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光司 七夜怪談 第二章
◎第二章 高原
第一節
十月十一日 星期四
雨勢漸漸轉強,淺川不禁加快雨刷的速度。
箱根的天氣十分善變,原本小田原一帶還是晴天,隨著高度的增加,濕氣也愈來愈重,淺川來到山崖附近就遇上猛烈的風雨。
白天時,可以從覆蓋在箱根山的雲層預測山上的氣候;可是夜裏開車必須專心注視前方的路況,因此無暇顧及其他。
等到淺川停下車、擡頭看向天空時,才發現天空的星星不知在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在東京車站搭乘下行列車時,街上只不過罩上一層薄暮;到了熱海車站租車時,月亮已在雲層間隱約浮現;而現在,原本飄落在車前燈光圈中的細小水滴已經變成大雨滴,不停地敲打在車窗上。
儀錶板上的液晶時鐘顯示十九點三十二分,淺川迅速在心中計算一下來到這邊所花費的時間。
他在十七點十六分搭下行列車,到達熱海是十八點七分;十八點三十分走出車站,辦好租車手續,爾後又在超市買了兩杯杯面和一小瓶威士卡,十九點整離開市區。
前面是一條閃著橘色燈光的漫長隧道,一穿過這條隧道,進入熱函道路之後,應該就可以看到南箱根太平洋樂園的入口指標。
淺川開車進入貫穿丹那斷層的隧道中,耳邊的風聲突然變得不一樣了。淺川和車內的所有東西頓時籠罩在橘色的燈光下,詭異的氣氛使他失去沈著與冷靜,整個人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對面沒有半輛來車,四周靜得除了雨刷發出的吱吱聲外,聽不到其他聲響。
淺川讓雨刷停止運作,心想在八點以前應該可以到達目的地。
此刻馬路上空蕩蕩的,可是淺川沒有猛踩油門的衝動,因爲他對即將前往的地點很沒好感。
今天下午四點二十分時,淺川一直守在報社的傳真機旁邊,熱海的通訊部有了回覆,傳真文件上附有八月二十七日到三十日之間,別墅小木屋房客住宿帳冊的影印本。
淺川一看到列印出來的影本,霎時感到雀躍不已,因爲上面果然有野野山結貴、大石智子、迂遙子和能美武彥這四個人的名字,他們是二十九日投宿於別墅小木屋的B-4號房。
很明顯的,岩田秀一冒用野野山結貴的名字,這麽一來,就能明確掌握這四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和場所。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三,剛好是他們四人死亡的前一星期,他們肯定投宿在南箱根太平洋樂園別墅小木屋的B-4號房。
於是淺川當場拿起話筒撥了別墅小木屋的電話號碼,預約今天晚上的B-4號房間。
淺川有足夠時間在那裏過一夜,只要能趕上明天上午十一點的編輯會議就行了。
車子穿過隧道之後,前方出現一個收費亭,淺川遞上三百圓硬幣,隨口問道:
“南箱根太平洋樂園在前面嗎?”
淺川早就知道要怎麽走,甚至已經在地圖上確認過數次,他現在只是覺得好久沒見到人,因此一看到人便想和對方說說話。
“前面有指標,請在指標處左轉。”
淺川接過收據,卻遲遲沒有開車。
收費亭內的男人一臉訝異地看著淺川,淺川只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慢慢地發動車子。
數小時前,當淺川證實那四個人前往南箱根太平洋樂園投宿時,曾經感到十分喜悅,但此刻那股喜悅已經蕩然無存,而且那四人的臉孔在淺川眼前忽隱忽現,彷佛在笑著告訴他:想打退堂鼓就趁現在!
淺川一再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在這時候放棄,何況新聞記者追尋真相的特殊本能正在他體內蠢蠢欲動呢!
