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循著70多年前第一個遍遊海南島的中國人的足跡,前往一些並非旅遊熱門地的城鎮,體驗不曾關注過的生活方式,我們發現了挖掘旅行樂趣的四種途徑——像新一代“候鳥人”那樣,在人最多的地方尋找一片淨土;像穿越熱帶雨林的自駕者一樣,在艱險的環境中收獲一份閒適;像呷著老爸茶的海口人,在別人忽視的角落裡獨品一份樂趣;或者像超然的“熟黎”,在遺失的歷史中找到自足。
到海南旅遊,最奢侈的事情不是吃海鮮大餐,不是入住五星級酒店,而是在風和日麗的下午獨享一片海灘。
發現遊客視野之外的海南
對很多遊客來說,海南就是以三亞為代表的椰海風光,其他地方都在視野之外,就算偶有涉及,多半也是匆匆而過。其實,在海南一些尚未被旅遊狂潮淹沒的地方,常能看到令人羨慕的恬淡從容,比如在騎樓裡喝著老爸茶的海口人,比如住在火山岩房子裡的阿婆,比如在洋浦的古鹽田用千百年不變的方法曬鹽取鹽的老鹽工。
作為全國唯一一個全境處於熱帶的省份,海南有著最為豐富的熱帶雨林資源,找一片雨林“宅”下,是一種旅居新時尚。
騎樓裡的安靜時光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騎樓,雖然牆體斑駁陸離,不如廈門、汕頭等地的美觀,但比包括廣州上下九路在內的許多騎樓群都要龐大,底下人來人往,沒有日曬雨淋之虞。一個戴著越南笠、穿著防水靴的中年婦女挑著一擔熱帶水果,往樓群裡走去,絡繹不絕的人群仿佛給她加添了許多信心,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往騎樓外看去,椰子樹整齊有序地站立在道路兩旁,斑馬線的這頭和那頭都聚集了一大批騎摩托車的人。西洋風格的暗紅色鐘樓聳立在海甸河邊,看著漁船劃過這片平靜的內海,駛向更加廣闊的海域。這就是海口。
比起滿街的紫荊花和黃槐花,騎樓老街更能體現海口市的獨特之處。這片號稱中國最大規模的騎樓群,蘊藏著當地歷史演化的文化密碼。海口,古稱瓊山,自北宋開埠以來,便是海南島連接大陸和海外的重要港口,匯聚了海南話、儋州話、臨高話、白話、軍話、客家話、閩南話等多種語言,是各種文化交匯的地方,也是海南發展歷史的一個縮影。如今,這些八方來客的後代,都在海口騎樓老街留有古老而又鮮活的人文痕跡。
旅遊業方面的數字差距,帶來一種普遍的焦慮和審美上的迷失。在海南,三亞的成功,對其他濱海城市有著榜樣般的力量。海口人並沒把騎樓老街太當回事,擁有陽光海灘、豪華別墅和高爾夫球場的三亞是他們的主要模仿物件。所以當這片老街獲得第一批“中國歷史文化名街”的稱號時,海口人表示難以理解,“海口騎樓有什麼呀?”“海口騎樓還能獲獎?”“這個獎的層次是不是太低了?”當地媒體這樣記錄著獲獎消息傳開時當地人的反應。
向騎樓深處走去,我們能看到海口鮮活的市井生活,有賣衣服鞋帽的,有賣日雜五金的,專門給過世老人畫黑白肖像的,出售各種熱帶觀賞魚的……解放西路的小吃一條街飄著滷肉和豬腳飯的香味。拐入位於新民東路的東門市場,景象更為壯觀,各式海產品碼得整整齊齊,被剖開曬乾的深海魚露著一點“猙獰”,這裡還有各式野味和海鮮出售。
在儋州的中和古鎮上,至今仍然有人製售草鞋
轉入與東門市場僅隔幾條街巷的人和坊,空氣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彎彎曲曲的道路一塵不染,漫步其間感覺非常舒服。一些老人坐在家門口曬太陽,背後的大門上插著兩束已經乾枯了的艾草,偶爾有貪玩的孩子追逐而過。在偌大的騎樓群裡,像這般靜謐的街巷還有很多,隨便選一條走進去,都可以漫無目的地逛上一兩個小時,頗有“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快意。
