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號窗
抹窗工人在英國,多數是由小伙子來擔任。因為這種工作要攀高落低,年紀大了便不易適應。抹窗清潔工作儘管非常辛苦,但據說有樂趣的一面。在窗戶上可以望見別人家庭的生活與陳設,看到或聽到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有時候會看見裸女出浴。如果你運氣好,說不定那裸女春心盪漾,把你拉進窗內,享受一次溫柔滋味。之後,你依然由窗外的吊架走下來,神不知,鬼不覺。
阿岸是幹抹窗業的一個小伙子,今年二十歲,長相蠻不錯。
不過,遺憾的是,他已幹了兩年了,還未遇過像上述那麼香艷的遭遇。
他的朋友安慰他:「這樣的機會終會來的。」
一天,阿岸又接到新的任務,去清潔一幢四層高的洋房。
這房子好大,是一個過氣貴族的私邸,主人叫楚平。他們一雙夫婦,帶著一個十八歲女兒和兩個僕人,就住了這一幢大房子。不用說,十室九空,許多房間只作為堆放雜物之用。
阿岸抹窗,有一個小小的升降架在屋頂垂下來,倒也十分方便。他從右抹起,一個窗戶、一個窗戶抹去,四樓的第十三個窗口,引起了他的好奇。
這個窗戶總是拉上布幔,從無燈光。裏面黑幽幽的,不知作什麼用途,他戲稱這窗戶為「十三號窗」。
這房子的其他窗戶部不拉窗幔,甚至小姐楚凌波的閨房(二樓第五窗)也不拉帘子。
有一次,阿岸見楚凌波斜躺在地上看書,只穿一條極短的裙子,翹起一雙玉腿,正對著窗外,姿勢美妙,令阿岸心猿意馬,想入非非。
他在窗外慢慢地抹著,不忍離去。
楚凌波偶然抬起頭來。瞥見了他。
她微微一笑。非但沒有改變她躺臥的姿態,而且有意無意間把裙子撩得更高,使阿岸目瞪口呆,連工作都忘記了。
「噹!」阿岸不小心,把一隻水桶踢倒,飛墮地上,水花四濺。
楚凌波聽見聲音,爬起身來,走近窗邊望了一望,道:「我以為是你掉了下去!」
「嗯。」阿岸臉上一紅,道:「如果我掉下去,這條命是你害的,誰叫你的姿態那麼撩人!」
楚凌波嫣然一笑,對他的話一點不以為忤。道:「你喜歡我?」
「嗯。」阿岸直率地承認。
「多謝你,這是第一個男孩子坦白對我恭維。」
「有什麼獎勵嗎?」
「把頭伸過來。」楚凌波用食指對著自己臉上勾了一勾。
阿岸把頭伸過去,楚凌波捧著他的臉,極快地在他的嘴上親了一親。道:「這樣夠了吧。」
阿岸受寵若驚,足下一滑,差點真的摔倒了。幸虧手足敏捷,抓牢架子的鋼索,這才把身子穩住,楚凌波笑得前俯後仰。
從此他們便成了好朋友,每次抹窗的時候,阿岸總會和她聊上幾句話。
有一次,阿岸問她:「你們五個人,住了這樣一幢又大又古老的房子,不害怕?」
「怕的,簡直怕得要命。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時常懷疑這屋子有鬼。」楚凌波說。
「何以見得?」互P興趣道。
「每天夜裏,常常聽到腳步聲,在沙沙地響著,我們不知道那腳步聲是在哪一個房中出現。有一晚,我們五個人全在客廳中,那腳步聲卻明顯地在樓上響著,母親大聲喝問『是誰』,沒有人回答。父親雖然不說話,我看到他面色發青。我被嚇得跑到母親身旁坐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楚凌波談到屋中的怪異情形,又說:「有一次,女管家駱媽告訴我,她睡到半夜裏,有人敲門,敲得很急。駱媽以為是主人有事,打開房門一看,外面卻空無一人,駱媽打了一個寒噤,自那天後,病了三天。」
