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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埔族的結婚與離婚

平埔族的結婚與離婚

一、婚姻禮俗

  平埔族既非單純一族,其婚姻方式,因族因地,當不盡一致。且由於古志上所記載缺乏深入之觀察與採訪,故殊難窺察其詳節。今從古志記載中,分析其婚姻禮俗如下:

(一)婚姻之條件:平埔族嚴格遵守一夫一妻制,「諸羅縣志」載:「夫婦自相親暱,雖富無婢妾、僮僕。」,然並非絕無例外。雖之,究竟與其社會制度違背,故被部落眾人所卑視。據甘迪紐斯(Candidilus. Rev. Georgins.)著「臺灣島要略」載:「有些同時有二、三名妻子,但究屬少數,因被一夫一妻者蔑視。彼等較他者異常淫亂,只要秘密中進行,亦常與妻子外之女人有染。彼等對妻子懷嫉妒之念至深,若有他人問及其妻健康與否,或許其美醜,尤其在不相識之人前,有斯舉,極度厭惡之。」其男女間之淫亂關係,仍時常發生,而演變成為離婚之主要原因。關於婚姻條件,甘迪紐斯(Candidilus. Rev.Georgins.)所著「臺灣島要略」載有:「絕不與有血緣關係者結婚。」其各族群之婚姻,依古志所載,以入贅婚為正則,以嫁娶婚為輔助制。  

(二)招贅制:關於招贅婚,「重修鳳山縣志」載:「番媒於五更引婿至其家(女)」;「番社采風圖考」載:「番重生女,贅婿于家,謂之有賺;生男出贅,謂之無賺。蓋以女配男,承接宗支也。」;「裨海紀遊」載:「期某日就婦室婚,終身依婦以處。」;「臺灣府志」、「周志」載:「男則出贅於人,女則納婿於家。」;「諸羅縣志」載:「贅婿於(女)家,不附其父」;「番俗六考」、「范志」、「余志」載:「麻達成婚,父母送至女家。」;又載:「此後男歸女家,同耕並作,以偕終身。」;「海東札記」及「東瀛識略」皆載:「引男至女家婚配。」。又據西文資料馮秉正致友人柯羅民亞(P. de Colonia)書中載:「男人就住在女家,不再回去。從此以後,少年就把岳父的房子當作自己的家,他要供養;而他自己父親的家,在他心目中就像歐洲女方的家,新娘是要離開自己父親的家而和丈夫住在一起的。他們也不以男孩為他們的幸福,他們切望生女孩,女孩可以為他們找女婿,作為他們年老的靠山。」以上之記載,皆一致,所指稱者包括西拉雅、洪雅、巴布薩等族或籠統稱平埔各族。蓋平埔族之繼承採行母權制度,以「女承家」,具有濃厚之母系制度,故入贅制可視為平埔族各族之間,行之極為普遍之制度也。惟此種出贅婚在特殊情形下,發生推行上之困難,例如一家僅有一男,其出贅則使男家絕嗣;又若女家多女,若悉皆迎婿,則人多為患,故在平埔族入贅婚姻為正則下,仍有嫁娶為輔助之制度。又據阮昌銳氏民國五十七年末在宜蘭縣境內九鄉鎮所作之田野調查,宜蘭噶瑪蘭族(即卡瓦蘭)之原始社會採行母系制,行招贅婚制,子女從母居,夫從妻居,男子長大出贅,女子承繼家產,男子因出贅而喪失承繼權,其在系譜上之調查,對中文古文獻之記載,提供其可靠率之佐證。阮昌銳氏所調查之八戶,包括三代二戶,四代四戶,五代二戶。其中查出之婚姻方向計三十六對(其中一對因箭號不明,刪除)中,有二十四對屬嫁娶,十二對屬招贅,但從現在一代追溯而上,前三代以前十八對配偶中,有八對係入贅婚。其占全配偶數幾達一半,據此而推測,更追溯而上,將不難預測,其入贅婚姻之優勢(參閱臺灣文獻第二十一卷第一期阮昌銳「宜蘭地區漢化的噶瑪蘭族初步調查」)。

