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abella

　適逢六一，看著張張笑臉猶如花兒般綻放，內心的欣喜無以言表，突然收到一條短信——“親愛的老師姐姐，六一節快樂！”署名是一個有點陌生的名字，翻開記憶的畫冊，記得他是我畢業之初那幾幫學生之一吧，“小濤”記憶的靈光一閃，一個古靈精怪的孩子出現在我面前，那個孩子——據別的老師說，這是個骨子里就壞的孩子，我接手后，發現這個孩子確實很“怪”——看到別人跌倒他幸災樂禍地大笑，看到別人被老師批評他添油加醋，看到別人打架，他煽風點火……總之，所以“損人利己，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他都做，而且樂此不疲。
　　這是個怎樣的孩子？我的眉頭皺成了疙瘩，我向老教師請教，好心的同事提醒我，這是家族門風，不要管他，管不好還會惹禍上身。其實這個孩子雖然很怪，但是學習成績優異，他的性格缺陷並不影響他的學習成績。放棄他，社會上將會增加一個人格不全的人，引導他，也許會惹惱他那野蠻的家庭……可是，年輕的我不容許我放棄任何一名學生！于是，我慢慢地接近他，其實，一開始很艱難，我裝作不經意地撫了他一下頭，他很反感地甩開，弄得我很沒面子，找他談心，他一律硬梆梆的兩個字——知道或者不知，有一次還梗著脖子說：“我能考出好成績不就行了？爲什麽要管我？”說實話，我有點氣餒，確實，他並不影響我的教學成績，但是我不容許自己的教學生涯里有所缺憾。雖然，對孩子一生來說，也許我——一個小學教師在他的生命里留不下任何痕迹，也許只是生命的一個瞬間，但是……正因爲心中有許多但是，我最終沒有放棄他，有意識地講些積極的，正面的故事潛移默化地影響他，即使他是滿不在乎的，其實有時他嘲笑的目光也讓20歲的我如坐針氈，很難過，這是一個20歲和13歲的較量，很艱難，我幾乎找不到打開他心扉的鑰匙，恰在此時，一個偶然的機會出現了。因爲兩個學生打架，一位家長找到學校，首先就不由分說地撲向另一個孩子，我挺身而出，結果家長就將雷霆之火發向了我，其實沒有機會解釋的我很委屈，20歲的我還流了淚，孩子們也都圍著我，很難過地望著我，很生氣地瞅著那個孩子，可是我一擡頭，看見小濤很譏諷地瞪著我，還小聲嘟囔了一句，“活該，平時還對她那麽好！”我一聽，頭都要炸了，血往上湧，年輕的我失態地哭出了聲……
　　畫外音：那一次，是我第一次在學生面前哭，但是想想，雖然那時的我很傻，但是很真誠，雖然現在的我很少在學生面前落淚，但是感覺自己已經成繭，被硬梆梆的殼包圍著，反而缺失了那許多真誠！
　　那一天，我走得很晚，懷著憂傷落寞的心情彳亍而行，踏著雨后的清新卻感受不出丁點的詩意，“雨打芭蕉醉浮萍”，這是閑情逸致者的佐料，此時的我，難來半點詩情畫意，心中感慨：原來詩歌也是錦上添花的東西，它絲毫也不能改變你煩亂的心緒……
　　“活該，活該……再讓你爸那麽罵老師……”一陣喧嘩傳入耳畔，我定睛一看，前面五六個孩子，依稀都是我們班的，我趕快停下自行車，一看，差點把我鼻子氣歪了，只見小濤正把小敏（上午那個無理取鬧家長的孩子），按在泥水里，我一股怒氣沖上腦門，推開小濤，拉起小敏，內心一下就被小敏受傷委屈的眼神觸動了，（這本就是一個乖巧的女孩），我不解恨地推了小濤好幾下，大聲地呵斥著，怒發沖冠，小濤不解地望著我，很困惑的樣子，有點委屈！其實看到這樣的他我也心有所動，也許，那麽自私的他是第一次爲別人爭氣，即使是爲老師，但是我不能，真的不能……我挽著小敏，用我雪白的手絹擦拭她弄花的小臉，胳膊和手上的泥水，孩子們都默默地看著，“老……師，對不起，”小敏嗚咽著，突然失聲大哭，我也潸然淚下，低聲說“老師也不好，沒有向你爸耐心解釋。”說著我們相擁而泣，幾個孩子也低聲地抽泣著，我發現小濤也低著頭，偶爾也悄悄而迅速地抹了一下眼睛……
　　那次的事情使我和孩子們的關系更加親密，也許在他們眼中這個不漂亮的女孩也就是他們愛哭鼻子的姐姐而已，從孩子們斷斷續續的敘述中，我發現我那天錯怪了小濤，是小敏不小心滑倒，抓住了旁邊的小濤，可是小濤本來心中就有氣，並不想拉起她，于是看在我眼里就是小濤推她了。其實我也發現了這幾天小濤的沈默，但是我發現他眼中勢利世俗的東西似乎減少很多，和同學的關系也融洽很多，少了些許戾氣，多了幾抹陽光……
　　小學畢業的時候臨近了，我們彼此感傷著，考完試，我們舉行了畢業聯歡會，我設計了一個環節——說真心話，可以用書信的方式傳遞，我也參加了，略施小計我便和小濤交換了真心話，我感覺我誤會了他，有必要解釋。我記得我其中的一句話——“老師姐姐希望你成爲陽光帥氣的紳士……”也還記得小濤的一句話，“老師姐姐，我看見你對小敏還是一如從前，我很感動，我也要像你一樣去對待別人……”好像小濤的信準備了很長時間，也許沒有這個環節，我也會收到這封信吧，我記得我讀了很多遍，眼睛一次又一次不爭氣地濕潤了，在以后的日子里，腦海中也每每想起這個古怪的孩子，時常牽挂他的成長，耳邊也斷斷續續地傳來他競賽得獎，考試成績突出的消息，內心很是欣慰，再后來是他轉學，隨父母上外地的消息，從此便沒了任何信息，今天，十幾年后的今天，看到他的祝福如何不讓我激動？大概他還記得老師姐姐愛過六一兒童節吧，呵呵，傻傻的歲月，真真的情懷，親愛的孩子，你還好吧！我隨即回了個信息——孩子，你好吧？六一快樂！還沒等發出，小濤的第二個信息來到：老師姐姐，還記得我吧，那個令人討厭的孩子，而今在外企的我也是個很受歡迎的人哦，因爲我是你的學生，你教會了我愛和寬容……其實我很汗顔，每每總感覺自己是個世俗的人，不敢輕易接受別人的肯定，更不敢妄稱孩子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但是我在小濤身上看到了真誠、真心的力量，懂得了愛和寬容對孩子成長的重要性……
　　夜涼如水，“若我愛你的方式，已不同開始，不如我們變換下位置，看一看它原來的樣子……”是啊，愛可以創造許多奇迹，如果感覺身心疲憊，對學生失去了愛的熱情，那就變換下位置，來感受生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