「真奇怪,你們為什麼要住在這幢屋子裏?」
「讓我告訴你,但你不能告訴別人……我父親破產了,別的物業都已賣光,所以才搬到這祖屋裏來住。本來媽媽勸他連這房子也賣去,但父親說,這房子是我們家族聲譽的代表,如果出賣,非但聲名掃地,而且債主窮追,那就更無寧日。」
「原來如此。有一件事,我老早想問你,怎麼四樓有一個房間,永遠拉上窗帘,好像有什麼秘密似的。」
「哪一個房間?」
「就是由右邊數去,第十三號窗口。」阿岸說。
「哦,我明白了,那一個房間的房門總是鎖著,我也不知道裏面放些什麼。鑰匙是在父親手裏,駱媽也不能開啟。」
「這真有點神秘,或許那些腳步聲就是在這房中發出也說不定。」
「我不知道,我們很少到四樓去,那一層樓主要是貯存雜物。」
阿岸與楚凌波的談話至此告一段落。他繼續拭抹窗子。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談過一些神秘的事情,他對那十三號窗懷著一種好奇的念頭。當他漸漸靠近的時候。心裏莫名其妙地卜 亂跳。
「或許那裏面放置一些財物,又或許有一個神秘的人……」
正胡思亂想間,那十三號窗的布幔「沙」的一聲拉開。
阿岸不覺嚇了一跳。當他向窗內望去時,卻見亂七八槽地堆放著傢具雜物,滿是塵埃,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張大床。看來這個房間以前也是一個臥室。
但房中並無人影,剛才這窗帘是誰拉開的?
阿岸正感驚疑不定之際,從窗帘的後面緩慢地伸出一隻雪白的手來,輕輕向他招著。
「是叫我嗎?」阿岸心想:「這會是誰?」
片刻,他獲得了答案。有個宜喜宜嗔的臉孔在窗帘後伸出來,向他笑了一笑,又縮了進去,原來是楚凌波。
「是妳!」阿岸幾乎笑出聲來。
那隻手依然向他招著。這一招似乎帶有深意。楚家小姐要說話,儘可在窗前和他說,卻躲在窗帘後遮遮掩掩的,這是幹什麼?
阿岸想一下,不由一陣心蕩,他將那銅窗一拉,竟是開啟的,「原來她故意打開窗戶,約我進去。」
便從升降架上爬入窗中。兩腳一踏進房內,還末站穩,那窗帘立即給拉上了。房內由是漆黑一片。
「妳在哪裏,我看不見!」阿岸叫道。
沒有應聲,一忽兒,兩條柔軟的胳膊搭在他肩上,一個滑膩膩的身子湊上來,把他抱緊。雖然阿岸對女人的經驗不多,但也能覺察出他是被一個裸女擁抱著。
一想到楚凌波那充滿青春氣息的胴體在自己懷中,不由得心花怒放!
想說什麼之際,對方的小嘴脣已湊上來了,熱烈地親吻著他。
阿岸一面吻著,一面在對方背上撫摸。只覺滑不留手,順勢而下,便是纖細的蠻腰。
他熱情如火,把對方抱起,放到床上,顧不得到處被灰塵封蓋,兩人放縱情慾,在床上翻來覆去。楚凌波態度放縱,與她的年齡頗不相稱,令阿岸很感意外。
好事已成,楚凌波將他一堆道:「下次再來這裏看我。」
「是的。」阿岸高興地答。
他仍從窗口爬出去。腳步才一踏出窗外。那布幔便迅速拉上了。想回頭多望一眼也不行。
他坐在架子上,呆了半天,一個人在憨笑,回想剛才的滋味,直從心底甜出來。想到開心處,不覺神經質地高叫一聲。
「喂,你在嚷什麼,還末收工嗎?」地下一個俏麗女郎抬起頭來問。她正是楚凌波。
「啊,我在想起……剛才的事。」阿岸做個鬼臉道。
「剛才的什麼事?瞧你全身是灰塵,怎麼搞的?」
