘江，留下女徒弟獨自在家看守「火龍洞府」。老龍興高采烈自四川出發，帶著禮物前來拜訪師伯與小師妹，他可特地打扮得風度翩翩的俊美模樣，來完成這場千年注定的一對一同門聯誼。

「請問火龍師伯現在府上嗎？晚輩有禮。」

「師尊正是火龍真人，敢問你這位打哪來？前來『火龍洞府』有何貴幹？」

「小師妹妳好，我是灌口老龍師兄，我從成都而來，特來向火龍師伯請安。」

「小弟弟，請你不要亂用稱謂裝親熱，誰是你的小師妹呢？」謎之音：沒人。

以上對話，完全是雞同鴨講，現場氣氛頓時降至冰點。首先，篾纜飛龍壓根不知道灌口老龍師兄的存在，對於莫名其妙出現的師兄感到非常可疑，就好像見到詐騙份子一般。接著，篾纜飛龍打扮成雙十年華的美少女，展現楚楚可憐的容貌，清純秀氣的裝扮，雖然只是一個變身假象，但她仍然保持淑女的羞澀矜持。

反觀灌口老龍，徹底擺脫老龍的老氣、刻板、木訥等傳統形象，化身成一位翩翩飛舞的美少年，甚至可稱為青春無敵可愛美少年，但是他也打扮得太「萌」了，老龍竟然打扮成十歲的美少男，頭上還綁了「髮髻」，完全變身偽裝過頭。

「小弟弟，說謊也要做好偽裝，有人師兄是打扮成這種模樣，笑死姑奶奶了。」

「小師妹，這只是變身入門項目，勿以貌取人，我還會變成別的可愛模樣。」

「我看你應該稱呼我為師姐或仙姑才對，不准你再叫我小師妹。『小師妹』三字自你口中說出，真是超級噁心。有你這種童裝癖師兄，根本是我太上門派的奇恥大辱，羞愧啊。」

「小師妹，妳太傷害我的心了，我好不容易學成變身術，竟然被妳講得一文不值，我學這個『屁變身術』有何用處，可惱啊。」

灌口老龍勃然大怒，瞬間變回老龍原形，他實在是傷不起……。老龍向錢塘江發出驚天一吼，翻滾的江水朝篾纜飛龍潑灑而去，噴得滿身女裝皆是爛泥汙水。篾纜飛龍頓時兩眼顯露駭人殺氣，並爆發尖銳聲音，怒喝道：「這是什麼跟什麼，你是來錢塘江找姑奶奶打架的嗎？」

「要打架就打架，難道還怕妳不成。」老龍一點都不在乎了。

篾纜飛龍縱身飛行，抽出寶劍就往灌口老龍砍去，施展絕學「天遁劍法」，招招取人首級，殺招完全不留餘地。變回龍形的灌口老龍，完全無懼對手的凌厲殺招，龍形爪功堅硬無比，不懼任何兵器砍殺，再厲害劍招也傷他不得，傷不得……。

兩龍不顧同門情誼，約會變成博命相殺，交手了數十回合，篾纜飛龍也看出灌口老龍爪功了得，龍身根本堅硬得刀劍不入，絕妙劍法絲毫傷害不了他。於是篾纜飛龍心生一計，把灌口老龍引誘到錢塘江的岩岸巨石邊，突然間，篾纜飛龍收回寶劍並快速變回龍形，擺動龍尾直接甩向老龍腹部肚皮，把老龍踹去撞到岩岸巨石，頓時整個錢塘江驚浪拍石，轟聲震天。

「呸，好一個狠毒的女人，不，真是個惡毒的飛龍。我這次真的要發飆了。」

篾纜飛龍高高在上，鄙視受到偷襲的笨老龍，而灌口老龍擦去身上的流血與汙泥，再向錢塘江發出怒吼，直接撲身往篾纜飛龍衝去，然後緊緊抱住小師妹。

「色魔，快點放手，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敗類。」

篾纜飛龍往灌口老龍的身上猛踹，決意把灌口老龍活活踢死。灌口老龍一不做二不休，吐出體內紅光龍珠，將小師妹吸附在身上，而篾纜飛龍亦不甘示弱，吐出金色龍丹與紅光龍珠相對抗，半空中全是金紅之光閃爍，瞬間天地變色。

老龍這回拼命絕不鬆手，他要把激情進行到底，一直擁抱著飛龍，雙龍搶珠向上空凌霄飛行。經過了一重天，又經過二重天，再經過三重天，……，不知已過了多少時間，緊緊相依，騰空飛行已經越過九重天，來到了天堂的入口，南天門。

灌口老龍終於虛脫到失去力氣，被篾纜飛龍硬梆梆摔了出去，剛好撞倒南天門的大柱子而昏厥，南天門柱子隆隆倒下，使得整個天庭發生了巨大搖晃。天兵天將都急忙跑了出來，看見一個女妖怪在猛踢另一個翻白眼的男妖怪。南天門當日值星官，舉牌警示，並依制式教條喝道：「可惡的妖怪，竟敢跑到九天之外的天界搗蛋，撞倒南天門柱子成何體統？該當何罪？」

篾纜飛龍回首望去，看到一群天兵天將，以為這裡是戲班子在演戲，心想：「南天門也有戲台山寨版，一群穿戲服的臨時演員排排站，瞎說這裡是天界，就忽悠是天庭，笑死姑奶奶了。」

篾纜飛龍不聽勸阻，搖擺走到南天門招牌底下，她竟然做出從沒人幹過的驚天之舉，她把南天門的招牌給拆了。

此時，天帝正在書房閱讀無字天書，聞到一股惡臭的錢塘江汙泥味道，心中早有不好的預感，於是派出天界首席外交代表「太白金星」李長庚，外出到南天門勘查事端，以防不測。

太白金星李長庚來到南天門，大吃一驚，有個女妖怪正在拆天庭的招牌，而當日南天門值星官膽小怕事，表現得畏畏縮縮，竟然不敢上前捉拿現行犯。

「大膽妖怪，休得無禮，南天門豈是凡間妖怪撒野的地方。」

李長庚為了捍衛天庭尊嚴，揮動拂塵與篾纜飛龍大打出手，一時半會，兩人竟戰得平分秋色。李長庚原本不想殺害妖怪，所以一直沒有出重手攻擊女妖怪，才讓飛龍佔得攻擊優勢，好像真可以把太白金星壓制下來。李長庚只顧著與女妖怪對打，沒想到後腦卻被另一個龍爪敲暈，竟是灌口老龍甦醒了過來，偷襲李長庚。

「小師妹，我剛才想通了，我們是同門不該大打出手，所以我決定幫妳一起打那個老頭子。」「誰要你假好心幫忙，我看你的腦袋已經摔到神智不清，我一個人就能打贏老頭子，等我打敗老頭子，再回來踢你。」

李長庚看這個情況非常不妙，趁著飛龍與老龍吵架的空檔，趕緊溜回天庭報告戰況，並吩咐天兵天將把南天門堵死，絕不可讓兩個臭妖怪踏入天庭。

「天帝，不好了，不好了，有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把南天門的招牌拆了。」

天帝已預知天庭在劫難逃，仍然保持氣定神閒的優雅姿態，冷靜卻不輕言動怒。「朕的外甥二郎神上哪去？為何不在南天門守護天庭？」

「報告天帝，二郎神今天休假，好像有事去黃海找黃海神。」

「派天宮飛鳥傳達緊急命令，速速前去黃海召回二郎神。」眾神之神威武站了起來，傳令道：「等二郎神回來，把兩個小妖怪生擒抓進來，朕想知道是哪裡來的妖怪，竟如此不知輕重，膽敢來天界地盤胡鬧。」

二郎神正待在黃海，發愁如何蓋神廟的事情，這黃海神廟最好趕快蓋成，就能把與黃海神打賭的事情早點解決。突然間，天宮飛鳥傳達天帝旨意，命二郎神速速返回南天門執勤。二郎神接下天帝法旨，奉命即刻返回南天門，卻把裝有天界磚瓦的扁擔掉落在黃海當中。哮天犬與撲天雕驚覺主人銷假上崗，趕緊前來南天門迎接二郎神，而雙龍仍繼續在南天門打情罵俏，踢來踢去，全然不知天庭第一戰神已返回天庭，大難臨頭。

天庭第一戰神回到南天門，哮天犬與撲天雕已在戰鬥位置，只等主人一下令，兩隻神獸就要撲咬妖怪。

「孽畜，兩個不知死活的小妖怪，竟敢來南天門胡鬧。給你們兩個選擇，要不自己棄械投降向天帝負荊請罪，還是要我二郎神動刀動槍，押解你們兩個去向天帝叩首賠罪。」

二郎神打開第三隻眼，金光閃閃、瑞氣千條，老龍與飛龍暫停打情罵俏，發覺事有蹊蹺，難道這裡真的是南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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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天庭武術指導

火龍真人與飄渺真人年紀歲數到底多大呢？幾千歲？上萬歲？一般天神其實說不準的，而答案只有他們的師尊太上老君知道。兩位大羅金仙脾氣迥異，但有個共通嗜好，師兄弟皆喜好雲遊三江五湖，仙跡身影遍佈於神州各地。

飄渺真人心想徒弟已前去錢塘江提親，必定很快會有喜酒可喝，他不急著到火龍洞府主持婚禮，反而利用閒暇先在太湖旅遊。正巧火龍真人一早外出，今日到太湖也有件正事辦理，他是專程前來採集茶葉，回家烘乾自製綠茶。飄渺真人走著走著就遇見火龍師兄，滿臉驚訝問道：「咦，師兄您這會兒怎跑來太湖？」

「師弟，我來採集碧螺春，今日有緣巧遇，等會兒一起回錢塘江泡茶。」

「師兄，您是不是神仙當太久，完全不懂人情世故，都已經什麼時候還在喝茶，現在該採買『女兒紅』，節骨眼上泡茶要做什麼？」

「師弟，我們平常聊天都是在喝茶，女兒紅啊？真不知你何時改行當酒鬼？」

「師兄，我無意冒犯，不過您做事老是粗枝大葉，糊里糊塗。提示您一下，喜上眉梢，花好月圓，了解吧！」

「我今天出門前有卜卦，但卦象是『烏雲罩頂』，我覺得下午可能會下雨，哪來喜上眉梢？況且十五又還沒到，哪來月圓？」

「師兄您卜卦功力是不是有所退步？『花好月圓』卜卦成『烏雲罩頂』，乾脆重新回『八景宮』修行好了。看好，讓我來卜卦算算今日運勢如何？」「真奇怪，卦象同樣顯示『烏雲罩頂』，難道今天下午真的會下雨？」「師弟我講得沒錯吧，所以我趁早上天晴趕緊出門採集碧螺春，下雨過後可不利茶葉採收。」