(三)入婿、婚嫁雙行制:有關入贅、婚娶兼行之記載,有「番俗六考」、「余志」、「范志」所載:「一女則贅婿;一男則娶婦。男多則聽人招贅,惟幼男則娶婦終養;女多則聽人聘娶,惟幼女則贅婿為嗣。」。所言對象為道卡斯族。淡水廳志及苗栗縣志之記載道卡斯、凱達格蘭、噶瑪蘭之情形亦大同小異。洪雅、巴布薩、拍瀑拉各族亦皆有入贅與婚娶兩制兼行之記載。番俗六考謂洪雅族:「其俗惟長男娶婦於家,餘則出贅。」同書又云巴布薩族:「……迎新婦入門。」;並載巴布薩、洪雅、拍瀑拉各族:「如有兩女,一女招男生子,則家業悉歸之;一女即移出。」;「東瀛識略」即籠統載曰:「引男至女家婚配,……亦有娶婦入室者。」據以上各文獻之入贅制度而看,在洪雅、巴布薩、拍瀑拉、道卡斯等中部各族,有留一女、一男於本家,女則迎婿,男則招婦之制度、其所異者,乃道卡斯族之幼男不入贅而迎婦,其幼女不出婚而迎婿;惟巴布薩、洪雅、拍瀑拉等族,即以長男娶婦,餘出贅。若據「鳳山縣志」所載拍瀑拉、巴布薩、巴則海族間:「或娶或贅」而看,其入贅制雖未如西拉雅族之徹底,然其根本原則,仍不違以入贅為正常而慣行之婚姻制度。

(四)服役婚制:。平埔族間亦有一種服役婚之風俗,此見於「番俗六考」、「范志」、「余志」、謂:「既婚、女赴男家洒掃屋舍三日,名曰『烏合』。此後男歸女家,同耕並作,似偕終身。」其所言,乃西拉雅族。按與西拉雅居地相鄰之阿里山曹族,有成婚後女婿依約赴岳家服役一段時期之風俗,曹族係父系社會,婚姻以男娶女嫁制,與西拉雅族恰相反,故女赴婿家服役亦與之相反。在母系社會之阿美族間,亦有女赴男家服役之成規,包括挑水、掃地、舂米等工作。此完全與西拉雅族一致。但其服役在雙方同意成婚之後,須約定服役期間,並在婚前完成之。而西拉雅族卻在成婚之後,其服役時間亦僅見象徵性之三日。諒必平埔族往昔風俗之痕跡。可能往昔此風廣泛普遍行於平埔族之間。

  據「番俗采風圖考」之所載:「近城社番……亦有效漢人娶女為婦,不以男出贅者」。可知平埔族之易俗,乃從漢化最迅速之臺南附近開始。其嫁娶制度之代替入贅制度,行於歸化平埔族間並使其社會制度,發生根本上之一大改變。

  然服役婚之習俗,並不侷限於南部的西拉雅族,於臺灣中部埔里盆地之巴布薩平埔族亦有之。據謝繼昌於民國六十二年、六十三年、六十六年斷斷續續在南投縣埔里鎮籃城里之研究。發現許多此類婚例。在籃城,這種服勞役情形屬於以女承家的招贅婚之情形;亦有非承家之女的招贅婚例。後者不負承家之責任,完全以獲得男子的勞役為目的,乃純然的服役婚。在服役婚中,通常男子和其未來岳父母間先訂立一口頭的契約,如其妻承家,則言明男子必須一世住在妻家,服役終生;若其妻不承家,則言明男子為岳父母工作若干年及所得之報償。籃城之非承家服役婚的口頭契約,乃男子和妻住在妻家為岳父母工作三至六年,然後再和妻子兒女搬出,屆時時可得一牛車穀子、一塊地和其他生活用品。就籃城而言,最早遷來之家庭,共三十四個家庭,都是漳州人,多於一八八○年代左右遷來。至第四代孫仍有實行服役婚者,然到了第五代則少之又少。根據謝氏之調查,一九一○年以前,服役婚在籃城仍為一重要之婚姻形式;其後;二六二個婚例中,只有三十七個屬於服役婚之案例(籃城資料取自謝繼昌之「平埔族的漢化:臺灣埔里平原之研究」)。

  李亦園亦云:自漢人文化滲入後,平埔族的婚姻和家系便發生變化而產生許多過渡的型式。日人田中賢三曾記述居於屏東縣之西拉雅族的婚姻有二種不同的形式,一種完全屬於漢人之形式,即女子出嫁到夫家,其家系、家產之承繼亦完全與漢人相同。另一種為固有的母系制度混以漢人風俗而成的過渡形式,稱為「來腳去」,「來腳去」的婚姻女子雖仍出嫁到夫家,但女家不收聘金,而其丈夫則須不時住女家助其耕種。女方父母喪之,女子有承繼家產之權利,亦有負擔債務與喪葬費之責。女子是否冠以夫家之姓氏並不固定,但亦不影響其對母家之承權。此種「來腳去」婚姻實可以代表平埔族與漢人接觸後過渡期婚姻形式之一般(以上敘述參閱李亦園著「從文獻資料看臺灣平埔族」)。