他承認這次單槍匹馬前來調查,的確給自己帶來一股強大的不安和恐懼感。
(如果跟吉野說這件事情,他大概二話不說就會跟來了。
但是這時候不適合有同業的人隨行……)
淺川已經把這一連串過程記錄下來,存進磁片中。
他希望找到一個不礙事又願意爲這件事特地跑一趟的人,而事實上,他心中早已有個適當人選。
那個人是某大學的客座講師,對於超自然現象有相當獨到的見解,他平常有很多空間時間,很適合參與淺川的“探險”。
但是,淺川不確定自己是否可以和那個“特異人士”處得來。
南箱根太平洋樂園的指標立在山坡的斜面上,上頭沒有任何霓虹燈裝飾,只用黑色油漆在白底油畫板上寫字;如果在車燈照到指標的一瞬間沒有仔細看的話,很可能就會錯過了。
淺川驅車左轉,開進山路。
途中,茂密的玉米和丈把高的草莖從兩側垂挂到路面上,使得原本就狹窄的道路變得愈加窄小,讓人對每一個急轉彎之後可能會出現的景物感到不安。
就休閒俱樂部這類遊樂區而言,這條通道似乎太狹隘了。淺川一直擔心前方是否無路可走,而且路面彎度很大,又沒有路燈,他只好放慢速度往上爬,萬一對面突然出現來車,才不會連閃避的時間都沒有。
雨不知在什麽時候停了。路面持續往上攀升,車子愈往上開,兩旁開始出現許多正在出售的新別墅;接著馬路劃分成雙線道,路況也變得比較好,路旁還立著漂亮、美觀的路燈。
一進入太平洋樂園的建地,到處都可以看到華麗、炫目的裝飾,淺川不由得爲這急遽的變化感到十分驚訝。
廣大停車場的對面有一棟三層樓建築,裏面有服務中心和餐廳。
淺川把車子停在廣場上,走進服務中心。他擡頭看了大廳裏的時鐘一眼,剛好是八點整,跟他先前估計的時間一樣。
這時候,他隱約聽到某處傳來砰砰的打球聲。
他循聲望去,看見服務中心的下方有四座網球場,在黃色燈光的照耀下,有幾對男女正興高采烈地打球。
更令人驚訝的是,四座球場居然都擠滿了人。
淺川實在無法理解有人會在十月上旬、星期四晚上八點跑到這種地方來打球。
(這些人是發什麽神經啊?)
不過,站在這裏可以一眼看盡三島和沼津的夜景,對面黑壓壓的一片正是田子浦海。
淺川在外面待了一會兒便走進服務中心,一進門就是餐廳,餐廳是採用整片玻璃牆的設計,因此外面的情形一覽無遺。
淺川朝裏面看了一眼,頓時感到十分訝異。
儘管餐廳的營業時間只到八點,但現在裏面依然坐滿一半的客人,其中有舉家出遊,也有女孩子湊成的團體。
淺川再度感到百思不解。
(這些人到底從哪里來的?我實在很難想象他們是經由剛才那條山路上來的。
該不會是我剛剛走的是小路,事實上還有更寬廣的路?
但這裏的職員明明在電話中說:“在熱函道路的中途往左轉,直接上山路。”)
淺川依照對方的指示開車過來,怎麽也想不出還有其他通道。
他知道餐廳已經準備打烊,但仍走進去。
可能是爲了讓客人欣賞美麗的夜景,餐廳裏面還點著昏黃的燈光;玻璃窗外的草坪呈現平緩的弧度,視線往草坪下方延伸,可以看見萬家燈火的景象。
淺川抓住一個經過他身邊的服務生,詢問別墅小木屋的所在地。
服務生指著淺川剛才進來的大門說:
“從那邊那條路右轉,大約走兩百公尺就可以看到管理員辦公室。”
“那裏有停車場嗎?”
“管理員辦公室前面就是停車場。”
淺川之所以特地走進餐廳,是因爲他先前將小木屋想成“十三號星期五”電影中那種陰森建築,但事實上並沒有那麽糟。
另外,他到現在還沒從那條險惡山路帶給他的膽戰心情中回過神來,一上山又看到那麽多人在山上享受打網球和用餐的快樂,總覺得這裏的人好象都不是活人似的。
他站在停車場一端俯瞰山谷,只能看見散佈在緩坡上的十棟小木屋中的六棟,更下面的地方連路燈都照射不到,沒有一間木屋露出燈光,完全浸淫在深暗的樹蔭中;淺川今晚要投宿的B-4號房剛好位在亮光和黑暗的交界。
他繞到正面,打開管理員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裏面傳出電視的聲音,卻不見半個人影。
原來管理員坐在左手邊後面的和室裏,他沒有留意到淺川走進來,而櫃檯擋住淺川的視線,因此他也看不到裏面的情形。
後來他從反射在櫥櫃玻璃上的英文字幕和影像畫面來判斷,管理員不是在看電視節目,而是在觀賞西洋電影,只見一大堆錄影帶將旁邊的櫥櫃塞得滿滿的。
淺川伸手扶著櫃檯,朝裏面打了一聲招呼,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小個子男人馬上探頭出來點頭致意。
“我是之前預約住宿的淺川。”
小個子男人一聽,馬上打開登記簿來確認。
“是B-4房吧!請在這上面寫下您的大名和地址。”
於是淺川在登記簿上寫下本名,因爲他昨天已經把野野山結貴的會員證郵寄回去給他。
“您一個人來嗎?”
管理員擡起頭,一臉狐疑地看著淺川。
以前從沒有客人單獨到這裏投宿過,因爲這麽做是很不划算的。
管理員遞給淺川一套被單,回頭看著櫥櫃說:
“如果您想看錄影帶,我們這裏的片子應有盡有。”
“你是指錄影帶出租嗎?”
淺川快速地瞄了一眼那些錄影帶的片名,其中有“星際大戰”、“回到未來”、“十三號星期五”……大都是一些以SF爲主的西洋名片,此外還有不少新片,想必來這裏投宿的多半是年輕人吧!