九天之上戰火瀰漫，二郎神拿出當家兵器「三尖两刃刀」，而雙龍同時變身成人形，立刻抽出配身寶劍應戰。雙龍各自施展本門絕學，「火龍劍法」與「飄渺劍法」，二郎神雖然以一敵二，但仍可輕鬆應敵、游刃有餘。大戰五十回合之後，雙龍體力耗盡無法再戰。老龍與飛龍再度變回龍形，相約逃離南天門返回人間。

只見二郎神取出天界至寶「霹靂神彈」，其威力不亞於現今的巡弋飛彈。據說霹靂神彈之爆破力與定海神珠之殺傷力旗鼓相當，管你出身道教、闡教或截教，不分你是仙人或妖人，只要中了神彈攻擊，非死即傷。二郎神抽出兩枚神彈，以指叉球技擲出神彈，而神彈化成兩道金光，自動分別射出追擊竄逃中的老龍與飛龍。

雙龍怎可能躲過天界至寶追擊，一陣龍鳴哀嚎，相繼中彈重傷倒下。二郎神不免感嘆：「你們兩個小妖怪挺耐打的，中了神彈還能保住四肢健全。不過，現在給我爬進天庭向天帝賠罪，如果腦袋裡有逃跑念頭，休怪我用『斬仙劍』了結你們兩個。」

二郎神順勢抽出「斬仙劍」來嚇唬飛龍，而哮天犬擺出竊喜笑臉，在主人旁邊汪汪叫。此時，遠處傳來宏大聲音：「劍下留人，劍下留人。」

「兩位大仙不就是火龍道友與飄渺道友，好久不見。」

「二郎神道友，別來無恙，您今日大顯身手打了兩條神龍，威風啊。」

「火龍兄，這兩個孽畜不知死活，跑來南天門拆天庭招牌。我奉天帝法旨捉拿罪犯，並調查這兩妖怪的師承背景，我正要帶兩妖怪向天帝覆命去了。」

「二郎兄，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不瞞您說，這兩妖怪其實是我們師兄弟的徒弟。如今他們犯下滔天大罪得罪天庭，本是大不應該，我們做師父的是要善後負責。但老君祖師曾經提示，兩神龍將是禹聖人治水的得力助手，假若兩神龍發生意外，禹聖人在凡間恐沒法子治水。」

「師兄說得正是，禹聖人沒有了助手，治水失敗恐會引起天譴，萬萬不可啊！」

「飄渺兄，您可不要胡亂造謠言，我要如何相信您們所言屬實？」

「二郎兄，我火龍真人乃是太上老君大弟子，我講的話在天界難道沒信用嗎？」

躲在南天門後面的李長庚聽見最新消息，又趕緊跑到天帝的書房報告新聞。

「啓奏天帝，臣已查出大鬧南天門兩妖怪的師承，他們的師父乃是火龍真人與飄渺真人，而整件事的幕後藏鏡人就是太上老君，請天帝定奪此事。」

「李愛卿言下之意，這件事是太上老君躲在幕後操縱搞鬼，天界南天門尊嚴受損，朕的天曹靈府無端驚嚇，太上老君賠得起嗎？」

「臣斗膽建議天帝，必要向太上老君索賠，否則凡間妖怪有樣學樣，大家都找靠山仗勢欺人，跑到南天門撒野炫耀，天界將永無寧日。」

「讓朕好好想想，由你向老君開啟談判，逼迫他賠一支禁衛隊給天庭，以保衛南天門之和平，並保護朕的安全。」

火龍真人本想向二郎神好言相勸，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怎奈二郎神奉公守法，執意要將老龍和飛龍押解向天帝叩首賠罪。飄渺真人越聽越是火大，先是踢走礙事的哮天犬，並用彈指神功偷襲撲天雕，接著怒道：「師兄，我們太上門派聯手，豈會害怕二郎神與天兵天將不成。」

「二郎神兄弟，據說你是天帝冊封的『天庭第一戰神』，不過那是因為我火龍真人當年很忙，沒空來天庭投擲履歷表的原故。我和飄渺師弟在八景宮修行之時，天帝的天庭才剛創建完成，真不知你那時候出生了沒有？千萬別以為『霹靂神彈』打得贏『火龍劍法』，莫生荒謬想像才好。」

「混過江湖的都知道：師兄稱第二，誰敢稱第一。二郎神道友，我誠心奉勸你別跟我師兄動手，否則你『天庭第一戰神』的神話，嘿嘿，就到此為止。戰神虛名吹破，那可很丟臉。徒弟們，咱們回錢塘江辦喜事了。」

李長庚得到了天帝的授意，火速飛往「大羅天玄都洞八景宮」，太上老君萬年居住的世外桃源寶地。八景宮，太上門派之發源地，四周皆是奇花異草、怪鳥彩禽，虛幻無窮。天庭特使李長庚正要進入八景宮，但門口白鶴童子卻當作沒事，不進去向老君祖師通報，沒理會太白金星前來拜訪。

「小兄弟，老朽乃是天庭外交代表太白金星李長庚，特來求見太上老君。」

「你要進去就自己走進去，老君祖師早就算到今日你會前來拜訪。」

「孽畜，要你通報你就去通報，休在仙官面前無禮，看門的耍什麼嘴皮子，太上門派有何了不起？」

只聽聞遠方一陣慈祥聲響，道音渺渺傳來，嘹亮又慈悲：「李大使遠道而來八景宮，門下小童接待不周，大人海涵，別跟白鶴童子鬥嘴，有請李大使入內相談。」

「小兄弟，別當真，剛才說說玩笑話，我有天帝的公務在身，這就進去拜見老君。」

太上老君以禮接待李長庚，開門見山解釋雙龍搶珠大鬧南天門之事，本是天庭應受劫數之一，但畢竟只是個小劫數，天帝不過損失幾根柱子爾爾，大不了命令火龍和飄渺負責修築南天門。提到兩神龍大鬧南天門，還真不能算是天庭大劫，相較兩千年以後，那隻大鬧凌霄寶殿的石猴子，才是天庭的真正浩劫，就連老君也沒法準確預測，石猴子會踢翻自己的八卦爐。

「老君的兩位高徒神通廣大，使喚他們去修築南天門，未免太『大才小用』了吧！」

「我那兩個弟子有什麼本領，我最清楚不過，『火龍劍法』、『天遁劍法』、『飄渺劍法』，都是一些打打殺殺的招式，不知道有什麼才能好使喚運用？」

「天帝知人善用，今得知火龍和飄渺所訓練出來的徒弟，武功素質遠勝過天兵天將，天帝愛才，有意聘請火龍和飄渺擔任天庭武術指導，訓練一支禁衛隊。」

「這等造福天庭好事我不反對，南天門劫數本出於他們自身沒管教好徒弟，而協助天帝訓練禁衛隊可謂功德一件。不過，他們兩個做事有時糊里糊塗，就怕壞了天帝的愛護提拔，但只要李大使耐心說服火龍和飄渺，能夠事先與他們約法三章，兩人就義務出任天庭武術指導。」

李長庚拜謝老君完畢，便急速飛回南天門，下達天帝的禁衛隊人事命令。二郎神仍秉公持續與火龍真人爭執，雙方爭得面紅耳赤，而飄渺真人則在旁邊火上加油，只是二郎神怎樣都不願與火龍真人公開比武。

「大家都不要爭吵了，由我太白金星代天帝頒布天庭最新人事命令。」

二郎神、火龍真人與飄渺真人都安靜下來，天帝主動裁決此事，緊張啊。

「太上老君門下火龍真人與飄渺真人，劍術卓越神通廣大，故即日起聘請為天庭武術指導，專任訓練新成立的禁衛隊，保衛天庭安全。」

二郎神傻眼了，完全摸不著頭緒，火龍和飄渺擔任天庭武術指導，難道天帝當真認定「火龍劍法」比較厲害？二郎神的戰神地位受到動搖？

「天帝惜才，恭喜火龍兄，賀喜飄渺兄，日後我們都是天庭同僚。新成立的禁衛隊，有勞兩位大羅金仙費心負責，而天界的大同和平，指日可待。」

「師兄，小弟突然想起另有急事一樁，我前些日子與南極仙翁有個神祕約會，由於時間緊迫恐會遲到，天庭聘書有勞師兄代為收下。」

「師弟，徒弟們在錢塘江的喜事都尚未辦好，你就想閃躲到南極大陸，丟下師兄孤身在天庭打工，太不夠意思了吧！」南極大陸地理偏遠，沒花沒草的荒涼野地，就連一隻甲蟲都找不著，飄渺真人果然是神隱專家。

「師兄，『火龍劍法』蓋世無雙，我預祝全部禁衛隊成員，都能練成鬼斧神工的『火龍劍法』，從此天下太平，風調雨順。」

「師弟，你怎麼一直幫我戴花圈呢？其實有句真心話，憋在我胸口幾千年了，此時此刻，不吐不快：『火龍天遁，斬妖除魔，飄渺不出，誰與爭鋒？』。我預祝所有禁衛隊成員，皆能練成赫赫有名的『飄渺劍法』，今後天地正氣，日月同光。」

「兩位大羅金仙不要太過謙虛，所謂過度謙虛即是虛偽的表現。」

火龍真人緊拉著飄渺真人衣袖，說什麼都不能輕言放手，兩仙人頓時成為「戀袖情結」連體嬰。好在飄渺真人急中生智，冒了一句解圍之語：「師兄，我突然醍醐灌頂，『火龍劍法』不是要苦練一千年才學得成。」

「師弟，經你猛然提醒，據我所知『飄渺劍法』也要歷經八、九百年才練得成，用我們太上劍術訓練禁衛隊太慢了，禁衛隊當然是跟二郎神學武功比較快。」「太白金星大使，不是我們不願擔任武術指導，只是太上劍術屬於高難度武功。訓練一個徒弟劍術要花一千年，天庭哪來這麼多時間給我們訓練禁衛隊，不成、不成，天帝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師兄，再說沒慧根弟子就算訓練一千年，也是學不成『火龍劍法』和『飄渺劍法』，訓練時間與驗收結果不成比例，不學也罷。」

「太白金星大使，我們太上武功只傳給有慧根弟子，除非禁衛隊都是有慧根神人參加，否則我們拒絕授課，就此講定。」

「師兄，咱們還是儘快回錢塘江，先替神龍徒弟辦理婚事，協助禹聖人完成治水為宜。至於尋找有慧根神人的任務，就留給太白金星處理。凡間如果出現有慧根神人，我們自會依照天數渡化。」

火龍與飄渺轉眼化成兩道金光，帶走兩個神龍徒弟，速速離開充斥是非的南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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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恐驚天上人

