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尾
每個人,應該都曾經有過一段清純的愛情,或許當初並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麼,但是,在長大之後,才會發現那種感覺叫做喜歡。
我也有過那麼一段純純的時光,一段美好的回憶。
兩千零七年的春天,是一個令人多愁善感的春天,我憶起當年的那個綁著馬尾的清純女孩,還有坐在她背後的中分男孩。
那年,我還是個單純的國小生,卡通界正被七龍珠與櫻桃小丸子稱霸,每個小男生都會趕在晚上六點半以前回到家,轉開衛視中文台,觀賞當天最新的七龍珠Z,然後接著收看櫻桃小丸子。
「昨天悟飯超屌的啦!」
「弗利沙進化亂強一把的欸--」
「達爾終於變成超級賽亞人了。」
小孩子的話題始終繞著龜派氣功的使用者們打轉。
那時候,還沒有火影忍者、死神、海賊王等等動畫,所以七龍珠自然是市佔率最高的卡通。
李靖潔,一個總是綁著馬尾的小女生,是班上第一個跟我講話的女生。
我常常在上課的時候偷看著她的側臉,還有她可愛的馬尾。
另外,坐在她後面的男生,叫做黃彭達,是一個留著中分頭的胖胖男孩,他非常的恬靜少言,總是掛著厚厚的眼鏡,看著我所不認識的書,意思就是,他所看的不是漫畫書。
我就坐在黃彭達的左邊,也就是靖潔的左後方,所以,常常當我看著可愛的靖潔時,眼角的餘光都會不小心的看到彭達。
記得,那天是禮拜二吧,我跟往常一樣,上課時間一堂40分鐘,我拿35分鐘欣賞靖潔,然後剩下5分鐘在課本塗鴉,一切都再平凡不過了。
嗯?彭達的聲音?他在跟誰竊竊私語?
一向少言的彭達,在上課時間突然發出一陣像說話一樣的聲音,偶爾還會輕笑兩下。
我將頭稍微一偏,看向彭達,發現他竟然在自言自語……
奇怪,這傢伙是讀書讀昏頭了嗎?
「嗯……我叫彭達,對……你叫什麼名字?」
「噗,你的名字真好玩。」
「啊?真的嗎?騙人--」
「噗……現在在上課,別逗我笑啦……」
彭達這傢伙到底在跟誰說話啊?
我順著彭達的視線望去,視點落在靖潔的馬尾上。
他……在跟靖潔的馬尾說話?!這傢伙瘋了嗎?
「西南,芭比說你正在偷聽我們說話呢。」彭達轉過頭來看著我。
「誰是芭比……?」
彭達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的指了指靖潔的馬尾。
「你……沒事吧?」
我想,彭達的腦袋一定是讀書讀壞了,我不可以跟他一樣,所以我一定不可以用功讀書!
「你不相信我?」彭達的眼神閃過了一絲怒意。
「江西南!黃彭達!你們兩個上課說話,給我去後面罰站!」滿臉橫肉的國語老師指著我們兩個說道。
「芭比,我等等就回來喔。」彭達對馬尾微笑著。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常常看到彭達與馬尾說話,不過,我卻漸漸的認為,壞掉的不是彭達的腦袋,而是靖潔的頭髮……
「嗯?你說我的便當好像很好吃?要吃一口嗎?來,啊--」彭達夾了便當中的小香腸,並將香腸塞往馬尾。
正當我想要阻止彭達那小子侵犯我可愛的靖潔時,我愣住了……
香腸塞入馬尾後,馬尾逕自蠕動了兩下,然後……香腸不見了,被吃掉了!
我驚訝的看了看靖潔,她卻好像沒有知覺一樣,仍然秀氣的吃著自己的午餐。
我站起來,跨坐到靖潔前方的椅子上。
「靖潔,妳最近有覺得自己的頭髮怪怪的嗎?」
「沒有啊,怎麼了嗎?」靖潔用天使般的微笑回答著我的問題。
「有沒有覺得自己的頭髮好像有生命一樣?」
「西南,你的問題好奇怪喔--」笑容仍沒有收去。
靖潔的笑容這麼純真,絲毫沒有半點虛假,絕對不是騙我的!一定是我書仍讀得太多了,我應該多看點七龍珠來彌補才對。
「對啊……我也這麼覺得呢,哈哈。」
「呵呵。」靖潔的笑聲很輕柔,很好聽,至今我仍無法忘懷。
「對了,今天……今天……那個……」
「嗯?」
「放學以後……我們一起去公園玩好不好?」這是我對她在放學後的第一個邀約。
那天的夕陽很紅,我們兩個人坐在鞦韆上,一起看著夕陽聊天,當然,話題絕對不會是七龍珠,因為女孩子不看那個。
人總是這樣,在有了第一次以後,就會想要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也是人,所以我也不例外。從那天以後,我便常常約著我喜歡上的第一個女孩,在放學後到公園聊天。
彭達仍然一直在上課時與芭比聊天,有時候也會分芭比吃便當,又或者請他喝飲料。當然,每當我看到一次,當天我就多看一次七龍珠的重播,來彌補我讀太多書的罪過。
「芭比……為什麼都沒有人相信我?」彭達在數學課時,一邊轉著手中的鉛筆,一邊準備讓我晚上多看一次七龍珠。
「嗯……對啊……」
「什麼?帶你一起走?怎麼做」
「嗯……嗯……然後呢?」
「嗯,好。」
彭達今天說的話特別奇怪,他要怎麼帶芭比走?
心中洋溢著詭異的不安感,但是我沒有對靖潔提起,因為我不希望她將我當成瘋子。
無法抹滅的那天,國語課的那時。
砰!彭達突然推開椅子站起,從抽屜中拿出了一把剪刀!
「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對著天花板大吼著。
「走!芭比,我們走!」
「啊!」彭達伸出圓滾滾的手,一把抓住靖潔的馬尾,然後剪下。
我沒有動作,因為我被彭達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又或者說,我是被彭達手上的那把尖銳的大剪刀嚇到……
如果當時我沒有那麼懦弱,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黃彭達!你在胡鬧什麼?我一定要叫你媽媽來學校!」老師從講台上怒氣沖沖的走來。
「妳!妳去死!妳跟大家都一樣!是不相信我的人!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彭達將手中的剪刀扔向老師,在老師充滿肥油的手臂上打了一個洞,然後轉身衝出教室。
兩千零七年的今天,我站在當年與靖潔常來的公園旁,現在這裡已經不再是公園,而是一個工程的預定地,不過夕陽仍美。
那天以後,黃彭達的媽媽就常常來學校,問著自己的寶貝兒子有沒有來上學,因為彭達一直都沒有回家。
靖潔呢?我跟她沒有結果,因為她也在不久後搬走了,是她媽媽的決定。
想起當時在夕陽下,靖潔哭著跟我說再見,她的小臉被陽光照得紅通通的,還是一樣美麗。
第一次覺得台北到桃園這麼遠。
不知道妳現在過得好嗎?靖潔,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
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裡?彭達,害我失去靖潔的混帳。
還有……名為芭比的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