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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爾:《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宋楚爾:《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前言:《至尊爺重返江湖》作者宋楚爾回來了,這次帶來魔幻武俠大作《皇侯列傳.蓬萊閣主》,並錄製以蓬萊閣作為主題的mv,「塵緣:皇侯列傳」,希望大家看書餘暇也順道幫忙打氣,敬請持續支持本人的魔幻創作。

序文:

唐貞觀十七載,太宗李世民命閻立本在凌煙閣內描繪了二十四位功臣的畫像,是為《二十四功臣圖》,比例皆真人大小,畫像均面北而立。閣中分為三層:最內一層所畫為功勳最高的宰輔之臣;中間一層所畫為功高王侯之臣;最外一層所畫則為其他功臣。

凌煙閣位在長安太極宮西南三清殿旁的小樓,貞觀四載陰山之戰,李靖與李世勣率領唐軍擊敗東突厥,太上皇李淵在凌煙閣設宴功臣,高祖彈奏琵琶而太宗親自舞劍,君臣一心父子同樂。日後太宗時常前往凌煙閣懷舊,有道曰:「為人君者,驅駕英材,推心待士」。

唐朝可謂是中國詩文奔騰之輝煌年代,文人雅客在三川五嶽、各地名樓留下無數奇文佳作。唐開元年間崔顥之《黃鶴樓》一詩,被尊譽為《全唐詩》七言律詩之首,不負湖北黃鶴樓坐擁「天下第一樓」之美名。唐儀鳳年間李朝威以湖南岳陽為景杜撰《柳毅傳書》,開啟洞庭湖龍女牧羊之民間傳說,成為後世傳奇小說之開山鼻祖。而唐上元年間王勃在江西鄱陽湖畔留下《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更成就傳世絕唱。

宋楚爾本為鄉野閒人,自幼胡念詩書,喜好雲遊四方,神往中國四大名樓久已。綜觀四大名樓,其中黃鶴樓、岳陽樓和滕王閣合稱為江南三大名樓,唯獨山東蓬萊閣孤立在江北,位在丹崖山上傲視黃海之濱。由於蓬萊閣無關詩文描寫,故本人以唐玄宗天寶年代野史,杜撰《皇侯列傳.蓬萊閣主》之魔幻武俠,聊備一格,純屬虛構。

有關「皇侯」一詞說法,泛指暗黑武神「霸甲拳皇」與神州四方「功夫諸侯」之恩仇軼事,穿插唐朝王室歷史架空,並以道家仙學修真為輔,打造宋氏經典魔幻武俠文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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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一章 大唐中書令

唐帝國是中國史上璀璨的封建王朝,高祖李淵自太原起兵建國,歷經太宗李世民的「貞觀之治」與高宗李治的「永徽之治」,滅西突厥、滅百濟、滅高句麗,使唐帝國的領土達到最大。

唐王朝雖曾經一度沉淪,遭由則天後改製稱帝,後上尊號「聖神皇帝」,並將國號改為「武周」。歷經數十載後宮亂政,終究玄宗李隆基中興皇族,取回李氏政權。李隆基二十八歲繼位,開創二十九年的「開元盛世」與十四年的「天寶年代」,造就唐帝國之太平富庶乃至頂峰。

在這個太平時代,不得不提及橫跨開元與天寶年間的輔佐大臣,大唐宰相李林甫。然而史書對這位盛世宰相評論極差,主因是李林甫性狡獪,無學術,口有蜜,腹有劍,堪稱是標準的奸臣範例。但李林甫自開元十四年在朝廷嶄露頭角,歷經開元二十二年拜相,乃至開元二十四年成功打壓忠臣張九齡而登上中書令,不僅成為朝廷專職中書令,更成為李隆基的法定代言人,長期控製大唐政局。

唐代的宰相製度採取分散式集團管理,主要有三個權責中心,中書省、門下省與尚書省,三省長官並列為宰相。中書省長官稱為中書令,門下省長官稱為侍中,而尚書省長官稱為尚書令。

由於唐太宗繼位前當過尚書令,所以尚書令成為紀念性質的保留席次,貞觀之後長期無人接任尚書令,並改由尚書左右僕射作為尚書省長官。雖說尚書省長官看似行政體係的領導,但實際上尚書左右僕射隻是所謂的顧問性質長官,挺像企業體係裏的「副總裁」,總裁有事諮詢才須答話,否則平時僅需專心行政文書作業,這個位子通常是由德高望重者或是待退的執行長擔任。

唐代文官官階分為九品,除正一品不設外,二品起每品分正、從,正四品起,又有上、下階,共有二十九階。當時宰相最高官階為從二品尚書左右僕射,而中書令、侍中、六部尚書同列正三品官,因此受皇上「冊授」正三品文職官階則稱作拜相。

唐代之國策討論在政事堂舉行,決策主體雖說是三省宰相共議,但皇帝的幕僚也可以用「同中書門下三品」名義論政,因此,隻要是等同正三品官階就有機會加入宰相集團。唐朝的宰相集團少時有六至八人、多時則有十來人議政,但宰相之中總有位「首席宰相」,首席代表的位子在不同皇帝時期會有所更動,而在唐玄宗執政時期,中書令是宰相集團的首席代表,而門下侍中是宰相集團的第二代表,這兩位才是真正的朝政執行長官。

在開元時期,尚書右僕射改製右丞相,而尚書左僕射改製左丞相;但到了天寶年代,尚書左右僕射又恢復原位,而中書令改稱「右相」,門下侍中改稱「左相」。李林甫乃是當時集大權於一身之重臣,開元二十四年登上首席宰相,又兼任隴右、河西節度使並吏部尚書,到了天寶年間,加光祿大夫,遷尚書右僕射,拜右相,如同副總裁兼執行長暨行政副總。李林甫自開元二十二年拜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乃至天寶十一年十月病危前,共在唐玄宗的宰相集團服務十九載,獨攬朝政,勞苦功高,同時害人無數。
歷史對李林甫病危之說交代不清,其原因可歸咎於天寶十一載,李林甫遭受京兆尹王鉷謀反牽連而失寵,使得楊國忠趁機坐上京兆尹大位,而楊國忠得勢之後寵貴震驚天下,重創李林甫之朝中地位。

話說天寶四載,李隆基的寵妃楊玉環與其姊妹,聯合推薦堂兄楊釗擔任判官,剛開始李林甫並無提防楊釗,並將楊釗提拔為禦史,聯手大興獄訟一起打擊士族。到了天寶九載,玄宗賜名釗為「國忠」,而楊國忠任兵部侍郎,推薦鮮宇仲通為劍南節度使。天寶十載,鮮宇仲通發動征討南詔戰爭,結果戰敗死亡六萬兵士,楊國忠謊報南詔戰爭大勝,李林甫才發現事有蹊翹。

天寶十一載,李隆基欲將楊國忠提拔至宰相集團,李林甫終於看出唐玄宗的真正心意,楊國忠將是宰相集團下任首席代表接班人。李林甫大為不滿,決意排擠楊國忠,以西南邊境戰事紛爭為由,並揭發南詔戰爭之失敗,表麵順應民意冊封楊國忠為劍南節度使,前往西南邊境督軍,實際上要把楊國忠攆出京城。

楊玉環在李隆基麵前哭哭啼啼,數落李林甫的奸計,而大宦官高力士早對李林甫心存不滿,隻是不敢明目得罪李右相,因而暗中勸阻玄宗冊封楊國忠為劍南節度使一案。但李林甫深明大義、排除萬難,終於讓唐玄宗簽名發詔,而心灰意冷的楊國忠則像隻喪家犬,被送去西南邊境指揮前線作戰。

照理講,在冊封楊國忠為劍南節度使一案,李林甫該是大獲全勝,痛擊楊貴妃與高力士這些妖孽,迎回唐玄宗的真心才對。但事情卻變得峰迴路轉,離譜得很,李林甫在九月例行的政事堂會議之上吐血,因而停開會議回府待診。

李林甫雖然年過七十,且經常沉溺聲色犬馬當中,但每天勤練仙家氣功祕訣,身體一向非常健朗,身手動作與壯年時期無異。宰相府請了京城諸多名醫前來看診,雖然每位醫生的說法不同,可是結論卻是相同,這個病是「絕症」。

十月,楊玉環向李隆基提議去驪山溫泉,前往華清宮泡美容浴,這也是李隆基長年以來的度假慣例,雖然李林甫抱病同行,然而高力士卻百般阻擾李林甫與唐玄宗私下碰麵。驪山旅途顛巔之辛勞,使李林甫疾病加劇,危在旦夕,此時楊玉環傳信給在西蜀的楊國忠,要其堂兄收拾行李隨時準備返京述職,準備接替李林甫的位置。

李隆基則派遣太醫張玄通前往宰相府刺探病情,得知李林甫大限將至,已活不過一個月。唐玄宗動了惻隱,一時心軟,欲見李林甫最後一麵,但楊玉環堅決反對,深怕李隆基中上李林甫之奸計,撤銷召回楊國忠的詔書。

某日李隆基獨自散步至太極宮西南的三清殿,不自覺便走上一座不起眼的小樓,淩煙閣。李隆基在小樓之內觀賞《二十四功臣圖》,想起與李愛卿林甫十九年之間的堅貞情誼,頓時確實有說不出口的感嘆,當他返回寢宮之後,決心與李林甫見最後一麵。

「皇上,右丞相得的是怪病,說不定具有飛沫傳染性。奴才擔憂聖上龍體健康,千萬不可貿然涉險。」高力士仍是不讓唐玄宗接見李林甫。
「朕是真命天子,擁有帝王龍氣護身,況且擁有張太醫在禦醫院煉化出的『百毒不侵丹』,怪病邪氣豈能傷得了寡人乎?」高力士見唐玄宗語意堅決,隻好虛情安排李隆基與李林甫在宰相府內會麵。

楊玉環在後宮仍是忐忑不安,心想李林甫不會來個大復活吧,但高力士自有妙法良方,請貴妃娘娘安心。高力士雖安排唐玄宗前往宰相府探病,卻讓李林甫無法說出半句話,當時李林甫臥病在床是用擔架扛出麵聖,李隆基在小樓上遙望李林甫,但為提防空氣傳染,兩人間隔數丈之遠,中間並以薄紗紅布簾阻隔。李隆基隻能透過薄紗間隙遙望李林甫,而李林甫隻能躺在擔架上向皇上揮手。

李林甫揮手的病態姿勢,映在紅布簾顯得如此緩慢,慢慢的,靜靜的,無聲地搖動唐玄宗的心思。李隆基每看李林甫一眼,內心就像被利劍刺了一個窟窿,空洞地難受。高力士在旁暗道:「皇上,既然難受就回寢宮吧!」

這場會麵不久李隆基便離開了,李林甫又被用擔架送回病房,一來一往情況更不妙,李宰相回到病房之後已是奄奄一息。而楊玉環聽完李隆基與李林甫的會麵經過,不免發出嬌媚笑聲,心情頓時變得相當開懷。看樣子張太醫的推論不假,李林甫沒剩下多少時間。