飄渺真人帶著老龍徒弟飛出了南天門，心想：「李長庚，給你三千年好好尋覓『有慧根神人』，屆時本大仙歷經不斷變身，如果萬一碰巧找上本大仙，那是太陽打西邊出來，才怪。」

火龍真人帶著飛龍徒弟回到自家洞府，盤算：「李長庚，看你能找得到幾個『有慧根神人』，動用天帝的命令來指揮我，三千年後誰還記得這檔事，誰就準備走霉運，保證。」

「後來老龍與飛龍在錢塘江結為夫妻，並協助禹聖人完成九州治水，禹聖人受到萬民擁戴為夏朝君王，便下令冊封老龍為海龍王，而飛龍榮升為龍王夫人。」

小韓接下老桂的說故事攤子，講完禹聖人治水的故事。而老桂呢？聽說早在元宵節之前，老桂便獨自返回洞庭湖探親，過了一個月都沒再回到廣州。

廣州這些年來發展很躍進，天寶年代，廣州城內有座六層高樓，摘星樓，是市區內最高聳的建築物。據說，這座高樓的頂樓裝潢金碧輝煌，不僅有歌舞戲台，還有溫泉澡堂，彩繪壁畫圍栩栩如生，皆是刻劃薄紗飛天仙女美豔之姿。

有人說：摘星樓內部的彩繪畫工，比起南昌滕王閣還要高出一籌，何以見得呢？滕王閣只有三層樓，但摘星樓卻有六層樓，高下立見。然而，市井小民喜好以訛傳訛，傳言皆是誇大編造之語，其實摘星樓頂樓自建造完成以來，根本就沒有幾位貴賓上去過。反正摘星樓越是沒人上去過，市井傳言越是誇大不實。

司馬大官人是最常出現在摘星樓的名人，他不僅經常在頂樓看戲，甚至每日在頂樓泡洗溫泉，因為他正是這棟高樓的擁有者。司馬大官人名叫達賢，假若他在廣州稱第二，那第一肯定是要從缺了。即便是廣州都督或是南宮世家執行官，每逢佳節必會主動前往摘星樓拜訪。

所以又有人說：司馬達賢是住在天上的人，此話雖然有點誇大形容，但略有幾分可以採信。發下此番豪語之人來自江夏，他就是當年負氣遠離長安，改投大學門的李仙人太白。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天寶十二載二月，李林甫抄家噩耗已流傳至神州遍地，李仙人風塵僕僕自江夏來到廣州，特來拜會司馬大官人，登上摘星樓之頂樓相談。

司馬大官人舒服坐在虎皮大搖椅上面聽戲，而戲台上面的女伶正在演唱黃梅調《天女散花》。戲中天女讚道：「結習未盡，固花著身；結習盡者，花不著身。」

「善哉，傳說百花仙子以鮮花灑向凡間，凡得道之人一花不染，而未得道者花錦滿身。今摘星樓只聞花聲，但不見花錦，大官人實乃道中之人也。」

「李仙人乃昔日翰林院大學士，今日江夏大學門崑崙四仙人之一，玉樹臨風光臨摘星樓，不知為何要事而來？」

「這次南下至廣州，只為打聽一人下落而來。」

「廣州位處國境之南，亦非俊采星馳之地，不知李仙人欲訪何人？」

「大學門欲尋找『洞庭賢人』相談。」

「閣下若要尋覓『桂閒人』，恐怕該請教南宮世家執行官謝峒，廣州每家店舖幾乎都認謝財主的帳，謝峒找人可比我有效率多了。」

「事實上，我昨日已拜會過謝執行官，桂賢人似乎脫離南宮世家掌控。」

「不可能，南宮世家八大執行官盤據江南，除非桂閒人跑到華北去了。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在江南，沒有南宮世家找不到之人，難道姓桂的會飛了不成？」

「恐怕『軒轅火鳳』擁有者來過廣州，早已護送桂賢人離開江南。」

「『軒轅火鳳』只是一個傳說，到底有幾人親眼見過火鳳？難道李仙人在開元時期，很榮幸見過火鳳本體？我曾聽聞開元十八年，火鳳出現在鄱陽湖，接著開元十九年，火鳳又出現在洞庭湖，不過這也許是華北一群占星師在編造謠傳。有道是：人言可畏。但說真的，我不相信。」

南海神廟最近有些冷清，因為在元宵節之前，老桂已悄悄離開神廟，他說年老要回岳陽故居探親，說不定落葉歸根，不回廣州了。

表面上，老桂的攤子暫時收了起來，小韓仍如往常作息打掃，待在神廟裡整理環境。可是又過了一個月，連韓無名也跟著跑路，這會兒師徒皆離開廣州。

韓無名夜晚離開廣州城，但因為是第一次離開廣州，也是第一回出遠門旅行，所以走起路來慢條斯理。不到兩天時間，謝峒的手下就確切掌握韓無名的行蹤，並等待執行官下令捉人。

老桂離開南海神廟之前，留了一張地圖給韓無名，圖上指示在韶關北郊羅源洞山麓有個藏寶地點。韓無名就沿著藏寶圖指示前進，而謝峒同時派出兩名功夫高手追蹤韓無名，以探查老桂真正的藏身下落。

韓無名依照地圖而行，竟然走到一座大墳墓，依照墓園造景規格，看來裡面所埋葬的人物並不簡單。墓前不遠的祠堂有副對聯寫道：「當年唐室無雙士，自古南天第一人」。

韓無名沒管這座墓園的主人到底是誰，反正他不是專程前來開棺盜墓，而是打算取走老桂預先藏在祠堂裡的金條。假如順利把老桂的金條賣了，則小韓這回旅行資金便充足無虞。

韓無名取走祠堂內金條的怪異舉止，很快就讓謝峒的兩名手下發覺，兩人原先計畫利用小韓找到老桂的下落，然後通報謝峒過來捉人。但現在他們發現金條在小韓身上，兩人心生貪念，決定立刻把韓無名捉拿起來，搶奪金條到手後，再處理找人之事。

「韓無名留步，交出你身上的金條，跟我們回廣州城。」

「這不是神廟附近棺材店的嚴老闆，您怎會出現在這個墓園，難道你的生意做到韶關，專程替客戶送棺材來吧！」韓無名內心感到相當訝異。

其實這位賣棺材的老闆，還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身分，南宮世家六十四分舵主之一，「小閻王刀」嚴常白，負責暗殺工作的快刀客。而在嚴常白身邊的光頭佬，同樣是南宮世家六十四分舵主之一，「索命城隍」紀黑遛，兩人互為出差搭檔，專門替謝峒處理檯面下的齷齪交易。

韓無名只認識嚴常白並不認得紀黑遛，小伙子還一愣一愣地向前打招呼，不知眼前豺狼在南宮世家的真實身分。就當韓無名靠近嚴老闆不到三尺距離，嚴常白突然抽出快刀架上小韓的脖子。

緊迫時分，小伙子出自本能反射動作，身體一倒收縮往後，跳出小閻王刀的刀鋒範圍。韓無名都沒時間喘上一口氣，紀黑遛的鋼鐵猛拳，又振臂從後方打了過來，小伙子尚未搞清楚場面，一連遭到快刀與鋼拳前後夾擊。

嚴常白與紀黑遛一心只想把金條搶走，不管青紅皂白就追殺過來，小韓在墓園裡跑跑跳跳，荒郊野外不見任何行人路過，小閻王刀更是肆無忌憚，露出狠毒的面孔，殺氣騰騰，而紀黑遛亦不遑多讓，索命來了。

韓無名一時膽戰心驚，沒法與嚴常白及紀黑遛正面交手，便一路急奔經過山麓路旁洞穴，打算逃入山洞裡暫時躲藏。

但萬萬沒料到，小韓連一隻腳都尚未踩進去，就有一根銅拐杖轟聲落下，正好擋住進入山洞去路，眼前出現身穿青布的糟老頭，腰帶之間掛了個紅葫蘆酒壺。

「老伯伯快點讓開，後面有兩個打劫財物的強盜追過來，一起到山洞裡面躲藏起來，免得惹禍遭殃。」

「小兄弟，你長得堂堂八尺之軀，有壞人敢來打劫，你就勇敢打回去啊。」

「一對一單打獨鬥，我是絕對不怕事，但對方有兩個強盜，其中一人又帶著兵器在手，我沒把握一個人同時對付兩個人，還是先躲起來再說吧。」

「你有沒有練過拳腳功夫啊？只不過碰上兩個強盜便縮頭縮腦，看來真是沒有膽量，讓老頭子來應付那兩個強盜吧。」韓無名有點懷疑這位老伯是不是老糊塗，年紀一大把還在逞強好鬥，小伙子不管老頭神智是否清醒，自己先藏入洞穴躲起來再說。

沒過多久時間，嚴常白與紀黑遛追趕上來，見不著韓無名行蹤，就向路旁糟老頭大呼小叫，打聽韓無名躲藏到哪裡去了。沒想到這老頭一副老當益壯，展現不合作的豪邁氣勢，激怒了小閻王刀與索命城隍。

索命城隍懶得再與老頭子囉哩囉嗦，一出手往老頭子肩膀抓去，使個「分筋錯骨手」逼供，難道還怕老頭嘴硬不說真話。但老頭可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揮動手中拐杖向紀黑遛擊去，震得紀黑遛拳頭發麻。

但紀黑遛為了不甘示弱，不讓嚴常白以為自己對付不了老頭子，還故意大聲喝道：「老頭你這一擊只不過是『螳臂擋車』，老子念你年紀太大所以沒出重手，老虎現在可要真正要發威。」

「我這拐杖一擊也不過只用三成功力，竟然是沒用的『螳臂擋車』，你好像還挺能打的，那我下一擊可要加重力道，希望你還能照樣撐住。」

索命城隍提氣使上九成功力再向老頭擊拳，而老頭子仍然輕鬆一揮拐杖，就將紀黑遛牢牢擋住。紀黑遛臉部膨脹通紅，他從來沒有打過這種架，對方竟然可以談笑間擋住他的索命鋼拳。兩人互相僵持了一陣子，小閻王刀終於耐不住性子，加入戰局拔刀向老頭砍殺。

紀黑遛與嚴常白兩人聯手，在荒野上戰了老頭子二十回合，仍然無法佔到上風，兩位南宮世家分舵主，此時不免著急起來。韓無名躲在山洞裡面，聽到小閻王刀與銅拐杖交相攻擊的聲音，內心慌亂卻又不敢外出助陣，避免暴露自己藏身之所。可是想到老頭子如果不幸被惡人殺害，豈不是因此遭遇池魚之殃，內心感覺愧疚又無可奈何，不知不覺，小韓默念觀音大士大悲咒。