淺川掃視一遍之後,並沒有找到自己想看的片子,更何況他今天來這裏是有其他“目的”的。
“很不巧,我還有工作要做。”
淺川將放在地上的手提文字處理機提起來給管理員看。
管理員見狀,似乎瞭解淺川一個人到這裏來投宿的理由了。
“房裏的設備齊全吧?”
淺川小心地確認道。
“是的,您可以自由使用。”
其實,淺川只需要一個可以燒開水沖泡面的水壺就行了。
淺川接過被單和鑰匙,正要離開辦公室時,管理員忙不叠地爲他說明B-4號房的地點,之後又說了一聲:“請慢慢享用。”
淺川依照管理員的指示來到小木屋前,戴上預先準備好的橡膠手套,然後才打開門,按下玄關旁的開關。
這是他保護自己不受病毒感染的護身符,也是一種讓自己心安的作法。
小木屋裏從壁紙到地毯、四人座的沙發、電視、食具組等,所有東西都是新的,而且看起來相當實用。
淺川脫下鞋子,走上玄關,大略巡視一下屋裏的設備。
客廳對面有一座陽臺,二樓和一樓各有一間四疊半的和室,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確實太奢侈了。
他將蕾絲窗簾和玻璃門一起拉開,讓新鮮的空氣流進屋內。
小木屋裏打掃得一塵不染,這跟淺川原先的想象背道而馳,照這麽看來,他很可能會無功而返。
他走進客廳旁的和室,打開櫥櫃查看一下,結果什麽都沒看見。
檢查過衣櫥之後,他脫下襯衫、長褲,換上一件針織衫和運動褲,並將脫下來的衣物挂在衣櫥裏。
接著,淺川爬上二樓,點亮和室房裏所有的燈。
(我真是孩子氣!竟然把房裏的燈都點亮了。)
淺川輕輕打開廁所的門,確認裏面的情況,然後讓門開一道小縫,但是這個舉動讓他想起小時候玩的試膽遊戲。
夏夜裏,他常常不敢自己一個人去上廁所,於是把門打開一道縫,要求父親在外面等候。
廁所的另一邊用毛玻璃區隔出一間漂亮的浴室,裏面沒有殘留任何水氣,浴缸也是幹的,由此可見最近沒有客人來這間小木屋投宿。
淺川想脫下橡膠手套,不料橡膠手套卻因爲流汗而黏在手上,遲遲拿不下來。
這時,高原上的冷風吹進屋裏,將窗簾吹得輕輕飄飛起來。
淺川從冷凍庫裏拿出一些冰塊放進杯子裏,接著倒入半杯先前買的威士卡;本來他想加入水龍頭的水沖調一下,卻在轉瞬間放棄這個想法、隨即關上水龍頭。
他目前還沒有勇氣食用這間小木屋的東西,但基於微生物怕冷、怕熱的特性,他才會對冷凍庫裏的冰塊放鬆戒心。
他讓身體深深地沈進沙發裏,然後打開電視機的開關,一個新人的歌聲隨即流瀉出來。這個時候,東京也在播放同樣的節目。
過了一會兒,淺川將電視轉到另一個頻道。
其實他根本無心看電視,只是將音量調到適中,然後從包包裏拿出攝影機放在桌上,準備錄下突發狀況。
一切準備妥當後,淺川啜了一口威士卡,頓時感到鎮定不少。
他開始在腦中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想一遍。
(如果今晚在這裏找不到任何線索,那麽原本計劃要寫的報導就會觸礁了。)
但是換個角度來看,找不到線索就代表那種可怕病毒不存在,那麽已經有妻有子的淺川就不會莫名其妙地死去。
淺川將兩腿伸到桌面上,心情感到有些煩躁。
(我到底在等什麽?難道我不怕嗎?
喂,你不會害怕嗎?搞不好死神會找上你耶!)
想到這裏,淺川不禁梭巡一下四周。
但無論他怎麽做,就是無法將視線集中在牆上的某一點;每當他盯著一樣東西看時,就會覺得自己的想象有可能隨時成形現身。
突然間,一陣冷風從外頭吹進來;他走過去關上窗戶,正想拉上窗簾的時候,不經意地瞥向窗外,剛好看見B-5號房的屋頂一片漆黑。
(網球場和餐廳裏都擠滿了人,爲什麽這邊只有我一個人?)
他拉上窗簾,確認手錶上的時間是八點五十六分。
淺川進入這間小木屋還不到三十分鐘,卻感覺已經過了一小時那麽久。
他試圖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努力安慰自己待在這間小木屋內不一定會有危險。再說,別墅小木屋已經完工有半年之久,投宿到B-4號房的客人應該不少,而且住過這個房間的人並沒有全部死掉啊!
