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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拿大有多遠 ? ] 她問媽媽


媽媽想了想  

拿出一張世界地圖攤在地板上

和她一起爬過海洋 , 到達海的彼端


[ 從這裡 , 到那裡 , 都是加拿大 ] 媽媽說


[ 那要游泳去嗎 ? ] 她問


媽媽想了想 , 帯她學游泳


一個夏天

她已經可以在泳池裡來來回回游好幾趟


[ 加拿大說中文嗎 ? ] 她問


媽媽想了想 , 把她送去英文班


她成了班上學習進度最快的小朋友

常常跟在外籍老師後面 , 問著有關加拿大的事


再大一點

她知道加拿大的國旗是一面飛揚的楓葉


她就栽種一小盆楓樹

秋天的時候 , 看著楓葉紅 , 楓葉落

她彷佛也聽見了季節從窗前走過的腳步聲


她常常在功課做完之後

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視看

她不看兒童節目 , 只看旅遊頻道


有一回

旅遊頻道介紹加拿大楓糖的採收過程

三十歲以上的楓樹

在樹幹上鑽一個洞 , 就會流出樹液

將這些樹液熬煮之後 , 變成了風味獨具的楓糖了


那天以後 , 她開始迷戀加拿大楓糖

吃鬆餅的時候 , 淋上楓糖

喝茶的時候 , 加上楓糖
就連媽媽燉肉的時候 , 她也要求用楓糖佐味



她當然慢慢知道

加拿大不是游泳到得了的 , 得坐飛機


她想去加拿大唸書

卻也瞭解這不是媽媽負擔得起的

於是 , 她決定放棄升學 , 去考空服員


[ 其實 , 你不一定要去加拿大的...] 媽媽有些猶疑


[ 我一定要去 ] 她十分堅地說


[ 你爸爸...] 媽媽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


[ 嗯 , 我要去加拿大看爸爸 ]



她打斷了媽媽的話

從口袋中拿出一顆楓糖 , 放進嘴裡


楓糖有一種比蜂蜜更醇厚的甜味

還有一種比其他糖類更素食的清香


她閉起眼睛 , 讓所有味蕾與一顆糖相逢

瞬間 , 糖被唾液密實地包裹

一點一滴被溶解 , 再一點一滴流進她的身體裡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 好像自己也是一棵楓樹

讓楓糖在她的體內依偎



首航加拿大 , 她緊張地打翻客人一杯咖啡

客人正在破口大罵的時候

她的思緒早就隨著窗外那排崢嶸的石頭山飄走了


落磯山脈 , 是加拿大 ! 加拿大到了 !


飛機降落霧中溫哥華 , 她不跟同事到飯店休息

一個人坐車進了城裡 她發現溫哥華沒有楓樹

楓樹和楓糖產在加拿大的另一邊
她穿過公園 , 走過鐵橋 , 往北去

口袋裡放著一封媽媽的信


媽媽在她飛加拿大的那天晚上 , 將信放在桌上

信上說 , 爸爸是去了加拿大

但不是為了事業 , 而是為了與她們母女分別

請原諒這麼多年來的欺騙與隱瞞


大人都以為孩子很好騙吧 !


其實 , 她早就知道爸爸遺棄了她們

卻隱約覺得 , 這樣的事沒有誰對誰錯



她也很早就跟爸爸聯絡上

讓爸爸再媽媽不在家的時候打電話來

後來 , 爸爸病重 , 她沒讓媽媽知道


那時候她已是少女了

明白一個不忠的情人健康地活著

遠比一個瀕死的丈夫更讓人感覺安慰


她走上山 , 在爸爸的墓前放一束花


[ 爸 , 我終於到加拿大來看你了 ]


現在 , 她已經知道加拿大有多遠

卻忘了 , 童年有多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