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滅亡之戰——決勝三峰山
西元1229年秋,在蒙古草原上舉行了長達40天的“忽裏勒台”大會後,成吉思汗第三子窩闊台,被王公們推舉為蒙古汗國第二任大汗。恰在此時,金朝使者送來了成吉思汗喪葬的禮品,但金人的示好被斷然拒絕了,窩闊台甚至把成吉思汗因長期征戰而去世的責任也推到了金主“久不歸降”身上。如此強詞奪理(成吉思汗實際死於對西夏的戰事),無疑宣告在長達7年的西征告一段落後,蒙古大軍的下一個進攻目標,已經鎖定金朝。
“葬禮外交”以失敗告終,金廷只得部署禦敵之策。此時的金朝,已不是昔日亡遼臣宋,疆域從淮河直抵日本海的堂堂大國;在連續師失地後,只剩下黃河與秦嶺-淮河之間的一片土地。如果把金軍的佈防比作鱷魚,那麼(潼)關(黃)河防線就是它的堅硬背甲,為確保首都汴京開封府的安全,金軍以重兵在關河防線嚴防死守。相反,金朝的南部邊界,則是這條鱷魚的“柔軟下腹部”,“宋人不知守,國家(金朝)亦不能逾宋境屯戍”。
被金人寄予厚望的關河防線,果然令蒙古軍數次無功而返,連窩闊台親自統帥的10萬鐵騎也只能望潼關而興歎。攻關失利後,成吉思汗的幼子拖雷,率軍轉頭圍攻關隴重鎮鳳翔府,並將主力分佈在鳳翔四周,准準備圍點打援。此招果然奏效,金軍援兵因懼怕遭遇伏擊而逡巡不前。1231年2月,失去外援的鳳翔府,終被拖雷大軍攻陷,主將李昌國被俘投降,這成了蒙軍幾年對金作戰取得的最大戰果。李昌國投降後急於表功,馬上對故主落井下石:“金主遷汴,所恃者黃河,潼關之險耳。若出寶雞,入漢中,不一月可達唐(今唐河)、鄧(今鄧州)。”此計,恰與成吉思汗留下的破金遺囑“若假道於宋,宋、金世仇,必能許我,則下兵唐、鄧,直搗大樑”不謀而合,因此立即為蒙古汗廷採納。
鳳翔失守後,潼關以西各地金軍或逃或降,蒙古軍控制了整個關中,打開了借到宋境的通道。1231年夏,拖雷率近4萬蒙古騎兵渡過渭水,經大散關進入南宋土地,一路東進。沿途宋軍不堪一擊,拖雷軍如入無人之境,一氣取下140多座城池。當年12月,到達今湖北省北部的光華,與金朝只隔漢水,“假道滅金”戰略的第一步宣告完成。金朝苦心經營的關河防線,立時變成形同虛設。
得知蒙古軍千里迂回,金哀宗向臣下問計。有大臣認為“彼深入之師,欲攻不能,欲戰不得,師老糧盡,不擊自歸矣”,建議以堅壁清野迫使孤軍深入的拖雷糧儘自退。誠然,從戰場形勢看,這不失為“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妙計。不過,碰上金朝當時糟糕的經濟情況,卻成了緩不濟急的迂腐之計。
金朝是中國最早使用紙幣的朝代之一,巨大的軍費開支導致長期入不敷出,迫使金廷濫發紙幣,而戰爭本身造成的巨大破壞,也動搖了封建國家經濟的基礎——農業。當時的詩人宋九嘉寫道:“老稚扶攜訪熟鄉,驛塵滿路殣相望。終朝拾穗不盈把,只有流民如麥芒”,活脫脫一幅民不聊生景象。在這種情況下的“堅壁清野”不啻“殺敵八百,自損一萬”,帶來的將是己方經濟的完全崩潰。