當我們出現在這些街巷的時候,當地人和我們都對彼此感到新鮮。“你們是遊客?大陸來的?”這樣的問題在我們進入海南許多非“旅遊勝地”時還將出現多次,尤其是昌江、東方一帶。“大陸”這個政治色彩濃厚的辭彙,在這裡只是一個相對海島的日常稱謂。類似的叫法還有“小弟”、“小妹”、“阿妹”等,用來稱呼年輕的男性和女性。“你們那兒沒有這個東西嗎?”“小弟,你那個相機很貴吧?要五千塊嗎?”“小弟,你們拍這個做什麼?”顯然,他們也對大陸來客充滿了興趣。
海口自北宋開埠以來,便是海南島連接大陸和海外的重要港口,是各種文化交匯的地方。榮獲“中國歷史文化名街”稱號的騎樓老街,是中國最大規模的騎樓群,蘊藏著海口歷史演化的文化密碼。
七十多年前,一個叫田曙嵐的旅行家騎著一輛自行車,開始了中國人的首次環海南之旅,記錄下了瓊崖故地的風土人情。海口東部與西部的巨大反差,文昌的眾多咖啡屋和穿著西裝打柴的村民,只穿桶裙、不穿褲子的黎人,澄邁一種叫“迓軍”的迎神活動,以及各地好奇、熱情的土人,都給他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也借他的筆打動了很多讀者。
他曾在書中寫道,西線各地的村民對從未見過的自行車備感新鮮,甚至跟著他走了好幾里海邊沙地,只為看他騎車。今天,開車或騎著自行車環遊海南島已經成為一種旅行潮流,海南的經濟也較之以前進步了許多,但是古風猶存,這在我們接下來的海南之行中得到了無數次印証。
閩文化的“飛地”
與擔憂“海口被海南遊拋棄”的年輕人不同,年長者多半顯得怡然自得。他們穿著寬大的衣服,趿著拖鞋,到市集買菜,或是在巷子拐彎處的小廟上一炷香,然後和幾個老友去喝老爸茶,要不就是到江邊簡單搭著遮雨棚的麻將館裡打一天麻將——每張麻將桌20 元,時間不限。海南四季如春,就算冬天打通宵麻將也不怎麼冷。
入夜以後,離海口市政府不遠的八灶街是最熱鬧的地方。這條長不足600 米、有著250 多年歷史的街道,匯聚了當地最有名的十幾家牛肉餐館,其中以牛尾、牛鞭最受歡迎。切一斤牛肉或牛雜,再來一根牛鞭,倒入熱騰騰的鍋中,一晚上的閒談就可以開始了。若是客人多些,就單獨要一份四五斤重、連著牛尾的骨頭架子,也夠吃了。
據說海南人有不少是從福建移民過來的,跟泉州人、潮汕人一樣熱衷於牛肉小吃,或許是証據之一。仔細傾聽,會發現海南不少縣市的發音跟閩南話、莆仙話有點接近——在語言學裡,海南話向來被視為閩方言的一種。當年,環遊海南的田曙嵐曾跟一個海口人分別用國語和土話念了幾首古詩,感覺“如此音韻,真不知距國音有若干里矣”。看他的記載,那個海口人說的口音很接近閩南話。
在海南各處行走的時候,我始終有種感覺,而且愈來愈強烈:海南像是閩文化的一塊“飛地”,雖然隔著數百海里和一個廣東省,卻在許多傳統習俗上暗暗吻合。
比如對郡望堂號的銘記。西晉末年,中原地區發生“永嘉之亂”,大量士族跟隨晉元帝渡江南逃,史稱“衣冠南渡”。這些流落南方的士族為了表示不忘根本,往往在建築物和門口的燈籠上標明自己是來自哪個郡縣、哪個望族的,福建的晉江和洛陽橋便是因此得名。
類似的大規模移民在唐末、南宋末年都發生過,而遷徙路線也從由中原到江南,變成了由福建到潮汕、雷州一帶,再到海南島。跟家眷、財產一同被帶走的,還有語言和傳統。在海口的符氏大廈,我們看到了“琅琊郡”的字樣,儋州市中和鎮的一些人家則在門楣上標明自己祖上是“穎川郡”的,文昌市的邢氏多來自“河間郡”——“義理傳家顯望族”是他們不敢忘卻的祖訓。
再如對鬼神和祖先的普遍崇拜。在海南北部地區,尤其是海口老城區,幾乎家家戶戶都在牆外邊安放著一個用來敬拜老天爺的“敬天香”,香火不斷。有些人家無法在牆上安放,便把香插在牆角、柱子底下。每條小巷裡都會有一個小廟、幾座祠堂,廟裡供奉的除了土地爺,最為常見的是從福建莆田流傳過來的媽祖形象——在中國沿海受到普遍崇拜的海上保護神。