(五)婚齡:至於往昔平埔各族之結婚年齡之規定,因記載不多,無從查究,惟皆稱「女已長」「女及笄」「男女及歲」,又載又婚之可婚男子為「少年」、「麻達」等,可知當有可婚年齡之限制。因麻達據被忽視之臺灣載,凡十七歲至二十一歲之男子為丁男,為叮合宿「公廨」(青年集會所)之青年男子。而從女子已長,及笄即「與家人分居」、「構屋獨居」或「居小寮」、「夜宿公廨」等,可知當時亦有適婚年齡。換言之,凡女子可構屋獨居,或入女子公廨合宿之規定年齡,亦即可擇偶結婚之年齡也。據阮昌銳氏從宜蘭地區噶瑪蘭老人口述所得資料,往昔噶瑪蘭族結婚稱巴達萬(Patauan),女子婚齡為十五歲左右,男子在十八左右。雖不能代表平埔各族之婚齡,然仍不失為珍貴之具體資料也。  

  在西拉雅族間男子,婚齡有限制,男子須經過麻達階段,至其服公役完畢後,始獲准結婚,此年齡限制,據甘迪紐斯(Candidilus. Rev.Georgins.)之「臺灣島要略」所載為二十一歲,「男子不能依其意志,隨時結婚,須至二十一歲始獲許結婚。同年階層者著用同類衣服,彼等稱此為沙魯卡西萬(Saru. kasiwan),採行不屬同卡西萬(Kasiwan)者不得與他者結婚之規定。彼等至十六、七歲為止,有剪髮至耳邊之習俗。以後即一如漢人,任其伸長。抵達某種程長度,即斷定該結婚。然女子卻無年齡之限制,只要成人即可結婚。」

  有關擇偶範圍,因缺乏資料,無從可查,按平埔族以往,亦應有氏族、姻族等血緣或仇敵關係之禁婚法則。惟平埔族與外族之荷人間亦有政策上之互婚之例。而且至清代,大量獨身漢人之渡來,漢人之取「番妻」,雖在清廷法令所嚴禁之下,仍難以阻止,致造成「番人之老而無妻」之慘況。由此可知,設有內婚(Endogamy)、外婚(Exogamy)制,亦無可維持許久也。據阮昌銳氏之調查,宜蘭地區之噶瑪蘭族後裔,仍保持族內婚之趨向,以五結鄉為例,其婚姻範圍在一家之內,包括冬山、三星、礁溪之三鄉,所以此現象乃今日殘餘同族已極少,故其婚姻範圍不得不擴展至全族,往日可能在其族內亦有外婚、內婚之規制。

二、婚姻進行之程序

(一)求婚與婚前交際:男女成年尚未婚,其交際頗自由,旦為父母所鼓勵,其主婚權屬於男女本人。由於平埔族之間,除幼童時期之請媒儀婚之外,原並無專業媒妁,除非幼時訂盟,或仿漢俗,亦不請媒妁,而在內外婚制所許範圍中自由擇偶結婚之為正常路徑。故「裨海紀遊」載:婚姻無媒妁。「東瀛識略」亦謂:「番屬先通而後娶,不納聘、無媒妁。男女及歲,意相悅,遂野合焉。」為充分提供選偶之機會,及齡之女子,悉由雙親使女構屋獨居,或宿女子專用之公廨中;及齡男子則夜宿男子公廨,其婚前擇偶交際在父母默許之下,自由進行。其擇偶之程序與方法,即大致於夜晚,由男子向囑意之女子,以吹鼻簫、彈口琴、吹嘴琴等,或饋贈鮮花等物,傾訴其思慕之意。若女子應之,則雙方開始自由談情,甚或同居,而本質上成為夫妻,如斯,先婚而後始告知雙親,微其同意辦理嫁娶,「裨海紀遊」載:「女已長,父母共居別室中,少年求偶者皆來,吹鼻簫、彈口琴、得女子和之,即入與亂,亂畢即自去。久之,女擇所愛者乃與『挽手』。『挽手』以明私許之意也。」;「番俗六考」、「范志」、「余志」亦載:「女及笄構屋獨居,番童有意者彈嘴琴逗之。……意合,女出而招之同居,曰『牽手』。」「鳳山縣志」載:「婚嫁之初,男吹嘴琴,女出與合」;「臺海見聞錄」載:「番婚嫁曰『麻里氏冰』,及笄居小寮,任自擇配。麻達夜以口琴、鼻簫挑之,意脫野合,告父母或牽手焉。」。再據馮秉正致友人柯羅尼亞(P. de Cdonia)書信中云:「像歐洲平常可以遇到的:父母幾乎不過問,當一個青年想結婚,又發現了一個他中意的女郎,他一連幾天帶了樂器到她門口去,假使女郎滿意的話,她就出來,和找她的人一齊出去講條件。然後告訴他們的父母。」

