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合戰
“凡新月所照之處,南部的領土不可動搖。”南部氏二十四代家督晴政曾如此向世人誇耀南部氏的強盛。的確,自從其繼任家督以來,在叔父石川高信、同族九戶政實的幫助下,調解了八戶家中的內亂,又滅亡浪岡北畠氏、壓迫守護斯波氏,幾乎統治了整個北陸奧。獲得如此成就,也難怪他會發出這樣的狂言。但是在永祿七年(1564),有人卻向新月的神話發出了挑戰。
永祿七年(1564),出羽下國安東氏的家督安東愛季開始了他準備已久的鹿角侵攻戰,並以此拉開了安東氏與南部氏長達五年的鹿角爭奪戰的序幕。
鹿角郡處於南部氏與淺利氏的交界之處,屬於礦業資源與農業資源都非常豐富的地區,同時也是四周勢力垂涎已久的目標。無奈此處地形狹長且易守難攻,又有南部氏橋頭堡長牛城坐陣,使得他們雖有覬覦之心卻無搶奪之力,雖常有小股敵兵的襲擾也多是不痛不癢,反倒是成全了此地“一城一館”的美名。
然而,安東愛季可不這麼認為。安東氏自愛季繼任家督以來,勢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於內,經過幾代家督的經營,土湊港已經成為東日本幾大貿易港口之一,北國貿易的中心。通過與蝦夷、中國、朝鮮甚至俄羅斯的貿易,安東氏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同時又通過與內陸地區的小野寺、戶澤、豐島的貿易,收集了大量的東北地方的土特產與名馬。於外,與最上氏、小野寺氏結為同盟,並通過水上貿易與上杉氏親近。但意義最為重大的是利用淺利氏內部的不和,於永祿五年(1562)攻破淺利則佑的最後據點——扇田長岡城,扶持淺利則佑的弟弟勝賴為家督將淺利氏傀儡化。
至此,安東愛季基本掃除了周圍弱小勢力的干擾,其領土已與南部氏完全相接,侵攻陸奧只是時間問題。永祿七年(1564)南部氏內部有騷亂的消息傳出,眼見時機成熟的安東愛季開始了準備已久的陸奧侵攻戰,而其首要目標自然是富庶的鹿角郡。
早在鹿角侵攻之前即永祿五年(1562),安東愛季已經開始在外交上下功夫了。鹿角郡易守難攻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因此為了使自己的軍事行動所產生的利益達到最大化,對敵方內部施以利誘或反間常常是最佳的方案。當然,從當時安東方面的狀況來看,剛剛結束與淺利家的戰鬥,內部消耗很大,此時自然也是不宜出兵了。
永祿七年(1564)初冬,安東愛季率軍急襲鹿角郡內的穀內城,南部方面完全沒有預料到敵人的奇襲,在堅守了兩三天後便告城破。或許是初戰太過順利,安東愛季不做整備便分兵兩面出擊,直取南部方的堅城長牛和石鳥穀。
然而,他們面對的畢竟是以行動迅速,善打速攻戰成名的南部軍。在得知前線戰況後,南部家督晴政一面派兵火速支援,一面向前線下達了堅守城池的死命令。被逼入絕境的南部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高昂士氣,安東軍以奇襲拿下鹿角郡的計畫受阻。坐陣谷內城的安東愛季眼見雙方陷入消耗戰的泥潭也急了起來,畢竟安東軍是經不起南部家如此耗下去的。在權衡利弊之後,安東愛季做出了全軍退守穀內以確保鹿角郡內橋頭堡的命令。此後的戰爭便形成了拉鋸戰,大家你來我往互有勝負。
隨後,北國的大雪下了起來,而南部方面的大軍也趕到了,眼看連穀內城都無力保存的安東軍在經過一番激戰後心有不甘地退出了鹿角郡。南部方面也沒有做出要追擊的樣子,在鞏固了邊境防守之後便撤了回去。至此,第一次鹿角侵攻戰以安東家的先贏後輸落下了帷幕。
不過,安東愛季並沒有認輸。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此次的敗北讓他見識到了南部軍的實力,也對自己的實力和弱點有了更清晰的認識。他開始蟄伏,向南部氏示弱,暗中卻在積蓄力量準備再戰鹿角。下一次他要讓南部晴政好好地見識一下他“北羽之鬥星”安東愛季的厲害。
之後的永祿八年(1565)對於整個北奧羽來說是艱苦的一年,雪量的增加給本來就貧瘠的奧羽農業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尤其是陸奧地區的大片農田歉收,使得南部家對鹿角郡內以長牛城為中心的農耕區的生產力更加的重視。為了防止安東氏的襲擊,南部方在長牛城周圍的三ヶ田、穀內、長內和石鳥穀四城配置了重兵。而安東氏境內的農業情況雖然不如南部家那麼入不敷出,但是也急需得到新的耕地以維持國力,再也坐不住的安東愛季終於對鹿角郡發起了第二次侵攻。