李隆基批了召回楊國忠的詔書,而楊國忠於十一月返回京城,玄宗冊封楊國忠為同中書門下三品,首件要事就是去宰相府探望右丞相。現在隻等著李林甫過世,楊國忠即將接任中書令成為首席宰相。

說起來,李隆基與李林甫歲數相仿,那年同樣近七十歲。話說人年老會變得糊塗,有時是真有時亦是假,李隆基自從天寶四載冊封楊玉環為「貴妃」,開元時期很多事情,他都忘得一幹二盡。當年李隆基與王皇後結髮夫妻、推翻太平公主政黨、寵信武惠妃,更別提重用姚崇、宋璟、張說、蕭嵩、張九齡等舊事皆不堪記憶。尤其楊玉環在張太醫手中搞來神奇小丸子之後,李隆基更是容易淡忘往事,一心一意迷戀著楊玉環,甚至自稱唐明皇去夢遊月宮。

回憶開元二十五載,武惠妃誣陷三皇子造反,李隆基不明就裏錯殺三位皇子,因此三皇子冤魂化身厲鬼在皇宮作亂,作惡多端的武惠妃,最後也遭鬼魅纏身而發瘋身亡。這件懸案讓原本不相信鬼神的李隆基開始迷信起來,李林甫欲獻計請來天師道的「卯象真人」進入皇宮驅魔,誰知長沙太守卻推薦江南最強的巫師進入皇宮捉鬼。這場妖魔遊戲卻埋下道巫兩派之間相互忌妒,爭奪「武林第一烽火令」的惡果,也開啟《皇侯列傳》的戰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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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二章  三缺一的武林第一人

太上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取自《太上感應篇》明義章。

說道自李林甫拜相以來的十九年間,唐王朝內外修明,可謂國運昌隆、四海昇平,而史學家感謝李宰相林甫輔佐天寶帝李隆基之超然功勳,便將這段太平盛世讚譽為「福羲光輝十九年」,而「福羲」是有典故的。

但綜觀史冊或是野史,幾乎沒有提過李林甫三十歲之前的年少狂妄事蹟,最多只簡單提及:「林甫君出身王族門第,年少紈褲子弟也」,文字雖是一針見血,卻又不痛不癢的隱喻描述,正是史學家不偏不倚之中觀論點。

史冊記載,李林甫在開元十四年任御史中丞,其正五品官階在京城算不上大官,但在一般官員裡面卻是有機會上書給皇帝的官職,這也意味著比較有機會打入政權核心的跳板。因而一般推論李林甫三十歲之前,應該是利用攀附權貴關係,先求得一個散官職務,再從小官吏逐步晉升,說來也是個勤勞且汲汲的公務員。

但另有一種野史傳說,李林甫二十來歲便遠離京城,前往江南遊學深造,學習仙家道術。有關李林甫在江南學藝的傳說,其記載隱約在江西鷹潭龍虎山天師府可循。現存的天師府建於北宋崇寧年間,也稱為「嗣漢天師府」,而唐代的天師府起源更早,當時稱為「大真人府」。

現今天師府的門柱上楹聯寫有「麒麟殿上神仙客,龍虎山中宰相家」,這神仙客是指祖師爺張道陵,而宰相家便是暗喻李林甫。這首對聯之手筆出自明朝的書畫家董其昌,繪畫擅長山水、喜純用水墨,堪稱是明代首席的書法高人,但此人的品性算是與李林甫同流,當過明朝的尚書,且好聲色犬馬。

李林甫本是個不學無術之徒,愛好進出煙花巷弄,且熱衷研究道術,在家族內聲譽很臭,小名哥奴,仗著自己與皇室同宗,藉勢欺弱、無惡不作。李林甫某日大徹大悟,下定決心離開京師長安,遠去江南尋訪名師學習道術。歷經數月漂泊,李林甫孤單遠行來到江西鷹潭龍虎山,加入當時江南第一大宗教「天師道」旗下的「太清道德殿」,開始研讀老子道德經。

「天師道」是江南最龐大的宗教組織,民間信徒將其教主稱為「張天師」,統領神州南方信眾達二百萬人,占當時神州總人口數五千萬的百分之四強。

張天師的身分尊貴無比,在江南已列入神人等級,可謂神州當時最具份量的宗教領導,長年居住在龍虎山「大真人府」,過著與世隔絕的超然生活。除了南武林三大宗主:茅山真君、桃源洞主與大學聖宗等道教大老來訪之外,即使有官員拜訪龍虎山,張天師亦是另編託詞,概不接見。

話說天師道總部是由三個學院所組成的道教學府,這三所學院分別為「玉清元始殿」、「上清靈寶殿」及「太清道德殿」。常任校長當然是眾望所歸的張天師,而天師道教主之下又分設左右護法,分別處理天師道的教務發展與學務傳承。

面對天師道繁雜的校務與教學項目,教主張天師自始自終未曾露面親自授課,張天師善盡扮演精神領袖的重責大任。教內大事都交由兩大護法與三學院長共同決定,因此,兩大護法與三學院長是實體控制天師道的核心領導。

李林甫出生於唐高宗晚年,而在武周末年南下江西進行深造,並以「伏羲」大帝之諧音,取了個吉祥的化名「福羲」。據說,李福羲在龍虎山總部學習十幾載,練成道家至高無上的「金丹大道」神功,然後於四十歲自天師道完成修業,返回長安開始其官場生涯。

自魏晉以來,舉薦乃是當官之主要途徑,列舉:張九齡、顏真卿、元稹、杜牧皆由制舉入仕。而當官之次要路徑為雜色入流,也就是將外地公務員提拔為中央官員,至於科舉在當時仍是當官之末流,但也提供書生一點考試升等的機會。

唐高宗年代,全國一品至九品官員約計一萬三千五百名,泰半官員皆是有力人士舉薦入仕,當然舉薦也非一無是處,凡舉薦不妥必會遭受連坐處罰,若不幸牽扯謀反重罪可要殺頭滅門。說來李林甫攀附權貴關係求得散官職務,在當時只是習以為常的慣例。

則天后時期有個小故事,可說明當時當官之多元性,有個不學無術之徒在市集造謠沒學問也能當官。則天后很好奇便把這個野人找進宮中,問道:「你連字都不會寫,如何當官?」野人回答:「神獸不會寫字,但是可以分辨正、邪。」野人把自己比喻成能分辨「忠、奸」的神獸,這句話更有深層解釋:只會寫字,不辨正、邪,可作官乎?則天后認為有理,便冊授野人為從五品散官。

李福羲四十歲返回京城,以他在天師道修練的口吐蓮花功力,混個從五品散官並不成問題,歷經十年官場淬鍊洗禮,在五十知天命之年,獲得皇帝之賞識,入列王朝核心幹部。兩年後,李林甫更被提拔進入政事堂的宰相集團,成為大唐中書令,並開啟了「福羲光輝十九年」之序幕。

然而,歷經開元二十五載的「皇城驅魔事件」之後,張天師做了一個關鍵決定,秘密將天師道「左護法」之頭銜授予李林甫,使得李林甫不僅掌握王朝政務又可監控天師道教務,成為開元時期名符其實的「武林第一人」。

李宰相沿用李福羲之化名,擔任天師道的左護法職務,並每季審查天師道在江南佈道情形與民心發展。李宰相在驚濤駭浪之際,接下武林第一人的重責大任,不僅勤奮於王朝政事、專橫奪權,並且開始掃除江湖異己的「誅邪計畫」。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智如周瑜、孔明,仁如孫權、劉備,勇如呂布、關羽,這是武林第一人的最高境界,但自古至今,從未有人三者兼具。回顧歷代的「武林第一人」,皆是三缺一的「二達人」作為主流。以李福羲為例:此人有智有勇,但獨缺「仁」,他的「金丹大道」神功絕對可排名武林十大高手之列,他的官場機智早已勝過諸葛孔明,然而,他的德行卻是下品之級,不堪評論。

回顧天寶十一年的下半年,景象顯然是吉星高照,很奇怪的是李宰相生病時期,京師反而喜訊頻傳。八月,出納判官魏仲犀宣稱在庫房西方通訊門發現有鳳凰聚集,皇上大喜犒賞群臣絹帛。九月,又有人看見鳳凰飛越長安,乃至十月,鳳凰之說更加傳奇聳動,凡是看見過鳳凰的官吏一律升官晉級。

此時,唐王朝沉醉在鳳凰喜訊與秋收祭典當中,但是宰相府卻是愁雲慘澹,門可羅雀的景象根本是違反世俗常理。平時歡慶秋收祭典之時,京城內大小官員皆會備足禮品送往宰相府,宰相府的庫房之內,更是堆滿數不盡的奇珍異寶。然而,今年的秋收祭典卻非常不同,宰相府連一個賓客都沒出現,庫房內一件禮品也沒收到,大門深鎖慘淡冷清。

自今年九月開始,李宰相在朝廷之上第一次嘔血發作,其吐血程度可比擬潑水也不誇張,嚇得天寶帝倉促宣布政事堂會議結束。十月過後,李宰相已病危至無法上朝,只好留在家中養病。依據御醫院張太醫的鐵口診斷,李宰相身患「心血管逆流攻心症」,即使李宰相練有仙家神功,也絕沒辦法活超過今年年底。

而王朝的高官大員早就看出端倪,這些明眼人皆有洞燭機先的好本事,認定李宰相這回大限將至。而天寶帝已提前展開「後福羲時代」之人事布局,其中擬定由楊國忠接掌下一任首席宰相之重責大任,楊宰相在十一月以同中書門下三品之名義,開始參與政事堂常規會議。因此,這回王朝大小官員的秋收祭典賀禮,皆送往興旺的楊宰相府,而非該死的李宰相府。

李林甫虛弱坐臥在病床之上,並未感嘆險惡官場之殘酷冷暖,因為換作是他同樣會幹出缺德選擇。相反,回憶叱吒神州十九年的生涯,心中本無任何留念與羈絆,反而感覺人生浮華璀璨,不虛此行。

只是,李林甫仍有一項天大任務要在死前完結,在這個至死方休難題尚未妥善安排之前,他絕不能輕鬆撒手人寰,否則必會留下惡果貽禍人間。自從今年八月庫房西方通訊門發現有鳳凰聚集,李林甫就感覺身體不適,而九月批閱公文讀到有人提及鳳凰飛越皇城之時,他心底早料到大事不妙,不久便在政事堂上嘔血。

李宰相仔細回想上次鳳凰是何時飛過長安,大概是一甲子之前的事情,他那時只不過十歲,鳳凰之說最後演變成上萬紅雀聚集長安,臣民焚香膜拜,恭賀則天后「天授神瑞」,萬民恭請聖上將國號改成「武周」。長公主與唐睿宗為求自保,皆上書放棄「李姓」,並要求改從「武姓」,則天后君心大悅,為慶賀「神獸降臨」,並成全子女孝心,因而順應民意稱帝。

