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馭武 歷史上的監軍制度
自從春秋時期開始任命將軍領兵出戰,對於擔任將軍的戰地指揮官的種種監督、防範制度也就開始形成。春秋時期齊國穰苴要求齊景公派“監軍”,就說明了這一點。但是戰國時期的對於戰地指揮官的監督制度具體情況不清楚,現有史料中也沒有明確的朝廷派出“監軍”之類的監察官到戰區執行監察的記載。秦國在各郡都派出“監禦史”,禦史是皇帝周圍的文官侍從,是受到皇帝信任的人,由朝廷派到各郡進行監視,這或許就是從監察戰區指揮官的職務發展過來的。
在北軍中擔任“軍正丞”(負責軍法的軍官),他家境貧困,沒有車馬,經常和士兵一起步行,和士兵關係很好。北軍有個監軍禦史,是個貪官,將北軍的軍營營牆開了門洞作市場,從軍營外運了百貨進來高價賣給士兵。胡建並沒有權力去審判監軍禦史,他就和親近的士兵約好,在某天校閱軍隊時,他招集這些士兵登上指揮台,將監軍禦史當場抓起來砍頭。北軍的各位尉官都不知所措,胡建卻不慌不忙取出早準備好給皇帝的上書,其中說:“臣聞軍法:立武以威眾,誅惡以禁邪。而監禦史公然打破軍營做買賣,敗壞軍營勇猛氣氛,尤其失理不公。如果按照普通法律來審判,禦史是沒有死罪。但是按照軍法:‘壁壘已定,穿窬不由路,是謂奸人,奸人者殺。’因此我自己做主,將禦史處斬,冒死報告。”漢武帝反而覺得胡建敢做敢為,下命令說胡建按軍法從事做得對。
東漢時期由朝廷派出監軍已是制度,並且提高了監軍的職權,一般由朝廷命官擔任“監軍使者”。這些使者保留本身的官職級別,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代理總指揮,從而開創了後世文臣領軍、以文馭武的先例。西元48年,湖南一帶的少數民族起兵反抗漢朝統治,漢將劉尚兵敗戰死,當時伏波將軍馬援已經62歲了,仍然向東漢光武帝請戰,說自己還能披甲上馬。光武帝親自看他上馬後,才同意他帶4萬多援軍出征。並委派已在前線的朝廷官員“謁者”(官稱)宋均為監軍。第二年這支大軍到達前線,在初戰獲勝後就陷入遊擊戰的泥潭,不斷遭遇襲擊,但卻找不到敵軍主力。暑熱季節來臨後,傳染病在軍營中爆發,馬援自己也病死在軍營中。光武帝很著急,又派了虎賁中郎將梁松趕到前線責問馬援,接管指揮權。梁松和馬援關係一直不好,到了前線就誣告馬援,光武帝一怒之下,就剝奪了馬援的“新息侯”爵位。而梁松自己也沒有打贏這一仗的能力,士兵已病死了一多半。宋均見可能要全軍覆沒,就和諸將商議是不是和對方停戰和談?將軍們都不敢發表意見。宋均說:“夫忠臣出境,有可以安國家,專之可也。”於是毅然偽造詔書,派人去和對方談判,保證不再追究造反罪責。當地少數民族除去了幾個好戰分子後,紛紛解甲歸田。宋均率領軍隊回朝,還沒進洛陽就先自劾“矯制”罪。光武帝卻下令嘉獎,派人迎接,賜給金帛,要他先回家探親。以後視宋均為心腹之臣,有疑難問題經常請宋均出主意。
東漢末年宦官專權,監軍使者往往受其指使,陷害正直的將領。西元162年“武陵夷”起兵反抗漢朝,打到江陵一帶,東漢地方長官紛紛逃跑。東漢桓帝拜“少學《春秋》、《司馬兵法》”的馮緄為車騎將軍,領兵10萬進行討伐。並授予馮緄全權:“進赴之宜,權時之策,將軍一之,出郊之事,不復內禦。”可是馮緄知道自己和太監關係不好,惟恐被太監陷害,就請求桓帝派中常侍(太監頭目)為監軍。當時還沒有太監監軍的先例,因此有大臣為此彈劾馮緄“失大臣之節”。桓帝也沒有同意馮緄的請求。後來馮緄平定荊州回師後,監軍使者張敞按照宦官佈置,彈劾馮緄帶了兩個穿軍裝的丫鬟出征,還在江陵為自己“刻石紀功”。文官們則為馮緄辯護,認為這兩件事“罪無正法”,不應追究。正好長沙又發生少數民族起義,於是桓帝以“盜賊復發”為理由,罷了馮緄的官。
黃巾大起義爆發後,各地戰事頻發,太常卿劉焉建議將各州刺史職權提升為掌一地軍政全權的“州牧”(原來刺史只是監察官,沒有行政權力),得到漢靈帝批准。劉焉領益州牧,並且被任命監軍使者,以此掌握軍事指揮權。這在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成為慣例,刺史不是兼任都督,就是兼任監軍,具有軍事指揮權。
