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樓梯
我討厭樓梯,非常非常討厭。
討厭的理由有很多,因為我人生所有不好的事情幾乎都發生在樓梯上。三歲那一年聽我媽說我從樓梯上,大約三層階梯的距離滾了下來;八歲那年就增加了五層,改成八層階梯的距離滾下;十三歲那年我嚴重懷疑我會從十三階層滾下來,所幸我不過是爬樓梯時踩空,但我那帥氣的臉龐面朝下……
好不容易因為考上離家較遠的大學,我一直妄想我可以住在有電梯的公寓裡,只是我渺小的願望看起來不太容易實現。
為什麼說願望不太容易實現…… ?阿育正直盯著眼前那條又直又長的樓梯,他眼框裡幾乎都要蹦出幾顆活跳跳的眼淚了。實現個屁阿!誰叫便宜的學生宿舍他抽不到,而學校附近有電梯的房子房租又貴的要死!
唉,住這裡什麼都好就是只有去他的樓梯!
他討厭樓梯,更討厭一個人在晚上走樓梯,非常討厭。
老實說,他那麼討厭樓梯並不全然是因為樓梯為他帶來了很多的血光之災,而是非常害怕樓梯帶給他的恐懼感。如果你問他為什麼?阿育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他只能告訴你他就覺得樓梯有種不見光和陰森的莫名感,讓他非常的惶恐。
所以阿育鮮少讓自己太晚回到家,那就更別說像是半夜買宵夜、夜遊晚歸等等……這些都是他絕對不會做的事情,他盡可能都會在十點以前就準時把自己關回家裡去,他才不敢一個人踏上十點以後的樓梯間。
只是總有意外的時候,有回在阿育學會辦活動所以晚歸了,來到家門前已經接近半夜一點多。
起初阿育還在門口徘徊的等了幾十分鐘,為的就是等他的左鄰右舍買完宵夜同他一起上樓,而半個小時過去後,阿育終於在餵飽門口的蚊子後放棄了這個念頭。
阿育眼巴巴的盯著樓梯發呆,還隱約可以聞到一點樓梯間潮濕的霉味,而二樓口的老舊式吊燈,那灰暗的微光感覺起來幾乎就要壞了,也不知道那吊燈會不會在他經過的時候就那麼壞了?
可惡,愈想愈毛!不管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阿育硬著頭皮的抓著鑰匙串就往上衝,他只希望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他所住的五樓。
他跑過了二樓口那吊燈下,灰暗的光線暗了又晃,讓它的影子再地上搖曳得好像有了生命一樣,不過值得開心的是那盞燈沒有就此熄滅。
接著也跑過了三樓,而三樓的某處牆角不知道被哪個小孩用蠟筆亂塗鴉了好多醜醜的人像,這也是他怕得要死的一個重點。
轉眼間,阿育他已經跑向了他最害怕的四樓,因為在四樓往五樓的夾層牆面上掛了一面鏡子,而那面鏡子前天還不知道被誰打破了。阿育在經過那面破碎的鏡子前面,他的眼神連飄也不敢飄過去,就怕在那破碎的鏡子裡面會多出一個莫名的人來。
「吁……吁吁……」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阿育有些累了,踏上五樓階梯的腳步也慢了許多。
咿───。
砰!
兩個聲音,在半夜一點的樓梯間裡好清楚,正吸引著阿育的耳朵。隨後又附上了些許鏗鏘鏗鏘鑰匙的碰撞聲,大概是有其他住戶恰巧回來了。
喀喀喀!喀喀喀!樓梯間幾秒鐘後果真開始回盪著規律的走動聲,阿育那過度緊繃的神經總算在一瞬間全部放鬆,癱軟的他幾乎可以往地上坐去。
太好了,兩個人至少比一個人好。
阿育心中的安心感隨著腳步聲的攀爬而放大,這時候的他也終於抵達了他居住的樓層,他握在手中緊緊不放的鑰匙串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阿育轉開著鑰匙,眼下邊出現了一個女人正要往阿育的方向前進,看來回來的那個女人大概是跟他同一層樓的鄰居,不過阿育沒有見過她。接著那女人用高跟鞋喀喀喀的踩了幾階往上的階梯,露出不悅的口吻對著眼前的阿育這樣說著:「欸!你開門可以開快點嗎?很擋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阿育連忙拉開第一道鐵門,挪出空位趕快讓那位脾氣不好的小姐先過。
小姐悶哼了一聲的經過阿育身旁後,她繼續用高跟鞋喀喀喀的走著。阿育原本以為她是他對面的住戶,不過那位小姐似乎又往上走了,原來她是六樓的住戶呀……
呃,我們這大樓……好像只有到五樓?