因此金哀宗決心與蒙古軍在河南決一死戰。1231年12月,完顏合達、移刺蒲阿,率步騎15萬抵達鄧州,這支主力部隊同時也是金朝最後可用的機動兵力。
昔日,金人自白山黑水間起事時,以騎射見長。人稱“女真不滿萬,滿萬不能敵”。金太祖阿骨打曾以2萬鐵騎大破遼軍數十萬,完顏宗弼(即人們熟知的金兀術)也憑藉名為“鐵浮屠”的重騎兵,在中原橫行一時。然而,隨著在蒙金戰爭中不斷失利,金朝設在今西北、東北的群牧所與其中的數十萬匹良馬,相繼落到蒙古軍手裏。在迎擊蒙軍的15萬金軍中,騎兵只有區區2萬人。
雖說金軍騎兵已今不如昔,但那2萬騎兵在當時卻是赫赫有名的“忠孝軍”。這支部隊由歷次對蒙戰爭中被俘後逃回的戰士組成。由於蒙古懲罰逃人十分嚴酷,因此“忠孝軍”抗蒙意志極為堅決。同時,金廷也十分重視這支部隊,不但俸祿是其他部隊的3倍,還從全國籌集馬匹,把“忠孝軍”打造成為每位騎士擁有2匹戰馬輪換的鐵騎,這使其成為唯一可在機動性上與蒙古軍(同樣人有數騎換乘)一較高下的金軍部隊。作為金軍戰鬥力最強大的部隊,“忠孝軍”在其參加的第一次戰役——1229年大昌原之戰中,就以區區400騎大破蒙古軍8000之眾!
1231年12月17日,拖雷率軍橫渡漢水。本來“夜半渡擊之”正是金軍一戰獲勝的大好時機,然而金軍內部卻是否截江而戰發生分歧。副統帥移刺蒲阿,剛愎自用,堅持認為這次戰役不能放走蒙軍殘部,要等到盟軍過江後將其一舉殲滅。由於是皇帝的心腹,移刺蒲阿根本不把主帥完顏合達放在眼中,以致金軍在爭論不休中錯過戰機。拖雷部只用了4天,便全軍渡過漢水,丟棄輜重,輕騎速進。因為蒙軍已渡過漢水,金軍只得連夜趕到禹山(今鄧州市西南)佈陣,將步兵佈置山前,騎兵佈置山後,居高臨下準備迎戰。蒙古軍到達禹山後,派出遊騎散如雁翅般襲擾金軍步兵陣地,充分利用騎兵對步兵的最大優勢——機動能力強,來打擊對手。
不過,金軍的統帥完顏合達、移刺蒲阿,都有豐富的與蒙古軍作戰的經驗,深知此時出擊十分危險,於是固守陣地。拖雷見金軍陣地穩固,立即指揮騎兵繞過禹山,在禹山側後集結。隨後,蒙古軍分成3個大隊,從3路背後掩襲金軍。蒙軍一下突進到金軍騎、步兵的結合部,雙方展開短兵相接的激戰。完顏合達親自披掛上陣,並親自斬殺了數名蒙軍的千夫長。惡戰一整天,雙方殺傷相抵,拖雷見無機可乘,率部退往30里外的樹林隱蔽駐紮。
蒙軍戰士習於征戰,能只靠隨身攜帶的肉亁和酥酪生活,因此隱蔽在樹林中的盟軍陣地4天不見炊煙,數萬大軍就這樣在金軍的眼皮底下“人間蒸發”了。15萬金軍沒能速戰速決,隨軍糧餉很快耗盡。於是,值得全軍下山,移往鄧州。當隊伍經過蒙軍隱藏的林子周圍時,“失蹤”多日的蒙軍突然出擊,金軍頓時亂作一團,丟盔棄甲逃亡鄧州城。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明明吃了敗仗,完顏合達和移刺蒲阿卻向朝廷謊稱蒙軍已被包圍,消滅其指日可待。一時間,金廷上下“百官表賀,諸相置酒”。本已躲入城堡避敵的金朝民眾也麻痹大意,紛紛回村打理家務。結果沒幾天,蒙古遊騎突至,眾人束手就擒。