老頭子與兩位分舵主再度交戰二十回合，老頭子不想再麻煩刀劍相向，他好心建議雙方撤下兵器，三人改用比試掌力一決勝負。

嚴常白竊喜暗道：「老頭子認為我專攻快刀，拳腳功夫定然普通，其實我的拳腳功夫一點都不遜於紀黑遛。」

沒有理會紀黑遛，嚴常白就答應比試掌力，他收起了小閻王刀，自負一招可讓戰局翻盤。嚴常白跨下馬步，真氣飽滿拳打山河，此乃少林七十二絕學之一，「鐵牛鋤地」神功，氣勢勝過狂牛爆衝。

只見老頭子慢中帶勁，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劃了個圓圈，向外推去，一道掌風竟可勢如破竹將「鐵牛鋤地」全然壓下。老頭子憑空一掌招式，看似沒有太大驚奇，不僅勁道均勻且力道厚重，一擊降臨亢奮凌厲，好比千斤罩頂氣勢。

嚴常白還沒看出老頭子使的招式，只覺得一陣狂風暴雨，從四面八方鋪天掃過，小閻王刀頓時宛如草人凌空，已遭打飛三丈之外。

紀黑遛烏黑的臉龐掉落萬丈深淵當中，不禁駭然啞聲，心中疑問：「不可能，不可能，難道是傳說中的降龍掌，『亢龍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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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江南三神

荒野中，只剩蕭瑟冷風無情呼嘯而過，韓無名豎起耳朵仔細聆聽，直到外面打鬥聲響全然靜止，他才悄悄溜出洞穴。只見老頭子昏躺在地上，像個比目魚凸著眼睛動也不動，小韓向前檢查老頭是否仍有氣息，搞不好這老頭已過了奈何橋，正在辦理地府入境。

韓無名將手指放在老頭鼻息，只聽到一陣比春雷還要響亮的咳嗽聲，差點震傷小韓耳膜。老頭子翻身跳了起來，活像個殭屍直立彈跳，把小韓嚇得連忙退步，老頭完全沒事嘻皮笑臉站立著。

「嚇人啊，我還以為你慘遭強盜結束，向地府判官報到。」

「那兩個強盜有兩下子，但我不是好欺負的，他們打不贏便知難而退。反倒是你人高馬大，竟然膽小如鼠躲起來，你又不像個柔弱書生，怎麼會如此懦弱怕事。」

「雖然我在廣州跟桂師父學過功夫，但桂師父告誡練武乃是強身之用，老實說，我之前沒有與人交手經驗，今天算是我第一次與人打架。」

「第一次打架難免會緊張，打輸了情有可原，但桂師父教過你什麼功夫？看你今日首戰就落荒而逃，大概只學沒有用的花拳繡腿，不然就是三腳貓功夫。」

「桂師父教過我很多功夫，像是『梅花拳』、『白鶴掌』、『螳螂腿』……。」

「你學過的功夫可真不少，不過好像沒有獨門絕招，像是可以把對手『一擊斃命』的殺手招式。你若是遭受敵人圍攻，肯定會吃大虧落敗，像是剛才那兩個強盜，一個使快刀而另一個用鋼拳，你要如何同時應戰呢？」

「桂師父告訴過我，如果打不過對手趁早逃跑就好，千萬別跟對方拼命。輕功練得好，行走江湖就利於不敗之地。」

「你的說法也不無道理：江湖傳說當年『御風者』楚明瑕，擁有天下無雙之絕頂輕功；而武林亦曾出現一位落日飛刀客，號稱輕功高超形影無蹤。武林中確實有幾號人物，是以輕功聞名於世，但吾輩練武之人，總是要有獨門絕學在手。」

「桂師父曾教過我一套高超拳法，稱之為『猴子迷踪拳』，這套猴子拳法可是我最拿手絕招之一。」

老頭子從沒聽過武林上有「猴子迷踪拳」，所以便請韓無名在現場演練一番。這套拳法確實相當精巧絕倫，招式之間變化多端，攻守有序綿綿不絕，使起來皆是四兩撥千金的智取之招，陽剛勁道又帶有陰柔之氣，使得老頭子不禁暗自稱奇。

「『猴子迷踪拳』還行，你除了會拳法之外，還會使什麼絕招嗎？」

「桂師父也曾經教過我『龍虎禁招』，但這個狠毒絕招平時不可破例使用，我是入夜拿神廟後山石頭做練習，免得濫殺無辜。」

「你會使用『龍虎禁招』，唬嚨人吧，還拿石頭作測驗，笑死我了。前面有一顆大樹，你就用『嚨唬禁招』使勁打擊，好讓我長長見識，看是哪門子絕招？」

老頭子不信小韓怎可能會厲害的功夫，而小韓心想荒野之地並無旁人，因此破例使了一次「龍虎禁招」。小韓往前奔向路旁大樹，一連向大樹主幹連拍六掌，然後轉身走回老頭旁邊，只見大樹主幹慢慢生出一道深刻裂痕，接著半個樹幹驟然爆裂往下墬地。

老頭子不禁拍手叫好，喝采道：「好一個龍虎山絕學，『混元拜壽掌』，但此狠毒掌法絕不能隨意使用，那會把對手的五臟六腑都打爆，一命嗚呼。」老頭子暗自盤算：「老桂對小伙子可不薄，連禁招都教給小韓，那魔人之事就好辦了。」

韶關荒野相聚，老頭子與韓無名結交為友，兩人更成為旅行夥伴。老頭子名叫「梧離子」，老頭於是稱呼韓無名為「無名老弟」，而小韓稱呼梧離子為「梧離老哥」。

老頭子這回打算前往江西豫章，也就是現今江西首府南昌市，然而提到南昌，那可是著名的江南古城。南昌城在南北朝時期稱為「豫章」，不過隋朝將其地名改為「洪州」，所以才有句詩文形容南昌：「豫章故郡，洪都新府」。可是到了天寶年代，李隆基又把洪州改名恢復為「豫章」。

但南方人仍沿續用洪州之名稱呼南昌，而縱橫江南的南宮世家，旗下八大執行官之一，就有「洪州執行官」這個職位，負責管理江西境內商會。

梧離子與韓無名走了三天路程，越過韶關來到江西贛州，總算脫離廣州執行官謝峒的管轄範圍。雖然依南宮世家權責分配，洪州執行官可管轄江西全境，但事實上，洪州執行官卻鮮少出現在鷹潭與贛州，因為鷹潭是由天師道所管控，而贛州長期是石樓山莊衛家的地盤。

石樓山莊衛府是贛州世襲仕紳，該家族目前是由四爺衛梓昱當家，但石樓山莊最為出名人物並不是衛梓昱，而是號稱「天南神拳」的二爺衛梓健。提到天南神拳，不愧為過往二十年來，江南最為頂尖的拳擊高手。

回憶開元十八載，「武神」袁凌驍在金陵宣布退出武林，不僅震撼整個黑暗武界，亦使得金陵四大黑幫的勢力重新分配，成為轟動黑白兩道的頭條大事。

袁凌驍自開元六載來到金陵城，往後六年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在金陵城作威作福，甚至將四大黑幫踩在腳底下。雖說武林有很多號稱「神」的高手，不管是刀神、劍神、槍神，可是沒有一人膽敢自稱「武神」，就連當年名動天下的虯髯客大俠，也不敢妄稱自己「武神」。只有狂妄無比的袁凌驍，要求四大黑幫封他為武神，並號稱自己乃是「拳皇轉世」，難道人間也有武神轉世制度？

四大黑幫忍無可忍，只好找北方兩大魔頭殺手出面，私下了結袁凌驍。據說赤髮鬼王只和袁凌驍打了六十招，任不寬慘敗落荒而逃。四大黑幫之後商請落日飛刀客出馬，即使價碼上調至四千兩黃金，燕不換也絕不接受這個天價任務，因為想要打敗袁凌驍，根本是個不可能的任務。結果是袁凌驍得到武神封號，再也沒有人敢挑戰袁凌驍了。

在武神遠離江湖是非之後，江山輩有才人出現，地靈人傑的江南，相繼有高人現世：其中以天南神拳、九江神劍與江南神人最為亮眼，人氣聲望扶搖直上，三大高人成為引領江南的頭號人物，合稱為「江南三神」。

不過到開元末期，九江神劍最早在武林折損，據說當年罪惡島發現失落數十載的祕寶，引發各大門派出動人馬互相爭奪。但自腥風血雨的罪惡島大會後，九江神劍行蹤成謎，甚至在武林消聲匿跡。開元末年，天師道子明天師過世，張士龍接掌天師道教主，江南神人聲望如日中天，但也減少在武林露面。

到了天寶年代，衛梓健顯得形影孤單，天南神拳時常空閒發愁，因為可與其匹敵的對手，相繼失蹤或引退檯面。武林上有資格與天南神拳披靡之人，更加寥寥無幾，衛梓健因此遠離贛州，四處打聽武神袁凌驍的下落，他盼望能親自拜見武神，並相互切磋武學頂峰。

雖然衛梓健奔波大江南北尋找武神，不過袁凌驍像是一縷輕煙憑空蒸發人間，全無留下任何音訊。然而，金陵四大黑幫皆不願武神再現江湖，那是因為武神若是重回金陵城，四大黑幫的幫主們都必須自動降級。在武林混過的都知道，金陵的老大自始至終只有一人，當然是武神袁凌驍。

到了天寶七載，天師道教主張士龍受天寶帝冊封為「太師」，其尊貴地位更是再度攀升。天下名符其實稱神高手只有一人，江南第一神人張士龍。

《修真十書》有詩讚曰：「丹臺一點玉髯翁，千古天師張士龍。招弄谿山詩技巧，吐吞風月酒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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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石樓山莊

梧離子與韓無名至贛州城郊，兩人穿過水溪拱橋，眼前經過一座新娘花轎與娶親隊伍，敲鑼聲響喧鬧沸騰。梧離子嘴饞笑道：「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今日必是黃道吉日，咱們兄弟暫且不進城內，跟隨娶親隊伍可有喜酒好吃。」

韓無名應聲前去湊花轎熱鬧，兩人跟著娶親隊伍，不久來到一座桃源小鎮，景色如畫，綠樹蒼茫，碧水微蕩。原本清新幽靜的小鎮，今天卻是鞭炮與爆竹聲響不斷，因為石樓山莊主人衛梓昱，其長子衛倚峰今日大喜，迎娶媳婦自金華返回贛州。

這門親事的新娘家族，乃是浙江金華當地富商梅府，而梅府家中兩老對道教信仰極為虔誠，不時供養金華山上修行者。而金華山亦堪稱道家三十六洞天之一，傳言金華山裡有兩神祕洞穴，其一是東漢赤松子修行之地「皇氏二仙洞」，另外就是石真人修行之地「朝真洞」。

