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康熙大帝平定台灣詩說起
一六八三年的中秋節,施琅率清軍攻克台灣,捷報至京師,康熙皇帝與群臣慶賀之餘,滿懷傳激情寫下一首七言律詩:
萬里扶桑早卦弓,水犀軍指島門空;來庭豈為修文德,柔遠初非黷武功。
牙帳受降秋色外,羽林奏捷月明中;海隅久念蒼生苦,耕鑿從今九壤同。
康熙皇帝對施琅能率水師,渡洋越海,征服台澎,在萬里之外的扶桑,終於波平浪靜,干戈不再,其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他的欣喜,並不是開疆闢土的滿足,也不是遠人降服,文德大修的得意,而是因為統一大業完成,男耕女織,九壤同風,沿海以及島嶼上的云云蒼生,不再受到戰亂的困頓,而開始過太平繁榮的日子而高興。須知包括閩台在內的東南沿海,自十六世紀倭寇大亂之後,並未完全平息。
福建海疆仍然是海盜縱橫,鄭芝龍雖然降於明,仍是一方之霸。
未幾滿清代興,鄭成功據海頑抗,一度曾深入長江,兵臨石頭城,雖然敗退,猶進占台灣自雄,威脅沿海,使清廷不得不發布嚴酷的遷界令。
其子鄭經,仍以反攻復國為職志,有詩為證:「王氣中原盡,衣冠海外留;雄圖終未已,日日整戈矛。
」又有詩曰:「京口瓜州指顧間,春風幾度到鍾山;迷離遍綠江南地,千里懷人去不還。」三藩之亂起,鄭經果然進軍大陸。康熙平定三藩之後,自然要解決台灣問題;台灣問題解決之後,才有百餘年的閩海和平,無須再行海禁。
施琅成功征台之因
征台成功,施琅在康熙大帝心目中的份量,自不言可喻。施原是一介武夫,出身寒微,又來自敵營。康熙能用之不疑,成就大業,並將功勳歸之施琅,封靖海侯,世襲罔替,以彰其平定台灣的功勞,不愧為知人善任,賞罰分明的聖君明主。
事實上,康熙能夠平定台灣,並正式將台澎收入中國版圖,因素固然很多,但施琅的個人因素,絕對是關鍵。他的關鍵性至少有幾方面:
一是他的海戰才能與實戰經驗,以及對台灣地理與內情的了解,在滿清這一邊,幾無人可以取代;
二是他堅毅勇敢,既不冒進也不退縮,耐心等待最佳天候與風向出兵,至澎湖激戰,雖左眼中矢失明,仍勇往直前,終於戰勝;
三是堅持不以台灣作為與荷蘭人聯合攻台的條件,並於獨力取台之後,力爭內屬。
就此三點而言,如果沒有他,渡海征台很可能不會成功,成功後也可能不會正式歸入中國版圖。個人對歷史具有決定性的影響力,又見一明顯的例子。這一切當然也要靠康熙的英明,才能夠支持施琅,直到成功為止。
施琅事成之後,廷議卻有棄台之說,認為問題是叛徒處置內渡之後,孤懸海外的土地,防禦不易,棄之可也。這當然是無知的一偏之見,殊不知棄地之後,無論是荷蘭人還是叛徒,隨時可以乘隙以圖,據為巢穴為患,故一經施琅提醒,聰明的康熙大帝立即於一六八四年五月二十七日批准台灣建置,設立一府三縣。
晉江縣博物館施琅紀念館有一聯曰:「平台千古,復台千古;鄭氏一人,施氏一人。」顯然已將施琅與鄭成功相提並論,並將平台之功歸之於鄭,而將復台之功歸之於施琅。
不過,施將軍紀念館中尚懸有一幅七言絕句中堂,詩云:
百舸渡海下東寧,一代書生有論爭;萬里河山歸故國,千秋功過任人評。
施琅親率好幾百隻大船,力取澎湖,明鄭在東寧聞風而降,使三萬六千平方公里的台澎山河,重歸故國,應是何等功勞,反而有論爭,功過難定,其原因就是傳統的封建意識與儒家道德裁判。
康熙的兒子雍正曾命施琅入祀台南孔廟名宦寺,然有人作詩諷之曰:「施琅入聖廟,夫子莞爾笑;顏淵喟然嘆,吾道何不肖;子路慍見曰,此人來更妙;夫子行三軍,可使割馬料」,輕蔑之意,溢於言表。施琅功過之論,餘波蕩漾,至今未消。
施琅當然不是什麼書生,只是武夫;不過,他的後人託靖海侯之福,自有不少中舉作官者,還出了一位「天下第一清官」,揚州知府施世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