鄧州城堅,攻城亦非蒙古所長,拖雷決心在運動戰中調動金軍消滅之。1232年正月初一,蒙古軍以3000騎兵為後衛,牽制金軍,主力從唐州(今唐河縣)北上,連克尚在“歡度春節”的泌陽、南陽諸城,直逼金朝心臟——開封府。一路之上,拖雷非但“因糧於敵,軍食可足”,甚至給金軍來了個“堅壁清野”,所經地方凡是不能帶走的軍需物資,均被付之一炬。
蒙軍攻其所必救,使得金軍堅守鄧州失去意義,第二天(正月初二),完顏合達、移刺蒲阿匆忙率15萬大軍放棄鄧州,尾隨蒙軍北上。沒過幾天,還沒從“假報捷事件”中緩過神的金廷,又挨了當頭一棒。正月初五,一直蒙古軍趁河水冰封之際在河清縣(今河南孟津)渡過黃河,遊騎逼近開封,當年,金軍也正是此時南下滅亡北宋的。
蒙軍南北對進,汴邊境震動。當時,這座周長60公里,城門12座得東方巨城,守軍不足4萬,平均每個城牆垛口竟分不到一個兵卒!金哀宗急令完顏合達、移刺蒲阿儘快回師保駕。
接旨後,金軍與拖雷軍展開北上汴京的賽跑。金軍的主力是步兵,如何跑得過騎兵?更何況,拖雷還早走一天。如此一來,戰場態勢變成了金軍被蒙古軍牽著鼻子走。
此時的金軍,可依賴的只有“忠孝軍”了。正月八日,作為金軍前鋒的“忠孝軍”追上蒙軍。比起身上只穿著牛皮胸甲的蒙古騎兵,“忠孝軍”是人馬均披重甲的重裝騎兵,在近距離格鬥中占盡上風。蒙軍後衛被殺得潰不成軍,迫使拖雷增兵換將,才穩住了陣腳。可惜,金軍騎兵需要策應10多萬步兵緩慢前行,無法全力攻擊。縱然取得小勝,也只能止步不前。
正月十二日,金軍抵達距鈞州(河南禹州)35里的黃榆店。部隊在回程中一直得不到給養補充,完顏合達、移刺蒲阿準備率軍先到鈞州就食。
鈞州地處豫東平原的邊緣,要到達鈞州,必須經過三峰山。此時,蒙軍已佔領了山上險要,三峰山通往鈞州的道路也被蒙軍堆上伐木亂石,拖雷還天天派兵輪流襲擾金軍。由於山高路窄,金軍的前鋒已經揳入三峰山,殿後的隊伍還在黃榆店附近,10多萬將士沿著崎嶇的山路排出十幾里。只能一部分士兵向山上衝鋒,一部分士兵清除路障。拼死血戰的金軍終於殺開一條血路,奪下三峰山主峰。金軍統帥部決議次日出擊,一舉擊潰三峰山東面的蒙古軍。
人算不如天算。此時,鵝毛大雪席捲了3天3夜,伴著濃霧彌漫山澗。在這種天氣下,雙方只得休戰。進軍本來已糧草不足,困守三峰山後更是雪上加霜,嚴寒致使“將士披甲胄僵立雪中,槍槊凍結如椽”,倖存士兵的信心和勇氣也在雪霧中迅速消融。相反,3萬蒙古軍的日子則要好過得多。一方面,來自蒙古高原的這些士兵早已熟悉了類似的天氣,另一方面,通過沿途因糧於敵的做法,他們的補給十分寬裕。就這樣,幾天下來,蒙軍一隻維繫著戰鬥力,進軍則是越來越衰弱。
正月十六日,大雪減止。三峰山之戰進入最後的高潮。拖雷深諳“圍三厥一”的用兵之道,下令放開三峰山通往鈞州的道路。果然,金軍看見圍困他們的蒙軍不見了蹤影,通往鈞州的道路就在眼前,紛紛爭路突圍。此時,蒙古軍伏兵四起,前後夾攻,十幾萬金軍頃刻全軍覆沒。主將完顏合達、移刺蒲阿也先後被蒙古軍俘殺。金朝最後的精兵,就這樣在“六和乾坤一片雪”後煙消雲散。2年後,蒙古軍與南宋聯軍攻破蔡州,金哀宗自縊身亡,金朝宣告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