話說皇氏二仙修成正果之後，早已離開金華山，徒留下二仙洞供後人憑弔。但石真人卻長年隱居朝真洞內，閉關數十年不問世事，只接受梅府獨家供養。

然而在十天前，長年隱居金華山的石真人，破例出關離開了朝真洞，跟著梅府的新娘花轎一起來到贛州。一般人也許會認為：石真人長期接受梅府關照供養，總是要懂得感恩回報，至少在婚宴上展現神通，變個仙人戲法製造婚禮驚喜，才不致於平白受到梅府照顧，並落得白吃白喝的渾名。

衛府婚禮光有石真人出席，已造成不小騷動。再說到婚禮媒人，又是個響噹噹的武林人物，大學門崑崙四仙人之一的辜仙人，賓客更是話題不斷，七嘴八舌。

今日婚禮共席開一百五十桌，其中三十桌是在石樓山莊府內以供貴賓宴席，而另外一百二十桌則是擺在山莊外面的流水席，這場盛大婚宴早已傳開遠近皆知，附近鄉鎮三千位民眾，都可趁機果腹一餐，享用免費口福。

梧離子拉著韓無名，跟著其他好吃饕客，走到石樓山莊廣場吃起流水席。由於前來吃流水席的民眾太多，所以梧離子與韓無名只佔到一張椅子，兩人輪流坐下吃喜酒。梧離子打開腰間懸掛的紅葫蘆，趁人不注意就把桌上白酒灌入自己葫蘆裡帶走，而韓無名變成掩飾偷酒的擋箭牌。

婚禮當前絕不會缺少餘興節目，遠在廣場另一邊正架起燈籠高台，準備上演舞龍舞獅的表演戲碼，正是贛南民間節慶祝賀演出節目：一龍、九獅、一象、一麒麟、一牌燈，搭配兩鑼鼓彩亭，稱之為「九獅拜象」。

石樓山莊的大廳之上，衛梓昱正與石真人與辜仙人兩位在閒話家常，主人家言語動作顯得喜氣洋洋，客人慶祝歡愉的心情亦是表露無疑。

「衛四爺，您可能不知曉，石前輩難得離開金華山，那可真是罕見的奇蹟。當年貧道仍是學徒之時，隨同前任掌門前往朝真洞拜訪石前輩。初次見面，前輩一語點破貧道日後將列位大學門四仙人之一，吾師當初還推辭天數難料，言之過早，但石前輩一語斷定，預言成真，不愧是金口神算啊。」

「衛某人雖不曾去過金華山，但親家梅太公讚揚石真人乃是當代金口神算，必定要以大禮款待，絕對不可輕忽怠慢。今聽聞辜仙人此番敘述，想必石真人之神算絕技，當可媲美成都『玄中觀』何大觀主，百年天機盡在天眼神通當中。」

「喔，初次聽聞何大觀主名號，敢問成都玄中觀主是哪號人物？貧道在金華山朝真洞閉關數十載，倒不知成都寶地竟有天眼神通降世，所謂乾坤莫測，江南之外又有神人現身，龍虎山張士龍終於有可敬對手了。」

「有關何大觀主之出身，眾說紛紜，只知她是永州湘江一帶的女巫。」

「何大觀主是女流之輩？女巫竟能當上玄中觀主，必有其不同凡響之處。」石真人遠離風塵既久，並不知何觀主乃是一名奇女子，而辜仙人為其詳細解說。

「何觀主該是高宗年間出生，則天后時代聞名南方的女巫，自幼便在湖南與廣東一帶顯現神通。當年則天后竄改國號為『武周』之時，有意恭請何觀主出任大周王朝國師，怎奈何觀主預言：『李家暫且衰敗，但二十年後仍可恢復政權。』何觀主決意推託則天帝賜予之國師大位，並老遠走避四川隱居。直到玄宗皇帝即位，唐王朝國泰民安，何神人出關接掌玄中觀，過往三十年來，大小預言無不靈驗。湖北與河南富商相繼前往玄中觀，只為求取財富與事業真言，何觀主日益聲名大噪，氣勢比美張天師不分軒輊，因而獲得『川西女神』之雅號。」

「辜仙人所言甚是，過往衛某在湖北做生意時，也曾聽過有關何觀主的神蹟傳聞。這些年來，富商們預約上玄中觀求見何觀主，已成為商界榮耀象徵，凡能得到何觀主認可者，事業之路無不平順，並會在政界與商界左右逢源，非常靈驗。」

「此女巫之際遇雖然神奇，但利用天眼神通之長，攏絡天下商界關係，本非我修行者應為之事。如賣弄天眼神通玩弄信徒，更是有違天道因果循環。貧道有意前往成都一探究竟，以辨認何觀主之神通真偽。」

「何觀主的神通能耐如何？衛某是個凡夫俗子，不敢大膽預測評論。唯有石真人或辜仙人，高人中的高人，才能鑑定其神通真偽。既然石真人亦精通神算之術，衛某想請求真人替犬子婚禮卜卦，有勞真人在石樓山莊展現神通。」

「石前輩，看在主人家真心相求，不妨展現神算之術，晚輩亦想觀賞真人神技。」

石真人幾番推拖，宣稱不宜拿婚禮來卜卦，但辜仙人卻不停向衛四爺幫腔。經過幾番往禮尚往來，推辭謙讓，石真人終於答應卜卦之事。

「由卦象所示，今日乃『三陽開泰』之大吉大貴福相，這場婚禮必有三位天王巨星加持，況且遠道而來貴賓命格直逼九五，將有三位諸侯命格之貴賓參加婚禮，恭賀衛老爺啊。」

「神準，神準，神準啊，石真人果然是金華山的大仙。過去一個半月，衛某人共發出三張天王貴賓請帖，邀請三位稱霸一方的諸侯人物參加犬子婚宴。第一位天王貴賓原本邀請膠東諸侯呂素璇，但呂大師事業忙碌不克南下，改由東萊星象協會副主席前來贛州。第二位天王貴賓原是邀請南宮世家掌門，但南宮掌門為了公務督導，只好改由洪州執行官代表出席。第三位天王貴賓本來邀請杭州將軍，但大將軍操勞繁重軍務，因而委託六合院主代替參加。」

石真人仔細琢磨，不發一語，心裡卻暗中納悶：「東萊星象協會副主席、洪州執行官、六合院主，三位人物雖可稱為武林一時之選，但他們絕非諸侯命格之人，難以稱之為天王巨星，又何以創造『三陽開泰』格局，不解，不解。」但衛梓昱與辜仙人在旁繼續讚嘆：「前輩神準啊，果然神準。」石真人亦不多言。

山莊外面流水席人來人往，民眾在石樓山莊的廣場大吃大喝，山莊裡面衛倚峰夫妻在大廳拜天地，石真人與辜仙人相繼獻上祝詞，東萊星象協會副主席、洪州執行官、六合院主三位貴賓則列席觀禮。比較特別的一點，東萊星象協會副主席楊郃身旁，竟然佇立一位雙十年華的貌美女子，即便是洪州執行官與六合院主，兩位久經磨練的江湖俊傑，亦不免把目光轉移到這名標緻姑娘。

提到楊郃身旁的妙齡女子，姓曾名玟翩，乃是東萊星象協會另一位副主席曾延灼的掌上明珠。呂素璇準備籌畫龍虎山商討大事，下令曾延灼留守煙台，而李菲棠建議由曾玟翩陪同楊郃先行南下，出席贛州衛府婚宴。

楊郃與曾延灼皆是前一任東方神農培養的門人，如今成為呂素璇事業左右手，管理東萊星象協會之事業運作。曾家與呂家關係不僅如此，曾玟翩私下更是李菲棠的私人助理，仙姑姐姐每次有事外出離開煙台，則會要求曾玟翩進入蓬萊閣，幫忙照顧呂素璇的寶貝女兒，所以李菲棠一直把曾玟翩當作自家人看待。

雖說曾大姑娘第一次來到江南，但她之所以會前來江西，並不純粹只是吃喜酒如此簡單。有道是：「中年心事濃如酒，少女情懷總是詩，左家弄玉唯嬌女，花裡尋師到杏壇」。流水席裡正有兩位巨星，吃飽喝足了即將臨陣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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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三陽開泰

新人拜堂儀式完畢，僕人點起門口最大串鞭炮，山莊內外喜氣洋洋。流水席間民眾人來人往，梧離子與韓無名輪流吃肉飲酒，酒足飯飽之際，舞龍舞獅隊伍開始表演，九獅拜象餘興節目登場，而觀眾逐漸向高台集合看表演，而山莊內賓客也陸續用餐，轉眼間已是酒過三巡。

韓無名看見高台旁歡心喜悅的觀眾，不自覺想起了分開一段時間的桂師父，在小伙子記憶裡，桂師父從來沒有參加過廣州城任何一場慶典。不管是春節、元宵、海神祭、端午、中秋、重陽，老桂除了在南海神廟掃地及擺攤子之外，他只會走到扶胥村旁的海港看大船，好像看大船比參加慶典更有意義。老桂整天看著大船揚帆而起，難道他的內心極度渴望出海，當個貿易商人或是參加海上尋寶？

廣場眾人目光僅注意場上的九獅拜象表演，卻沒人察覺固定高台的麻繩索逐漸滑落鬆脫。梧離子直覺上出現不祥預感，感覺戲台早晚會垮掉，說不定會有人被倒下的高台所砸傷。若是婚禮戲台砸傷賓客，那可是觸上大霉頭，別說是「三陽開泰」，倒不如說「霉運當頭」。

梧離子眼神環視四方，並輕拍韓無名肩膀，若是廣場一有變化，梧離子就一手提住小韓，迅速離開石樓山莊。然而，高台已漸漸微幅搖晃傾斜，現場還是沒半個人發現，所有人都集中目光注意九獅拜象演出，喧鬧鑼鼓響徹山莊，「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啊，啊啊……。」現場傳出一道嚇人驚呼。

「那個舞獅的跳得好高，還可以再跳高一點。梧離老哥，你有沒有認真在看表演啊？眼神飄向側面，你是在偷瞄姑娘嗎？」

山莊內貴賓宴席亦用餐完畢，主人衛梓昱行禮感謝賓客遠道而來，大家作揖互道平安健康，可謂是賓主盡歡。只見一個僕人六神無主，發瘋似衝入大廳，慌張喊道：「老爺，不好了，廣場戲台垮掉了。」

衛梓昱一時驚嚇，竟半晌沒有回神過來，但石真人與辜仙人聞訊之後，趕緊跑到山莊外面，急奔廣場探視狀況，並關心是否有民眾受到意外傷害。

楊郃與曾玟翩聞訊之後亦迅速離席，急忙跟隨石真人與辜仙人前往廣場，只有衛梓昱兩腳發麻走在後面，內心暗道：「神準啊，但這是哪門子的天王巨星降臨？不會連地煞星也跟著來了吧？」