「臨死之前,一定要完成『武林的一人』的交棒工作,否則吾之猝死必會引發天下大亂,並且讓那個賊人逮到可趁之機為害王朝。」李林甫忍耐體內血管逆行之痛苦,堅持上完生命中最終一堂課,他相信「武林第二人」必會及時趕來長安,這是阻止「軒轅火鳳」復活的唯一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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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為難武林第二人的難為

長安秋收祭典時間,走來一個中年老道,年紀大概將近五十。提到老道的身材,不胖不瘦,完全看不出這人身藏仙風道骨。而老道手裡提著一柄拂塵,身上並無利劍兵器,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臉頰紅潤好似微醺醉酒,自稱為「呂真人」。

這老道姓呂名素璇,山東臨淄人,在其年少懵懂之際,某年碰上乾旱災害,那年代山東每隔幾年就會遇上蝗蟲之災,便遭逢其母販賣到濟南富商「雲府」作僕役,後來寄生在「雲府大宅」裡面,靠著打雜兼伴讀討個生活。

呂素璇十六歲那年,隨著府內管賬先生自淮南經景德鎮前去九江,向有生意往來的商家收取貨款。說來也是奇怪,呂素璇在路上不巧落單迷路,誤闖位在鷹潭的道教禁區。那時候龍虎山城執法判官,只給呂素璇兩條窄路作選擇:第一條路就是割掉舌頭當啞巴滾回山東,而第二條路便是留在江西加入天師道門下。

為了保住吃飯的口腔攪拌工具,呂素璇在心不甘情不願的情況下,被迫加入江西天師道集團,並且編制在龍虎山「太清道德殿」的教眾之列,成為李福羲的同門師弟,而當時的李林甫早已擔任道德殿的高階幹部。

天師道位居江南第一大教派,二百萬教徒規模之大,教內管理之複雜度實在難以想像。其中,「玉清元始殿」、「上清靈寶殿」、「太清道德殿」三大派系,各擁有六萬的忠貞信眾,共計十八萬人由總部直接指揮管理。而另外一百八十二萬的信眾,則平均分佈在長江以南各路地區。

龍虎山城裡居住的信徒就有六萬人,而另外十二萬人分佈在附近縣治與鄉鎮,因此整個龍虎山城就像是座堅固的山寨,比起鷹潭當地的衙門勢力還要龐大。而歷任太守都把龍虎山當作化外之地看待,根本不認為這座山寨是地方官吏應該管轄的範圍。

深夜時分,呂真人快步來到李宰相府旁邊巷弄,並習慣繞道走後門進入宰相府,顯然是為了掩人耳目,以保持與李林甫往來之隱私。呂素璇在後門打了幾個道教密碼,府內管家很快就引領呂真人入府參拜右丞相。

「呂師弟,你終於來了,為兄幾日來抱病等你,等得好辛苦。」李林甫正要從病床上起身迎接貴客,但剎那間,心臟又突發急促不規律之震動,一陣咳嗽竟伴隨一口鮮血。李宰相勉強隱忍口內鮮血,而嘴角之間仍四溢出濃密血絲。

「師兄,您快躺下休息,素璇無能,來遲了。」呂真人趕緊攙扶住李宰相,並且將深厚道教內力源源不斷灌入患者體內。

李林甫頓時精神大振,一時迴光返照過來,慈悲嘆道:「今日師弟來此甚好,為兄終於能把天下大事託付予汝,放下這十九年來一肩扛起之重責大任。」

「師兄此番言論嚴重了,弟何德何能擔下天下重責,素璇今日特來助師兄一臂之力,戰勝區小的病體魔咒,期盼師兄繼續領導天師道,庇佑唐王朝國泰安康。」

「師弟早該猜出我的病症與『嗜血禁咒』有關,此番絕症世上本無藥可醫,我這身殘破之軀了然沒救。這番病症乃是『嗜血禁咒』反撲施咒者之逆行結果,只怪為兄當年不該動用禁咒封印魔人,這苦果算來只是罪有應得。」

「師兄切勿放棄一線生機,『嗜血魔咒』仍保有唯一解法,只要施咒者向被下咒者屈服和談,雙方合議共同承擔業障惡果,這等咒語就不至於全然無解。師兄,您這次要聽一回弟之忠告,由我出面和魔人進行和談。」

「要向那賊人投降,你當他是三歲孩童,還是西方如來佛祖降世,十二年來,那賊人被『嗜血魔咒』牽制纏身,對施咒者早就恨之入骨,無時無刻不想啃食吾之血肉。如今『嗜血魔咒』逆行反轉,賊人十二年所受痛苦全數移轉到我身上,我若崩潰吐血而亡,正是大快賊人之意。」

「只要能保住師兄之性命,無論受到魔人何等屈辱,弟亦會忍讓懇求他饒恕這番冤孽,以化解他與天師道過去二十載之宿怨。」

「吾意已決,切記『道巫不兩立』,你不必低聲下氣去求他。現由你接下『武林第一烽火令』,你就從『武林第二人』升格至『武林第一人』,以後天下局勢就由師弟所掌控。記住,為保天師道與唐王朝之千秋基業,絕對不能讓那賊人得逞,他一輩子癡心妄想擔任武林盟主,我偏不將『武林第一烽火令』傳授予那廝,讓他一生注定與武林盟主無緣,就讓那賊人當一輩子的魔人也罷。」

「若能運用『武林第一烽火令』與他和解談判,解除『嗜血魔咒』以換取師兄之性命,弟無須痛苦擔任這個無用的武林第一人。」

「你提此言為何意?『武林第一烽火令』乃是當年衛國公李靖與虬髯客大俠傳承下來的武林盟主令牌,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千秋基業、薪火相傳,絕不容落入奸人之手。」

「弟無能接下這道令牌,唯恐師兄託付錯人。」

「呂素璇,你還記得十六歲時,誤闖鷹潭天師道鎮教禁地,那時,龍虎山城執法判官只給你哪兩個選擇?」

「我怎麼可能遺忘那個恐怖回憶,第一條路就是割掉舌頭當啞巴滾回山東,而第二條路是挖掉雙眼當瞎子滾回山東。」

「但你現在口齒清晰且雙目清澈又為何故?」

「當時是師兄向執法判官提出把我留在龍虎山加入天師道的選項。」

「看來有眼無珠的人是我李林甫,竟然錯認了你呂素璇作師弟,你若不接下『武林第一烽火令』,我真是死不瞑目。」

「師兄,您別逼我,素璇唯恐,唯恐……,唉,弟就接下『武林第一烽火令』。」

「很好,很好,我還有第二件信物要託付予汝。」

「師兄,萬萬不可,天師道『八卦玲瓏扇』,這件信物我更加承受不起。」

「素璇,既然你都當上了武林第一人,就順便接下天師道『左護法』的職務。我一個月前已請示過張教主,左護法之職務非你莫屬。」

「師兄,萬萬不可,天師道『左護法』的責任比起武林第一人更加艱鉅,而且『道德殿』內眾師兄弟人才濟濟,必有更合適人選可以接下左護法的職務。」

「素璇,你還記得十三年前是誰陪同你,前往終南山『封劍山莊』提親,迎娶絕世美人返回山東蓬萊閣?」

「是師兄幫我談成那樁夢幻親事,弟永生不忘師兄之恩澤。」

「還記得我是如何說服『封劍莊主』李鸛沖答應你的親事?」

「弟不敢忘記,師兄當時講一個關於濱州的小故事,著實讓對方百口莫辯。」

「還記得當時我是如何說那個故事?」

「師兄提及博興縣天仙配的傳說:牽牛為夫,織女為婦,塵緣兩隔,雲漢無涯。」

「好個雲漢無涯,我當初是瞎了狗眼,才會陪你上終南山,費盡心機讓個沒心肺的迎娶第一名模。你若不肯接下天師道『八卦玲瓏扇』,我又是死不瞑目。」

最終,呂素璇仍是含淚收下八卦玲瓏扇,宛若接受了王侯臨死前之託孤。而李林甫千叮嚀萬交代呂師弟速回蓬萊閣,準備全力與魔人開戰,至於兩個月後李宰相的喪禮也不用撥空參加。

「素璇,火炎鳳凰每隔一甲子會再次重生,你一定要在『軒轅火鳳』復活之前將那賊人打敗,否則,一旦鳳舞九天,即使江南第一神人出手,恐怕難以回天。」

天寶十一年,十一月,「福羲光輝十九年」宣告結束,李林甫薨殂。天寶帝追封李林甫為「太尉」、加贈「揚州大都督」,而楊國忠接掌大唐中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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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xing Emperor and Kung Fu Marquises: Master of Penglai
《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四章  東方世家的御風者

呂真人百感交集離開了宰相府,走在京城寬敞的大道之上,來時本是無牽無掛,但如今卻身懷「烽火令」與「玲瓏扇」,不免感嘆:「師兄忙了大半輩子,也不過為了這兩件信物。」

現下光景都過了子時,但長安的娛樂場所仍是燈火通明,想見是徹夜狂歡不眠不休。提到唐代的不夜城,整個神州大陸只有三座,北方的不夜城有京師長安與花都洛陽,而南方則有以秦淮粉黛聞名的金陵。

呂素璇居住在膠東半島的蓬萊,說來是個不染紅塵的半仙,然而,綜觀呂素璇自天師道出世以來的事蹟,可謂是驚濤駭浪中的奇遇組合。雖然呂素璇擁有多種不同的身分與頭銜,但他就是史冊認定並廣為後世尊敬的傳奇人物,「蓬萊閣主」。

可是當時的「蓬萊閣主」,並不是一位民間歌頌的俠客英雄,也非一般大眾認知的武林盟主。事實上,大部分的人並不知道蓬萊閣主的存在,甚至不了解蓬萊閣隸屬哪個武林單位,更無從解釋蓬萊閣與江南道教之間的錯綜關係。

現存的蓬萊閣是由六大院落及其附屬建築所組成的寺廟群體,其坐落在山東蓬萊市北瀕海的丹崖山上,而整座寺廟群體興建完成於北宋年間。但根據煙台當地記載,丹崖山上自漢朝開始便有個家族在那裡長久定居,而這個低調的家族複姓東方,傳說東方世家就是最早建立蓬萊閣的一群人。

呂素璇是從天寶二年成為蓬萊閣的主人,但回想十四年前,他原本服務於湖南首屈一指的巨富集團,南宮世家。但後來因緣際會,有人說呂素璇是為了前往「封劍山莊」提親,因此離開盛名遠播的南宮世家,轉而效命鮮為人知的東方世家。

呂真人自十年前接下東方世家掌門,成為現今的蓬萊閣主,他同時兼任煙台市「東萊星象協會」主席,以及威海市「昆崙命理論壇」主委,但這些頭銜只是他的外表身分。然而,呂素璇更擁有一個特殊的權貴身分,稱之為「神農之手」。

歷任的東方世家掌門,皆有一項非常特別的獨門本領,他們控管了整個華北的中藥材交易。數百年以來,從徐州到太原,從薊城到洛陽,華北地區的中藥材大盤商交易,皆由歷代的東方掌門在控制。

「神農之手」的由來,最早是華北地區中藥材大盤商,敬稱東方掌門而獻上的尊貴名號,久而久之,多數的東方掌門也喜好自稱為「東方神農」。

但華北地區中藥材大盤商在私底下,也同時替東方掌門另外取了一個綽號,稱之為「操縱生靈之手」,那是因為中藥材只要向上調整某個價錢,肯定會有一些窮人由於買不起藥材而病死。

東方世家的神祕性,源自於這是一個觀星象、通命理的道術家族,他們同時是北方道教的起源之一。據說後來北宋年代,「昆崙命理論壇」的最後一任主委,姓王名重陽,在昆崙山講經佈道並得道成仙,被後世尊稱為「全真教主」,成為道教北五祖之一。

歷任的東方神農更具有不可思議的神賜天賦,據說他們能夠聽見神的聲音,稱之為「天聽」。他們自認為是世上最接近上帝的人,可以經由天象星辰而看出天下局勢,並以「使徒」的名義自居,而他們所聽見的「天語」,稱之為「天之道」。

在呂素璇繼任蓬萊閣主之前,前一任的東方掌門項昀翱,曾經帶領呂素璇前往赤山修行,是為了確定新繼承人可以聽見哪一種「天語」。而歷任蓬萊閣主因本身的資質不同,則會聽見不同的天語,並直接影響到其修練的武功絕學。

舉前一任的東方掌門項昀翱為例:他所能聽見的天語是「雷之語」,因而可以借用雷神的「神蹟之力」,而他所修練的武功絕學以「爆雷術」為主。

那麼,呂素璇可以聽見哪一種天之道?