阿育想到了這樣的疑問點,心裡一陣發毛了起來,準備轉著另一道門的手也開始顫抖了起來。眼神不由得往女人往上的階梯看去,他多希望那個女人是因為喝醉才會不小心往上走。
不看還好,一看阿育便覺得腿都軟了,因為那走上樓的女人和腳步聲都突然不見了。
該死!手抖到他沒有辦法把鑰匙插入鑰匙孔!
喀!
喀!
喀!
……高跟鞋的聲音就在他的背後。
阿育沒有回頭,也沒膽回頭,鑰匙也終於在這一刻插入鑰匙孔。只是眼角突然出現一隻纖細到病態又慘白的手,冷冷的貼在阿育正轉開鑰匙的手背上。
「啊……啊……」阿育叫不出聲來,只能感受那冰涼的恐懼感。
耳後像是被誰吹了幾口冷冷的氣息,呢喃又肆虐的在阿育的耳邊這樣說著:「吶,陪我到頂樓一起去死吧?」
「哇啊!我不要─────!」
阿育這時終於叫出了聲音,他更是奮力揮開了右手背上的冰冷,可是這一揮的重心不穩,使得阿育轉眼就往下樓的夾層滾去。而那踩著高跟鞋的女人就站在他的門前,裂著嘴的嬉笑著阿育滾下樓的狼狽,而她破了大洞的頭顱正湧著鮮血,沿著階梯慢慢流下。
「不要過來!」阿育吼叫著,他額頭因為跌下樓撞出了一個不小的傷口,鮮血直流。他沒命的爬起身來想往下跑,一轉過臉頰,身旁卻多出了一個陌生的男子,男子用很近的距離就蹲在他的旁邊而已。
男子埋著臉,阿育只聽見那男子咯咯的笑著,並且用手指指著阿育的鼻頭狂笑:「你也撞到頭了!你也撞到頭了!……就跟我一樣呢!」說完,蹲著的男子這才抬起滿臉是血的臉龐,男子的臉上插滿著碎玻璃,每一片都深的幾乎往骨頭裡插去,還有一條鋒利的鏡子碎片正插在他的額頭上。
連滾帶爬的往下逃,阿育顧不得頭和身體帶來的痛楚,在三樓的轉角處,他靠著手扶杆的支撐很勉強得站了起來。
「爸爸……媽媽……」順著耳語般的稚嫩嗓音,阿育瞪大的雙眼看著牆角背對他的小女孩,女孩正手拿著蠟筆畫阿畫著那些醜醜的人像,一張哭臉、一張笑臉……。
他告訴自己一定得趕快離開這裡……快、快!快離開!
突然重心被腳邊一個拉力給扯了下來,阿育他整個人差點從三樓的階梯往二樓滾下。原來是一雙枯骨的小手掌抓住了他,全身瘦到猶如枯骨的小妹妹這樣的問著他:「大哥哥……我的爸爸、媽媽呢?」
阿育驚叫了一聲,他這真的從三樓往二樓滾下去了。
滿身是傷的他已經站不起來了,阿育就只能無力的趴躺在二樓的老吊燈下,吊燈死灰的光線似乎無法為他帶來救贖。緩緩的撐起疲憊不堪的身體,阿育一個抬頭就感覺後腦杓重重的被打了一下,而老掛燈下的影子跟著晃了晃。
仰起臉龐往上頭望去,喔……原來掛燈有人吊著呢!原來每次走過老吊燈下影子會晃,是因為撞到了上頭的人呀!還有他的後腦杓,大概就是被那人的腳尖給打到的吧?
「哈、哈……」阿育神色慘白的笑了幾聲。幾乎要崩潰了,他慌亂的往前爬了幾步,但是手抓空的便又從二樓往一樓滾去了。
啊……終於到一樓了。
終於……
我呀,最討厭樓梯了,可以說是非常討厭。
我好討厭一個人走樓梯的感覺。
咿?有人回來了啊?
太好了!太好了!……就讓我緊緊貼在他後頭的往上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