阿岸摸摸臉上,黑了一把,又看看自己全身,到處灰濛濛的,不覺失笑,說道:「你這樣快就忘記了?」忽然想起,女人的心事真難捉摸,也許她怕我當眾說出來,連忙改口道:「請原諒我,我不該亂講。」
「不知你在說什麼,語無倫次。」楚凌波搖搖頭便走了。
阿岸向她背影又做了個鬼臉,才繼續他的工作。
隔了兩天,阿岸又攜帶著清潔工具來了,他的抹窗工作是每三天做一次,其實他恨不得第二天就來見楚家小姐,可惜沒有藉口。
這天,他什麼都不做,首先跑到二樓窗外,向裏張望,見楚凌波依然像平時一樣 在內看書。
「我又來了。」他對楚凌波笑笑。
「怎麼啦,你好像很高興。」楚凌波問。
「唔,是為了你。」阿岸降低聲調神秘地說:「今天我們還是到上面那房間去?」
「我不懂你說什麼。」楚凌波道。
阿岸心中在笑,女孩兒家最喜裝模作樣,她還假裝不知道。
便把聲調降低道:「其實我們在這房中那個……也沒人知道,何必到樓上那個髒房間去?只要拉上窗帘便行了。」
「誰和你那個這個的,」楚凌波大發嬌嗔:「你這個人說話到哪裏去了?」
「可是……你……那天還約我到四樓房中去相會。」阿岸訥訥地說。
「胡說八道,我幾時約你在什麼地方相會?」
阿岸聳聳肩,不能再說什麼。心想:女人變卦真容易。
他繼續抹窗至四樓第十三號窗口,「潑拉」一聲,那窗帘卻又打開了,依然有一隻纖幼白嫩的手自窗帘後伸出,向他輕招。
「哦?」阿岸一喜,拉開鋼窗,跳入房中。
像上次一樣,那窗帘又是迅速拉上,房中漆黑一片。楚凌波那光滑的一絲不掛的身子熱情地投進他懷中,任他愛憐撫摸。
「你真奇怪,」阿岸道:「剛才我和你說話,你推得一乾二淨,現在又對我那樣好。」
對方「咭」的一笑,不說什麼,用熱情的嘴脣把他的嘴巴封住。
阿岸享盡溫柔。從窗內出來時,不知是精力消耗太多還是什麼,竟覺得腳步虛浮,但亦不以為意。
從此他每隔兩天,便到那十三號窗去幽會,他已學乖了,在二樓楚凌波的窗口,絕口不提他們之間的事情,然而一到四樓,兩人便即熱情繾綣,彷彿處身於另一個世界中。
一天,忽出現反常的現象。楚凌波在二樓窗口笑吟吟的對他道:「你進來。」
阿岸依言跳了進去,楚凌波把窗帘拉上,含羞地道:「你記不記得有一天對我說過什麼來?」
這一次,輪到阿岸有點莫名其妙。「我上次說過什麼?」阿岸說。
「你說……你喜歡我,你要和我……那個。」楚凌波靦腆地說。
「是的,到現在也是一樣,難道你還懷疑嗎?」
「那太好了。」楚凌波說:「讓我們今天試一試。我這樣大一個女孩子,還沒有真正接觸過男人。」
「你說什麼?」阿岸驚異道:「你沒有……」
「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的性格本來保守,女同學們都笑我不夠開放,所以今天我也要試一試。」
「我真給你弄糊塗了。」阿岸注視看她。
「不要多說話,只告訴我,你是不是愛我?」
「愛,自然是愛的。」
「那麼,把我抱緊吧。」楚凌波閉上眼睛,微仰起頭,胸脯上下起伏。
阿岸上前把她抱緊,只覺她的身子在顫抖,似乎充滿了羞怯,卻又有說不出的興奮。
阿岸把她的身子捧到床上,覺得她身上並無往日的香水氣味,卻另有一陣少女的芳香。稍為碰她一下,她便縮成一團,和以前的大膽媚蕩的作風,判若兩人。
阿岸覺得十分奇怪,「女人是善變的。」他又在想。
經過一番愛撫和親熱後,阿岸順利地佔有了她。楚凌波嬌啼婉轉,秀眉頻蹙,這一切都與以前那樣不同,令阿岸得到一種異樣的感受。
好事已諧,楚凌波依偎在他懷中,輕聲說道,她還是百分之百處子,這是第一次嘗到情愛的滋味。