根據淺川先前的調查,曾經在這間別墅小木屋過夜的客人之中,只有那四名男女死掉;如果多花一點時間繼續追查,或許會查出更多詭異的死亡事件,但是到目前爲止並沒有其他類似的案例。
總而言之,這棟小木屋並不是問題所在,關鍵在於他們在這裏做了什麽?
淺川自問自答地說:
“不,應該說他們在這個房間裏能做什麽?”
(廁所、浴室、櫥櫃和冰箱都找不到任何線索,就算原先有留下蛛絲馬迹,可能也被剛剛那個管理員處理掉了吧!
照這種情況來看,與其在房間裏無所事事地喝威士卡,不如去找管理員詢問一些事情來得有效率。)
淺川已經喝完第一杯酒,他又倒了第二杯酒。
此時他心中的危機感漸漸鬆懈,於是用水龍頭的水將威士卡調淡一些。
淺川開始覺得利用工作空檔跑到這種地方來調查真是愚不可及,他拿下眼鏡洗了把臉,望著鏡中那張蒼白無神的臉……
(搞不好我已經感染上病毒了。)
想到這裏,他一口氣喝光剛調好的酒,接著又調了另一杯。
他從飯廳走回來時,突然在電話機下面的架子上發現一本筆記簿,封面上寫著“旅途的回憶”這幾個字。
淺川翻到內頁,發現裏面記載旅客們到此投宿的感想。
四月七日 星期六
小儂絕不會忘了今天這個日子,因爲……這是秘密,優一好溫柔哦!
嘻嘻嘻!
原來這是旅客在借宿中留下的回憶和心情手劄,下一頁畫著一對父母親難看的臉孔,大概是帶著幼兒出遊的一家人吧!
日期是四月十四日,而且又是星期六。
爸爸是胖子。
媽媽是胖子。
所以,我也是胖子。
四月十四日
儘管淺川心中有一股要從後面開始看起的強烈欲望,但他還是勉強自己一頁一頁地翻看,因爲跳著看或許會漏掉某些線索。
大致說來,在暑假之前投宿的多數旅客都是趁著周末假期過來投宿,暑假之後,有寫心情手劄的日期間隔便縮短了;尤其接近八月尾聲的時候,感歎夏天即將結束的聲音也相對增加了。
八月二十日 星期日
啊!暑假就要結束了,什麽好事都沒碰到,誰來教救我?救救我這個可
憐的入哪!我有一輛四百CC的摩托車,長得相當英俊,認識我很划算哦!
仄.V.
寫著寫著,好象變成徵求筆友的自我推銷文案了。
有些在這裏共度兩人時光的情侶們以嘲諷的文字將回憶寫在筆記本上,也有一些人明明白白地把自己想要找個伴的心情反應出來。
八月三十日 星期四
警告!沒有膽量的傢夥不要看這個,你會後悔的!
嘿嘿嘿!
S.I.
這篇的日期——八月三十日正好是那四個人投宿的第二天,“S.I。”應該是岩田秀一的縮寫,而且只有他寫的內容跟其他人不一樣。
(這是怎麽回事?他說不要看這個……
“這個”到底是什麽?)
淺川暫時闔上筆記本,不料卻發現筆記本的側面有一道小細縫。當他將手指頭伸進細縫裏面,書頁立刻隨之打開,岩田秀一寫的幾行字登時映入眼簾。
(爲什麽這一頁會自動打開呢?
或許是那四個人曾把某個東西夾在這本筆記簿裏面,由於重量壓迫到內頁,因此這一頁至今仍維持能自動彈開的狀態;而放在筆記本裏的“東西”一定就是岩田秀一寫的“不要看這個”中的“這個”。)
淺川環視四周,找遍電話機下面的每個角落,卻連一支鉛筆也沒發現。
他重新坐到沙發上,繼續往下看。
接下來的日期是九月一日星期六,上面寫的儘是一些平淡無奇的內容。
(不知道這一天投宿的大學生是否看過“這個”,爾後的記載並沒有提起跟“這個”有關的內容。)
淺川闔上筆記簿,點了一根煙,陷入沈思。
(既然上面寫著“沒有膽量的傢夥不要看這個”,那麽,“這個”的內容一定相當恐怖囉!)
他隨意翻開筆記,用手輕輕地壓著。
(還是去問管理員八月三十日的客人回去之後,小木屋裏面是否有留下奇怪的東西。可是,他會記得嗎?
嗯,如果是很奇怪的東西,他應該會記得才對。)
淺川一站起來,視線突然被眼前的VHS錄影機所吸引。
此時電視畫面是一個拿著吸塵器的女演員正追著丈夫跑,大概是某家家電廠商的CM。
(對了,如果被VHS錄影帶的重量壓迫,筆記簿的那一頁一定會自動打開。)
淺川彎腰撚熄香煙,腦中倏地浮現剛才在管理員辦公室看到的錄影帶。
(或許他們是看到一部恐怖的電影,便想把這種樂趣推薦給別人。
如果只是這樣……那麽岩田秀一爲什麽不用“專有名詞”呢?
