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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面子 不惜文過飾非

為了面子 不惜文過飾非

「面子」,既然是「面」,那就肯定不是「裡」;既然只能「好看」,那就難免成為一種「文飾」,甚至「文過飾非」。

文飾也未必就不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誰願意把自己弄得髒髒的醜醜的?尤其是有人看的時候。再說,修飾打扮自己,也是對別人的尊重。

一個平時穿著順便的人,如果忽然衣冠楚楚起來,便八成是要去見什麼重要的人,比如貴賓、上司或戀人。實際上,在任何民族那裡,蓬頭垢面、不加修飾地「面對」他人,都是極不禮貌的,因為這似乎隱含著「你也配讓我修飾嗎」的意思。所以,把自己打扮乾淨漂亮的去見別人,就不僅是自己要面子,也是給別人面子。

但再合理的事情,也得有個分寸才行。可惜在中國人看來,讓所有人都有面子,比什麼都重要。於是,為了要面子,甚至不惜「文過飾非」。

比如出門開會特別穿上平時不穿的新衣,客人光臨之前把家裡突擊打掃一遍,外賓參觀時專挑「好看」的部門讓他們看,上級檢查時「報喜不報憂」。結果怎麼樣呢?結果是久而久之,有意或無意的「自欺」就會變為有意或無意的「說謊」。至少是,說的是一種情況,實際則是另一種情況。

就說「謚號」,表面上看來大都是很好聽的。比如「靈」,無論怎麼看都是好詞兒:靈驗、靈通、靈巧、靈活、靈敏、靈性、靈氣、靈感、靈光、靈丹妙藥,都是好得不能再好。即便用於死人,也是尊稱,如靈牌、靈位、靈柩、靈堂。

然而我們看看謚號叫「靈」的國君,又有幾個是好東西,幾個有好下場?鄭靈公為吃鱉,被臣下殺死;陳靈公南冠而會情婦,被情婦之子射死在馬廄。晉靈公暴戾不君,廚師煮熊掌不鮮,他就把廚師殺了,裝在畚箕裡招搖過市,最後終於死於非命。這三個,算是最差勁的。

此外如楚靈王眾叛親離,自縊於臣下之宅;許靈公如楚請兵伐鄭不遂,客死他鄉;蔡靈公國破身亡,也很悲慘。看來愈是叫做「靈」的,反倒愈是「不靈」。

謚號其實也有兩種。一種是炫耀功德的,如文、武、成、襄;另一種則是掩蓋過失和不幸的,如靈、恭、閔、哀。這也不奇怪,因為面子就像服飾,也有兩大功能;顯示與遮蔽,或者炫耀與文飾。正因為面子兼此兩種功能而有之,因此面子表現的內容就可能真真假假。當它用於顯示時就可能是真的,當它用於遮蔽,尤其是用於「文過飾非」時,就難免弄虛作假。

比如內戰外戰都很外行的咸豐,廟號竟曰「文宗」(慈惠愛民曰文,忠信接禮曰文),便讓人覺得就是諷刺。莫非連吃敗仗就是他的「慈惠愛民」,割地賠款就是他的「忠信接禮」嗎?

皇上和朝廷既然帶頭說謊,則臣下和小民們也難免口是心非。事實上,由於做人要按「面子格式」去表演,做事要按「面子法則」去操作,也就容易造成一大批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口蜜腹劍的陰謀家,陽奉陰違的兩面派。他們「當面是人,背後是鬼」,這就不能不讓人時時提防,因為「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所有人的內心世界都被面子裹著,哪裡弄得清真假?所以這方面的古訓也特多,什麼「聽其言,觀其行」,「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都是。

其實,不要說那些「大奸似忠」的陰謀家、野心家,即使一般的「良善之民」,也難免要多少說點客套話或假話,或者「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所謂「一根腸子通到底」,平生半句假話不說的,其實並不太多。因為句句都說真話,難免讓某些人聽了不高興。這就會得罪人。得罪了人,自己的日子就不會好過。

平心而論,說假話,甚或搞陰謀,確實也有不少是被「逼」出來的。比如一個人想說真話,但說出來會傷了別人的面子,便只好說假話,或者「打哈哈」。

又比如,一個人能力很強,明明有資格擔任某一職務的,但如果明說,便會視為「有野心」或「厚顏無恥」,也就只好「作謙讓轉」,或者搞陰謀。

例如曹操這個人是有能力的,也敢講真話。他曾公開宣稱:倘若沒有曹某,真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帝。這是真話,但也不討人喜歡,因為把別人的「假面」都揭開了,於是引起公憤。結果呢,別人(如劉備與孫權)都堂而皇之地稱了帝,沒當皇帝的他反倒成了「奸臣」,你說這算什麼事?

所以做人必須「世故」。不世故,便會或因不會做人而傷了別人的面子,或因不會認人而為別人的假面所惑。「傷人不落好,被惑要吃虧」,因此「人情世故」四個字,實在是一門大學問,也是每個中國人必須認真學習琢磨,甚至必須耗盡一生精力才能弄懂學會的「必修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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