海口一條安靜的小巷裡,牆上刻著“福綏梓里”字樣。偷得浮生半日閒,在這樣的小巷閒逛,是種福氣。
在宋慶齡的故鄉文昌市,人們也像閩南人、潮汕人一樣喜歡下南洋、穿西裝、建有南洋風格的小樓房,收獲的椰子也多運往江門、廈門等僑鄉出售……。
在以漢人為主的海南省北部,我們能發現許多類似的信號。當然,最直接的証據還是當地人的族譜。在中和古鎮上長期照料“太婆廟”(當地人對嶺南保護神冼夫人的稱呼)的呂老先生告訴我們,他們祖上是福州的;在離洋浦經濟開發區不遠的古鹽田曬鹽的譚先生,知道跟他一起曬鹽的村民都是原籍莆田,至於是哪一朝哪一代搬到這裡來的,卻已經無從查起了;開計程車的三亞人林大哥能聽懂閩南話,他告訴我們,他祖上是福建人,但無法確定是不是閩南地區的。
在這些現代海南人身上,有著多重元素的痕跡, 有些甚至是自相矛盾的,多半是秉承於他們的先人。相比之下,蘇東坡、趙鼎、李光等被貶至此的中原文化的典型代表,其對海南的影響在今天看來顯得有些微弱,儘管海南人在蘇東坡的影響下走出了歷史上第一個舉人和進士。
海南在古代是個相對落後的地方,與關外、西南地區等同為流放之地。蘇東坡一生數次被貶,最遠的一次便是貶到廣東,先是惠陽(今廣東惠州),後來對頭看他過得還算愜意(蘇東坡在此寫下了“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的詩句),於是設計把他貶到了海南島,在當時的人看來,這是一種僅次於滿門抄斬的懲罰。
在踏上這片土地之前,年逾六旬的蘇東坡是十分悲觀的,用近乎絕望的語氣給朋友寫信:“某垂老投荒,無復生還之望。昨與長子邁訣,已處置後事矣。今到海南,首當作棺,次便作墓……死即葬於海外。”好在廣東的文人和官僚對他十分友好,在和海南島的“南蠻”共處的三年裡,蘇東坡也找到了許多生活樂趣——研究美食,四處採藥,與當地文人吟詩作對。澄邁一帶的老人普遍長壽,這也給了他巨大的信心和啟發。變得超然的蘇東坡,挑了陶潛未被和過的十五首詩來和,並說:“吾於淵明,豈獨好其詩也哉?如其為人,實有感焉。”
很難說是蘇東坡教化了海南人,還是海南人改變了蘇東坡,要不他也不會在離開海南的時候發出“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的感慨。至少在《食蚝》一文中,他已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海南老人形象了:“己卯冬至前二日,海蠻獻蚝。剖之,得數升。肉與漿入與酒並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又取其大者,炙熟,正爾啖嚼……每戒過子慎勿說,恐北方君子聞之,爭欲為東坡所為,求謫海南,分我此美也。”
東坡書院裡的欽帥泉,據說挖於明朝萬歷年間,打上來的泉水清澈甘洌,“可釀蘇酒,用調商羹”。
檳榔與老爸茶
“ 檳榔越嚼越有勁, 這口出來那口進。”“養妻活崽,柴米油鹽;待人接客,檳榔香煙。”如果要我挑選最能代表海南特色的一樣東西,那一定是檳榔。
不管漢人,還是黎人、苗人,從海口到瓊中,從東方到三亞,海南幾乎是無處、無人不吃檳榔。吃檳榔在海南發展成了一種習俗:客人來了,要敬檳榔,上門提親,要送檳榔,路上遇見,互贈檳榔。曾經有客人因為沒被主人敬奉檳榔而翻臉,田曙嵐曾記載了在三亞舊府看到的一個“奇觀”:有人打架鬥毆,來找政府評理,告狀的一進門先給所有人敬一圈檳榔,連陌生人也不例外;一會兒被告也來了,進門後也是先給大家敬檳榔——真是“無檳榔不為禮也”。
吃檳榔是個很奇妙的過程:包著蔞葉和貝殼粉的生檳榔剛入口的時候非常澀,你會感覺嘴巴像是一下子被吸乾了水分,整個兒縮成一團,這時候不要著急吐掉,再嚼幾口,吐掉汁水即可;接下來便會漸入佳境,先是感覺臉頰發燙,接著手腳微微發熱,胸口發悶,像是壓了一床厚被子,但不至於呼吸困難;再過一會兒,胸悶的感覺逐漸消退,覺得腦袋略略發暈,像是喝了幾杯高度白酒似的微醉了,心情也跟著放鬆下來。