阿岸見她一本正經地說話,絕對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加上她剛才的表現,確像未經人道的處女,不禁起了懷疑。
阿岸道:「以前我們在四樓那間房內見面的事,難道你忘記了?」
「那是你自己的胡思亂想,」楚凌波不滿的道:「我從來沒有上去過四樓什麼房間。」
「你從來沒上去過?」阿岸再問一次。
「自然,難道這還用騙你嗎?」
「那麼……一定是別的女人……但我明明看見是你。」
阿岸把以前在四樓做過的事對楚凌波一一說了,問她可有什麼印象,楚凌波先是惱怒,指他亂編謊話。後來越聽神色越是嚴肅。說道:「這叫我有點懷疑,那女人莫非是……」微頓一頓:「她的年紀有多大?」
「就是和你一般年紀,皮膚一般的白淨和細膩,身材一樣的美,不過……我要指出的是,她的態度和你的有點兩樣,你比較害羞些。」
「那不會是我們的女管家駱媽吧?」
阿岸「格」地一笑道:「你別當我是傻瓜,那樣老的女人我也會看得上眼。再說,也沒有理由把她當作是你。」
「除了她和我,這屋子裡的女人就只有母親一個了。」
阿岸腦海中浮起了楚母的面貌,四十餘歲,身體保養得很好,徐娘風韻,也有迷人之處。但卻絕不會把她誤認作她的女兒.這一點是能肯定的,他搖搖頭。
「那太神秘了,除非這屋子裏還住著一個……我們大家都不知道的女人。」楚凌波說完,二人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寒噤。
「不要開玩笑,你上去查一查真相可好?」
「我一個人去?我怕。」
「我陪你。」
阿岸和她悄悄向四樓走去。四樓根本沒有人居住,只是一個貯物的地方。平日很少人上來,地板上都鋪滿灰塵。每一個房門都緊緊關閉著。
依著第十三號窗的位置,楚凌波辨認出那房間的門戶所在。這時非但已緊鎖,而且門縫上充滿蛛網塵灰。匙孔生銹,顯然很久末有人開啟過。
「瞧,裏面實在沒有人居住。」楚凌波說。
阿岸「嗯」了一聲,臉色灰白。
「也沒有人在最近開啟過這個房門。你說有個女人在房中,不論那是誰,都沒有可能,除非你在做白日夢!」楚凌波說完,俯身在匙孔中張望一下,裏面是一片漆黑。
「不,那決不是夢。」阿岸堅決地說。
「你有證據嗎?」
「我不騙你,以前我並沒有和女人做愛的經驗,現在所懂的一切,都是『她』教給我的,假使沒有發生過,我怎會懂得那一套?」
楚凌波臉上一紅,低頭不語。
「這件事情,一定要把房門啟開,才有答案。」阿岸說。
「但門匙在我爸爸手中。也許……讓我去央求他開一開。」
「對了,我記得那外面的窗門是開啟的,讓我再去看看。」
阿岸回到他的抹窗架上,走近四樓第十三號窗,心裏卜卜亂跳。楚凌波在樓下向上張望著。
阿岸試著拉開那玻璃窗門,可是今天說什麼也拉不動,分明裏面關緊了。
篤、篤……阿岸在玻璃窗上敲了幾下。輕聲道:「我來了。」
起初沒有應聲。站了一會,阿岸想要離開,忽見玻璃窗內有個人臉,貼在窗上望他,那不是楚凌波嗎?
「你這小淘氣……」阿岸失笑罵道。但他的罵聲還未完,猛然瞥見樓下的楚凌波還是站在那裏,抬起頭在張望。他「啊」了一聲,差一點暈倒從半空摔下。
阿岸從驚惶中鎮定下來,有意識地拭抹著眼睛,還以為那是一時眼花所出現的矇隴影象。
楚凌波在樓下望見阿岸幾乎摔下來,高叫:「小心啊!」
阿岸定一定神,抓住吊索。心裏在想:樓下既有一個楚凌波,窗口處怎麼又會有一個楚凌波?除非見鬼……
他鼓足勇氣,再抬頭向上望。窗上只是一張深灰色的窗幔,哪裏還有人?