「風之語」,是呂素璇可以聽見的天之道,他不僅聽見一位神仙的聲音,更可以同時聽見三海神交談的內容,而這個奇幻詭異的天賦,更使得他可以同時召喚三海神的「神蹟之力」,使得呂素璇注定成為蓬萊閣有史以來最強的使徒。

丑時,呂素璇走出了長安市區,來到城外的荒郊野外。呂真人閉目專注聆聽南方的風聲,接著東方的風聲他也漸漸聽了明白,最後北方的風聲也在他的耳中盤旋,他知道自身已經恍然進入天聽的狀況。

呂素璇拔下固定的頭飾,雙腳走動八卦步伐,然後披頭散髮朝東面朝拜,口中喃喃自語。周遭四地,瞬間刮起陣陣狂風,宛如暴風過境,但呂素璇站立在暴風中心,完全無懼於環境變化,身體同時跟著風勢搖擺起來。

突然間,呂素璇身體一晃躺平而下,但他倒下的身軀並沒發出聲響,剎那間,他坐臥狂風之上,順著風勢飄向漫漫無際的星空。

「我,御風者呂素璇,以南海、東海、黃海三神之名,傳令風雲伴我而起,護送我身前往東嶽泰山。」

呂素璇閉上雙眼,隨著狂風飄向九霄雲端之上,他安穩睡在風雲當中,就像躺在厚實的床鋪上面。記得第一次學會御風術之時,呂素璇是多麼興奮又隱藏著莫名的恐懼,興奮的是因為其天賦已完全自我發掘,而恐懼的是未來終會失去天之道的庇佑。

假若蓬萊閣主長期失去了天聽的能力,就表示上天授命東方掌門尋找下一任繼承人。前一任的東方掌門是在十八年前失去爆雷術的能力,他前後花了四年的時間尋找蓬萊閣的繼承人,爾後在十四年前挑選上呂素璇成為下一位使徒。

然而,那時候的呂素璇待在湖南的南宮世家工作,但要如何說服呂素璇回到山東,其實是費了東方掌門一大串功夫。幾經波折,最後仍是由李林甫出面,勸說呂素璇回到山東。

自始至終,李林甫對東方世家僅保持一知半解,那是因為歷代的東方掌門都維持某種神祕性,即便如此,李宰相仍是一眼看出東方掌門的強大實力。雖然項昀翱表現得只是一般的中草藥商人,可是在華北地區,東方神農卻比洛陽的富商更有影響力。李林甫在掌控長安政局與江南民心之後,他極需要一個華北的盟友,而這個盟友最好擁有稱霸一方的勢力,東方神農就是用膠東半島諸侯的身分接近李林甫,他們很快形成一種同盟關係,王與侯的同盟關係。

李宰相身兼隴右、河西節度使,領導北疆的軍務工作,但光是長安內政務與天師道教務,足以讓他忙得無暇分身。對於太原與薊城的軍事將領而言,長安只是兩千里之外的遙遠宮殿,至於長安朝政的波濤洶湧,他們平日沒有太大興趣去研究,所謂「天高皇帝遠」便是這個意涵。

可是一旦李宰相有個盟友作為雙眼,在華北協助朝廷監視北疆的將領,整個情況將會變得截然不同。況且這個監視者又是李林甫自己的師弟,整體回報速度與準確度必定會大幅提升。

寅時將盡,呂素璇張開了雙眼,他順著風勢緩緩飄下,站在「堯觀頂」東階之上。傳說古時堯帝曾來過此地,東堯觀頂看日出,而西堯觀頂看日落。卯時,太陽仍在銀紫色的浩瀚天際中沉睡,尚未露出一絲泛紅曙光。

呂素璇快步往北而行,朝「天燭勝境」的方向走去,由於泰山北峰是山林野道,沿途荊棘人煙稀少,加上當時天色未亮,呂素璇一路走來,並無遇見任何人物。

旭陽東昇之時,呂素璇已經走至天燭峰下,而一部載有四匹高大駿馬的豪華馬車,正停在天燭峰入山口,等著其遠方歸來的主人。而在駕駛位置上的馬車夫,頭上戴著一副大笠帽遮住了半邊臉,似乎不想讓外人看清他的眼睛與眉毛。

「毗遮,即刻動身,我們先去趟臨淄,中午前回到蓬萊即可。」

「是,閣主,有請主人入車內休息。」

呂素璇跳上了豪華馬車,掀開了車門布簾,而車內擺有一張覆蓋著蠶絲被單的寬敞躺椅。呂素璇坐臥在舒適的躺椅之上,他又再度閉合雙眼,完全沒理會外面剛剛甦醒的清晨世界,而車夫毗遮揮動馬鞭,馬車啟動向北奔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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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五章  仙姑姐姐可要生氣了

「達阪城的石路硬又平啊,西瓜呀大又甜啊,那裡來的姑娘辮子長喔,能不能夠到地上。」

濟南城,大明湖畔,那裡每到月半十五過後,經常會聚集眾多孩童,他們是為了參加「仙姑慈善園遊會」而來。

慈善園遊會的主辦人,李善人菲棠,年過半百,容貌賽比貂蟬,乃是當今山東家喻戶曉的氣質貴婦,綽號「仙姑姐姐」。李菲棠,標準古典美人,瓜子臉,細柳腰,皮膚白淨,毛孔透亮,一笑傾城,迷倒眾生。

仙姑姐姐不僅外貌美、聲音美、動作美,最難得是心地美;論年齡,李菲棠雖已知天命,但其嫵媚之姿從未色衰,比起雙十年華少女,不遑多讓。

過往五年幾乎每一個月,李菲棠都會來到濟南城舉辦慈善活動,為善助人樂此不疲。李菲棠一身仙姑服飾配件,搭配清新素顏打扮,孩童們都發自內心尊稱她為「活觀音菩薩」,她還真想替自己取個字號,例如:「世音」。

然而每次活動結束,園遊會場外有一部神秘馬車等待李菲棠回府,而車上會有個穿著道袍的小老頭,且瞇著雙眼偷窺會場。而仙姑姐姐都會親切呼喚他為「璇璇」,但胡鬧的孩童們都把小老頭戲稱為「瞇眼車夫」。

一般人並不清楚這部神秘馬車的由來:李菲棠不住在濟南城內,也不住在濟南城郊,她其實是住在靠近渤海灣的丹崖山,一位美貌仙子的優美居所,蓬萊閣。

瞇眼車夫在返回蓬萊沿途,老是顯得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可一旦回到了蓬萊閣之後,這道人兩眼即刻變回炯炯有神,走起路來像是神龍擺尾,他是李菲棠的夫婿,蓬萊閣的主人,呂素璇。

李菲棠平時是以仙姑的身分在濟南出沒,而呂素璇呢?呂真人平時的頭銜是「東萊星象協會」主席,也是華北占星師協會最高領導人。

李菲棠與呂素璇這對神仙俠侶隱居在蓬萊閣,可謂武林隱藏的重大機密之一。但這個秘密也不是全然沒有人知道,不管多麼神秘的內幕,總會有幾位武林高人知曉,他們分別是:長安城的李首席宰相、終南山的封劍莊主、嵩山的少林方丈、上黨的榮譽大都督、承德的圍場主人、江夏的大學聖宗與龍虎山的天師道教主,由於這幾個人與呂素璇之間關係匪淺,因此他們並不會洩漏呂真人的身分與住所,一個攸關前天下第一美人與前武林第二人的金屋藏嬌秘密。

呂素璇夫婦回到蓬萊閣之後,馬車直接開進地下宮殿二樓停放,而夫妻倆人下車後,再從秘密走道進入蓬萊閣地宮第六層,這裡才是呂氏夫婦真正居住的地方。至於蓬萊閣的地下宮殿到底有幾個樓層,除了蓬萊閣主人,外人很難知道其機密。

蓬萊古稱登州,臨勃海灣,東邊的大城是煙台,距離濟南超過兩個時辰車程。呂素璇返回蓬萊閣之時已過黃昏,坐了一個下午的馬車,饑腸轆轆,正打算入食堂享用晚餐。

然而,神姑姐姐果真不食人間煙火,好像不急著吃晚飯,說不定她為了保持良好身材,持續力行晚間減重塑身計畫。

「璇璇,我們又在濟南與蓬萊之間奔波了兩天,辛苦你每個月都要陪我前往濟南,辦理慈善園遊會事宜,這幾年真是為難你了。」

「所謂為善最樂,能夠替仙姑姐姐效勞是我畢生榮幸,有請姐姐移駕前去大廳用餐,我想女兒在餐桌上等不及要吃飯了,我們也趕快去用餐吧。」

「不用急,我已經交代女兒與下人們先行用餐,你暫且留在這裡陪我談心好了。」

呂素璇不免覺得奇怪,明明整個下午仙姑姐姐在馬車上,已經喋喋不休幾個時辰的家務事。李菲棠在回家路上,還怪罪呂素璇唱的歌曲別有用心,有圖謀「齊人之福」的嫌疑。怎到了晚餐時間仙姑姐姐還有話題可講,到底有什麼重要大事件須要仔細相談?

