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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蘭芝的柔情與貞烈

劉蘭芝的柔情與貞烈

“自古紅顏多薄命”,人們看這句話時,多與權勢、名利聯繫在一起,實際上這句話也適宜於普通的家庭,普通的人。
  
  劉蘭芝是漢代末年廬江郡的一個小家碧玉,“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看樣子她是一個家教嚴謹,多才多藝而又知書達禮的閨閣少女。十七歲的那年嫁給廬江郡的一個公務員焦仲卿爲妻。
  
  焦家人口簡單,丈夫之外只有守寡多年的老母和一位小姑子,也算是當地的小康之家。劉蘭芝嫁到焦家以後,起早睡晚,辛勤操持家務:提水、燒飯、洗衣、織布,一天到晚忙個不停,把一個四口之家打理得有條不紊。
   
  劉蘭芝的賢惠,焦仲卿看在眼裏,喜在心頭,工作餘暇便暗在妻子身邊,喁喁低語,情話綿綿,偶爾也彈箏奏樂,輕聲合唱一曲,伉儷情深,其樂融融,鄰里之間對這對郎才女貌的小夫妻,莫不十分羨慕,然而焦母心中卻非常不是滋味。焦母始則蠻不講理地加重媳婦的工作量,繼而百般挑剔媳婦的不是,終於完全喪失理性,認爲媳婦簡直就是破壞焦家和諧氣氛的狐狸精,強迫兒子非把劉蘭芝休回娘家不可。
  
  焦母當時要休去劉蘭芝的理由就是認爲媳婦沒有禮節,凡事愛自做主張,使我老人家心裏不快活。這在今天看來簡直會是天大的笑話,然而這在古代卻是重要的理由,古代有所謂“七出”之餘,符合其中的任何一條都可以休妻。《禮記·本命》中記載:“婦有七去:不顺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竊盜去。”
  
  從心理學的角度看,焦母守寡多年,母子相依爲命已經成爲長久以來的習慣,家中忽然多出一個媳婦,使母子之間彼此依賴的態勢,頓時產生大幅度的變化,失去了心理平衡,遷怒於媳婦。當時焦仲卿認爲媳婦的行爲並無不當之處,爲何得不到母親的愛護呢?他反對母親這樣做,在母親面前發誓:“倘若遣去媳婦,此生誓不再娶!”但是焦母卻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以死相威脅,在最後關頭焦仲卿還是敗下陣來,屈從了母親的意思。
  
  當天夜裏,夫妻兩人淚眼到天明,焦仲卿一再解釋他的尷尬處境,並保證假以時日,情況必然會穫得改善,勸慰其妻務必要暫時忍耐,過些日子再來相迎;然而劉蘭芝不敢作此奢望,完全是一别成永訣的態勢,哭得象個淚人兒似的,猶自叮嚀丈夫把留下來的繡襦、羅裙、鬥帳、香囊、鏡匣、絲繩等女用物品,得便全部贈送别人好了,不必留置,以免睹物傷情,徒增苦惱。
  
  淚還沒有乾,天就快亮了,含着悲憤的心情劉蘭芝起床收拾打扮,她在穿衣著襪的時候,每一件小事都重複四五遍,每一遍都牽動着她對丈夫的無限深情,欲說還休!她款款地走出房門,向焦母辭行。她是嚴肅的,穿着典雅的服裝,這是一種對焦母的抗議。然而這一聖潔的表情輪到向小姑子辭行的時候,化作珠淚漣漣。她的滿腹辛酸在同是女性,又與自己同齡的小姑子面前再也忍不住了。她必須離開而又不忍離開這個家啊!
    
  二人分别蘭芝該走了。一輛馬車載着劉蘭芝離開焦家,焦仲卿騎着一匹白馬隨車相送,行行重行行,車輪的每一轉動,似乎在輾碎兩顆已經支離破碎的心,忍不住難舍難分的痛楚,焦仲卿下馬鑽進車裏,兩人再度相擁而泣,指天發誓,決不相負;“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意即海枯石爛,兩情相悦,永不變心。到家了,該分手了,“擧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
  
  然而事物的發展總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劉蘭芝回到家中,善良的母親望着回家的,“進退無顏儀”的女兒,大爲悲摧。然而劉蘭芝還有一位性情暴燥的兄長,對她這位兄長,劉蘭芝是早有心理准備,在回家的路上她就知道:“我有親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遂以煎我懷。”
   
