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婕妤的賢德與失落
班氏一門,在漢代是非常顯赫的家族,文武勳功,德行學問,都极一時之盛。西漢成帝時的班婕妤和東漢的班彪,班固,班超都是名垂千古的人物。
班婕妤是漢成帝的后妃,在趙飛燕入宮前,漢成帝對她最為寵幸。她的父親是班況,班況在漢武帝出擊匈奴的后期,馳騁疆場,建立過不少汗馬功勞。
班婕妤在后宮中的賢德是有口皆碑的。當初漢成帝為她的美艷及風韻所吸引,天天同她膩在一起,班婕妤的文學造詣极高,尤其熟悉史事,常常能引經据典,開導漢成帝內心的積郁。班婕妤又擅長音律,常使漢成帝在絲竹聲中,進入忘我的境界,對漢成帝而言,班婕妤不止是她的侍妾,她多方面的才情,使漢成帝把她放在亦可亦友的地位。
漢朝時期,皇帝在宮苑巡游,常乘坐一种豪華的車子,綾羅為帷幕,錦褥為坐墊,兩個人在前面拖著走,稱為“輦”;至如皇后妃嬪所乘坐的車子,則僅有一人牽挽。
漢成帝為了能夠時刻与班婕妤形影不离,特別命人制作了一輛較大的輦車,以便同車出游,但卻遭到班婕妤的拒絕,她說:“看古代留下的圖畫,圣賢之君,都有名臣在側。夏、商、周三代的末主夏桀、商紂、周幽王,才有嬖倖的妃子在坐,最后竟然落到國亡毀身的境地,我如果和你同車出進,那就跟他們很相似了,能不令人凜然而惊嗎?”
漢成帝認為她言之成理,同輦出游的意念只好暫時作罷,當時王太后听到班婕妤以理制情,不与皇帝同車出游,非常欣賞,對左右親近的人說:“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
在這里,王太后把婕妤好与春秋時代楚庄工的夫人樊姬相提并論,給了她這個儿媳婦最大的嘉勉与鼓勵。楚庄王才即位的時候,喜歡打獵,不務正業,樊姬苦苦相勸,但效果不大,于是不再吃禽獸的肉,楚庄王終于感動,改過自新,不多出獵,勤于政事。后來又由于樊姬的推荐,重用賢人孫叔敖為令尹宰相,三年而稱霸天下,成為“春秋五霸”之一。
王太后把班婕妤比作樊姬,使班婕妤的地位在后宮更加突出。班婕妤當時加強在婦德、婦容、婦才、婦工等各方面的修養,希望對漢成帝產生更大的影響,使他成為一個有道的明君。
可惜漢成帝不是楚庄王,自趙飛燕姐妹入宮后,聲色犬馬,班婕妤受到冷落。
趙氏姐妹入宮后,飛揚跋扈,許皇后十分痛恨,無可奈何之余,想出一條下策,在孤燈寒食的寢宮中設置神壇,晨昏誦經禮拜,祈求皇帝多福多壽,也詛咒趙氏姐妹災禍臨門。事情敗露以后,趙氏姐妹故意講,許皇后不僅咒罵自己,也咒罵皇帝,漢成帝一怒之下,把許皇后廢居昭台宮。趙氏姐妹還想利用這一机會對她們的主要情敵班婕妤加以打擊,糊涂的漢成帝色昏頭腦,居然听信讒言。然而班婕妤卻從容不迫地對稱:“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修正尚未得福,為邪欲以何望?若使鬼神有知,豈有听信讒思之理;倘若鬼神無知,則讒溫又有何益?妾不但不敢為,也不屑為。”漢成帝覺得她說的有理,又念在不久之前的恩愛之情,特加怜惜,不予追究,并且厚加賞賜,以彌補心中的愧疚。
班婕妤是一個有見識,有德操的賢淑婦女,那里經得起互相讒构、嫉妒、排擠。陷害的折騰,為免今后的是是非非,她覺得不如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因而繕就一篇奏章,自請前往長信宮侍奉王太后,聰明的班婕妤把自己置于王太后的羽翼之下,就再也不怕趙飛燕姐妹的陷害了,漢成帝允其所請。
從此深宮寂寂,歲月悠悠。班婕妤憫繁華之不滋,藉秋扇以自傷:
新制齊紈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歡扇,團圓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棄捐莢笏中,恩情中道絕。
班婕妤自知,自己如秋后的四扇,再也得不到漢成帝的輕怜蜜愛了。不久,趙飛燕被冊封為皇后,趙合德也成了昭儀,然而這一切在班婕妤看來,似乎都与她毫無關連了,心如止水,形同槁木的她,除了陪侍王太后燒香禮佛之外,長晝無俚,弄箏調筆之余,間以涂涂寫寫,以抒發心中的感慨,從而為文壇留下了許多詩篇。
韓愈在《柳子厚墓志銘》中講過這樣一段話;“然子厚斥不久,窮不极,雖有出于人,其文學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至必傳于后于今無疑也。雖使子厚得所愿,為將相于一時,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這話用來講班婕妤也适合,倘若班婕妤一直得到漢成帝寵幸,她是否會為文壇留下許多优美的詩篇呢?兩者相比,孰得孰失,誰又能講得清呢?
她最有名的一首詩是《長信宮怨》。詩從入宮受寵寫起,一直寫到顧影自怜,自己愛惜羽毛,而摒絕繁華,效法古代貞女烈婦,甘愿幽居長信宮中,孤燈映壁,房探風冷,想起舊日与皇上的恩愛之情,不覺珠淚飄零,令人肝腸寸斷,一個接一個的白晝,一個接一個的夜晚,無情地吞著花樣的年華,最后寫到只希望百年之后能夠埋骨故鄉的松柏這下。飽含無限的凄槍情怀,使人不忍卒讀。
漢成帝在綏和二年三月,崩于未央宮。漢成帝崩逝后,王太后讓班婕妤擔任守護陵園的職務,從此班婕妤天天陪著石人石馬,諦听著松風天籟,眼看著供桌上的香煙繚繞,冷冷清清地度過了她孤單落寞的晚年。
當時的人都說班婕妤侍君不逾禮法,可与周宣王的姜后雞鳴戒旦,前后媲美,可惜漢成帝沉迷于酒色,遠离了班婕妤的規勸及影響,因而周宣王成就了中興大業,漢成帝卻落得個暴斃的結局。這里,我不對漢成帝抱婉惜的心情,只對班婕妤抱婉惜的心情,倘若她遇到了過去的周宣王、楚庄王,或她后來的唐太宗,甚或是明太祖,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