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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易數》非邵雍所作

《梅花易數》非邵雍所作

  《梅花易數》冠以北宋著名道學家邵康節(堯夫)的名字,被說成是邵雍的著作,果真如此嗎?
  首先,讓我們來考察一下《宋史》。《宋史》邵雍本傳記載:「雍少時,自雄其才,慷慨欲樹功名。於是書無所不讀,始為學,即堅苦刻厲,寒不爐,暑不扇,夜不就席者數年。」後來,遊學四方,跨河、汾,越淮、漢,周流齊、魯、宋、鄭之舊墟,經歷了很長時間才返歸河南故里。又跟隨共城令李之才學習,受《河圖》、《洛書》,伏羲六十四卦圖像。「及其學益老,德益邵,玩心高明,以觀夫天地之運化,陰陽之消長,遠而古今世變,微而飛走草木之性情,深造曲暢,庶幾所謂不惑,而非依仿象類、臆測屢中者。道衍宓羲先天之旨,著書十餘萬言行於世,然世知其道者鮮矣。」「所著書曰《皇極經世》、《觀物內外篇》、《漁樵問對》,詩曰《伊川擊壤集》。」這是本傳對邵雍學業及著書的記錄,並沒有邵雍著《梅花易數》的文字。就是對於邵雍當時所謂「雍有玩世之意」,「於凡物聲氣之所感觸,輒以其動而推其變」,對世事皆能加以預言的傳聞,《宋史》作者也認為是「當時學者因雍超詣之識,務高雍所為」,並明確斷言:「雍未必然也。」
  《宋史·邵伯溫傳》記述邵雍之子的事跡,講他「入聞父教,出則事司馬光等」,與司馬光等人成為再世之交。伯溫也曾論及邵雍之學,說:「先君先天之學,論天地萬物未有不盡者。其信也,則人之仇怨反覆者可忘矣。」其著書有《河南集》、《聞見錄》、《皇極系述》、《辨誣》、《周易辨惑》、《皇極經世序》、《觀物內外篇解》近百卷。這裡,也沒有一言及《梅花易數》。
  《宋史·藝文志》著錄宋代所見書籍九千八百十九部,十一萬九千九百七十二卷,其中經部《易》類二百十三部,一千七百四十卷,錄有「邵雍《皇極經世》十二卷,又《敘篇系述》二卷,《觀物外篇》六卷,《觀物內篇解》二卷(邵伯溫編)」;子部儒家類錄有「邵雍《漁樵問對》一卷」,蓍龜類三十五部,一百卷,惟獨沒有所謂邵康節所著《梅花易數》。
  不僅如此,我們還考察了宋代與邵雍同時,而且交往密切的學者,如司馬光、呂公著、程顥、程頤、張載、王安石等人的有關史料和著述,都沒有講過邵雍著作《梅花易數》之事;即使視《周易》為卜筮之書,對所謂麻衣道者之書作過詳細考證,而又十分推崇邵雍先天易學的南宋易學大家朱熹,也沒有一字提及《梅花易數》。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邵康節著《梅花易數》,從史實上看,是子虛烏有的事。
  其次,我們再來考察《梅花易數》一書的內容。《梅花易數》卷一在「占法」之後列有�巴娣ā保蟾攀且嫠呤廊恕睹坊ㄒ資返惱紀娣椒ā5喚簿嚀宸椒ǎ粗苯佑靡皇資創妗!巴娣ā痺疲�
  一物其來有一身,一身還有一乾坤。能知萬物備於我,肯把三才別立根。
  天向一中分造化,人於心上起經綸。仙人亦有兩般話,道不虛傳只在人。
  此詩與邵雍《擊壤集》中的《觀易吟》極其相似。《觀易吟》云:
  一物從來有一身,一身還有一乾坤。能知萬物備於我,肯把三才別立根。
  天向一中分體用,人於心上起經綸。天人焉有兩般義,道不虛傳只在人。
  明眼人一看便知,《梅花易數》「玩法」系抄錄《觀易吟》而來,卻又作了改動。但這一改動非同小可,使起含義與原詩義蘊風馬牛而不相及。這表明,《梅花易數》的作者根本沒有讀懂邵雍的詩文,或者出於別有用心。原詩是說,人心具備天地乾坤之理,天人本無兩樣,天道變化的法則也是人心思維的法則。《梅花易數》將「天人焉有兩般義」改為「仙人亦有兩般話」,將「體用」改為「造化」,就根本抹殺了邵雍易學所體現的體用不離的基本原則和天人合一的崇高境界,而使之墮落為占命卜問的一種工具。此種與邵氏易學思維截然不同的東西,怎能出自邵雍之手?