譬如:他想告訴大家“十三號星期五”這部片子很精采,大可直接說出片名,根本不必用“這個”來代替啊!
由此推斷,或許他說的“這個”只是一種能用“這個”來形容的東西,根本就沒有特定的名詞。
既然目前沒有發現其他線索,那麽姑且試試這條線也沒啥損失。
更何況我一直呆呆坐在這裏東想西想,也不會有任何結論出來。)
淺川一打定主意,立刻走出玄關,爬上石階,然後推開管理員的辦公室大門。
櫃檯裏依然看不到管理員的人影,只聽到電視機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但是在淺川還沒出聲前,管理員已經從裏面探出頭來。
於是他只好支支吾吾地找個理由說:
“我想來借一些錄影帶。”
管理員一聽,馬上展露愉悅的笑容回道:
“請便,您喜歡什麽就選什麽,每一卷收費三百圓。”
淺川點點頭之後,走到櫥櫃前面,發現這裏儘是一些恐怖錄影帶。例如:“地獄之家”、“黑色恐怖”,還有“大法師”、“凶兆”……等,都是淺川學生時代就看過的影片。
(應該還有一些我沒看過的恐怖電影才對。)
淺川從這一頭看到另一頭,始終找不到一部足以引起他興趣的片子。
他再度按照順序在兩百多卷的帶子中搜尋,結果看到最底下一個架子的角落裏有一卷沒有盒子裝的錄影帶;其他帶子的護套上都有擺上劇照或寫著片名,唯有這卷錄影帶連卷標都沒有貼。
“那個是什麽?”
話一出口,淺川才發現自己用了“那個”的代名詞。
沒有特定名稱的事物,除了用代名詞來形容之外,似乎也沒有其他稱謂。
管理員表情困惑地皺起眉頭,“啊”了一聲,然後拿起那卷帶子說:
“這東西沒什麽內容。”
(咦?他知道這卷帶子的內容嗎?)
“你看過嗎?”
淺川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個嘛……”
管理員歪著頭思索,看來他也不知道這卷錄影帶爲什麽會擺在這裏。
“這卷帶子能不能借我看?”
管理員沒有回答淺川的問題,反而用力地拍一下自己的膝蓋。
“啊!我想起來了,這卷帶子是客人丟在客房裏的,我原先以爲是這裏的帶子,所以就把它帶回來了。”
“這卷帶子是不是丟在B-4號房裏?”
淺川不動聲色地追問。
只見管理員一邊笑,一邊搖頭說:
“這種事情我怎麽會記得呢?況且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情了……”
淺川繼續問:
“你看過這卷帶子嗎?”
管理員依舊搖搖頭,不過臉上的笑意卻消失了。
“沒有。”
“請把這卷帶子借給我吧!”
“你想錄電視節目嗎?”
“嗯,是……”
管理員瞄了一眼那卷錄影帶說:
“板子已經拆掉了……你看,防錄板子已經被拆掉了。”
淺川開始有些心急,不禁在心中罵道:
“你這老傢夥!我說借就借,乖乖交給我不就得了!”
可是不管淺川先前喝了多少酒,他就是沒辦法用強硬的態度對待別人。
“幫個忙嘛!我馬上就會還你的。”
他低頭哀求道。
管理員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不明白這位客人爲什麽對這卷錄影帶如此感興趣。
(難不成其中有什麽精采的畫面,真後悔當初撿到時沒有先看。)
管理員突然很想立刻放映這卷錄影帶來看,但是客人的要求又不能拒絕,於是他只好把帶子遞給淺川。
淺川想掏出荷包,卻被管理員制止道:
“不,我不能收這卷帶子的費用。”
“真是謝謝你了,我待會兒就拿回來還。”
說完,淺川舉起拿帶子的手揮了揮。
“如果裏面的內容很有趣,請你馬上告訴我一聲。”
管理員的好奇心霎時被挑了起來,而且這裏的帶子他全都看過了,再也引不起他的興趣。
(爲什麽我會漏掉那一卷帶子呢?明明是打發時間的好東西……不過那卷帶子裏也可能只是錄一些無聊的電視節目罷了……)
管理員一直認爲那卷帶子很快就會被送回來,可是……
第二節
淺川檢視手上這卷錄影帶,發現它是一卷一百二十分鐘的普通錄影帶;而且就如管理員所說,上面防錄用的板子已經被折掉了。
他打開錄影機的開關,把錄影帶推進去,然後盤坐在電視機前面,壓下按鍵後,隨即傳出帶子轉動的聲音。
淺川揣測這卷錄影帶中是否隱藏著解開那四名年輕男女猝死的關鍵,只要能發現一點點線索,他就很滿足了。
(應該不會有危險吧!
