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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靈之站

亡靈之站

我是一名高考落榜生,其中滋味有所經歷者都能體會。世事多遷,造物弄人,多年的苦辛化作黃粱一夢。于是乎終日恍惚郁悶,累累然若喪家之犬。炎炎的夏日本是年輕人歡樂的假期,而今卻落得個凄凄慘參切切。
  無意間落目于舊時書桌,十年寒窗,挑燈夜戰歷歷浮現眼前。多少汗水,多少辛勞,深更的明月可為我做證。忽而想起李煜的名句:“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對我而言,除了絕望還有什么呢?
  為了逃避雙親叨人的埋怨,為了躲閃同學譏諷的眼光,更為了隱藏心中的陰影,我迫使自己沉浸在電腦網絡上。然而夢寐總是揮之不去,不時得從角落里竄出來,籠罩我的全身,封凍我的心靈。
  我拼命打開各種網站,以此來尋求刺激,從而使神經麻木,暗淡于一切煩人的悲痛。直到有一天——回憶此事我是多么的后悔,當時真是傻極了——被我發現一所奇異的網站,生活就此改變。我以為苦惱的日子該結束了,可誰知恐怖的歲月就此拉開了序幕。
  那是一個風雨的深更,霎間的閃電勾勒出遠方古墻猙獰的輪廓;震天的雷聲仿佛來自遠古的猛獸在嘶吼。我漫無目的胡亂打開任何一所網站,并不斷的關閉不時彈出的廣告。
  啪——又跳出一個廣告,黑色的網面。廣告語寫地占了網頁的大半,行間參差不齊,字體也有大有小:“你生活煩悶嗎?你是否活得無趣;你想尋求刺激嗎?你是否想逃避生活;請加入亡靈之站吧。”字體散出幽幽綠光。一定是哪個無聊鬼在嚇人——我當時想。不過,話說到了我的心里,我正是要尋求刺激。于是我按下了鼠標。
  一樣的黑色,一樣的綠光:“放棄一切希望,加入靈魂倒計時行列。”旁邊是一個骷髏的圖案,寫著:“放棄希望,加入。”我移動鼠標向著加入鍵,然后罪惡的一按。
  于是現出了平常見慣的履歷表,只有姓名和出生年月日,旁側有一句話:“生不逢時,活也枉然。”我寫上真實姓名:趙秉真。胡亂填一個數字。
  “與生死簿上記載不符,重填。”跳出一個對話框。
  還真像有啥事,我心想。老老實實改填真實的年月,隨后按確定。現在想想,當時是多么愚蠢啊!
  跳出一行字:“你已經把靈魂出賣給了魔鬼。”子夜的鐘聲敲了一下;我忽而想起了浮士德,不覺渾身一陣哆嗦。
  綠光漸漸隱暗,浮現出行行字體,慘白的。定睛一看,都是人的姓名,出生時日。有中文的,也有洋名。打開下一頁,仍是如此。無聊得很,一點也不刺激,我心想。
  接連打開了幾十頁,無任何變化。我想:要是下一頁再是姓名時日,就關了它。
  仍是失望,唯一的差異便是慘白的字體突變成血紅。我看了看血紅欄里為首的名字:李達金,1962,8,21.接下來的網頁一成不變——姓名和時日——但都是血紅色。我看好像永無止境,覺得自己被欺騙了,一下子關閉了這騙人的亡靈之站。
                 
                 
  第二天,我就忘了昨夜干了什么事。高考落榜的陰影仍就籠罩我的心靈,揮之不去,驅之不散。父母的訓斥整日在耳邊回響“民辦沒錢讀,復讀又不愿,以后怎么辦?”我記得以前的訓斥末尾句都是:將來怎么辦。“將來”改稱“以后”使我感到事情越發緊迫,我想起餓死街頭的慘像。
  當我看到新聞里巴勒斯坦難民時,就想到以后自己的生活是否會更慘。正在想,新聞卻變換了。長頭發的播報員道:“今晨中韓班機墜毀,死亡17人,傷53人―――”屏幕上滾動著傷亡者的名單。然而我被所見嚇住了:名基電腦公司廣州分部副經理李達金,40歲,搶救無效,上午8點死亡。我回想著似曾相識的名字,憶起了昨夜的事情。
  慌忙打開網站,用鼠標點了好久才找到那紅白相間的所在。奇怪的是紅間的起首并非李達金,而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我于是往下找,還是沒發現。
  猛抬頭,卻看到一個慘白色的李達金,奇怪,他的名字列在白間的末尾。我用鼠標欲將他拉到紅色的行首,然而無用。無意間手一滑,紅行里的人名卻被我調動了一下,緊貼白行的是一個喚徐景卞的人。
 我是一個不大喜歡看報的人,尤其見到刊登的高校錄取人名更不是滋味——其中永遠沒我。可是近來幾天晚報一來我就搶著看,我的感覺終于靈驗了。訃告欄有言:“二十二中徐某,不堪數學老師重責,跳樓身亡―――”我打電話給二十二中同學,問死者的名字。話筒那邊傳來聲音:徐景卞。據說徐某原想爬上陽臺嚇唬罵他的老師,不知怎么的失手摔下來了。
  我打開這亡靈網站,徐景卞的名字變成了白色,枯骨的白色。我開始預感到不妙。我終于找到了所要的刺激,然而這是何等樣的刺激啊!高考的陰影與之相比是何等的渺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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