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慣例是:如果朝廷官員是以“持節”或“假節”為監軍的,就是戰區的最高統帥,具有實際指揮權;如果僅僅是監軍頭銜,則只有監督權和指揮否決權,在未接到明確指令前不得接管指揮權;而監軍禦史只有報告權,沒有干預指揮權力。如255年魏國大臣文欽、毋丘儉起兵討伐司馬師,司馬師以王基為“行監軍,假節,統許昌軍”,實際就是統帥。又如263年曹魏分兩路進攻蜀漢,而以衛瓘為監軍。鐘會一路由漢中進攻劍閣,鄧艾一路經陰平小路奇襲成都平原,監軍衛瓘並沒有協調指揮權。以後鄧艾奇襲成功,蜀漢朝廷投降,而鐘會誣告鄧艾要謀反,執掌曹魏政權的司馬昭即命令衛瓘逮捕鄧艾。衛瓘到達軍營出示司馬昭的親筆命令,鄧艾的部下都放下武器,鄧艾被關入囚車。以後鐘會自己和姜維聯手打算起兵,被亂兵殺死。鄧艾的部下又追上囚車,迎接鄧艾回成都。監軍衛瓘怕再起兵變,接管指揮權,派遣將軍田續等在路上截擊,將鄧艾殺死。即使沒有這樣的特別變故,監軍對於軍事指揮仍具有否決權。如582年隋文帝派出大軍進攻南陳,以長孫覽為東南道行軍元帥,統8個總管出壽陽,水陸俱進,一直打到長江邊上,南陳驚恐萬分。正好這時陳宣帝死了,長孫覽打算乘機過江滅陳,但監軍高熲以“禮不伐喪”為理由加以阻止,仍然維持原來只示威、不作戰的戰略計畫,退兵而還。
唐朝初年仍然派遣文臣監軍,但唐玄宗依靠宦官幫助發動政變才得以為皇帝,上臺後提高宦官地位,開始任命宦官為將軍,派遣宦官領兵出征。755年安史之亂爆發後,對於軍事將領和文臣都不相信,派遣宦官邊令誠為監軍,監督封常清、高仙芝率領的平叛軍隊。當這支軍隊打了敗仗後,邊令誠報告說兩個將軍無故棄守,唐玄宗立即派人將他們處死。儘管宦官監軍一開始就暴露出如此嚴重弊病,但從此監軍卻大多改由宦官擔任。宦官既無軍事常識,又因為身處深宮,對於社會缺乏正常的判斷能力,只會給皇帝打小報告。更有很多腐敗弄權,攪亂軍政。剛開始宦官監軍時,高適就上書說:在哥舒翰軍隊為監軍的太監李大宜,“與將士約為香火,使倡婦彈箜篌琵琶以相娛樂,樗蒱飲酒,不恤軍務”;而南陽軍隊有3個持節都督,好幾個監軍“更相用事”,這樣下去,“戰而能必勝哉?”不過對於唐朝皇帝來說,卻只有宦官才值得信任。758年由9個節度使率領的唐朝官軍集結於鄴城,圍攻安慶緒叛軍,唐肅宗居然不任命總指揮,卻是派了親信宦官魚朝恩為“觀軍容使”,作為總監軍。結果60萬大軍被6萬多叛軍擊潰。
委派宦官監軍以後成為唐皇朝的既定國策,每一支軍隊都有朝廷派來的宦官監軍。這種監察根本沒能防止唐末軍閥割據局面的形成。甚至有的監軍是導致軍閥叛亂的起因。比如同華節度使周智光,本人是靠宦官魚朝恩提拔的,766年陝州節度使的監軍張志斌經過他的駐地回長安,認為周智光招待不周,就責駡周智光。周智光大怒,說:“天下的將軍哪個想造反,都是因為你們這批鼠輩作福作威。我本來不造反,今天就因為你才造反!”把張志斌處斬後,分割其肉強迫隨行的小太監吃下去。773年晉州人郇謨冒死上書,只有30個字,其中主要是“監”字,請求罷諸道監軍使。唐代宗雖然接受上書,但一項都不改。
795年,河東節度使李自良病死,按照當時慣例節度使不是長子繼承、就是軍中推舉,朝廷只能追認。監軍王定遠和太原府尹李說定計,秘不發喪,先將士兵擁戴的將領打發去休假,然後迅速請求朝廷任命李說為代理節度使,並且立即給軍官們加官晉級,得以順利實現交接。可是以後王定遠認為李說是自己立的,任意干涉,軍政皆自專決,並請求皇帝給他“賜印”。從此成為慣例,監軍都有印,得以干涉軍政事務。王定遠有了官印,開始自說自話的委任軍官,李說大為不滿。王定遠委派了虞候田宏為列將,取代彭令茵,彭令茵不服,說:“田宏沒有功勞,怎敢取代我!”王定遠居然把彭令茵找來斬首,還把他的屍體埋在馬糞裏。軍士為此鬧事,李說向唐德宗報告,而唐德宗因為王定遠過去有“扈從之功”,也不治罪。王定遠知道李說彈劾他,到了李說府上舉刀就刺,李說趕緊逃走。王定遠召集將吏,拿出箱子裏的20多卷“官告”(委任狀),自稱有皇帝聖旨撤李說的職,其他將領都加官。諸將正要謝恩下跪,大將馬良輔出來揭穿,說那都是舊官告,不是皇帝聖旨。王定遠只好自己逃走。這樣作惡的監軍,唐德宗也只不過下詔“長流崖州”。
經過唐末的歷史教訓,後樑恢復以朝臣為監軍的傳統。但是朱溫習慣以自己身邊的“近臣”來任每一支軍隊的監軍,“進止可否,悉取監軍處分”,監軍具有指揮權。而後唐改過來再以宦官為監軍,“皆恃恩暴橫,節將不能制”。
注意到唐以來的教訓,後周和後來的北宋,包括遼、西夏、金等少數民族皇朝,都採用了以監軍和領兵將領共同負責的“雙首長”制,無論兵員多少,只要是一支獨立作戰部隊,往往都會同時任命指揮官和監軍,文武官員都可以任監軍。因此監軍逐漸成為軍官的一種稱號,失去了原來的監察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