「璇璇,我很好奇,為何你的師兄李宰相過世,你竟然沒去長安替他上香?況且李師兄是我們的媒妁恩人,你的舉止相當反常。」

「李師兄已過世七七四十九天,早就修成大道、功德圓滿,飛越九重天直通道家天界寶地,成就無上『至人』境界,前往長安替他上香只是多此一舉,狗尾續貂之舉,故不為之。」

「我所認識的小璇璇,為了朋友向來情義雲天,剛才狗尾續貂的說法,挺不像你平時為人。順道告知你一件家務事,前些日子我在整理環境之時,發現一副很奇特的鐵扇子,這是烏金鋼製造而成的復古扇,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裝飾品,又不像是一件兵器。不過,我打算送給女兒當作玩具,說不定中秋節烤肉時還可以派上用場。」

呂素璇立刻聯想到不好的預感,鐵扇子,該不會是李師兄交代的「八卦玲瓏扇」。可是鐵扇子明明妥善藏在保險櫃裡,而那個保險櫃是委託天下第一巧匠打造,並配置五段式連環機關鎖,機關遭到破解的機率僅有百萬分之一。

「小璇璇,你有什麼話要跟我坦白嗎?不然,鐵扇子就轉送給女兒保管了。」

「仙姑姐姐,說不定那把鐵扇子是一件古玩意,尚有歷史文物保存價值,我認為送給女兒保管有待商榷,這豈不是在糟蹋文物?此事定當緩議,唉呀,有點尿急,容我先走去衛生間解決生理問題。」

「你該不會想到保險庫檢查失物,鐵扇子又沒在保險櫃裡面,你去了也是白走一趟。等會你到衛生間半個時辰回不來,反而讓下人誤認你掉進馬桶裡面。」

呂素璇沒有辦法可想,只好請夫人把鐵扇子取出來,一看到那古扇出現,竟然就是天師道的八卦玲瓏扇,呂真人不免對仙姑姐姐的開鎖功夫感到非常訝異。

「小旋旋,我在書院藏書裡都找不到有關這副古扇的文獻,你該好好說明鐵扇子的由來,免得引發家庭革命。」

「只不過是一個古玩意兒,仙姑姐姐您又何必動怒。」

「你有看出我在動怒,我有生氣的表情嗎?這副古扇是不是二奶送給你的情物?看來是拆散我們夫妻感情的利刃。」

「仙姑姐姐您冤枉我了,這副古扇是天師道的信物。」呂素璇一時慌張說溜了嘴。

「天師道的信物,為何會放在保險櫃內,這個玩意兒一定很重要,與張教主有何關聯?還不從實招來。」李菲棠已經把呂素璇架了起來。

「這副古扇稱之為『八卦玲瓏扇』,是天師道左護法的交接印信。」

「去你的左護法的交接印信,你最好把這副古扇還給張教主。重點是我何時批准你去江西上班,你去了江南,我的慈善園遊會怎麼辦呢?」是啊,哪來人會準時接送仙姑姐姐往返濟南與蓬萊?

「自從李師兄仙逝以後,我都在動腦筋,總會想出圓滿的辦法解決,您放心。」

「最好有辦法可解決,否則不用等到中秋,假設端午過後,天師道的信物仍留在蓬萊閣,我一定會把這把鐵扇子拆解,你肯定要牢牢記住。」仙姑姐姐收起怒氣,心平氣和前往餐廳用餐,而呂素璇搖動鐵扇子滅火,但頭皮還在發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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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六章  定海神珠

臘月將盡的蓬萊海灣,呈現整片海水結冰的奇特景象,稱之為冰凌現象。平時渤海浪濤滾滾拍打岩岸,但遇上臘月氣溫劇烈下降,使得海面浪花瞬間成冰,整個蓬萊海灣成為冰雕之城,蔚為奇觀。

依照道教習俗,人死之後四十九天內,必須入土為安。但李林甫頭七法事完畢以後,時間點恰巧陸續遇上除夕與正月春節,因此李太尉盛大出殯的日期一再延後。為了避免強碰長安城的新年歡樂慶典,影響廣大首都市民的過節心情,家屬最終決定於元宵節過後,再替李太尉舉辦告別式。

唐玄宗其實是相當恩寵李林甫,首先冊封李林甫為正一品「太尉」官階,並賜「太尉府」匾額予李家,接著加贈「揚州大都督」與紫金朝服之封賞予李林甫。

要知道在隋唐時期,神州共有二十四座都督府掌管全國軍務,其中以并州、益州、荊州、揚州合稱為四大都督府。并州管轄塞北長城之門戶太原,益州掌控四川首府成都,而荊州自古乃是兵家必爭之地,揚州控制江南經濟中心金陵,四座都城各有其戰略重要性。另外,潞州掌握太原與洛陽之間的樞紐城市上黨,而范陽控制中原與遼東的邊防城市薊城,兩座都督府之地位亦明顯提升。

這回李隆基將「揚州大都督」官職贈予李林甫,足以說明李隆基有情有義的一面。雖然說死人是無法執行大都督的軍務工作,通常是由大都督府長史替代行使大都督職權,但大都督的官職俸祿仍會撥發給李林甫的後人享用。

李林甫溺於聲妓、姬侍盈房,是個子女滿堂之人,據說其子女多達五十人:長子李岫為將作監,李崿為司儲郎中,李嶼為太常少卿,而其子婿張博濟、鄭平、杜位、楊齊宣與元撝等人,皆在京為官並結為黨羽。

接著,官員出殯用的棺木亦值得一談,一般人直覺會想到柳州棺木,不過所謂的柳州棺木多數是在廣西、貴州與雲南等地木材,經水運至柳州加工而成。但也有人會聯想到楠木,其中又以金絲楠木作為最高貴的棺木,但這是明清之後的皇家棺木制度,唐王朝還沒有這個規矩。

在唐代,諸侯與王卿的棺木有「一槨一棺」或「一槨二棺」等規格,所謂的「槨」,指的是包覆真正棺材的外部大棺材,其中唐代陵墓又常見所謂的石槨,這算是王侯專屬的下葬特權,平民就沒有使用「槨」的權利。

由於古代達官貴人的棺木裡都有珍貴的陪葬品,因此棺木外部要有個更大的棺材將其包裝固定,使用石槨可以將內部棺木完全隔絕封閉,以阻止盜墓者輕鬆開棺取出陪葬珍寶。更有種獨特的棺材組合稱之為「金棺銀槨」,看官試想「棺」是純金打造而「槨」是純銀打造,因為棺材密度很高且重量亦足夠,迫使盜墓者難以搬動或破壞。

今日,大總管高力士特別來到太尉府,他不是因私人情誼專門來弔祭李林甫,而是浩浩蕩蕩宣布聖旨,將御賜陪葬品「定海神珠」頒予李太尉。李家上下跪拜叩謝皇帝恩典,而李岫接下了定海神珠,並將神珠放入身穿紫金朝服的李太尉口中,頓時五色毫光閃現。

定海神珠相傳是商周時期文物,距離唐代近兩千年歷史,其價值比夜明珠還要價值連城。但李隆基為何會有定海神珠?這中間可又牽扯到曲折的開天闢地傳說。

定海神珠乃是元始天尊的師父鴻鈞道人所造,當初一共打造了神珠二十四顆,其功用是平息盤古開天以來四海與百川的怒濤駭浪。但在商周的封神戰役,神珠被利用作為兵家法寶,專門拿來暴投仙人使用,幾乎崑崙仙人都有被神珠打過的經驗。這神珠確實有其厲害之處,據說其耀眼炫光具有吞噬對手靈魂的魔力。

等到封神戰役結束之後,元始天尊的大弟子燃燈道人便將定海神珠收下為己所用。然而,定海神珠並沒有回歸崑崙山玉虛宮,反而因燃燈道人覺悟自身為上古佛轉世,皈依後將定海神珠帶回佛國,從此定海神珠便從道教流入佛門。

經過兩千年的轉折,篤信佛教的高昌國王麴文泰,自絲路交易中得到兩顆罕見的定海神珠,原本這對神珠尊貴供奉在高昌王宮,但卻替高昌國王招來了不祥的兵禍。貞觀十三年,麴文泰為擴大控制絲路而封閉西域通道,此舉惹惱了唐太宗李世民,唐王朝任命侯君集為「交河道行軍大總管」,自長安發兵攻打高昌國。

這場戰爭其實很快就結束,侯君集獲得重大勝利,因為戰爭尚未開打,麴文泰就先嚇死了。貞觀十四年,麴文泰之子麴智盛率十八萬軍民投降。侯君集對此結果感到欣慰,因為這筆戰功可媲美李靖的陰山之戰,等到大軍凱旋回到長安以後,李世民很可能會提拔侯君集加入宰相集團。但侯君集在高昌王宮內卻作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他將一對定海神珠收歸己有,並為了掩蓋自身貪婪而放任士兵在城內搶劫。

等到侯君集統率大軍回到長安後,立刻遭人密報而被收押禁見,由於李世民對軍紀貪腐問題非常敏感,堅決免除侯君集所有官職,並令他回家當平民好好反省,可謂是用心良苦。侯君集是一個沒學問的武夫出身,但年少時期就跟在李世民身邊,是李世民的幕府親信,也是玄武門之變一位重要策劃,李世民因而對侯君集之信任勝過程咬金、秦叔寶等人,並曾經任命侯君集為兵部尚書、吏部尚書。侯君集雖然一生未曾拜相,但他與李世民之間的親密關係,其實是掌有部分類似宰相的影響力。

然而,侯君集經過這次的免職風波,與李世民發生決裂的隙縫,侯君集最終對李世民產生二心,他會用行動來證明李世民的眼光錯誤。魏徵臨死前也向唐太宗建議重新啟用侯君集,但李世民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決意將侯君集排除在朝政之外,這是李世民的果敢英明或是個人潔癖,當局者迷,難道李世民自己也看得明白?

