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倫--經院哲學之父
11、12世紀的歐洲在沉睡近半個千年以後開始了思想的覺醒,人們要求在信仰之下重新理解人和自然,尤其是重新理解人的價值和地位,他們從內心深處發出了這樣的呼喊:「成為你自己,你的人格只屬於你自己,你的存在有著獨立的價值,要好好保存它,要自立,唯有自由的約定才能將你和他人結合在一起。」從這個時代開始,標誌著中世紀黑暗時代的結束,隨之而來的是近兩個世紀的思想創新運動。由於這一時期的思想運動與當時的教會學校,尤其是與後來興起的大學有著緊密的聯繫,故人們往往稱這一時期的哲學為「經院哲學」或「士林哲學」(scholasticus),即發生在學院中的人的思想。
經院哲學在13世紀發展到頂峰,羅伯特·格羅斯太斯特(Robert Grosseteste, 1168~1253)、哈勒斯的亞歷山大(Alexander alensis,1185~1245)、大阿爾伯特(Albertus Magnus,1200~1280)、羅吉爾·培根(Roger Bacon,1214~1292)、波納文圖拉(Bonaventura,1221~1274)、托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1224~1274)、約翰·艾克哈特(Johannes Eckhart,1260~1327)、約翰·鄧·司各脫(Johannes Duns Scotus,1265~1308)等一大批在西方思想史上發生了重要影響的人物都在這一時期出現,他們的成就,使得13世紀的經院哲學與公元前5、4世紀的古希臘哲學和17、18世紀的西方近代哲學一道,成為西方思想史上最具創造性的時代。
安瑟倫(Anselm,1033年~1109年4月21日),中世紀義大利哲學家、神學家,1093年至1109年任坎特伯雷大主教。被尊稱為最後一位教父與第一位經院哲學家。運用形式邏輯論證基督教正統教義,提出關於上帝存在的「本體論證」及救贖論的「補贖說」,將中世紀的神學議題,推向理性關切的新方向 。
安瑟倫被稱作「經院哲學之父」,首先提出本體論論證。就理性與信仰的關係而言,他認為理性的思考必須符合信仰的原則。「我決不是理解了才能信仰,而是信仰了才能理解。因為我相信;除非我信仰了,我決不會理解。」。
《獨白》(Monologium)中談到,上帝的觀念實際上存在於每一個人的心靈中。儘管《聖經》裏的「愚頑人」在心裡說「沒有上帝」,這種說法本身便證明他心中也有上帝觀念的本義,因為「神」的概念本身就代表了它的存在。他試圖訴諸理性的方法,證實上帝的存在和屬性 ,並在柏拉圖的觀念論及奧古斯丁對神的理解中,找到論述材料。柏拉圖稱普遍觀念,不只在人的思想中存在,並且在現實世界中也具有實質之存在,即是實名論(Realism)。也就是說,在我們自己的思想裡,原本就具有一個絕對完美的實體概念,而這個「完美的」所包含的就是存在,所以神存在 。再就「上帝」這字的本身,這個名的本質,就包括了存在。因此,神存在於我們的觀念中,思想中,也存在於實體中。
在《證據》(Proslogion)中,安瑟倫僅僅藉「神」的概念,就證明神的存在,並提出本體論的重要內涵:「我們不能夠想像得比它更大的東西,他就存在。」。
所謂的上帝就是「無法設想比它更偉大或更完美的那一位存在者」,這是安瑟倫本體論證的邏輯前提。上帝是一切存有的原因,但祂自己卻不以任何他物為其原因,祂是「憑自身」而存在。即當本質上是最真、善、美的時候,那就是存在;當存在和本質相同的時候,那就是上帝 。但若「最完美者」僅存於意識裡,而不存見於現實時,便不是最完美之存在。因為它還可以讓人思想一個更完全,且兼具觀念之存在與現實的存在者。因此,最完全者之概念不但具有思想上之實在,且須具有絕對之實在。
在安瑟倫的論述,以「最完美者」之概念,證明最完美者之現實存在,然而「最完美者」之概念為一思想,是建構在精神上的實質,即人的意識當中。而人對神的認知僅是心智直覺及客觀現象(絕對者之存在)之存在 ,他將「理想中的存在」與「現實中的存在」混為一談。安瑟倫的本體論論證,遭到了不少經院哲學家的批評,其中一位法國馬牟節的僧侶高尼羅(Gaunilon),以匿名出版的《為愚人辯》(Pro Insipiente)。綜合他對安瑟倫本體論的批評:「從思想與實體予以區別,我們或許儘可意想或想像一個實體,但此一實體儘可不全存在。」 高尼羅指出理解的東西並非等於真實的東西,心靈中的存在未必等同現實中的存在。高尼羅身為僧侶,顯然不是無神論者。其相關批評只是挑剔安瑟倫本體論證上的邏輯破綻,並無意否認上帝的存在,卻使後人意識安瑟倫本體論證的不圓滿,從而轉向更嚴謹的認識論來思考 。
安瑟倫在《神為什麼成為人》(Cur Deus Homo?)的著作中,為中世紀贖罪論教義開創了一個新的紀元。他認為世人因犯罪而冒犯神的尊嚴,為維護神的統管權威的秩序,有罪必罰成了神絕對的「公義」展現,對世人施以刑罰,才不致違反神自己所定下的規矩。而基督以無罪之身代人受死,滿足了神的「公義」,這個理論被稱為救贖論的滿足說或補償說。
從大貴格利到安瑟倫的五百年間,神學在贖罪的議題上,以「恢復說」、「付贖價給撒但」及「基督之死僅僅彰顯神對人的愛」最為流行。然這三種說法,都不能適當的解釋贖罪的必要性,因此,安瑟倫發表補償說,以建基在當時封建社會,冒犯者需對被冒犯者付出必要之補償,而償付必須視被冒反者的地位而定,換言之,冒犯了國王或貴族比平民或奴隸要負上更多的代價 。
安瑟倫從罪與滿足的觀念來解釋;每一位受造、有理性的生物,不論天使或是人,對神均有順服的義務,但當人背叛神,拒絕順服的時候,就是明明地羞辱了神,並且虧欠了神的榮耀——這就是「罪」。人犯罪,使神的尊嚴受到損失,神就必須刑罰犯罪者。然而,神為何不能憑著自己的意志,無條件地赦免人呢?「如不刑罰而無條件赦免罪人的話,神對有罪者和無罪者的待遇就完全相同,這和神的本性不調和」(Cf. Ibid, Book I, Chapter 12) 安瑟倫認為果真如此,神則失去了自己絕對公義的標準。神的救贖方式,必須與祂的本性、道德和旨意相符。因此,上帝為是尊重創造的道德秩序,在一個自願接受的情況下接受;神的自由意志及慈愛不能違反自己的公義,神的屬性完全,並不相互衝突。源於上故,人必須為所犯的罪,付上相當的代價。但是,如何補滿罪人對神的虧欠呢?