這東西吃得多了,不免上癮。當街出售的檳榔一顆一塊錢,每顆能切成三四瓣,一次吃一瓣就夠了。好些人一天能吃上十塊錢,一天的時光在微醉的感覺中很快就過去了。
吃檳榔時吐出來的汁水通常是鮮紅的,難以清洗,所以經常招致媒體的批評,但是海南人“屢教不改”。和充滿爭議的檳榔相比,同樣具有海南特色的“老爸茶”呈現出來的更多是溫馨。
老爸茶是海南的特色茶文化,因為過去聚在一起喝一整天茶的通常是一些老年人,於是得了這麼個名字。茶的品質很平常,通常是一把綠茶或紅茶末,但是來喝茶的人意不在此,他們要找的是一種閒適。幾個老伙計,每人花上兩三塊錢,便可以無限續杯地泡上一整天,餓了,茶館裡有各種精美的小吃:醃麵,番薯湯,豬血雜拌,木薯煎米果,鵪鶉蛋煮白木耳……絕不會讓飢渴攪了大家的聊興。
茶館也是各種消息的集散地,剛從報上看來的國際新聞,自家孩子的婚姻大事,關公千里走單騎,巷口新開的一家大排檔……都可以成為大家討論的話題,說到精彩或激動的地方,鄰桌也會忍不住來插上兩句。
也有喜歡安靜的茶客,挑個角落靜靜地看報,累了就靠在椅子上瞇一會兒。老爸茶就是這樣,你就算不點東西在茶館裡睡上一天,伙計也不會過來催你,等睡足了,叫一聲“小弟”,又會有人歡快地過來給你續水了。茶館裡的淡淡清香,好像霎時彌漫了整個城市。
黎族 帶著3000年歷史前行
檳榔谷中一位伸手致意的黎族阿婆。小碎花裝飾的頭巾,銀耳環邊上巨大的耳洞,正在挑繡的黎錦,以及臉上一道道代表部落符號的文身,她身上有著太多作為黎族人的印記。
海南的少數民族漢化得很厲害,這讓當地文人和許多人類學者頗感遺憾。其實,行走在五指山地區,藉由黎人動聽的鼻簫、不願捨棄的頭巾、代代傳承的紡織技術,以及每年的三三節、嬉水節,我們能隱約感受到這個民族在數千年文明積澱下的勃勃生機。
生黎與熟黎
五指山是海南第一高山,在三亞異軍突起之前,一直是海南島的象徵,被視為海南的必遊之地。這個位於海島中部的龐大山脈,也是海南少數民族的主要聚居地,全國120 多萬黎族人大半生活於此。
在瓊中境內、萬泉河上游,有一片全國乃至全世界都非常罕見的天然石臼。每天清晨,附近農場的黎族婦女便三五成群地來到這裡洗頭洗衣服。
五指山腳下的水滿鄉,居民基本上都是黎族和苗族人,村落依據民族的不同簡單地稱做黎村、苗村。鄉裡只有一戶漢人,據說祖上是清末時隨抗法名將馮子材一同入瓊撫黎的廣西士兵,因患病滯留此地,後來便在此結婚定居。途中偶遇一位姓吳的退休老師,是黎族人,據他介紹,無論是黎族還是苗族村民,基本搬進了磚瓦房,至於民族服飾,除非重大節日,否則是不穿的,平時能夠區分彼此的主要方式還是語言,“要看原始村落,得去初保村。”
當地很多人向我推薦初保村,而在東方市,人們會推薦白查村,在樂東縣,則是扎灶村。海南中南部的每個縣市都會有一兩個黎族村落因為位置偏遠而作為原始生活的見証存留下來。與漢化的“熟黎”相對,這些還保留著黎族傳統的村民被稱為“生黎”。人類學者和旅遊專家試圖趕在他們漢化之前做些保護工作,所謂保護,通常是給予他們一些經濟補助,或是在附近建個新村,將他們整體搬遷過去,以保留原來的建築風貌。
“不搬走還好,一搬過去,原來的房子沒人照顧,一年不到就基本上塌了。”說到對黎族原始村落的保護,五指山市的一位文化工作者感覺有些痛心。“有時候我們搞活動,要到瓊中那一帶去請少數民族,那邊更窮一些,有些東西和習俗還保留著。”
相比之下,身為“熟黎”的吳老師對種種變化顯得樂觀許多。“原始的不一定都是好的,像我們去市裡,有了汽車就快多了,我也沒見過哪個喜歡原始文化的人是走路過來的。現在對原始東西的追求,並不是因為原來的東西有多好,而是我們對現在有太多失望。遊客來了,看了,感慨一番,然後呢?最後不也坐著汽車回去了嗎?總不能允許漢人現代化,卻不允許黎人漢化吧?”