後來定海神珠充公國有,這一對神珠就供奉在長安皇宮,直到則天后過世之際,其中一顆定海神珠被帶入乾陵,如果可以,則天后本想將一雙定海神珠成對陪葬乾陵。但繼位的唐中宗李顯之妻韋后,在則天后駕崩前取走其中一顆定海神珠,而李隆基後來誅殺韋后之時,而得到僅存的一顆定海神珠。由於當時的李隆基對仙家法寶相當排斥,中書舍人劉幽求便建議將定海神珠封存起來。

李林甫從沒想過李隆基會如此恩寵禮遇他,竟然將定海神珠賜于為太尉的陪葬品,但不幸的是這神珠反而替李家帶來了一則莫大的災難。

李林甫臨死前一晚,秘密叮嚀長子李岫,一定要設法讓楊國忠前來自己的靈堂上香。當楊國忠來到李林甫靈堂之時,這個地方哪裡布置得像一座靈堂,根本好比是一個藏寶陳列庫,只要楊國忠曾經瞄上一眼或是有用手碰過的寶物,李岫馬上令下人裝箱打包,隨後整批寶物就直接送到楊宰相府。

李前宰相在長安當權十九年,京城的奇珍異寶幾乎被他收刮殆盡,長安城裡除了另一位收藏家高力士之外,就屬李林甫收集的寶物最多。楊國忠對李林甫長年累積的收藏品不是不心動,只是靈堂裡擺設的奇珍異寶雖好,但仍然比不上一件近在咫尺的寶物,李林甫口中所含的定海神珠,那顆會在嘴裡發光的神珠。

楊國忠回到府上,院子裡已擺設好幾箱李岫送來的寶物,要是平時楊國忠早就玩弄這些難得的寶物,並且會自鳴得意嘲笑李林甫。試想李前宰相當權十九年,最後照樣讓楊國忠踩在腳底下,即便李林甫死後還要委屈求和,真是可悲。

但不知為何?楊國忠老是會想起定海神珠,可惱御賜給李林甫的陪葬品又無法強行取得,楊宰相越想越不是滋味,依舊對神珠念念不忘。楊國忠回到書房批閱公文,打算趁著小年夜前檢查積壓的公文,他發現有一本大理寺的奏本,提到今年三月北疆將領阿布思叛逃唐朝,投奔突厥,九月又入侵邊境,但遭到唐朝軍隊擊退的舊時報告。

阿布思原本是一名突厥的部落長,後來為謀取官職及封賞,因而率其部落加入唐朝,算是一位智勇雙全的將領,李隆基並賜名給阿布思為「李獻忠」。阿布思之所以叛逃唐朝主因是與長官安祿山不合,且阿布思覺得自己比安祿山更適合當節度使。此時,楊國忠很快想到一石兩鳥的詭計,他在奏本後面發表一段個人推測,阿布思與李林甫之間勾結私黨,並在北疆進行秘密計畫。

正月初三,楊國忠便將這極具聯想性的奏本遞交給唐玄宗,原先沉溺於慶祝新春宴會的李隆基,在讀完奏本之後變得非常光火,但身為天寶年代的明智君主,絕不能任由情緒起伏而妄下斷言,阿布思與李林甫之間勾結私黨之證據何在?

為求慎重起見,李隆基派出密使前往河北薊城,命令范陽節度使安祿山,五日內火速返回京城報告北疆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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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七章  范陽節度使的主題燈節

天寶年間的北京不是現今河北的北京市,當時的北京城指的是太原城,據說北京太原的城市規模,比起西京長安與東京洛陽,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現今河北的北京市在西周時期屬薊國,故最早稱之為薊城,東周時期燕國滅了薊國遷都於薊,於是稱為燕都或燕京。漢朝時期薊城是幽州的首府,南北朝時期幽州改名為燕郡,隋朝廢了燕郡並改幽州為涿郡。在唐武德年間,涿郡又改稱幽州,而涿縣指的是范陽縣,也就是現今河北的保定市。後至唐玄宗天寶年間,再改涿郡為范陽郡,統管張家口以東、秦皇島以西、天津以北這片區域,幽州節度使自此改名為范陽節度使。

范陽節度使安祿山過去一年運氣算是不佳,天寶十載冬季出征契丹原本自認勝券在握,卻因遇上大雨軍心渙散最終大敗而歸。天寶十一載春季,安祿山又集結大軍欲向契丹復仇,但碰到阿布思叛逃因此作罷。但天寶十一載十一月,安祿山突然有著「否極泰來」的感覺,因為李林甫死了。

安祿山自天寶元年當上平盧節度使,一路平步青雲官運亨通,後來更因為拜楊貴妃為義母,並與楊玉環的姊妹們結拜兄弟,更成為李隆基的心腹。直到天寶五年、六年,安祿山回京開會完畢離開宮殿,楊國忠仍溫順待在安祿山身邊當個跟班。安祿山那時對李林甫還表現愛理不理的模樣,這位節度使的膽子確實非常大,完全沒把大唐中書令放在眼裡。

安祿山的膽子大到什麼程度?有一次唐玄宗介紹太子給安祿山認識,安祿山竟然假裝不知禮儀,反問「太子在朝廷是什麼官階?」太子李亨臉都綠了,但李隆基卻笑道:「太子可不是朝廷官員,是『儲君』,文言文聽得懂嗎?」而安祿山莽撞回答:「書讀得太少,聽不懂文言文。」李隆基又耐心解釋:「儲君是王位繼承人,了解吧。」安祿山卻回敬一句名言:「臣愚蠢,從前心中只有陛下一人,不知世上另有儲君。」李隆基竟不知不覺眼眶濕潤,以後皇宮舉行君臣宴會,百官皆坐在樓下,但安祿山不僅與皇室同坐,還有自己的包廂。

直到後來某一回,李林甫宴請安祿山吃飯,無意中提及薊城近期舉辦花燈大會,總共對外採購三仟三佰個燈籠,幾個燈籠自涿縣採買、幾個燈籠自懷安採買、幾個燈籠自天津採買。安祿山在餐宴中差點快要噴飯出來,因為李林甫不僅對北疆的軍力瞭如指掌,就連薊城對外採購燈籠的小道消息也精準掌握。

李林甫在談笑間,總是能事先道破安祿山的心思,使得喝著熱湯的安大人冷汗直冒,整個背部溼透衣襟,安祿山不禁對李林甫敬畏起來。回到范陽,安祿山有股不自在的幻覺,但這可不是安大人的錯覺,因為東方世家的御風者,每隔兩個月就會前往薊城監視。以後安祿山每次返回京城,第一個拜見的人是楊玉環,而第二個拜見的人就是李林甫。

近日,安祿山剛批准一只公文,核准天寶十二載薊城的花燈大會,並指示對范陽周邊城鎮購買六仟六佰個燈籠,他要讓薊城星光燦爛發熱發亮,這光芒可令躺在長安靈堂的李林甫,蔚為驚艷。

天寶十二載,公元七五三年,屬蛇年,又稱小龍年。蛇並非討喜的生肖,一般說來,有關「蛇」的成語皆是負面詭譎,「牛鬼蛇神」就是一例。正月初九深夜,李隆基的密使馬不停蹄來到了薊城。隔日清晨,密使入官府宣布聖旨,范陽節度使安祿山接旨後五天,必須返回到長安城報告北疆軍務,不得有誤。

按照當時慣例,從除夕到元宵皆是新春連假,薊城幹部皆在忙碌花燈大會的準備工作。正月初十下午原本計畫,邀請安大人參加燈會預演彩排,而當地官吏亦擬好燈節講演稿,但安大人整個早上卻在府裡召開幹部緊急會議。吃完午飯,安祿山帶了十名部屬,其中還有個是阿布思以前的手下,眾人隨朝廷密使往石家莊方向出發,快馬加鞭返回京城。

一連馬不停蹄趕了五天路程,正月十四夜間,安祿山終於來到了長安城。但正月十五早上,或許皇室有其他重要燈節行程,所以李隆基並沒有即刻召見安祿山,而楊玉環也沒召見寶貝義子。

安祿山待在京城驛館裡面,外面的元宵燈節好不熱鬧,長安城內擠得車水馬龍。原本安大人該留在薊城,並主持花燈大會與欣賞蛇蠍燈籠高掛,現在反而留在京城不知所措。但那天下午,楊玉環的堂姊虢國夫人,卻主動來拜訪安祿山。

虢國夫人才貌雙全,是當時長安城內最奢華的女人,因為靠著楊玉環而雞犬升天,成為楊家五大權貴之一。虢國夫人是個寡婦,天寶四載,楊國忠與虢國夫人首度見面,兩人就暗通款曲,後來虢國夫人更成為李隆基的秘密情人,接著又和安祿山稱兄道弟。不僅官員升遷可靠這個女人在皇上面前疏通,就連長安城內大小官員府中有親事,虢國夫人還擔任仲介收取媒人錢。

總之,虢國夫人是李隆基的紅牌,掌控長安城內大小情報,只要有錢,她都有辦法達成目標。

「安大人,現今新春假期,太平無擾,您一定在納悶為何會被召見回京?」

「祿山愚蠢,確實不解,有勞夫人指點迷津。」

「皇上要您報告北疆軍務只是表面,真正的大事還在後面,這檔事與叛將阿布思很有關係,安大人屆時可要據實以報。」

「阿布思是我唐朝的叛徒,皇天在上,我發誓必將這個走狗碎屍萬段,以報皇上之浩蕩恩寵。但不知夫人所謂真正的大事是指哪件事?」

「公審李林甫。」

大理寺這幾天相當忙碌,刑部人員忙到沒時間參加燈會,因為左丞相陳希烈坐鎮於此,而一場公審大會即將展開。

陳希烈最早是翰林院大學士,天寶五載以「同平章事」拜相。唐玄宗是個喜歡延攬民間人才的好皇帝,而翰林院專門網羅各地有學識的人才,這些大學士通常會擔任皇帝的秘書,也被稱之為「內相」,相對宰相集團則被稱之為「外相」。內相如果擔當得宜並能掌握官場機運,也有機會被提拔進入宰相集團。

不過,多數翰林院大學士終其一生,都是在從事宮廷的文書業務,很少由內相升遷外相。尤其在李林甫當權時期,翰林院大學士想要拜相更加不易。例如天寶元年,有位俠客文人李太白本想待在翰林院謀取官職,卻得罪了兩大權貴李林甫與高力士,最後被趕出長安流浪至江夏,改投道教大學門門下,改名號為李仙人。

陳希烈是個由內相升遷為外相的特殊例子,這與他的老莊學者身分,其實仍有很大關連。李隆基年輕的時候並不相信道教,但自從開元二十五載以來,他極度沉迷法術的相關研究,而陳希烈正是皇宮內講解《老子》、《易經》的專才。開元二十九載,李隆基作了一個奇怪的夢,竟夢見玄元皇帝來陪他談心,於是群臣皆上奏恭賀唐玄宗,諸州道觀皆懸掛玄元畫像。

玄元皇帝是誰?他就是老子尊稱,太上老君是也。陳希烈也跟著其他臣子上奏,太上老君託夢乃是大吉卦象,建議改年號為「天寶」,天賜寶物哉。

陳希烈雖然是柔弱學者出身,但是很懂得以神仙符瑞學說接近李隆基。天寶五載,李林甫鬥垮韋堅、李適之、斐寬等人,朝廷需要啟用新的宰相人選,李林甫便建議提拔門下侍郎陳希烈,以同平章事加入宰相集團。

自從陳希烈拜相之後,他依舊尊奉老子學說,並以無為而治作為原則,只要是李林甫的公文皆以「讚」作回應。即使陳希烈後來官拜門下侍中,成為宰相集團第二代表,仍然唯唯諾諾,只負責簽字。

元宵過後,大理寺審議阿布思與李林甫勾結私黨一案,並由右丞相楊國忠與左丞相陳希烈共同會審。證人范陽節度使安祿山痛斥阿布思忘恩負義,並責怪李林甫染指北疆軍務,圖謀不軌。

陳希烈故作懷疑姿態問道:「李太尉過世兩個多月,至今屍體仍停放靈堂尚未下葬,本案死無對證,安大人的片面證詞,恐難以服眾?」安祿山反而不知該如何回話。不料,李林甫的女婿諫議大夫楊齊宣,竟然大義滅親出面作汙點證人,他曾親耳聽聞李林甫稱阿布思為義子,本案於是罪證確鑿,楊國忠笑了。