他匆忙從吊架上下來,面對著楚凌波一語不發。
「怎麼啦?」楚凌波問。
「你有沒有一個相貌相似的姐妹,或是表姐妹?」
「沒有,告訴過你,自小我便是孤零零的,就算有遠親,我們也很少來往。」
「你這屋子一定有毛病。」阿岸神色不定,把剛才所見的一張人臉告訴楚凌波。
楚凌波也是一驚:「爸爸會知道秘密的,今晚我一定問他。」
這個晚上,吃晚飯的時候,楚凌波便把問題向父親提出來。
「爸爸,四樓靠西的一個房間到底有沒有人居住?」
「自然沒有。」楚父答。他的神色露出輕微的緊張。
「以前是誰住的?」
「從來就沒有人居住。」
「可是,阿岸常常看到一個女人在裏面嘛。」
「什麼?」楚父執著的餐叉竟掉在地上。楚母和站著侍候的駱媽都瞪大了眼睛。片刻之間,楚母垂下頭來,神色有異。
「胡說,那是不可能的。」楚父道。
「阿岸說得十分確鑿,請你把房間打開讓我們看看。」
「那都是一些陳年的舊物,我連……鑰匙都不知道擱在什麼地方。」
「讓阿岸去開開吧。他懂得開鎖的技術。只要你允許他。」
「不。他太好管閒事了。」楚父嚴厲地說。
楚凌波不滿父親的態度,說道:「爸爸,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我就怕我們家中有鬼。」
這句話一出,楚父、楚母和駱嫣部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這種話不要亂講!」楚父怒斥凌波,站起身來,離開了飯廳,一直走進書房內。
不過,他的心緒並沒有寧靜下來,反之,卻是越來越紛亂。他吸了一根煙又一根煙,在書房內來回踱步,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
在將近午夜,他估計一家人都已睡熟後,才悄悄地從書架內取出一木厚書,又從書頁內拿出一根鑰匙,躡手躡足地走出書房,向四樓走去。
樓梯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這種聲音在平日也許不覺得什麼,但今天聽來別有一種恐怖的味道。
他一直走到四樓,開亮了走廊的電燈,掏出鑰匙來,打開第十三號窗所屬的那一個神秘房門。
把鑰匙對準了匙孔的片刻,他遲疑了一陣,終於,還是鼓足勇氣,把鎖匙套了進去,「吉咯」一聲,轉了一個圈,把門打開。
他開亮電燈。房內傢具陳設,一切如舊,傢具上滿佈灰塵,可是有一個現象引起他的注意。那張大床上。中間部分很顯明地沒有塵跡,四周卻堆塵極厚。這就是說,有人最近曾在這床上睡眠過!
楚父的額上有冷汗冒出來。
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有這房間的鎖匙。誰會利用這張床?在這床上幹什麼?
「呀……」的一聲,那房門無風自動,關上了。
「不……」楚父露出一種驚慌異常的神色,匆忙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回頭一看,尚無異樣。迅速鎖上房門。走下二樓,一直向楚凌波的臥室走去。
楚凌波並沒有睡著,父親一叫,她便出來了。
楚父把女兒叫醒,問道:「你說阿岸常見到那十三號窗有個女人,他還和她有過肌膚之親,這話是他親口對你說的?」
「自然。」楚凌波答。
「可靠嗎?」
「我認為他可靠,但你卻說他在做白日夢。」
「你再把他的經歷詳細告訴我,最重要的是發生在什麼時間。」
楚凌波把阿岸怎樣從窗口爬進四樓房中與一女人幽會的過程詳細告訴他,時間大概是下午四時。最後她補充說:「阿岸見到那女人和我一模一樣,才懷疑那是鬼魅。」
楚父忽然用凌厲的目光望住凌波道:「你自己有沒有作過這種勾引男人的事?」
「不,決不是我,」楚凌波分辨:「如果是我,我才不那麼笨,叫你去調查。況且我也沒有那房間的鑰匙。」