石樓山莊廣場中央，一片散落凌亂的舞獅道具，所有表演人員全部跑光，驚嚇的觀眾也狂奔衝出廣場。只見一座高台傾斜倒下六十度角，靜止又浮動在廣場中間。

在高台靠近地面的中間站了一位彪悍的中年男子，雙手擎天勉強撐住了墬落中的高台，而在另一邊固定繩索的一方，站了一名年輕小伙子用力拉住麻繩索，使得整個高台不至於全然倒下。

曾玟翩第一次見到韓無名的光景，正是小韓用盡吃奶力氣拉住麻繩索的蠢蛋模樣，雖然知道有人以崇拜眼光在默默注視，但是小韓絕對不能絲毫分心，因為只要一旦分心，高台將會隨之而垮下，瞬間前功盡棄。

石真人與辜仙人立刻施展輕功，跳至小韓後方拉住麻繩索，三人同心協力施展內功，使得整座高台逐漸往上移動，轟然一聲巨響，傾倒的高台又恢復原狀。中年男子終於鬆了一口氣，走向小韓並拍他肩膀，讚揚道：「小伙子真有你的。」

石真人與辜仙人皆轉憂為喜，而楊郃與曾玟翩不禁擊掌叫好。

觀眾陸續湧回廣場中央，有人交頭接耳起來。「那不是二爺嗎？」「哪來的二爺？」「石樓山莊衛二爺，天南神拳。」「真的是二爺回來了！」

「二爺，二爺，二爺，二爺……」，廣場上群眾歡呼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這股聲浪傳遍整個贛州城郊。衛二爺彎腰撿起地上龍頭，交還給剛才受到驚嚇的演員，然後朝向石樓山莊大門走去。衛二爺示意廣場上的演員，繼續舞龍舞獅表演，只是二爺走過所經之處，群眾都會自動讓出一條寬闊大道，好讓二爺一人闊步而行，順利回府。

「二哥，真的是您，阿彌陀佛，天王巨星回來了。二哥您前往西域數年，這些年音訊全無，真不知要如何聯絡您回來主持婚禮啊！」衛梓昱剛才驚嚇過度，停頓一會兒終於恢復精神，衛梓昱接著介紹石真人、辜仙人、楊郃與曾玟翩等人，好讓天南神拳認識今日貴賓，大家都圍繞到衛梓健身邊，緩步走往山莊大門口。

「四弟，今日婚禮的場面夠大夠氣派，我看隔壁城鎮眾多鄉親都來捧場。這讓為兄想到十三年前，咱們兄弟倆前往太原參加膠東諸侯的婚禮，回想呂素璇當年婚宴排場大得驚人，不知太原都督府調動多少人馬籌辦那場婚禮。」

「二哥，您的比喻有點失當，誰的婚禮能跟呂素璇比擬，那是皇上欽定喜宴詔旨，太原都督不想辦也得辦好。」

衛梓健與眾人寒暄問好，不久又想到剛才廣場上那個拉麻繩索的小伙子，才一轉眼時間，韓無名已在人群消失無影無蹤，大家都沒注意到小伙子何時離開廣場。但事實上，混亂當中還是有兩個人注意到韓無名的行動，一位是煙台美女曾玟翩，而另一位則是洪州執行官葉邢端。

「梧離老哥，你為何把我抓走？剛才我救了廣場上的舞獅演員，說不定石樓山莊主人心存感激，會把我當作英雄款待，咱們可以留在山莊吃晚飯，順道在山莊裡面留宿一晚，不用進城找便宜客棧過夜。」

「無名老弟，你把身上的金條賣掉換錢，我們就可以住高級酒店，不用麻煩石樓山莊主人招待我們。你在做你的英雄夢之時，可能沒發現後面有位大爺想調查我們，假如我猜的沒錯，那個人應該是南海神廟棺材店老闆的朋友，說不定他對你身上的金條也起了歹念，我們還是趕快進入贛州城為宜。」

梧離子與韓無名在贛州城住了一天，暫時躲開洪州執行官葉邢端。梧離子心想：「葉執行官別著急，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等我調教好韓無名，豫章將是測試神之寶物的好地方。」

隔日，梧離子與韓無名離開了贛州，兩人沿著贛江往北向而行，行走三天來到廬陵。

提到盧陵就是現今的吉安市，三國時代小霸王孫策在此地築城，吉安地名更改亦如同南昌一般，廬陵在隋朝改名為吉州，但天寶年代又恢復為舊稱廬陵。梧離子路經廬陵並不入城，反而帶領韓無名前往武功山。

武功山是座道教仙山，山中遍佈銀杏、黃山松、鐵杉、夜光樹，史載東漢葛玄、東晉葛洪皆曾來此煉丹，大道完成羽化成仙之時，馭鶴飛升飄然而去。直到晉代有對武氏夫婦慕名在此地修行，所以命名為「武公山」，而南朝侯景之亂過後，陳武帝感念山中神靈相助平亂之功，故將此山名為「武功山」而名傳千古。

天寶年代其實是個「佛道同流」的時代，佛教與道教並無壁壘分明的界線：龍虎山雖然是道教聖地，但也有僧人入內修行，而武功山也是個道教仙山，卻有僧人在裡面蓋佛門寺院，日積月累，造成日後神州佛道不分的綜合信仰。

傍晚時分，韓無名跟著梧離子登上南山門，路經道教香火鼎盛的廣濟宮與太極宮，韓無名本以為梧離子要借宿道觀過夜，但梧離子沒有停下腳步並繼續前行。兩人穿過三潭六瀑，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小佛院「寄心寺」。

這座小佛院裡面，住了一個跛腳的老和尚與兩個小沙彌，梧離子向老和尚提出借住一晚要求，而老和尚命令兩小沙彌，先帶韓無名到後院整理客房，只留下梧離子和老和尚留在菩薩殿相談。

「尊客駕臨山野寺院，老衲只有粗茶淡飯招待，敬請海涵。」

「唉，住持吃齋唸佛多年，恐怕早已不記得紙醉金迷生活。」

「尊客亦是懺悟佛法的先知，不該執著於過往牽絆。況且尊客與地藏大師在九華山修行十載，早該看透金陵的浮華人生。」

「提到愛管閒事的地藏大師，在『九華月殿』圓寂早已過了十年，那個可惡又可恨的金地藏，二十年前用密術偷走吾之心臟，並把我長期困在九華天台，逼迫我遠離情慾孽障，其心可議。金地藏告知唯有修行『無我之道』，方能進入『無心境界』，唯有突破『天台孽障』限制，才可安然離開九華山。今日，我踏遍千里只為尋心而來，有請住持助我恢復舊日心臟。」

「尊客既然修得無我無心境界，又何苦再度墮入凡塵尋心？只怕尊客一旦找回舊日之心，金陵恐不會保持現今平安寧靜。」

「據我了解，金陵長年是個不夜之城，從來不曾有一日安靜過。只要讓我回到金陵，保證重演舊日繽紛風采。」

「很可惜地藏大師早料想好，並且在尊客心臟下過咒語，不可能將『皇之心』回復至尊駕體內，老衲好言相勸，您還是死了這顆心吧。」

「吾決意將『皇之心』帶回金陵，相信世上總有法門可行。」

說來梧離子與寄心寺老和尚原是舊識，兩人早年在金陵城曾保有合作關係。梧離子在金陵城本是個呼風喚雨人物，只因他獲得黑暗武界至寶「皇之心」，一顆擁有源源不絕力量的心臟。四大黑幫曾經試圖將梧離子趕出金陵城，但最後不僅沒有成功，迫於無奈還替梧離子安上一個響亮封號。

至於寄心寺老和尚，他本是金陵城的名醫，但可不是人間懸壺濟世的良醫，他專門接管黑幫火拼傷患的醫療生意，哪裡有人逞強好鬥受傷，他越是感覺心情愉悅。直到有一天，九華山地藏大師在金陵點化這名黑道醫生，他才遠離風塵追隨金地藏修行，爾後奉金地藏臨終託付，帶走「皇之心」隱居在武功山。

「哼，你這老頭子年紀一大把，還在狂妄任性，九華山待了二十年，本質竟沒半分改變。你知道『皇之心』是個活體，任意移動那顆心臟，會造成不可預知的傷害。武神，您又不是不知道其中利害關係，若要將『皇之心』強行帶出武功山，首先要有能夠承受『皇之心』的容器，除非……。」

「老友別再多說，吾意已決，今晚配合法術移動『皇之心』。巫醫魔人，你一定要幫我完成心願，『皇之心』勢必要再次搖動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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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十九章  飛越滕王閣

人生只有一次見面，那叫做一面之緣。但人生若有再次相逢，能否造就二度鍾情？

曾玟翩陪同楊郃前往豫章，在古城南昌停留數日。正巧遇上官府邀請桂林棋王傅驄之子傅玉穎，在滕王閣講解圍棋技藝。傅玉穎是位白淨書生，素有「棋界六郎」之雅號，堪稱天寶年間風靡江南的棋弈聖手。有道是：「人言六郎似蓮花，非也；正謂蓮花似六郎」。

圍棋是春秋戰國時代所發明的棋盤遊戲，這項技藝在魏晉南北朝發展至極致，列為文人必備「琴棋書畫」四藝之一，成為知識階層修身養性的一項必修課目。唐朝甚至出現了「棋待詔」官職，圍棋是公認的上流社交禮儀之一。

每個朝代都有「偶像明星」存在，而棋士與詩人就是唐王朝的偶像明星。

兩年前，傅玉穎曾受臨淄太守邀約，北上前往臨淄講課，當時山東各地賢達皆出席盛會，而呂素璇夫婦、曾延灼父女亦在盛會賓客名單之列。

棋界六郎第一次在臨淄城現身，就展現超高人氣指數，曾玟翩被傅玉穎的明星風采，深深折服。現場其實不單僅有曾玟翩著迷，就連李菲棠也對傅玉穎讚譽有加，而呂素璇笑稱傅玉穎可改行當「師奶殺手」。

早在兩個月前，曾玟翩事先知曉滕王閣將舉辦圍棋講學，而傅玉穎正是滕王閣重金禮聘的講師。後來，曾玟翩聽聞楊副主席要前往贛州，曾大姑娘便向李菲棠報告此事，仙姑姐姐因而指示曾玟翩隨行前往江南。

楊郃來到江西不單純為參加贛州婚禮，呂素璇早就交待要事給楊郃處理，所以楊副主席來南昌是有任務在身，並有意向葉執行官探聽南宮世家消息。

提到棋王傅驄父子，楊郃雖略有耳聞，但他對圍棋並不感興趣。楊郃記得年輕時候，有登過一次滕王閣，但後來也少有機會經過古城南昌。由於葉執行官近日已安排好官府行程，所以暫時延緩與楊郃會面，閒來無事，楊副主席答應了曾玟翩請求，前往滕王閣登樓懷古。

