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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殘留的哭聲 [打印本頁]

作者: 電視迷    時間: 2009-5-9 16:45     標題: 殘留的哭聲

滴答、滴答……

  耳邊都是時鍾走動的聲音,細小如水滴般落下的小小聲響,撩起我心裡陣陣漣漪,一次又一次,憔悴得無法平復。

  喪禮後不知道過了幾天,桌上瓶瓶罐罐擺的全是酒瓶,連幾天吃下來的泡麵空盒一直擺在桌上,沒有人去收拾。

  家裡亂成一糟,身體上全是沒有梳洗的異味,頭髮像是鳥巢一般的凌亂,一向在意外形的我,卻出奇的懶得管他。

  「妳在搞什麼?」咒罵隨著開門聲響起,重重摔上大門的聲響,震得我耳邊一陣耳鳴。

  「我才走個幾天,妳就把家裡搞得一團亂!」那個人的嘴始終不停止訓罵,一邊收拾家裡,一邊狠狠的教訓起我,像是以前一樣,什麼都沒有變。

  好不容易使勁力氣,讓自己重重趴在桌上的頭抬起,眼見那個人準備將抹布擦下去,我趕緊用僅剩的力氣逃開。

  「幹什麼?」一時火氣上來,我已經一無所有了,為什麼還非得讓我更加難過?

  「哼!」那個人冷哼,將剛裝好的水桶放在一旁,開始收拾桌上的混亂,動作依舊那麼俐落。「誰叫妳身上的臭味都快跟這臭抹布一個樣兒了,我不把妳擦一擦,還能出去見人嗎?」

  不想要再開口說話,我選擇默默在一旁看著那個人不厭其煩的整理,漸漸的,家裡逐漸被打掃的一塵不染,恢復昔日前的乾淨,裡頭除了我這個大障礙物很臭以外,其他都香得跟我成了強烈對比。

  「呆什麼!還不去洗澡!」

  聽命似的走向房間,我能感受到那個人的眼睛注視我一舉一動,像是憐惜,又像是心痛。



  這一生,我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張遺照身上,我不懂為什麼,人可以說走就走,一生已經夠短了,我卻始終不珍惜那個人給我的幸福。

  在一起了十八年,緊緊相依的生命密不可分,那個人給了我十幾年的無憂無慮,我卻給了一輩子的煩惱跟憤怒,不懂知足。

  然而給得首次憤怒,是在第一次的巨大爭吵,也就是我交第一個男朋友的時候。

  那個人總在一旁大罵,信誓坦坦這段感情絕對維持不了多久,老是提起這件事跟我鬧了好幾天的冷戰,冷眼旁觀了一切,卻好像又被說中似,才沒幾個月,我便與男友分手。

  嘴巴上是那樣說,那人卻在我哭得極為崩潰時陪我,一分一秒待在身旁,累了帶我去床上歇著,餓了煮了東西給我,那段時間,那人什麼事都任我予取予求。

  

  冷水從頭上淋下,很多人說在失意時衝衝冷水,會讓自己清醒些。

  不知怎地,我感覺自己越沖越恍然,視線模糊著一切,身體的重量就快讓我無法支撐。

  然後眼前一片黑漆,我感受到自己倒在地上,跟強烈撞擊地板的痛楚……



  學校開始了建教合作,我被分配到離家很遠的地方,有三個月都與那個人分離。

  原本以為相思及擔憂會充斥著我們倆,可我卻發現,那人每晚帶著情人回家,相互依謂。

  氣得我整整一個月都不想聯絡,甚至開始放開自己的保守觀念,既然那個人都有了對象,我又何來不能與其他人交交心?

  平平都是一樣的人,我不認為在年齡上就該是因為我較小,而該有什麼差異。

  是那個人告訴我,男人不可信,女人萬萬別信。

  而那人卻做了與自己言論背倒相流的事,要我如何再聽信那個人往後的隻字片語?

  

  「妳這輩子,不是只有我而已。」

  眼睛才剛睜開,身後一片軟綿綿的好溫暖,那個人坐在床邊,眼神盡是無窮的悲傷,像是在同情我,也是在同情自己一樣。

  「我只能有一個妳……」話才脫口,聲音沙啞得喉嚨發疼。

  昏倒後,我似乎是從浴室被扶來床上,身體熱呼呼的,也許發燒了。

  那人低下頭,看著我一天比一天瘦弱,不禁擔憂。

  我忽然滿心愧疚,都走了,我居然還這麼放不開,也讓那個人走不開。

  「對不起。」沉默中,一句歉意打破了寧靜。「我真的,不能再給妳任何建議了。」


  
  好一陣子沒跟我聯絡上,聽到我接起的電話,那個人欣起若狂,不停問我工作如何、住得怎樣、同事、老闆,對我好不好……

  我始終是淡默回答,不想給予任何情緒。

  那時的我認為,那是不需要的。

  後來從那人的朋友得知,他們兩個人一起分開了,原因是因為我,因為那個人強烈明白,我不開心。

  ……其實我只是不希望自己擁有的東西被奪走而已。

  