安瑟倫指出人類沒有能力付出這份補償;即使是在最小的罪上,得罪了一位至高、無限的神,罪人的付出都必須是具有無限大價值之補償。罪人顯然本身沒有能力償還如此高的代價;人既不能自償己罪,補罪的行動又勢在必行,神便為人預備了補罪者。安瑟倫視神所預備的補罪者為「恩賜」,是一個禮物 ,只有神才能作這樣補償,祂賜下自己的獨生愛子,為人類擔負補贖的責任。綜合上述論證歸納 :
上帝創造世界,顯出祂的本性。創造人類,使人在永恆中與之團契。
上述目的,因為人的犯罪,成了人與神之間的阻礙。
人類需要救贖,好讓創造的自然秩序得以恢復;恢復人類受造原初的狀態。
所需補償,超越人所能之償付。
基督道成肉身,十架受死,罪人得赦,使人與神之間相交道路再次通暢。
安瑟倫的論證相當有力,但卻有其弱點。首先,他僅以自己的背景來解釋神的救贖,即盛行於當時羅馬天主教會內懺悔制度。此外,他似乎把基督救贖的工作,全放在十字架上解釋,卻忽略了基督的一生、復活也是必須的。
安瑟倫強調原罪的意義,他對「原」字的解釋,非指人類起源的事實,乃是指目前事態中的個人的狀況 。在他的見解中,原罪也稱為本性(自然)罪,人乃按照神的形象被造,是神尊榮的傑作。因此,罪並不屬人的本性,但始祖犯罪卻明白的指出從創造以來,罪進入世界的景況。由於墮落人成為有罪,而罪由父遺傳子孫,並原來所遺傳的罪又加上個人後來所犯的罪,構成罪孽的本身。
聖經對罪的本質,作了清楚的界定──源於人的不信與反叛,又企圖攫取屬靈和道德的獨立。安瑟倫則承襲奧古斯丁的看法,認為原罪污染由父傳到子,是因為我們每一人都蘊含在亞當身內,因此每人都在亞當裡真實地犯罪並且墮落 。
然而,我們若因著遺傳的聯繫而有分於亞當的罪,那麼自亞當之後每一代的罪,我們也有分嗎?安瑟倫的回答,是否定的。他指出亞當所犯是非常特別的罪;亞當的過犯,不僅是個人,也含括了全人類,「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神的榮耀」。他強調,在亞當裡的本性罪(原罪),乃源於個人,而亞當子孫個人犯的罪,乃發乎於本性罪的來源。亞當代表全人類受試驗,在這一點上安瑟倫的看法與立約的概念相合。保羅以基督為第二個亞當說明,耶穌順服受死,因而得勝,使世人從罪污中得到釋放。「因一人的悖逆,眾人成為罪人;照樣,因一人的順從,眾人也成為義了。」。
安瑟倫從罪延伸到自由意志問題的討論:自由的一般定意,若是指一般犯罪或不犯罪的能力,並不恰當;對於神和聖天使而言,自由意志的目的乃是為著自己的緣故,使他們願意守住公義,不會犯罪。事實上,他們的自由並沒有在一些權宜或試探的情況下喪失,因著沒有犯罪,以致有更寬廣的自由。另一方面,如果自由意志被解讀為能力的掌握,而不是有權力去犯罪,這是否說明,始祖的犯罪和背逆天使的墮落,是因著自由的選擇呢?
安瑟倫回答這兩者間所產生的矛盾;我們始祖的行為確實是自發的,純粹是出自自我意志但這並非是真正的自由行動。他們犯罪並不是因為他們的自由,乃是由於他們有犯罪的可能。安瑟倫將真自由與自由的行動作了清楚地區別,真自由並非是擇善、擇惡,乃是只擇善 。
人內在自由被造,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聖潔。神把神聖的自由意志的抉擇給了我們,祂願意我們立下的決定,是自願而非外界的強迫。安瑟倫的解釋,說明了完美的自由意志是不會選擇犯罪,而是行在神的心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