只是看個電視,不可能會引發致命的危險才對。)
這時候,電視畫面發出一段雜訊,並且劇烈晃動著。
淺川動手調整了一會兒,畫質漸漸變得清晰,接著出現一幅漆黑的畫面。
由於一直沒有聲音傳出,淺川不禁湊上前去確認機器是否故障了。
(“警告!沒有膽量的傢夥不要看這個,你會後悔的……”)
岩田秀一的話在淺川的腦海裏復蘇了。
(我應該不會後悔吧!)
淺川以前在跑社會新聞時曾經看過許多慘不忍睹的場面,至今都不曾後過,這也是他唯一感到自豪的地方。
漆黑的畫面上開始出現針頭般大小、閃閃爍爍的光點,接著慢慢膨脹起來,不斷地往左右兩邊飛竄,然後在左邊停住。
不久,閃爍的光點分散開來,像蚯蚓一般地蠕動著,緩緩形成模糊、卻又充滿命令口吻的六個字——“一定要看到完”。
這六個字消失之後,又浮現“會被亡魂吃掉哦!”這些文字。
“亡魂”是指什麽目前不得而知,但是“吃掉”這個字眼看起來倒是相當駭人。
仔細斟酌之後,前後這兩句話之間似乎省略掉“否則”這個轉接詞;如果加上轉接詞,那麽這兩句話是在威脅觀看者不可以看到一半時停止播放,否則會遭遇悲慘的下場。
“被亡魂吃掉哦!”這幾個字漸漸將漆黑的畫面推開,慢慢變成帶著斑點的乳白色,看起來像是重疊在畫布上的影像。
這些影像一直蠕動著,彷佛在尋找出口,又像是一股即將迸散而出的莫名能量、生命躍動,無情地吞噬周圍的黑暗。
淺川並沒有要按下停止鍵的念頭,因爲這股能量讓他覺得很舒服。
緊接著,黑白畫面上猛然躍出一團紅色液體,同時傳來一聲地動聲;由於這個地動聲聽起來十分詭異,不像是從小小的擴音器裏流瀉出來的,因此讓人産生一種房子正在搖動的錯覺。
鮮紅液體爆發開來,四處飛濺,有時還占滿整個畫面。
畫面從黑色變成白色,接著又轉變成紅色,始終沒有出現自然色彩。這種抽象意識和色彩的鮮明變化,讓人産生一股疲憊感。
這時候,畫面彷佛洞悉觀看者的心理一般,鮮紅色彩瞬間消退,進而出現一座火山。
這座火山以晴朗的天空爲背景,白色煙霧嫋嫋上升,攝影機的位置是在山麓一帶,底下則覆蓋著一片黑褐色的熔岩流。
頃刻間,畫面再度被黑暗所吞噬,蔚藍的天空頓時變成一片漆黑;數秒鐘後,鮮紅色液體從畫面中央迸散開來,朝下方流動。
畫面呈現出一幅紅豔豔的燃燒景象,隱約可以分辨出火山的輪廓;和之前那些模糊的影像比起來,顯得具體多了。
畫面進行到這裏,一般人都可以看出這是火山爆發的景象,熾熱的熔岩流從火山口傾瀉而出,往山谷間流竄。
(攝影機在什麽地方呢?
如果是從空中拍攝的還好,但是從畫面上看來,攝影機的位置很像馬上會被熔岩流吞噬一般。)
地動聲越來越大,就在整個畫面被熔岩洪流淹沒之前,景象突然改變了。
只見白底上浮現粗黑的文字,字形雖然很模糊,但是大略可以看出是一個“山”字,另外還有許多大小不等的黑點點綴在字的四周;這個“山”字固定不動,畫面也很穩定。
這兩個畫面之間沒有連續性,其間的變化十分唐突。
緊接著,畫面又出現兩個骰子在圓底的鉛碗中滾動;背景是白色的,鉛碗內則是黑色,而骰子的點只有一點是紅色。截至目前,黑、白、紅這三種顔色一直被大量使用。
鉛碗內的骰子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只是緩慢地滾動一會兒,然後紅色一點和黑色五點朝上躺在白底上面。
接下來的畫面中首次有人出現,只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端坐在房裏的兩張榻榻米上,雙手放在膝蓋部位,左肩微微往前凸出,面向正前方說話。
她的左、右眼大小差很多,眨眼時彷佛在送秋波一般。
“之後……身體如何?如果再這樣,亡魂可是會找上你的哦!聽著,小心外來客,你明年就要生小孩了……乖孩子,要聽婆婆的話,本地人是會在意的。”
老婆婆面無表情地說完這些話便突然消失了。她好象是在說教,警告某人要小心什麽東西。
(這個老婆婆到底對著誰在說話呀?)