  沒有那個人的生命以後,我活得一點意義也沒有,從以前我總是掛在嘴邊,一定要努力賺錢,證明給那個人看,看看那個人努力爭取的生命,是有多麼驕傲。

  目標沒了,所以好多好多東西,都從生命消失了。

  每一刻、每一分,甚至每一秒。

  我都一點一滴的流逝生命,丟了工作,也丟了現有的感情,身邊的朋友全部勸不了我,避而遠之。

  我沒了所有,只能酗酒麻痺。

  明明在呼吸,卻在吸入鼻中時感到窒息,心裡不管何時都在隱隱泛痛,每個時候都想流下淚水,險些幾次,都想丟盡面子跑到大馬路上哭喊、大叫……

  每天睡醒,身旁的床沒有陷下,也不再有人溫暖。

  每個晚上,夜半突然驚醒,也已經沒有人安撫我的情緒,拍拍我的背,告訴我只是夢而已……

  看到別人,總認為自己是世上最悲哀的,失去了最愛的人,跟最愛我的人……


  
  那個人在我回家後,有好一陣子都上班到早上才回家。

  明明知道打從一開始那個人就是大夜班,卻常常在心裡發嘔,希望就算沒有說到話,也讓我感受有人在身邊陪著。

  年紀隨著時間開始增長,心靈也不在幼稚,很多時候,我會倚在那個人的身邊,窩在那個人懷裡,親暱的一起欣賞片子,回到了十年前,一開始的年幼無知。

  那個人滿足的笑容,都看在我眼裡。

  

  「妳不是很疼我嗎?妳捨得看我這樣嗎?」任性的丟出一句話,我轉頭,已經沒力在面對她的臉頰,及熟悉的五官。

  身旁突然少了個東西,像是再一瞬間明白什麼似的,我快速轉頭回去。

  空盪盪的,什麼都沒了。

  「……為什麼每次都這樣……」

  我將身子縮成一團,跟個小孩子一樣。

  「每個晚上,我都看不到妳。」

  「白天下課回來,妳就準備出去上班,我一個人面對晚上的家。」

  「我從來不怨妳,明白妳的辛苦,即使妳交了壞男人,而那男人曾經把我打的要死不活……我始終心疼的還是妳……」

  「可是這次,我好恨好恨妳……」

  明明答應過阿姨們,如果媽媽走了,一定要體諒母親的辛勞,不能怪她……

  我當然不怪她,但我真正怨的、恨的,都是年少,不懂的我!

  這一次她回來,家裡被整理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

  我閉著眼,漸漸沉睡,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放心了……



  三上的建教合作,我錯過了那個人的最後時間,即使我用跑的、用追的,也只能看到緊閉雙眼的她,不再睜開的她。

  親戚都叫我好好保重,不要想太多,要我自己一個人,也能夠獨立自主的活著。

  「妳媽留了一大筆錢給妳,是她生前的所有積蓄,加上車主及保險公司的理賠,我想妳近幾年的生活費應該是不用操勞了……」

  小舅舅不表態什麼,自幼小就十分疼我的他,比誰都了解現下的我,最需要的不是無形的安慰,而是實質,真正能讓我活下去的東西。

  「她這一生,活的坎坎坷坷……」坐在母親旁,逐漸冰冷的身體準備送離。「她老是說,不希望我遇到壞男人,要我眼睛放亮,自己卻被那些她所謂的壞男人……傷了無數次。」

  「飄飄盪盪,在她身邊的人總是接著一個又一個,慢慢的,她開始負債累累,都是因為那些,她所謂的壞男人!」

  「最後始終不甘寂寞,愛上了了結她一生的人!夠了吧!這樣!已經夠了吧!」

  失態崩潰的我趴在床沿大哭特哭,用我這一生最多、最大的力氣,送走了母親。

  喪禮在母親的姊妹幫助下完成,小舅舅說,在沒幾個禮拜要從香港搬過來,希望我能過去跟他住。

  這是母親在身體日漸虛弱,給他唯一的請求。

  「這幾天,妳先用妳媽媽留給妳的錢生活,現在是寒假,對妳的課業應該是沒什麼影響。」像是想說什麼似的,小舅舅欲言又止。「還有……人生無常,並沒有因為妳媽跟誰在一起,所以才會發生意外的。」

  我微微點頭,腦裡已經容不進,任何所有需要我思考的想法。



  往如以前般,鬧鐘突然在早上六點多響起,皺起眉,我才施力從床上爬起,將鬧鐘按掉。

  昨晚,我記得我並沒有設鬧鐘。

  甩了甩頭,腦子比平日還要清醒,自從母親過世後,我一直都是茫茫然然的過著。

  不過,在昨天母親回來的那一趟,那場夢後,我早已毅然決然決定,好好活下去。

  將一切梳洗完畢,打算好好整理家裡,結果踏出房門一步,一切都讓我驚訝的不可思義。

  夢裡,我活在現在,與過去交錯的時間。

  我夢到母親回來,如往常一般的斥責,可是真真實實的,家裡像被翻新一樣,就算夢遊,也沒這麼誇張吧?

  還在訝然之中,我走了幾步,看到桌上一張白紙,只寫著幾個字,卻已經堵住了我的心思,我的悲傷。

  遺照上,她始終溫文儒雅,笑得慈祥,美麗,又悲傷。

  她的人生像照片,總是黑黑白白過了一切,連生命,也是在一個突如其來的車禍下結束。

  握緊了字條,我恍然蹲下身子,哭這最後一次,真真正正的最後一次,為母親的淚水。



  女兒,盼一切,安好。
  母命,願妳一起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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