永祿九年(1566)八月,安東愛季率領比內地方的淺利殘黨、西津輕阿仁地方的嘉成一族共五千人由大館出發經犀川峽谷越過卷山峠向長牛城、石鳥穀城發起攻擊,又聯絡已經投靠到安東方的柴內氏從長領方向向穀內城發動攻擊,以形成南北夾擊南部軍的態勢。南部軍顯然沒能從第一次鹿角侵攻戰中吸取教訓,面對安東軍的速攻再次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面對安東氏的再次侵攻,作為南部家督的晴政也感到十分吃驚,以為以重兵防守便能威懾四周勢力的晴政顯然低估了安東氏對鹿角地區勢在必得的決心。不過吃驚歸吃驚,用兵老辣的晴政立即動員了岩守的田頭、松尾、沼宮內、一方井諸勢,令其向鹿角方面馳援。然而,由於山路狹窄難行,南部方援軍的行軍異常緩慢。而就在此時南部方的長領城已被攻陷,安東氏的兵鋒已直指長牛城,長牛城主一戶友義只得籠城死戰。
起初,憑著堅實的城壁和士兵們的奮勇抵抗,長牛城以事實證明了其難攻不落的美名,但是援軍的遲遲未到和隆冬的臨近使得城內的士氣一天不如一天。而城外的安東軍則通過喊話、勸降、強攻等手段從心理和兵力上消磨城內守軍的士氣。若不是老天爺幫忙突降大雪,或許長牛城早就陷落了吧。
翌年(1567)二月,安東愛季親自領六千士兵于大雪中向長牛城發起進攻,此舉頗有當年柴田勝家北陸掃雪行軍的氣概。南部軍被這出人意料的進軍打懵了,眼看著已沖到城下的安東大軍,陷入絕境的一戶友義竟然不顧家臣的勸阻一意出城迎戰。的確,守已很難守下去了,而戰或許還有希望。
本已勝券在握的安東軍面對出擊的南部軍也是大吃一驚,在一戶友義的帶領下南部軍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竟然和兵力懸殊的安東軍戰得難解難分,此役一戶友義叔父南部彌九郎戰死,雙方各有損失。
終於,南部晴政再也忍不住了,戎馬半生歷經無數戰役,以速攻戰打下大片江山的北陸奧霸主何時讓人打得如此狼狽過。晴政親自出馬,召集了九戶、七戶、四戶、八戶、一戶、馬毛內、石川等南部氏分支,準備率大軍一舉蕩平安東軍。得知南部方面的動向之後,狡猾的安東愛季悄悄地撤走了包圍長牛城的士兵,讓浩浩蕩蕩趕來參戰的南部主力撲了個空。但是,不要以為安東愛季就此放棄了對長牛地區的進攻,南部大軍的趕到只是使長牛城的陷落延後了幾個月而已。
同年(1567)十月,安東愛季又悄悄地潛了回來,這一次他先是一鼓作氣攻陷了穀內城,使長牛城失去了內援。隨後率領本部所有人馬以及由利十二頭、蠣崎季廣的援軍強攻長牛城,縱使長牛城的城壁再怎麼堅固,面對這泰山壓卵的攻勢也只能以崩潰告終。在落城的前一天,安東愛季給城主一戶友義發了箭書(將書信綁在箭上射入敵營),說“長牛真是笨牛,被牛虻叮著空擺尾”(是指再籠城抵抗也是徒勞的意思)。友義將回信送到愛季的陣中:“三隻牛虻,叮在莽牛身上,被牛尾壓扁,死也枉然”(表達自己決不投降,抗爭到底的決心),牛尾是指長牛(注3),而三個牛虻是指前來圍城的安東愛季、由利十二頭和蠣崎季廣吧。既然勸降無望那就一個不留,次日清晨安東愛季指揮全軍開始猛攻,除了城主一戶友義逃往三戶以外其他軍士無一倖免,難攻不落的長牛城終於陷落了,同時也連帶著整個鹿角郡也告陷落,新月的神話終於由安東愛季打破了。
於是歷時四年的鹿角侵攻戰,以安東氏先輸後贏而告終。儘管南部氏在整個鹿角戰役中一直處於被動,但是在長牛城幾次籠城戰中將士們所表現出的氣勢,也讓對手感受到北陸奧霸主南部氏的氣概,這“新月神話”並非名不符實。“北羽之鬥星”安東愛季憑藉扎實的用兵技巧打破了南部氏一統北陸奧的格局,也的確有過人之能。雖然在永祿十二年(1569)南部氏乘安東氏內部不和以及與周邊豪族關係惡化之機又奪回了鹿角郡的控制權,但是安東氏的勢力已經滲透進了鹿角地區。南部氏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防禦安東氏在當地挑起國人動亂,因此對其他地方的注意力自然有所下降,這也為之後大浦為信在津輕地方的活躍間接製造了條件。永祿十年(1567)由於鹿角合戰的推動,北奧羽歷史的車輪又向著新的方向前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