「這兩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難道……」
「爸爸,你發現了什麼可疑的跡象?」
「是的,四樓那房間的大床,最近曾有人睡過。」
楚凌波臉上變色,有一股涼氣冒上背脊。
「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我要細細調查一下,你去睡吧。」楚父叮囑過後,自回到臥室中去,楚母這時已睡入夢鄉,兩頰泛紅,雖然已四十許人,看起來還是充滿風流的神韻。楚父陡然起了疑心。
第二天,楚父清早照常與家人話別,出門辦事,但在午後卻溜回來,躲進書房之內。
他注視著楚母的活動,將到四時左右,楚母穿了一件薄薄的晨衣,向扶梯上走去。楚父立即躡足跟在後面。
楚母步履緩慢,兩眼望著前方,從來沒有轉過頭來,她一直走向四樓,同那第十三號窗的房間走去。
「這個淫蕩婦人,不出我所料!」楚父暗暗罵道。
楚父心中一面罵著,一面繼續跟著楚母的身後,只見她走到那第十三號窗的房間,站在門前,不言不動,像在等待什麼。
「她幹嘛不進去?是不是因為沒有鑰匙?不會的,她要找人配一根,難道還不容易?」
事情與他的臆想有些出入,楚母站了一會後,沒有聲張,也沒有敲門,可是那房門卻自動慢慢開啟,彷彿裏面有人在接應她。
雖然不相信有鬼,楚父這時侯也感到有一陣寒意。
那門一打開,楚母便舉步走了進去。她始終沒有回頭張望一眼,看有沒有人跟蹤她。
那門重復掩上了。
楚父躡足走過去,在匙孔上向裏一望,黑幽幽的,什麼也瞧不見。
試推那房門,紋風不動.似乎又已鎖上。
他側耳在匙孔上靜聽,起初沒有聲音。不久。有窗門開啟聲,像有人從窗口跳進房中,又一會,聽見衣裳悉率之聲,大概已寬衣解帶。按著,有喘息、嘆氣和嬌笑聲,女聲是楚母發出來的。楚父一聽,怒火中燒,一定是阿岸那傢伙在房中,與自己的老婆在調情,說不定剛才開門把楚母迎進去的就是阿岸。自己想到哪裏去了,竟以為是鬼魅。這一想,更覺怒不可遏,立即從懷中掏出鑰匙,打開房門,扭亮電燈,衝了進去。
裏面有一男一女,赤條條不知羞恥地擁抱在一起,男的果真是阿岸,女的是楚母。
這兩人一見燈光,都呆了一呆,如夢初覺,站起身來。
「好小予!」楚父一把抓住阿岸:「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我的老婆!」
「不,不……」阿岸向楚母望了一眼,驚得張大了嘴巴:「你……你……我一直以為你是凌波,怎麼會是……你!」
楚母也失魂喪魄地望著阿岸,一時又望望楚父,似乎對剛才發生的事茫無所知。
楚母茫然地望了一會,說道:「我怎麼會在這房裏?」又低頭見自己身體赤裸,滿面羞慚,搶過衣裳穿上。
楚父冷笑道:「你倒會演戲。快告訴我,你們在這裏偷情已有多少次?」
「不,」阿岸否認:「我一直以為她是凌波小姐。其實昨天我已覺得不對,心裹發誓不再到這房中來,不知怎的,剛才又糊裏糊塗地爬進來了。」
「凌波?原來你和她也有一手?你偷了我的老婆還不夠,還偷了我的女兒,這簡直太可惡了!」
「不是這意思……」阿岸見越辯越糊塗,變成無話可說。
楚母坐在床上低聲道:「這種情形一定引起你的誤會,但我好像受了催眠一樣,完全沒有知覺,連我怎樣走上來的,也不知道。不過昨天晚上聽凌波說起這房中的怪事,我已隱約覺得這房間和我有些關係,有好幾個早晨,我無端發現自己心神不屬,進入一陣催眠狀態後,便覺得身體有異,好像……曾經和男人有過關係。但當時還說自己多心,現在給你闖破,才知道事情真是這樣!我是被妖術所述的,如果不是這個男孩子阿岸懂得妖術,就是這……屋子有古怪!」
「妖術!好一片花言巧語。我問你,有什麼證據?」
楚母掩臉哭泣,沒有話說。過了一會,忽然抬頭對楚父道:「你要證據,好吧,你瞧瞧我是誰?」
楚又向她一望,恍加給利刀刺了一把,尖聲狂叫道:「鬼……有鬼呀!」