轉瞬間,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臉佔據整個畫面,而且某處傳來十分逼真的第一聲啼哭,彷佛身曆其境似的。
從畫面上可以看到一雙漂亮的手小心翼翼地抱著嬰兒,左手放在嬰兒的頭部,右手則環抱住嬰兒的背。
淺川定定地看著畫面,雙手不由自主地學著畫面中的人做出同樣的動作……剎那間,嬰兒的啼哭聲好象從他的下巴處傳來。
淺川頓時大吃一驚,趕緊縮回雙手。但是在那一瞬間,他竟然感受到溫熱羊水或血水的觸感,還有小嬰兒的重量……
他攤開雙手,將手心湊到鼻子前面,上面還殘留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這是從母體流出來的?還是……)
淺川將視線移回畫面,上頭依然是嬰兒的臉。他雖然在哭,但是表情相當安穩,身體的震動傳到兩股之間,連股間那小小的“東西”也跟著晃動。
下一個畫面中出現近百人的臉孔,每一張臉都帶著憎恨和敵意,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顯眼的特徵。
一張張憤怒的臉孔慢慢移向畫面下方,由大變小的臉孔數目不斷增加,形成一個大集團,而且都只有露出頸部以上的部份。
緊接著,畫面上每一張嘴巴都發出模糊的叫聲,根本聽不清楚他們在叫喊些什麽,只能感受到這些喧鬧聲聽起來不是很友善。
後來淺川好不容易聽清楚其中一個聲音叫著:“說謊!”還有另一個聲音說:“騙子!”
畫面上成千上萬張臉孔形成無數黑色粒子,占滿整個畫面,當畫面的顔色消失時,聲音仍然持續著。過了一會兒連聲音也消失了,只剩下一些模糊的雜音,畫面就這樣靜止好一陣子。
淺川愈來愈坐立難安,因爲他覺得那些臉孔是針對他發出指責聲浪。
接下來,畫面出現一個木架子,上面擺著一台用旋轉鈕選擇頻道的19型電視機,而兔子耳朵形狀的室內天線就放在櫥櫃上。
這不是一出劇中劇,而是電視中的電視。
畫面上的電視機插上電源了,只見旋轉鈕旁邊的指示燈亮起紅燈,畫面開始不停地晃動。
當晃動的間隔越來越短時,畫面上浮現一個模糊的“貞”字,這個字時而紊亂,時而扭曲,漸漸變成一個“貝”字,然後就消失了。
就像有人用濕抹布擦掉黑板上的粉筆字一般,這個字消失得十分詭異。
淺川漸漸被一股奇怪的窒息感所籠罩,他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血液在動脈中流動的壓迫感,以及一股刺舌的酸甜味;除了畫面上出現的影像和聲音之外,似乎還有其他不明事物刺激著淺川的五官。
剎那間,螢幕上出現一張男人臉,這個男人和先前出現的影像全然不同,看起來比較有活人的氣息。
淺川看著男人,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厭惡感。
男人的額頭雖然禿了點,長相還算端正;但是他的眼中閃爍著陰險的神色,彷佛在伺機奪取獵物。
他的臉上流下涔涔汗水,呼呼地喘著氣;同時他的眼睛向上望,身軀有節奏地動著。
男人的背後露出一些樹枝,午後的陽光穿過樹梢射了下來,他將視線移回正面,剛好跟觀衆的視線對個正著。
淺川和畫面上的男人對望著,儘管他覺得胸口越來越悶,卻又無法移開視線。
男人雙眼充血、流著口水,脖子慢慢地往上擡,畫面霎時變成一片黑壓壓的樹影。
突然間,電視機裏面傳出一個叫聲,畫面從男人的頸部依序回到肩膀。
這回他裸露著肩膀,右肩頭的肉被挖掉一大塊,汨汨的鮮血似乎流向攝影機的位置,最後居然碰到鏡頭,將整個畫面弄濕了。
畫面就像眨眼睛似地暗了一、兩次,再恢復亮度時,影像卻已帶著鮮紅色澤。
男人的眼裏帶著殺意,他的肩膀和駭人的臉孔同時朝鏡頭逼近,傷口下露出白森森的骨頭,淺川看了差點吐出來。
不一會兒,畫面轉變成茂密的樹林景象,樹葉沙沙作響。儘管天空不停地旋轉著,卻可以清楚看出當時是黃昏時分。
螢幕不斷變換著土地、草、天空的畫面,還傳出嬰兒哭聲。
畫面的四周框上深黑的顔色,暗沈的部份慢慢縮小範圍,中央出現一輪明月,亮光和黑暗的界線相當明顯。
月亮裏浮現一張男人的臉,只見一個拳頭大小的塊狀物從月亮上掉下來,發出沈重的聲響,然後又落下一、兩塊。
影像隨著沈重的落地聲晃動,同時還傳出撕扯肌肉的聲音,但是畫面的深處仍是一片漆黑,男人的躍動感依然存在,而且鏡頭前的鮮血仍舊不停地流著。
這個畫面好長,不禁讓人懷疑是否永無結束的一刻。
最後,畫面又浮現一些拙劣的文字,好象是小孩子寫的;過了一會兒,文字變得比較工整。
這些白色文字的內容如下——
看過這部影片的人在一個星期之後;會在這個時間面臨死亡。
如果不想死,就依下面的指示行事……
淺川猛吞了一口口水,瞪大眼睛看著電視畫面。
但就在這時,畫面倏地插進一支大家耳熟能詳的電視廣告。
那是一支蚊香的CM,在某市郊的夏夜裏,一個穿著浴衣的女演員坐在走廊上,夜空中綻放著煙火……
這支CM大約在三十秒後結束,畫面又回到先前的黑暗,以及最後文字消失的殘像;接著便是一陣雜音,錄影帶到這裏全部播放完畢。
淺川無法責信地張大眼睛,將帶子倒帶,重播最後一個畫面。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復這個動作,終於發現那支CM居然在關鍵時刻插進來。
淺川頹喪地關掉錄影機的電源,一雙眼睛定定地望著電視螢幕,喉頭頓時感到一陣乾渴。
“這……這是什麽?”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才好。
不過他卻瞭解到一件事:凡是看過這支帶子的人都剛好在一個星期之後死亡,而記錄可以逃過死亡命運的部份卻被突然插入的CM消掉了。
(是誰消掉後面的文字?難道是那四個人?)