隨後,高力士將大理寺的審判證詞上呈給唐玄宗,李隆基的臉色發青又發白,他不能接受李林甫是個混蛋,而這個混蛋竟然在宰相集團工作十九年。李隆基又想起去年王鉷的案件,內心悲痛、感嘆萬千,雖然李林甫已死,但其黨羽不可再留在京城。

「由你去處理李林甫的後事,你該知道如何拿捏。」

「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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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八章  河北花魁大賞

正月十二清晨,車夫毗遮駕御座車自蓬萊閣出發,呂素璇主僕沿著渤海灣向北奔馳一天路程,越過山東丘陵來到河北滄州。隔日下午,主僕兩人又繼續往北移動,前往范陽的首府,薊城。

正月十四晚間,唐山、天津、保定與邯鄲一帶的中草藥盤商與礦業代表,皆聚集在薊城「萬佛寺」,眾人皆是為了迎接「東萊星象協會」的星象大師而來。

萬佛寺,位在薊城市井鬧區中心,其佛門高牆雕刻著金碧輝煌的五百羅漢佛像,因而得此盛名遠播。這座清新莊嚴寺院,乃是薊城商會主席盧大官人虔誠捐獻建造,他同時亦是邯鄲城的鐵礦鉅子,富甲一方。提及盧大官人在河北的分量,那可是位極具影響力的政商人物,據說范陽、平盧等地軍隊使用的刀槍兵器,官府皆委託由盧大官人的鐵器工場所打造。

而這次薊城花燈大會的燈籠採買經費,有三分之一是由盧大官人所包辦,另有三分之一是由中草藥盤商所贊助,有幾位富商便提議邀請膠東星象大師呂素璇,北上觀賞元宵花燈,共襄盛會。

過去一個半月以來,萬佛寺裝修得更加富麗堂皇,因為這裡正是花燈大會主燈的所在地,而燈會相關活動皆在周遭區域舉行。不只萬佛寺四周掛滿蛇蠍燈籠,其實整座薊城隨處都可看見蛇蠍燈籠。

「幸會、幸會,有勞呂大師親臨北上薊城,實在給足盧某面子,眾富商皆等著大師分析蛇年的流年運勢。有人說蛇年聯想不到吉祥話,總不能祝福別人『畫蛇添足』或『打草驚蛇』吧。」

「盧大官人真是太客氣了,河北的朋友這般熱烈接待我,呂某便獻醜說一下蛇年運勢。所謂四象神獸的北玄武,其實是蛇、龜綜合之神靈,玄武在五色屬黑色、五行屬水,有道是黑水即發,夜間下雨、陰雨綿綿都會有好運,我在此先祝福各位『天黑黑,雨濛濛』。薊城今年大手筆舉辦花燈大會,我看濟南、臨淄的燈會是完全給比下去,就算是太原、洛陽的燈會也是黯然失色。」

「提到城市規模,薊城哪裡能與太原、洛陽相比擬,但提到『美色』,今年的薊城絕對比較有看頭,因為元宵燈節過後,接著又要舉行『花魁大賞』。」

呂素璇聽到「花魁大賞」,心中竟是砰然一驚,原來盧大官人的邀請函上面只單純提到花燈大會,並未提及花魁大賞之事。呂素璇因此告知李菲棠,元宵節有事前往薊城與中草藥盤商聚會,之後再前往承德拜訪圍場主人。

好在邀請函上面沒有提到花魁大賞,否則李菲棠一定會好奇跟過來。再者承德地勢更加偏北,正月期間圍場仍在下雪,柔弱的仙姑姐姐比較怕冷,所以李菲棠自動放棄這趟花燈之旅。

記得有一年,呂素璇與李菲棠返回終南山探親,碰巧遇到長安城內舉行花魁大賞,夫婦兩人一起參觀花魁會場,李菲棠主動當起評論員,而呂素璇在旁邊不僅要附議,還要展現不謀而合的氣度,以表示鶼鰈情深的濃情。現在仙姑姐姐沒在身旁,呂素璇一臉春色,他終於可以發表真實的評論。

「所謂好東西與好朋友分享,盧大官人真是我的好朋友。」

「呂大師啊,記得我年少輕狂的時候,在洛陽城做生意,經歷過人生最難忘的花魁大賞。那年洛陽花魁的得主,畢蘭衿,一笑傾人城,可讓我永生難忘。」

提到「畢蘭衿」這個名字,呂素璇一點都不會陌生,此女子是開元時期,名滿天下的洛陽名妓。呂素璇在南宮世家上班的時候,「畢蘭衿」這個名詞,不管在茶樓或是酒店,出現頻率非常頻繁,經常是各地執行官的社交話題。

當時有副對聯曾讚嘆:「長安水仙李菲棠,洛陽牡丹畢蘭衿」。這是某位俠客文人早年造訪花都,在洛陽花坊所留下的美艷詩句,一時風靡東京,傳遍武林。

仙姑姐姐當然知曉這副對聯,表面上欣悅臣服接受李太白的恭維,然而,骨子裡對此對聯卻很感冒,甚至嗤之以鼻,李太白怎可拿一個洛陽名妓與仙姑姐姐相比擬。但李大俠卻沒發現箇中問題,後來寫清平調又犯上相同錯誤,難怪被高力士逐出長安。當然這副對聯在呂素璇婚後,嚴格列入蓬萊閣的禁用語。

「盧兄,人不輕狂枉少年,且將詩酒醉花前,舊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現今已惘然。不過現在是天寶年代,畢蘭衿應該四十好幾了吧。」

「呂大師,您的高論講得很對,美人遲暮啊,畢蘭衿人老珠黃,早已失去當年傾城傾國的絕代姿色。不過幾年前,畢蘭衿收了一個女弟子,聽說這名女子傳承畢蘭衿當年的絕代風采,不禁讓開封、洛陽等地的富商、才子為之瘋狂。」

「畢蘭衿竟會收個女徒弟,看來呂某整天研究天體星座,八卦方面還真有所欠缺,渾然不知這件新聞。」

「這次河北花魁大賞,主辦單位重金禮聘畢蘭衿的女弟子出場參賽,畢氏傳人現身薊城,一枝獨秀,而其他的花魁候選人相形失色不少。只要呂大師到了花魁大賞開幕,自然就能一目了然,不須我在此贅言。」

「弟今日來到薊城受教了,所謂『友直、友諒、友多聞』,盧大官人八卦方面見識匪淺,果真不愧是吾之益友。」

隔日元宵燈節,呂素璇帶著毗遮在薊城悠然度日,看花燈、逛大街,由於仙姑姐姐沒在呂真人身旁,呂素璇想上哪,便上哪,玩得不亦樂乎。

元宵燈節夜晚的重頭戲上場,燈會要升起萬佛寺的主燈「銀蛇」,會場四周早已擠得萬頭鑽動,密密麻麻,民眾都聚在燈會,等著看「銀蛇騰飛」的壯闊奇觀。

照理講,燈會主辦單位一定會邀請范陽節度使安大人,來主持主燈升空的重要儀式,但由於安祿山臨時被李隆基召見返回京城,出發前交代由盧大官人負責代行主燈升空的儀式。呂素璇坐在貴賓席裡看花燈,好不過癮,只覺得這個視角觀看「銀蛇騰飛」特別好,他還不知道這個位子原本是留給安祿山坐的。

盧大官人主持完主燈升空儀式,又回到貴賓席與呂大師話家常,並介紹各地花燈造型之特色與差異。過完了歡樂的元宵夜晚,正月十六,元宵的蛇蠍花燈繼續在城內飄揚,那天晚上還飄著絲絲細雨,大家都說好運來了。

萬佛寺外面架起了八大高台,這裡成為河北花魁大賞的比賽會場。本次河北花魁大賞共有八位美人參選,其中又以畢蘭衿的女弟子薛倩妍,在賽前最被眾富商所看好,而開封、洛陽某些公子哥們,甚至組團遠道而來到薊城為薛美人助陣。

而參與花魁競爭的八大美人,會同時在正月十六晚間一同現身,到時民眾皆可前往會場公平投票。雖說這投票規則是一人一票,但為了維持計票之公正性,以防範有心人重複投票,故規定每投一票須要繳款一百兩銀。結果,多數的民眾是只去現場看熱鬧,沒法真正投下關鍵一票,使得這場盛會終究成為公子哥兒的玩意。

那晚,群眾完全無懼細雨紛飛,現場氣氛熱情高張,會場三不五時出現響徹的號外聲:「洛陽黃公子贈古箏一座予薛美人倩妍」,「開封金善人贈寶玉一塊予薛美人倩妍」,……,「煙台東萊星象協會贈吳道子字畫一幅予薛美人倩妍」。熱鬧無比的貴賓席,突然間變得安靜無聲,呂素璇發現很多人用好奇目光轉移到他身上,煙台東萊星象協會?吳道子字畫?

呂素璇記得剛才是有交代車夫毗遮,拿一百兩銀幫忙投薛倩妍一票,但是他沒有叫毗遮大筆花費捐獻禮物,況且他也從未曾收藏過吳道子的字畫。

吳道子是開元時期與天寶年代的御用畫家,唐玄宗特別喜愛收藏吳道子的字畫,而吳道子專擅繪製佛道、道教人物畫,還有神鬼、人物、山水、鳥獸、草木、樓閣等,他所流入民間的字畫皆是以幾百兩黃金起跳叫價。

這是哪裡來的大爺,竟然有收藏吳道子的字畫?煙台東萊星象協會主席,不就是貴賓席裡面的呂大師,地方官吏議論紛紛,不免探頭往呂素璇看去。

呂素璇一時臉紅害羞起來,東張西望,到底是誰在惡作劇?不會是仙姑姐姐出現在花魁大會吧?呂素璇竟開始坐立難安。

話說剛才車夫毗遮去投票的時候,碰巧遇到盧大官人投完票出來。本來這幅吳道子字畫是盧大官人的珍品,預備贈送給安大人的春酒好禮,但這幾天安大人都沒留在薊城,上長安面聖也不知何時才會回來。盧大官人腦筋一動,反正這幅字畫早點晚點都要送人,乾脆趁著今晚天黑黑兼雨濛濛,借用呂大師的名義,將吳道子字畫贈送給薛倩妍,以紓解年輕時候對畢蘭衿的愛慕之情。

盧大官人回到了貴賓席,佯裝感嘆:「沒想到呂大師品味絕倫,是一位文物愛好收藏家,寶劍贈英雄,名畫贈美人。看來今晚富商名流當中,呂大師表現得最為闊氣,其他公子哥兒的禮物只是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呂素璇看出了其中端倪,他決定出個考題,因而問道:「盧兄不只八卦方面見識淵博,令弟感到相當佩服,就連文物鑑賞,也讓旁人望塵莫及。不過弟剛才想起一則陳年舊聞,據說畢蘭衿在洛陽接客,賣藝不賣身,唯獨鍾愛一個浪人情夫『燕不換』。我想盧兄對此事應耳熟能詳,咱們不如談談燕不換的八卦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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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侯列傳.蓬萊閣主》