「沒有官方邀請函，你們不能進去滕王閣聽課，傅公子可是官府重金禮聘的講師，外人若想見他一面，只能等到授課結束之後。」

滕王閣門口站了十幾位官差，擋住百來名傅玉穎的粉絲，一群人圍堵擠在滕王閣大門，氣氛亂哄哄的。曾玟翩見狀不免心急，無奈滕王閣四周都有官差巡邏，擋在大門不放任何一個人進去。

梧離子與韓無名也湊巧來到古城南昌，逛到贛江沿岸的滕王閣，發現一堆女子在前面搖頭鑽動，真不知有何好事可看？梧離子很久沒在江南活動，早就不記得上次何時進入過滕王閣，所以他也想知道滕王閣裡面在辦什麼活動。

梧離子見前面大門有不少官差在巡邏，但他記得另一側面後門也可以進出，於是拉了韓無名轉個方向，預謀走後門進入滕王閣。小韓很快轉身，跟著梧離子往後門方向走去，匆匆照面而過，曾玟翩認出了韓無名的面貌，不就是十天前在石樓山莊，那個拉住麻繩索的大力士。

曾玟翩亦轉過頭來，鬼祟跟在小韓後面，查看梧離子為何繞路而行。梧離子接著叫小韓用混元拜壽掌，均勻使個四成力向後門拍打，不一會兒時間，卡鎖門栓漸漸裂開掉落，梧離子輕輕推開後門，堂而皇之走進滕王閣庭園。楊郃看了這幾人動作很有趣，於是也跟著曾玟翩走入花園。

滕王閣庭園景觀優雅，鳥語花香宜人環境，依傍贛江環伺建造，不愧素有「西江第一樓」之美譽。這三層高樓建築，正是當年滕王李元嬰，自蘇州遷徙洪州所建造的玩樂之地，但卻成為日後文人墨客遊覽聖地。

滕王名叫李元嬰，唐高祖李淵第二十二子，唐太宗李世民之弟，其母為柳寶林。李元嬰自小受到宮廷藝術熏陶，在音樂、舞蹈、繪畫上有一定的造就。其藝術的修養為日後建滕王閣打下了基礎。

唐貞觀十三載，唐太宗李世民冊封李元嬰於滕地任滕王，封千戶。李元嬰在滕城宏建衙宇行宮，並以其封號命名為滕王閣，並在子城兩側挖兩湖，湖中種藕，岸邊植柳，使滕城成為蓮花城。所以李元嬰最早建造的滕王閣，位在山東滕州。

李世民不喜歡李元嬰，聽聞李元嬰在滕州建造蓮花城，對此勞民傷財的劣行極為不悅，有違貞觀時期的清廉執政。唐貞觀十五載，李元嬰遷為金州刺史，降為八百戶。滕州滕王閣很快成為歷史名詞，而這座古城因而淪落為斷垣殘壁。

李元嬰也不喜歡李世民，唐太宗駕崩之時，李元嬰竟然效法莊周，國喪期間照常歌舞足蹈，完全不尊重國家領導人的喪禮，但唐高宗李治記下來了。唐永徽二載，有人向唐高宗檢舉滕王喜好聚歛、夜遊開城門打擾百姓，並用彈弓打路人為樂，都幹一些惡霸行徑。李治想起這個可惡的皇叔，因此寫封信將李元嬰比喻成「晉靈荒君」，但念在皇室關係不忍責罰，希望李元嬰可以自我反省。

李元嬰當然沒有真心反省，繼續過著驕縱的生活。有次，唐高宗賞賜皇族每人玉帛五百段之時，刻意將滕王與蔣王除外，並且改送兩車麻繩給滕叔與蔣兄，好讓兩王慚愧無地自容，李元嬰表面認錯，但恐非真心慚愧。

唐永徽三載，李元嬰遷為蘇州刺史，過了一年，唐永徽四載，李元嬰遷為洪州都督。唐高宗將李元嬰一貶再貶，滕王被遷徙到遙遠江南，可見李治意圖讓自己耳根清靜，免得聽聞李元嬰的劣行。李元嬰徙到洪州，對他而言並非壞事，因為此時長安城內宮廷鬥爭再起，正要上演皇族相殘。

突然間，滕王閣內眾人昏倒，一名秀才打扮的少年郎，背上頂個大麻布袋，自樓梯狂奔飛馳而下。二樓窗口冒出一名雅士，破口大罵：「飛賊休走，官差快來人啊。」不知是否因為那位文人太過虛弱，蚊子叫的酥軟聲音，根本傳不到前門巡邏的官差耳中。

樓頂之上，又傳來一陣拳打腳踢，一對男女從滕王閣內打到庭院之外。男的外貌打扮亮麗光鮮，出手動招風度翩翩，舉手頭足光明磊落，但反觀對手的蒙面女子卻是躲躲藏藏，擺明是做賊心虛模樣。

梧離子見情況不明，拉住韓無名躲在庭園花團當中，而楊郃亦拉住曾玟翩藏在花團後方，四人在花叢裡見面，會心一笑，對面相觀，皆不露出半分聲響。

楊郃抬頭定神一觀，在滕王閣外打扮光鮮的男子，不就是南宮世家洪洲執行官葉邢端。而蒙面女子形跡可疑，作案動機仍是不明。葉邢端嘆氣道：「妳們這批女賊為何用『軟骨迷香』對付官差，蓄意擄走傅玉穎公子？」

「你們整天霸占住棋界六郎，讓我們外地來的粉絲，日夜都沒機會接近傅公子，只好出此『下下策』，綁人。」

「好荒唐的女飛賊，妳當豫章城沒有王法，竟在光天化日強行擄人，本執行官要妳付出嚴重代價。」

「全部都給我住手。」一名持劍女子以巾幗不讓鬚眉之姿，從滕王閣正門破門而入，眼前八、九名官差聯手也擋不住女劍客，滕王閣正門一旦打開以後，百來名傅玉穎的粉絲蜂擁而至，占據了整座庭院。

「別胡鬧，傅公子的粉絲又不只有妳一人，快把傅公子交出來。」女劍客用命令口吻說道。

「荒唐，一群瘋狂女人，難道閣下前來滕王閣，也是為了搶奪傅玉穎公子？」葉邢端語帶鄙視，不客氣向女劍客提問。

「哼，飛賊簡單混入會場得手，可見會議保安做得很差勁。聲明一下，我剛才那句是質問蒙面人，這裡沒人在跟你講話。」女劍客對葉邢端口出譏笑。

「葉某就任洪州執行官數年，在江湖上也是頗有顏面之人。瞧妳一個姑娘家，說話好大的口氣，敢問閣下出自哪裡門派？」

「黃山『夢蝶仙子』玉芷縵就是本姑娘，葉執行官好生記住了。」

「玉姑娘且慢，黃山掌門與南宮世家，保有長年深厚交情。葉某不想因為此事而得罪黃山派，有勞玉姑娘讓開此路，並與我一起捉拿女飛賊歸案。」

玉芷縵趁機打個手勢，示意蒙面女子逃脫，暗道：「快走。」

此時，秀才打扮的少年郎早已經逃竄到高牆邊，正要背負著大麻袋爬牆，曾玟翩心裡慌張大感不妙，料中傅玉穎鐵定被蒙在大麻袋裡面。眼見少年郎即將逃出滕王閣，而葉邢端與玉芷縵仍在鬥嘴糾纏不清，曾玟翩當機立斷從花團後方衝出。

曾大姑娘魯莽舉動，反而驚嚇了葉執行官，滕王閣花圃中怎又冒出一個女子，而且此人好像有點面熟？

曾玟翩拼命往江邊高牆方向追跳，作勢要捉拿那名爬牆的少年郎，沒料到曾玟翩卻遭到蒙面女子襲擊，在草坪上重重摔了一跤。少年郎順利翻越坐在高牆之上，兩手抱著大麻袋，接著向葉執行官比出勝利手勢，然後凌空一跳，縱身翻下高牆，悠哉走向江邊碼頭船行處。

梧離子與楊郃兩個老人，悶不作聲，隔岸觀火，繼續欣賞葉邢端與玉芷縵對峙的好戲，葉執行官是否會惱羞成怒向夢蝶仙子出手？

眾人把目光集中在玉芷縵之時，韓無名卻不見了，他在花園小徑打開一道暗門，通過高牆而衝向江邊。少年郎正得意將大布袋扔到預備的小船，蒙面女子與夢蝶仙子相繼出現，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只有意外冒出的曾大姑娘是在計畫之外。不過，蒙面女子成功抵擋住曾玟翩之突發行動，使得整個計畫依然完美執行。

「哈哈，傅玉穎，你這個小親親，最後還是落到我的手掌心。」少年郎快意打開大麻袋，並用手指撫摸昏迷的傅玉穎，真想在六郎的臉頰輕輕啃咬一下。

梧離子回神過來，發現韓無名竟不在身邊，他才感覺事態嚴重了。

少年郎放鬆小船固定岸邊的繫繩，然後搖起船槳將小船駛入贛江，該是揮別滕王閣的時候，今夜，冰清玉潔的傅玉穎，將遭受一人獨吞。

韓無名站在碼頭之上，眼見少年郎的小船駛向河道，遠離了滕王閣約六丈遙遠。若是七天以前的小韓，他絕對沒有這種勇氣，那是一般人永遠不會做的蠢事。

韓無名運功提起真氣，沿著江邊堤岸助跑，一副衝刺的傻勁模樣，他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對於一個非親非故的傅玉穎，小韓並沒有理由要解救他，但就像那天在石樓山莊，小韓奮力拉住傾倒高台的麻繩索，而拯救了幾位舞獅演員。今日，韓無名更要做出一件令梧離子無法置信的事情。

韓無名在岸邊跑步，其實小伙子胸口熱血不斷沸騰，根本覺得自己快要飛了起來。蹬了幾步，小韓的雙腳驟然騰空彈起飛向贛江，一道輕功劃過滾滾江水，保持成弧線形狀在空中漫步，小船沉浮之間劇烈晃動，韓無名竟然飛躍到少年郎的船隻之上。

少年郎根本不能相信這是真實事件，怎會有個空中飛人從天而降。梧離子在岸邊苦笑不已，若是在三十年前，武神也辦得到空中飛人的瘋狂行徑，但現在的梧離子除了降龍掌，他已失去飛天遁地的本事。

但是梧離子知道：三十年前，撼動江南的武神「皇之心」，又再度在西江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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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二十章  丹蝶仙子

少年郎一臉不可置信的眼神，張大嘴巴狐疑韓無名，而小韓自己亦不清楚箇中原因，為何剛才會有空中飛人舉動，他壓根沒察覺自我心跳已經強壯三倍。

「你一定是個妖怪，不准你靠近我，不然我會弄翻船隻，大家落水同歸於盡。你不至於希望傅玉穎溺水而死吧！」小秀才雖然態度強硬，但滿臉蒼白面孔，因為站在他面前的韓無名，很有可能是飛天吸血鬼轉世。小秀才為了生存，仍要保持堅忍不拔的一面，並且裝腔作勢恐嚇韓無名。