  劉蘭芝回家後,首先是縣令遣媒爲他剛滿十八歲的第三個兒子求親,做母親的理解女兒的心情,在女兒的求懇下代爲謝絕了。不久,太守造縣丞爲他的五少爺求婚。當母親再次準備爲女兒謝絕時,她的兄長出面干涉了,在舊社會長兄代父啊,而家庭又是認男子爲主的,於是答應了這門婚事,並納采行聘,選定了良辰吉日,準備迎親過門。劉蘭芝默不作聲,只有用手巾掩口啼泣,眼淚嘩嘩地直流,所謂“腌腌日欲瞑,愁思出門啼。”
  
  焦仲卿聽到劉蘭芝再嫁的消息,快馬加鞭趕到了劉家,已經是薄暮時分,那聲聲馬嘶,也就是他心中的悲嗚。眼見門前已經搭好了“青廬”,那是以大幅布幔搭成的帳幕,是新娘出閣前的一晚用來過夜的。見到劉蘭芝,焦仲卿氣急敗壞地說:“我如磐石,千年不轉移,而你蒲葦的韌性呢?何以在一天一夜之間一切就變了樣子呢?我們的海誓山盟呢!我只有祝賀你攀上高枝,一天比一天過得好。”劉蘭芝肝腸寸斷,嗚咽講道:“人生不如意,一言難盡,你又何必那樣講呢!我和你同樣是受逼迫,只有一死來表明我的志向了。”劉蘭芝哭着跑回青廬,焦仲卿也撥轉馬頭,萬念俱灰地踏上歸途,世上萬般辛苦事,無過死别與生離。
   
  劉蘭芝那天已是冷冬的時節,寒風摧凌着樹木,樹葉飄零。漸漸地庵庵黄昏,寂寂人定,斜月清冷,嚴霜滿地,偶爾地自空中傳來一、兩聲孤鳥的悲鳴。劉蘭芝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青廬,趁人不備,躍身投入村外的池塘之中,用她的生命來詮釋情愛的堅貞。
  
  那邊焦仲卿回到家裏以後,登堂拜母,說了一些“不能承歡膝下,萬望善自珍重”的訣别話。他那糊塗而專横的母親還在安慰他:“汝是大家子,仕宦於台閣,慎無爲婦死,貴賤情何薄。東家有賢女,窈窕豔城廓,阿母爲汝求,便複在旦夕。”不管母親如何勸勉,此時焦促卿已經決心赴死,那裏聽得進去。當天夜裏徘徊庭院之中,三更過後,烏鴉成群飛過,焦中卿心知有異,以爲愛妻已經殉情,正在黄泉路上等他結伴同行呢!於是解下腰帶,綁在庭樹枝上自縊而死。
  
  劉蘭芝放着“金車玉作輪,青驄馬,金鏤鞍”的富貴之家不去,甘願爲情而死,令人讚歎。
  
  天亮以後,焦仲卿與劉蘭芝雙雙殉情的消息,已經轟動了附近村里,焦母呼天搶地,爲獨子的死悲慟不已;劉家兄長更是愧悔交加,因爲自己的貪利趨勢,而害得走投無路的妹妹投水保貞;一般村民更是由同情而憤慨,聚集在兩家門前,鼓躁唾罵,並要求將兩人合葬在華蓋山麓。
  
  焦仲卿與劉蘭芝的墓地,東西植松柏,南北種梧桐,若干年後,枝葉繁茂,濃蔭覆地,有一種雙棲雙飛的鴛鴦鳥,夜以繼日地穿飛上下,婉囀和鳴;青年男女紛紛來到墓地參拜,祈求穫得美滿良緣,至今安徽省舒城縣城南的華蓋山,還有鴛鴦墳的遺蹟!焦仲卿是廬江郡的一個小吏,大約是如今安徽省廬江縣、潛山縣與舒城縣一帶地方。
    
  焦仲卿劉蘭芝之墓這是一個令人感傷的悲劇愛情故事,有一位民間詩人就此寫成了一篇《孔雀東南飛》的五言詩,南朝徐陵把它收集在《玉台新詠》中。詩中對劉蘭芝的形貌作了這樣的描寫:“指若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說到她的服飾,作了這樣的描寫:“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着流紈素,耳垂明月當。”
  
  《孔雀東南飛》中用了許多筆墨。來描寫劉蘭芝的才情、品性、美麗與裝扮,目的在強調如此難得的佳人,竟然無法博得婆母的青睞,益增世人同情惋惜之意。
  
  已經一千七百多年過去了,而今銀幕上與舞台上,仍然不斷的在搬演這段感人肺腑的故事,依舊能夠賺人熱淚,可見其不朽的因由,斷非偶然或浪得了。“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論。”“多謝後世人,戒之慎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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