第九章  千金浪子燕不換

三十年前,大約在開元十載年間,北武林有兩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帶刀煞星:其中一個是混亂無常又其準無比的「末世斬神刀」,「赤髮鬼王」任不寬,而另一個是享有特級殺手美譽的「落日飛刀客」,「千金浪子」燕不換。

先講赤髮鬼王的來歷,據說任不寬來自北方,但其真實出生地不詳。任不寬早年在江南修行各路刀法,其刀法門路非常複雜,沒人知道他去過多少門派拜師,但任不寬的多變刀法,最終在混亂中自成一格。由於任不寬出道武林時候喜歡染髮,打扮得相當鬼魅妖氣,武林中人因此稱之為「赤髮鬼王」。日後任不寬回到北方發展,不知是那根神經不對勁,經常有殘殺色目人的瘋狂惡行,因而被武林正道列為魔頭罪犯。

唐王朝雖高居貴為天朝,實際是個友好色目人的國度,只要有色目人前來朝貢天朝,李隆基都會以禮款待外賓,並把這些色目人留在長安供養。但這些色目人之中,除了遠道而來朝貢的外國使節之外,也包括不少各國來的宗教傳教士。李隆基並不想擾亂當時的民間信仰,雖然他好意替傳教士在京城蓋寺院,並禁止傳教士離開長安,遠在別的城市宣揚傳教,以防不測。

當時的宗教信仰南北有所差異,天朝南方主要信奉天師道,而天朝北方主要信奉佛教,又以嵩山少林寺最為出名,更被尊稱為「天下第一寺」。唐太宗年間,玄奘大師自天竺取經回來,李世民龍顏大喜,玄奘大師欲趁機要求接掌少林寺。但由於李世民太熱衷召見玄奘談論佛經,不願意讓玄奘遠離京城,便拒絕讓玄奘到少林寺當住持。玄奘大師只好忍痛留在長安從事翻譯,表面上,玄奘大師仍專注在佛經翻譯,甚至將其旅遊著作《大唐西域記》,交由弟子「辯機」代筆,但出於心不在焉的被動結果,玄奘的翻譯工作並未見成效,多數經典在後世早已失傳。

任不寬不是佛門弟子,他不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他喜歡殘殺色目人傳教士為樂。尤其那些離開京城長安,遠赴洛陽、開封、江夏的摩尼教傳教士,很多人不幸成為赤髮鬼王的刀下亡魂。任不寬雖有「末世斬神刀」的狂妄稱號,但事實是他從沒殺過「神級」高手,頂多只是砍殺二流人物及天神派來唐王朝的傳教手下。

然而,比較任不寬與燕不換的殺人心態,兩人卻是迥然不同,任不寬殺人單純因為心理不健全所致,而燕不換卻把殺人當成高尚的工作。燕不換殺人可是有數字價碼的,而且他每執行一次殺人任務,至少要收取一千兩黃金的工資。

燕不換在武林殺人的價碼,遠遠超乎普通殺手的一般行情,於是博得「千金浪子」的稱號,尋常的鄉鎮惡霸或商賈,其實是不值得燕不換出手,他只針對超高價位的目標,亦包括「神級」高手在內,他才會有出手獵殺的興趣。所以,燕不換一年最多只做兩趟買賣,至於其他的時間,他就逗留在花都洛陽鬼混,直到他遇見夢中情人,花魁畢蘭衿。

每回,燕不換出門做生意的包袱裡,除了放了十二把鋒利飛刀之外,另外會外加一支短蕭。據說,燕不換的裝扮行頭,是抄襲一位早年已故的海南劍俠,「瀟湘劍客」,這位大俠出門還有句出場詩,「一蕭一劍平生意,……」。

燕不換出門總是會隨身帶著短蕭,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而他吹奏歌曲的技巧也在日益精進。某一天,在一個夜黑風高又沒有月亮的夜晚,畢蘭衿獨自坐在雕梁畫棟的華麗閨房,「明月小樓」,仰望著天邊暗淡的孤星。畢美人看不見皎潔的月光,暗夜星空毫無光彩,就好像是自己可嘆的命運一般。

畢蘭衿雖然現今貴為洛陽名妓,受到各地公子哥兒的愛待追捧,即使貴為江南富商集團南宮世家各地的執行官,甚至不惜千里而來與她見上一面。然而,畢蘭衿知道日後總有一天,當她青春消逝人老珠黃之時,沒有人會再想起她的名字,畢美人不禁偷偷聲淚俱下。

這時,明月小樓對街的巷口,竟傳來一陣淒美低沉的蕭聲,深深打動畢蘭衿的心靈深處。一連三個晚上,每到深夜人靜之後,就會有一陣動人心弦的音樂聲,自對街巷口隔空優雅傳來,聲聲音律觸動畢美人的內在心思。但到了第四天晚上,蕭聲卻不再出現,畢美人突然感覺相當失落,因為燕不換出勤做買賣,暫時離開了洛陽。

「又過了一個月之後,燕不換再度回到洛陽,他又待在明月小樓對街吹奏歌曲,畢美人再次為那動人音符而怦然心動,於是派遣奴婢明查暗訪,打聽這位音樂才子的來歷。這很明顯是欲擒故縱的愛情詐術,畢美人卻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燕不換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狡詐情人。」

這就是盧大官人所做出的結論,而其他現場與盧大官人年紀相仿的商賈,亦同樣附議這個看法,可謂是天涯若比鄰,英雄所見略同,天下的葡萄都是酸的。

眾人七嘴八舌附議之時,只有呂素璇漠然不語,他好久沒想起當年是如何追求李菲棠。不過,老實講李菲棠出身名門,是衛國公李靖的後人,李菲棠當年根本沒把呂素璇放在眼裡,事隔多年,現在情形也好像沒有太大差別。要不是呂素璇後來拜項昀翱為義父,繼承了東方世家的家業,當初封劍莊主李鸛沖甚至揚言:「呂素璇膽敢到『封劍山莊』提親,一手就把他從終南山的懸崖推下去。」

「燕不換與畢蘭衿本是一對才子佳人,但傳聞畢蘭衿一生未嫁,而燕不換後來也音訊全無,不知為何緣故消失於武林?盧兄學識淵博,這般風花雪月,雖已是陳年舊事,不知是否有小道消息印證。」呂素璇低吟疑問道。

「燕不換與畢蘭衿在洛陽共築愛巢,兩口子倒是恩愛了若干年,但在開元二十幾載,聽說燕不換某次出任務時嚴重燒傷,最後回到洛陽很快重傷不治。試想燕不換做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有道是『殺人者,人恆殺之』,總有一天夜路走多了會撞見鬼,他的飛刀又不是天下無敵,總是會遇上更強高手而被了結。」

盧大官人的八卦消息還真一點不假,燕不換當年確實是遭到「爆雷術」所炸傷,患了嚴重燒傷導致死亡。這是一件武林懸案,沒人知道是哪位強人終結「落日飛刀客」,更奇怪的一點,燕不換在臨死之前,並沒有說出對方的姓名。燕不換為了要保護畢蘭衿的生命安全,絕對不能說出那個人的真實姓名,因為對方是個有翻雲覆雨能力的使徒,他的狂暴足以摧毀所有一切。

燕不換的武功縱然不是天下無敵,但也是個魔王級的人物,況且他的輕功在武林排行,至少也可排上前三名,而他的落日飛刀更有「例不虛發」的神準封號,一生出戰從未失手過。

即使是人生的最後一戰,燕不換的飛刀仍然準確命中對手胸部,使得對方受了致命一擊,不得不折腰痛苦蹲下。燕不換竊喜得手,於是抽出第二把刀,打算就近了結對手性命,沒想到四周突然爆炸聲四起,烈焰亂竄形成火海,燕不換反應不及,受到重創而遍體鱗傷。

燕不換自始至終都想不通為何戰場上到處都是地雷,他更不明白以其輕功修為竟然無法全身而退,那是因為他的對手後面所隱藏的殺戮力量,一個看不見的怒火雷神。不知經過多少次爆炸聲響,燕不換憑著一股堅忍信念逃出火海,但受傷情況非常不妙,他只能苦撐回去洛陽,見畢蘭衿最後一面。

然而,燕不換的對手雖被飛刀命中,行動變得有點不自在,但完全無懼火場內熊熊烈火,因為他有雷神的神蹟之力庇護。縱使戰場漫天大火,也傷不了天之道的使徒,他就是呂素璇的義父項昀翱,東方世家的前一任蓬萊使徒。

燕不換之死是武林之謎,亦印證項昀翱最後一次使用「爆雷術」,在這場戰役以後,項昀翱暫時喪失天聽的能力。雷神滿足了獵殺魔王的遊戲,這位大神飄然離開蓬萊使徒,但很快地東海神又降臨在蓬萊閣。

項昀翱雖然失去了天之道,變成為一名平凡的中草藥商人,但他開始在洛陽與開封等地與富商往來。兩年後,項昀翱決定到洛陽探視畢蘭衿,但這不單純是個偶然,因為黃海神託夢給項昀翱,開始尋找下一任的蓬萊使徒。

然而,畢蘭衿在燕不換死後一年,決意金盆洗手,退出風花雪月的是非之地,她選擇離開傷心之地花都洛陽,沒有人知道畢美人最後流落何方。

畢美人雖然消失了十幾載,但即便時間來到天寶年代,花都洛陽城內各大妓院,仍留傳吟唱那首過往對聯:「長安水仙李菲棠,洛陽牡丹畢蘭衿」。縱然世事無常,畢蘭衿的名字並沒有被世人所遺忘,而是繼續成為一個留傳武林的花魁傳奇。唯一不滿這個結局的女人,大概只有呂素璇的夫人,李菲棠。

其實,李菲棠也不能全然怪罪寫這首對聯的李太白,因為這副對聯正是李菲棠命中姻緣線。話說項昀翱遠道來訪洛陽之時,早已尋不見畢蘭衿的芳蹤,於是項昀翱穿梭在各大妓院,期望詢問有關畢美人的消息,無意間聽聞這首歌謠。項昀翱心想:「既然已經見不到洛陽花魁畢蘭衿,逝者已矣,何不把握當下,趁此前往長安,拜訪天下第一美人,李菲棠。」

說來正巧,項昀翱就是在長安城外,遇見名不見經傳的呂素璇,那個讓李菲棠看不上正眼的呂素璇,這場巧遇也造就呂素璇成為蓬萊使徒的機緣。

呂素璇一直待在薊城,玩到正月十八花魁大賞結束,薛倩妍不負眾望成為河北花魁,主僕兩人才盡興離開。呂素璇還不知麻煩事將會接踵到來,長安城大理寺正上演公審大會,批鬥如火如荼展開,驚天動地的審判結果,目前只暗藏在李隆基手上,尚未昭告天下,但很快會公佈至各州官府。

正月十九,車夫毗遮駕御座車自薊城出發,呂素璇主僕向北奔馳穿過承德,來到一個更加寒冷的領域,冰雪覆蓋的雪原故鄉,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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