  《梅花易數》卷一又載有「八卦象列」,其中說:「乾三連,坤六段,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卷五又有「六十四卦次序」:乾坤屯蒙需訟師,比小畜兮履泰否;同人大有謙豫隨,蠱臨觀兮噬嗑賁……小過既濟兼蛙濟,是為下經三十四。完全是抄錄朱熹《周易本義》卷首所列「八卦取凶歌」和「上下經卦名次序歌」。其卷一「八卦萬物類占」,每卦的首句「乾為天,天風姤,天山遯……」「坤為地,地雷復,地擇臨……」等,則是抄錄《周易本義》「分宮卦凶次序」。這說明,《梅花易數》是南宋朱熹以後的著述,並非北宋邵康節先生所作。
  《梅花易數》卷二有「三要靈應篇」,其序末說:「此先師劉先生江夏人號湛然子得之王屋山人高處士雲巖。寶慶四年仲夏既望,清靈子朱虛拜首序」云云,這篇序文是號為清靈子的朱虛於寶慶四年夏天作。考歷代年號,「寶慶」乃南宋理宗皇帝的年號,但此年號僅用了三年,並無「寶慶四年」之說。這樣餓錯訛使我們十分驚訝,不敢妄言所以。緊接其後,「三要靈應篇」的引言便排列了一個傳授世系,即所謂:「是編則出於先賢先師,采世俗之語例。用之者鬼谷子、嚴君平、東方朔、諸葛孔明、郭璞、管輅、李淳風、袁天罡、皇甫真人、麻衣仙、陳希夷。繼承得之者,邵康節、邵伯溫、劉伯溫、牛思晦、牛思繼、高處士、劉湛然、富壽子、泰然子、朱清靈子。其年代相傳不一,不知姓名者不與焉。」這個傳授世系中,其他人我們不必過多考證,僅就朱虛與劉伯溫而言,一看便露了馬腳。朱清靈子即朱虛,序言中說是南宋理宗寶慶時人;劉伯溫則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宰相,乃元明之際的政治家。據此,《梅花易數》只能是明代以後人所為,並不是邵雍的著作。況且將明人劉伯溫列於宋人之間,也頗有不倫不類之嫌。
  如果我們將此圖放在易圖演變的歷史中考察,就不難發現其中的破綻。第一,此圖邵雍後學與王湜及朱熹《周易本義》所傳邵雍「文王八卦方位」圖(見下頁)不同。此圖八卦爻位的排列需自外向內看,而「文王八卦方位」圖的八卦爻位,則是從內向外看,兩者正相反對。其後學張行成《易通變》所傳邵雍十四圖,雖無後天八卦圖,但其諸圖八卦爻位的排列順序亦皆為自內而外。《宋元學案》所引先後天圖亦是如此。這表明,《梅花易數》所列「八卦方位之圖」並非邵氏原圖。第二,此圖中央的陰陽魚太極圖,在北宋並不存在。就目前所見到的材料看,直到明朝初年的趙撝謙作《六書本義》,才首次公佈了陰陽魚圖,稱為「天地自然河圖」
  我們可以看到,趙撝謙所傳「天地自然河圖」的陰陽兩魚之形,並象陰陽魚太極圖那樣規範和美觀。趙氏說此圖「有太極函陰陽,陰陽函八卦自然之妙」,只是恰當地表示了八卦陰陽爻畫排列的情況。而陰陽魚太極圖又增加了審美的要求。這就不難推測,從粗略的趙氏之圖到相當精緻的陰陽魚太極圖,必然經歷了一個相當長的不斷完善的過程。也就是說,上述「八卦方位之圖」中央的陰陽魚太極圖是更為晚出的。而它被世人所公認,被引用,並與其它易圖聯繫在一起,創製出一個新易圖,則一定是還要晚得多的事情。第三,「八卦方位之圖」破壞了「天地自然河圖」。趙氏圖的外圍配以先天八卦方位,其目的在於以卦象中的陰陽爻象變化表現陰陽二氣相互消長的過程,但並未畫出八卦插象。「八卦方位之圖」可能是依此八卦之名書寫的方向,畫出了八卦之象,卻又將先天卦位改換成了後天卦位,這樣,便破壞了「天地自然河圖」的「陰陽函八卦自然之妙」,陰陽爻象與太極圖之間不再有任何必然聯繫,也不能體現陰陽消長的法則,反映了此圖作者邏輯思維的混亂。這表明,《梅花易數》中的「八卦方位之圖」是明初以後很久才拼湊而成的。
  此外,《梅花易數》行文的語氣,也很值得懷疑。其卷一所列「觀梅占」講「康節先生偶觀梅」,「牡丹占」講「先生與客往司馬公家共觀牡丹」,「鄰人扣門借物占」講「先生方擁爐」,「先生令其子佔之」等等。這種稱邵雍為「先生」為「其」的語氣,絲毫沒有自己著述的意味。更何況,「康節」乃邵雍死了十年以後(元佑年間)哲宗皇帝為了表彰他的功德而追賜的謚號,豈能自稱「康節先生」!「康節先生」是後世學者對邵雍的尊稱。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肯定地說,《梅花易數》一書錯亂粗俗,不是邵康節先生所作,它只能是明代以後從事占卜的人雜抄前人占術的彙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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