千年黎錦
行走在許多黎族人聚居的村落,感覺跟漢人的鄉鎮沒有多大區別,除去個別牆壁上還塗有代表黎族風情的符號之外,唯一能提醒我們這裡是黎族村的事物,是老年婦女頭上的彩巾——著名的黎錦的一種,黎族人以此作為已婚婦女的標識。
黎錦的顏色明快,構圖大膽,其中,菱形圖案是基本的構圖元素。
與略顯樸素的上衣不同,她們的頭巾以紅、黃、綠幾色交織而成,常見的是菱形、三角形等幾何條紋,有的還會繡上幾朵木棉花。木棉是黎族紡織的主要原料之一,這種雄壯魁梧的植物,在黎族人眼中是家庭興旺的象徵。
黎錦真正令我們驚艷的,是桶裙、搖兜,它們的顏色更加艷麗,圖案也更加豐富:紅色長布上排著一列又一列的青蛙圖案,藍、黃、綠、玫紅等顏色有規律地交錯出現;黑色的底布上繡著一條龍船,下面有幾條大魚游過,空中飛著一群不知名的鳥雀,古樸中透著點童趣。
還有的黎錦上鏽滿了人物,最上面是一排手持長矛的“紅色娘子軍”,中間的人雙肩高聳,仿佛正在跳舞的青年,底下則是一排雙手叉腰的赳赳武夫。黎錦以菱形為基本單元,由此組合出鳳凰、蝴蝶、蜜蜂、水鹿、谷物豐收、民族婚禮等複雜多變的圖形,人物造型大膽、誇張,整體彌漫著一種熱情奔放的浪漫色彩。
黎族的紡織技術在春秋戰國時期就有文獻記載,至今已有三千多年歷史,黎錦也被視為中國最早的棉紡織品,相傳元朝黃道婆在改進紡織技術時便借鑒了黎錦的製作工藝。黎族人至今仍在沿用幾千年前的技術紡染織繡,就像有些黎族人還在屋內用三塊大石頭砌著簡單的灶。因為千年不變,它被稱為中國紡織史上的“活化石”。
現在黎族人常織的頭巾、桶裙、搖兜等,除了少部分留做家用,更多的是賣給三亞的商家。這些色彩鮮艷、富有浪漫色彩的手工藝品頗受遊客喜愛。盡管前來收購的商家常把價格壓得很低,但是織布的老人已經十分滿意了,畢竟,傳統工藝不再被年輕人視為落後的象徵,本來擔心失傳的技藝也因為有了經濟利益而得以延續下去,而不至於像文身一樣,在1949 年以後便幾乎斷代了,只在老一輩身上還有所存留。
席地而坐的黎族老人正在織布
黎族文身被人類學者譽為“人體上的敦煌壁畫”,見過它的人會經久難忘:黑色的線條在臉上縱橫,下巴上也密密地布著幾道,像是用炭劃過一般,有些則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大頭針扎過,遍及四肢。按照老人的說法,女孩子要是不“打登”(黎語,指文身),死後是無法到祖宗那兒報到的。在我們看來差別不大的文身,對於黎族人來說有著特殊含義,這跟他們的服飾一樣,是區別於其他支系和部落的重要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