淺川的下巴不停顫抖著。
(如果那四個人知道他們會在同一時刻死亡,他們還能對這件事一笑置之嗎?
畫面上的文字說的沒錯,如今那四個人的確離奇死亡了。)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淺川嚇得心臟差點跳出胸口。
他拿起話筒的那一瞬間,隱約覺得有東西躲在暗處窺探自己的舉動。
“喂?”
淺川勉強擠出一絲聲音。
但是對方沒有回應,淺川只聽到地動般的轟隆聲,聞到一股潮濕泥土的味道;緊接著,一陣冷氣在淺川的耳後盤旋不去,使他的脖子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淺川覺得胸口很悶,腳踝和背部彷佛有蟲子在蠕動,一段難以言喻的思緒和長久累積形成的憎恨從話筒那端流竄過來。
剎那間,一股惡寒與突如其來的噁心感侵襲著他,於是他猛力拋下話筒,摀著嘴巴跑向廁所。
儘管話筒彼端沒有傳出只字片語,但淺川明白那是一通確認的電話。
“看過了吧?知道了嗎?按照上面的指示行事……否則……”
淺川趴在馬桶上嘔吐,將剛才喝下去的威士卡和胃液統統吐出來。
他覺得眼睛一陣刺痛,而且不停地滲出淚水,感覺十分痛苦。
“他說會怎麽樣……我怎麽知道呢?我怎會知道要做什麽?啊……我該怎麽做才好?”
淺川跌坐在廁所裏大聲吼叫,試圖以這種方式戰勝心底的恐懼。
“請你瞭解……是他們把影片後面的部份消掉了,把最重要的地方……我……我無從得知啊!請原諒我……”
淺川除了拚命爲自己辯解之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他沖出廁所對著可能在房裏四處遊蕩的“東西”叩頭哀求,然後到流理台那邊拚命漱口,再喝一口水。
這時候,一陣風從外面吹了進來,窗簾不停地晃動。
(咦?剛才不是已經關上窗子了嗎?)
淺川堅信自己在拉開窗簾之前,已經先將毛玻璃窗關上。
他不禁全身打顫,腦中沒來由地浮現一幕高樓大廈的夜景,大樓窗口透出的燈光忽明忽滅,彷佛要排成什麽文字。
(如果大樓本身是一塊巨大的長方形墓碑,那麽視窗的燈光排成的文字就是碑文了……)
淺川腦中的影像消失之後,白色蕾絲窗簾依然輕飄飄地飛舞著。
此時淺川已經瀕靈崩潰狀態,他連一秒鐘都待不下去,馬上從櫥櫃裏拿出旅行袋,迅速收拾好行李。
(我要找個人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再繼續待在這裏的話,不用說一個星期,我連一個晚上都活不下去!)
淺川直接穿著針織衫和運動褲走出玄關,但是在走出房們前,僅剩的理智驅使他返回屋內,按下錄影帶的逸出鍵,然後用浴中將那卷錄影帶包起來,放進行李袋。
(這卷帶子是唯一的線索,如果能解開連續畫面的謎底,或許就可以找到活命的方法……但必須在一個星期之內……)
淺川擡頭看看時鐘,上面指著十點八分。
他大膽假設看完錄影帶的時間是十點四分左右,然後將房間的鑰匙放在桌上,燈也不關就直接跑向車子。
“我一個人做不來,還是去找他幫忙吧!”
淺川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發動車子。
他一連踩了好幾次油門,卻仍覺得車速太慢了。
淺川一次又一次地看著後視鏡,確定有沒有黑影從後面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