阿岸給他的叫聲嚇了一跳,向楚母望去,只見她不知什麼時候,變了一副容貌,這時是一個約二十歲的女子,相貌娟好,但絕不是楚凌波,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她雖然美麗,但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從楚父的叫聲看來,她大概不是一個「人」,阿岸亦不禁為之毛骨悚然。
「這些年來,你過得還好嗎?」那女人居然對楚父一笑。
「……」楚父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那臉色蒼白的少女對楚父說道:「你對今天的事也許不大清楚,讓我告訴你,一切全是我幹的。我把你老婆迷了魂,引來這裏。我再化成你女兒的面貌,把這青年引來。他們私會也不知有多少次了,哈,一個血氣方剛,一個是狼虎之年;一個熱情,一個淫蕩;痴纏得要死要活。我總算看到一次活報應……當初你毀了我,現在別人毀了你的老婆!」
「小杏……你饒了我……我知錯了,雖然,我對這件事情深深後悔,可惜……沒有機會給我補償。」楚父神色驚惶地說。
「補償?哈哈……」那個叫「小杏」的少女狂笑道:「如果每樣事情都能夠補償,世間也就沒有許多悲劇了。你瞧瞧,這個房間,你當年住這裏做過什麼事情?」
楚父不說什麼,身體卻索索作抖。
小杏頓了一頓,眼圈一紅,聲調轉為淒涼,說道:「當年我在你家當女僕,你見我美貌,假裝叫我做事,引進這個房中,姦污了我。就是這房間,我化成灰燼都會記得。我苦苦向你求情,你是那麼殘忍、兇獰,把我的手腳縛起來,使我不能移動分毫,盡量淫辱我。我不該說了一句『我會叫我的男朋友來報復的,他在軍隊裏做事,出差去了』,你聽了,便不敢放我出來。夜以繼日,把我縛在這房中。繼續的玩弄我。迫我吃些乾糧過日子。我死也不吃!五天後,因氣苦不過,我在這房中活活悶死了。你……你這沒良心的人,當時心裏吃驚,便和你的僕人老馬設計,把我的屍體埋在後園內,對外說我無緣無故失了蹤,許是跟別人私奔了,在我死後,還要給我一個污名!」
楚父拔足想溜,但才跨出一步,小杏已攔在房門前,阻住他的去路。「要逃!別想!天天盼對你報復,盼了許多年,才盼到今天,你以前鴻星高照,命不該絕,現在行著霉運……現在,我終於盼到這一天,你的時運已到盡頭,我可以盡情報復。我愛怎樣便怎樣!」
她說完,縱聲大笑,聽得人大寒而慄。旁觀的阿岸嚇得退縮在一旁。
楚父的腳步不斷向後移。但他每退一步,小杏便迫近一步。她的臉龐逐漸轉黑,頭髮變成花白,兩隻門牙從嘴邊伸出來,變成十足十的一具僵屍模樣。楚父心膽俱碎,向後急退。他的身體已碰到窗口。小杏兩手舉起,同他抓去,那兩隻手一點皮肉都沒有,是十隻又尖又利的指爪。楚父大叫一聲,顧不得窗外是懸空百尺,身子向後一退,從窗口飛了出去……
他的身體急劇下墮,只一瞬間便仆在地上,腦漿迸裂。小杏把頭探出窗外,目擊楚父死亡,手槌胸口,大笑不停,最後笑聲竟變成哭泣的聲音。
旁觀的阿岸,嚇得縮成一團,他只盼那女人不要轉過頭來,然而,她偏偏轉過頭來了,轉過來注視著他。
說也奇怪,她的臉色漸轉柔和,皮膚恢復肉色,頭髮也轉成漆黑……她那裏是什麼小杏,她仍是那個徐娘風韻的楚母。
這時侯,二樓的楚凌波聞聲趕上來。高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楚母也茫然地問。
阿岸向窗外一指。凌波跑到窗前一望,失聲叫道:「爸爸!」
楚母也探頭向窗外張望,見楚父死得如此悽慘,她像發狂一般奔到樓下,抱著他的屍體痛哭。原來,楚父欺凌女傭小杏的事,發生在二十餘年前,那時候楚母還未嫁過來,所以全不知情。
楚父死後,這家大宅也賣了出去,一切奇異的事都告消失,不再發生,不過,阿岸卻再也不敢去替那間房子抹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