少年郎繼續划船前進，江水滾滾，小船向東而行，順流離開古城南昌，出了贛江持續往鄱陽湖方向移動。天色漸漸變暗，月亮升了起來，小秀才不敢半分鬆懈，對韓無名保持警戒，就怕這個妖怪撲上身來，獠牙鋸齒強吻他的頸部。

小秀才與韓無名相看兩厭，但兩人仍尷尬看著對方，小船順著江水快速流動，船上人卻一路都沒有講話。

原本昏睡的傅玉穎，迷香藥效解除後清醒過來，他很納悶自己並不在滕王閣內授課，而是坐在來路不明的小船上面，並且與兩個陌生人面面相虛，難道現在又開始做夢裡的夢？

月夜渡江而行，不管是夢境或是幻境，傅玉穎用手指彈打自己的臉頰，確定目前絕不是在作夢。傅玉穎很快展現為人師表的親和一面，打破沉默並做自我介紹。雖然小秀才很樂意與傅玉穎談天，但是考量韓無名也同坐在船上，且小韓有飛天怪物的嫌疑，所以小秀才只能假裝很酷的模樣。傅玉穎好生問候了三句話，小秀才靦腆應聲回答一聲。

「真是一個可愛的小蘿莉。」傅玉穎笑語脫口而出。

韓無名再仔細觀看小秀才，口齒清澈，臉蛋紅潤，少年郎本來就與蒙面女飛賊同夥，因為她也是一個女飛賊啊！

經過傅玉穎的開導，小秀才向傅玉穎坦承，因為小秀才的好友是六郎的粉絲，很想見傅玉穎一面。小秀才自己突發奇想，使用迷藥設計將傅玉穎帶回家。

「妳可以約好友前來豫章，比照其他粉絲模式，留在滕王閣排隊等傅玉穎啊。」韓無名百思不得其解，因此好奇問道。

「但是我的好友不能夠離家，她住在黃山西海大峽谷裡面。」小秀才抗議道。

「妳是黃山派的門人，可是據我所知，西海大峽谷乃是黃山禁區，一般黃山弟子不可以進出西海。」傅玉穎對小秀才的來歷更是好奇了。

「因為筱蓉姊姊是掌門的獨生女，眾師叔都不讓筱蓉姊姊下山，只有四師叔夢蝶仙子為人最好，偷放我和小濱師姊下山假扮女飛賊。」

韓無名早就猜到玉芷縵的湊巧出現相當可疑，不出所料，夢蝶仙子與兩個女飛賊果然是合謀同夥。傅玉穎聽完小秀才的故事，不但沒有責怪小秀才，還答應前往黃山探視筱蓉，他這個偶像未免太過盡責。

小船在鄱陽湖平原靠岸，三人登陸來到鄱陽湖南邊的餘干縣，夜已深，便在城鎮裡找一間沒上鎖的廟宇過夜。隔日，小秀才又帶著傅玉穎與韓無名，往東而行抵達樂平縣，等待與夢蝶仙子、小濱師姊會合，然後眾人再一起返回黃山。

那天傍晚，玉芷縵終於出現在樂平縣，她的身邊除了小濱之外，又多了新面孔，一位嚴肅的中年女人。小秀才的臉色突然一陣發白，她知道這下子鐵定完蛋，因為二師叔「丹蝶仙子」玉芷繪，親自出馬下山捉人，小秀才與小濱回到黃山可有苦頭好吃。

玉芷繪冷眼觀看小韓，然後盤問有關韓無名之來歷。小秀才等人不明白玉芷繪另有意圖，而玉芷縵即刻指示小秀才、小濱及傅玉穎暫且迴避。

「韓壯士，你是個急公好義之人，但是你卻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女飛賊身分。如果我輕易放你返回豫章城，你是否會向葉執行官告密，引發黃山派與南宮世家不必要的誤會？或者說，有勞你前往地府學習保密的重要，也許比較簡單。」

「妳竟然想殺我滅口，別欺人太甚，否則我用『猴子迷踪拳』揍妳，到時可別怪我揍妳屁股。」小韓沒料到丹蝶仙子如此無情，不禁怒火狂升。

丹蝶仙子眉尖豎起，不悅之心顯露無疑，二話不說，拔劍直向韓無名斬殺而來。只見韓無名提氣抱拳，阻擋玉芷繪的兇狠殺招。丹蝶仙子出道二十年，在黃山派已是三當家角色，做人做事乾淨俐落，殺人報仇亦是冷酷無情。

若是在十天以前，韓無名遇上玉芷繪這般狠角色，雙方交手打不到二十招，小韓便會馬上撤退逃跑。但今天狀況確實很反常，韓無名與玉芷繪來回交手四十招，小韓仍然意志堅定且精神飽滿，居然沒有半分膽小怯弱意念。韓無名信心倍增，每一拳都打得非常結實，反而是玉芷繪的攻勢不斷受阻。

韓無名的力氣越打越是來勁，反倒是玉芷繪越打越是驚心。打完五十回合，小韓竟然毫無半分喘氣的表情，有違一般武功比試的法則，即使是內功高強的經驗老手，也會趁機換氣爭取片刻喘息，但是韓無名從頭到尾，臉不紅氣不喘，此人的心臟一定有問題，因為那不是正常人的心跳。

更讓玉芷繪吃驚的是韓無名施展的「猴子迷踪拳」，怎麼看都好像一套掌法改編而成的拳法，而且很巧妙將原本陰柔婉約的掌刀，變化成剛柔並進的拳法。玉芷繪想起以前在黃山北海，曾看過類似的精巧改編，而那個人所改編的掌法，正出自黃山絕學「排雲綉仞掌」。

玉芷繪頓時停住劍勢，問道：「你是跟誰學了這套拳法？」

小韓不加思索回答：「這拳法是南海神廟桂師父教我的。」

玉芷繪心中一驚，低沉道：「桂師父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桂溪泉？」

小韓有點疑惑道：「老桂全名，一時半會還真想不起來，他說自己是岳陽人，命中帶水，有溪有泉，桂溪泉，好像是吧。」

玉芷繪寶劍回鞘，突然收手暫停不打，她說桂溪泉是黃山派舊識，並要求韓無名隨眾人同回黃山拜見掌門，見完黃山掌門自然真相大白。

「真是個反覆無常的女人，剛才本想殺人滅口，現在又瞎說是桂師父舊識，並邀請我拜訪黃山掌門，不知道上了黃山是否會辯稱搞錯？奇怪，老桂以前不是在商行上班，我還以為他想當船員出海，怎麼會認識黃山派掌門？」

隔日，玉芷繪帶著黃山門人、傅玉穎與韓無名，向東北方婺源縣出發。丹蝶仙子等人越過婺源，來到安徽南部山區，又走了兩天，眾人終於回到黃山。

傅玉穎向韓無名笑道：「等會我們可要登天都峰，住玉屏樓，賞迎客松。」

韓無名好奇問道：「我聽別人說黃山的主峰是蓮花峰與光明頂，但為何我們要從天都峰進到玉屏樓？」

小秀才小聲解釋道：「黃山前山入口在天都峰，但一般賓客只能住在玉屏樓。照慣例：歷代掌門住在西海大峽谷，而光明頂通常是大執教的住所。蓮花峰目前由三師叔看守，普通人不行進入黃山主峰。至於黃山弟子則依照師承，住在前山玉屏峰或是後山始信峰，我拜大執教為師所以住在玉屏峰，而小濱師姊在二師叔門下則住在始信峰。但我們今天全部人都不走天都峰入黃山。」

傅玉穎與韓無名同感納悶，一般賓客不是都只能住在玉屏樓，不經由天都峰又要如何前往玉屏樓？況且小秀才自己不也住在玉屏峰嗎？

小秀才更小聲講道：「如果讓你們兩人住在玉屏樓，驚動玉屏峰的姊妹們，那我們下山扮飛賊所做的壞事，一定會被三師叔察覺發現，以她好管閒事的個性，必會向大執教告狀並責罰我們。由於後山始信峰偏僻，歸二師叔與四師叔共同掌管，平常不對外開放，大執教與三師叔很少進出後山與北海。昨晚四師叔懇求二師叔開個便道，送你們兩位去人煙稀少的北海住宿，二師叔再找時間向大執教解釋原由，三師叔就不會刁難小濱師姊和我了。」

玉芷繪領著眾人繞過湯口鎮，進入九龍瀑，而此地是黃山最大的瀑布群，所謂：一瀑九折，一折一潭，形成九瀑九潭的奇觀。

一般說來，賓客登上黃山都走前山天都峰正門，而只有運送貨物上山的挑夫，才會走後山雲谷寺。雖然九龍瀑有個密道可以直通始信峰，但黃山弟子卻不可任意出入此地，因為九龍瀑通常是黃山弟子清修悟道之地，前山弟子進出九龍瀑須要向上層事先請示。

玉芷繪管理黃山後山，當然可以隨意進出九龍瀑。只是她也不曉得為何自己不走雲谷寺上山，卻往九龍瀑密道而行。

小濱向小秀才小聲說道：「九龍瀑可是黃山要地，我也是第一次跟師父進來，通常黃山弟子要參加劍試前夕，才會被允許進入此地，否則無緣來到九龍瀑。」

玉芷縵笑道：「你們幾個還真有福氣，黃山弟子來此地，大概都要閉關苦思劍法，回到山上並要接受掌門測驗，哪來心情遊山玩水，不像你們心情愉悅閒逛上山。」

玉芷繪有點心不在焉，邊走邊往瀑布看得出神，而玉芷縵想起一件開元二十四載的往事，威震江南的九江神劍與南宮世家岳州執行官來到黃山，當時黃山掌門派出四大弟子迎接貴客上山，眾人便是從九龍瀑登上黃山。

夢蝶仙子是黃山四蝶中年紀最輕的一位，玉芷縵那時年齡與小秀才差不多，大概只有十五歲。回想當年，大姊二十六歲、二姊二十五歲、而三姊才二十二歲，大姊與二姊不僅劍術高超，且貌美出眾。

原本玉芷縵與三位姊姊朝思暮盼，猜想九江神劍是一名英俊挺拔的非凡劍客，但結果卻令黃山四蝶大失所望，九江神劍竟然長得庸俗平凡，實在看不出此人有何本領，怎能與天師道張士龍及石樓山莊衛梓健並列江南三神？

但反觀九江神劍身旁的岳州執行官，一表人才談吐清新，武林見聞無所不知，談起各派武術如數家珍，簡直可媲美終南山的武學名家，歐陽百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