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ny

老師，我像一隻螞蟻，爬到妳面前.......

每次教新班級時，我都會叫孩子們記下我的電話號碼，讓孩子在有需要時，能
隨時找到幫助。

一次，我接三年級，剛開學後的一個星期日，我在高雄家裡，接到秀霞打來的
電話：「老師，我和弟弟現在在嘉義啦……我媽媽不見了啦……」

「妳怎麼會跑到嘉義去呢？」我問。

「我媽說她要帶我和弟弟到嘉義來玩，我們到了嘉義，她買了一些東西給我們
吃，然而說要去找一下朋友，馬上回來；可是，從早上十點到現在下午三點
了，她都沒有回來........老師，我該怎麼辦？」秀霞哭著說道。

「妳別急、別哭，妳現在在哪裡？」

「我在嘉義火車站啦.........我和弟弟從早上到現在，都一直在火車站門口蹲著，
我們已經蹲了好久了！」掛上電話，我立刻搭火車趕到嘉義。

一見到秀霞，她就「哇…」大哭了起來。只見她左手拎著一袋麵包、飲料，右
手牽著五歲弟弟的手，哭泣地說：「老師，我媽媽不要我們了啦！」

「怎麼會呢？媽媽可能一下子就回來了！」

「不會啦，我媽不會回來了啦！最近幾天，我爸媽吵架吵得很兇，他們說要離
婚，他們都不想要我們.......早上媽媽還跟我說：『媽對不起妳！』叫我要好好照
顧弟弟！」

聽秀霞這麼說，我想，她們姊弟大概真的被媽媽遺棄了！可是，怎麼會有如此
狠心的媽媽，不要自己的小孩，硬是把小孩在火車站？

此時，秀霞的弟弟苦著小臉，站在一旁說：「老師，我們是螞蟻啦！」

「怎麼說你是螞蟻呢？」我不解地問。

這時，秀霞搶著回答說：「是這樣啦，剛才弟弟一直哭著要找媽媽，可是就是
找不到，所以我就告訴他說：我們大概被媽媽『放生』了！

可是我弟聽不懂，問我說：『姊，什麼是放生？』

我就說：『就像我們看到一隻螞蟻，想抓牠、踩牠，又覺得牠很可憐，就把牠
放了，這就叫放生。』」

「對啦，老師，我們被爸媽放生了，我們就是螞蟻啦！」弟弟嘟著嘴說著。

在帶秀霞姊弟吃完飯後，我們回到高雄。我先安排他們姊弟住在我家，也試著
聯絡他們爸媽，可是一直找不到人。後來，房東說，他們大人都搬走了，沒有
回來！唉，怎麼辦？我家不大，夫妻也都在上班，無法長期照料秀霞姊弟的食
宿。當時，我很笨、沒經驗，我並沒有報警，也不知向社會局報案，只知秀霞
是我的學生，我理應照顧她們。

幾天後，我發現家裡附近有一家私人育幼院。真是天助我也，育幼院的汪院長
很仁慈，一口就答應願意收留秀霞姊弟！

可是，當我帶著秀霞姊弟，走上窄窄、濕暗的樓梯時，才知道這育幼院是頂樓
加蓋的簡陋建築，裡面放著一排排的嬰兒床。


院長嘆息說：「很多媽媽把嬰兒丟在菜市場，或放在育幼院門口，什麼都不管
就走了！怎麼辦呢？我們社會上總要有人來照顧這些棄嬰長大呀！」

時間一天天過去，秀霞和弟弟都很乖，也很聽話地住在育幼院。不過，我發現
下課時，秀霞很少出去玩，她常一個人坐著，茫然地看著窗外，或偷偷地掉
淚。

一天，我又看到秀霞兩眼茫然望著窗外，心裡實在捨不得，我走過去告訴她：
「秀霞，妳不要難過，以後妳想念媽媽時，妳可以叫我『老師媽媽』，好不
好？」

秀霞聽了，抱著我，哭了起來。

可是，隨後她說：「老師，汪院長對我們很好，能住在育幼院的家，也很幸
福......其實我知道，我和弟弟並不是最悲慘的，因為我們育幼院有很多孩子一出
生就被媽媽丟棄了，他們從來沒有看過爸爸媽媽...」

真的，秀霞很乖、很懂事，成績也很不錯；而我們全班的孩子，每週三下午，
也都到秀霞住的育幼院進行「校外教學」，幫忙打掃環境、陪小嬰兒玩，或學
習泡牛奶、抱哄哭鬧不已的小 Baby！

快學期末了，課堂上，讀到小兔子和媽媽在比較「誰比誰愛得多？」

小兔子說：「媽咪，我愛妳，從這裡，到那棵樹那麼長。」

兔媽媽說：「乖寶貝，我愛你，從這裡，到那棵樹再回來那麼長……」

此時，班上阿芳說：「老師，我愛妳，從高雄到台北那麼遠！」

阿國說：「老師，我愛妳，從台灣到美國那麼遠！」

小媛說：「老師，我愛妳，從這裡到地心！」

志偉說：「老師，我愛妳，從地球到月亮！」……

正當全班孩子七嘴八舌、搶著說話時，我看到秀霞，正睜大眼睛望著我。她，
一整堂課，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下課時，秀霞悄悄地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張圖，上面畫著一個老師，旁邊有
一隻小螞蟻。圖上寫著－－「老師媽媽，我像一隻小螞蟻，慢慢……慢慢……
爬到妳面前。我要告訴妳：老師媽媽，我愛妳、謝謝妳！」

這，是我一生中，收到最令我感動的一幅畫！

而秀霞，住在該育幼院六年，長大後，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