  據上述文獻之記載,平埔族雖廣泛採行入贅婚制,惟求婚卻由男方主動,成與否,則視女方行使同意權與否而定。至於雙方之自由擇偶,從「諸羅縣志」及「彰化縣志」之載:「女將及并、父母任其婆娑無拘束;番雛雜還相要,彈嘴琴挑之,唯意所適。」;「裨海紀遊」之載:番女與鄰兒私通,得以自擇所愛。;「東瀛識略」之載:「男女及歲,意相悅,遂野合焉。」;「台海見聞錄」之載:「番已娶者名『暹』,調姦有禁,未娶者名『麻達』,則不忘。」。等可知其婚前交際之尺寸,毫無限制,悉聽其便。因此平埔族之婚娶,乃採行「東瀛識略」所載之:「番俗皆先通而後娶。」方式。綜觀之,其婚前交際,實際上已由求婚與接受同時踏入本質上之夫妻關係。事後所餘者僅手續而已。手續亦只不過在形式上,爭取父母同意,並向公眾宣布既成事實而已。所以求婚經訂婚至結婚間,實無法能劃分出顯明階段也。其進行程序即從求婚至成為「牽手」乃一階段。屬兩人間之既成事實;然後先告知雙親,以送聘物向親明社眾公開為第二階段;最後即入婿或出嫁,本質上與形式一致,成為名符其實之夫妻也。第一階段屬本質結婚,第二及最後階段乃形式上之行為也。所謂成為「牽手」各志所載,含義不清,其解釋:「重修臺灣縣志」謂:「結姻名曰『牽手』。」;「東瀛識略」謂:「因訂為婚,名曰『牽手』。」;「臺海見聞錄」謂:「野合告父母成『牽手』焉。」;「番俗六考」、「范志」、「余志」及「海東扎記」皆載:「意合,女出而招之同居,曰『牽手』。」;「諸羅縣志」云:「自稱其妻曰『牽手』。」;「諸羅縣志」、「彰化縣志」載:「男送檳榔,女受之,即私焉。謂之『牽手』。」番俗六考、范志、余志載:「婚姻,名曰『牽手』。」。綜觀其「牽手」之意義,各志頗不一致。或稱妻為「牽手」,或稱「成婚」之現象,此間含糊不清。且此語可能非譯其盲而譯意之成分極大。因平埔族群間之語言並不一致,各族悉以「牽手」音稱呼之可能性,至為薄弱。從較早期之文獻「碑海紀遊」之記載上所云:「……久之,女擇所愛者,乃與『牽手』,『挽手』以明私許之意也。」,其不稱「牽手」而為「挽手」即一確證;又釋挽手為女子許男子之求婚,伸手與之相挽之意;又因夫婦反目,離婚者,稱為「分手」等。由此得悉「挽手」、「牽手」皆出自平埔族語之意譯,包括稱「成婚」,稱「結婚對象」之意義。後來由「與我牽手者」演變為「我之牽手」以至「牽手」乃妻子之意,而且此牽手卻由臺語引用迄今,按臺詞指稱妻子為「某」或「牽手」。其求婚階段中,雙方百般顯殷勤,「番社采風圖」載:「番女年及笄,任其擇偶,每日梳洗;麻達有囑意者,饋贈鮮花,贈芍歸荑,備極繾綣;柳葉桃根,婉致風情,遂與野合。」,與文明社會之戀愛方式完全互相吻合。

(二)訂婚:既如上述,平埔族之實質上成婚已在前,而訂婚乃徒具虛名其作用,即化暗為明,向社眾公開,以求得正式承認而已。因此,踏襲訂婚形式之後,開始被社眾公認為準夫婦。

  據甘迪紐斯(Candidilus. Rev. Georgins.)之「臺灣島要略」所載:西拉雅族之聘禮,乃向屬意之女子家長餽送,若接受之,則表示訂婚已成立。該書謂:「其求婚方式如下:即一少年屬意一女子,則為了爭取女子父母之同意,遣友人向其父母、叔母、姐妹等餽贈眾多禮品。女方若受之,即表示其交涉已成立,並不需舉行儀式,少年即被准許於翌晚赴女家。」

  至於聘禮之物品內容,視男家之財務情形,而有異。據甘迪紐斯(Candidilus. Rev. Georgins.)著「臺灣島要略」載有:「所餽贈之禮物,依人異其價值。富者之一般情形,包括多件襯衫,七、八件外套,籐製或竹製輪三百至四百件,金屬或白鹿角製,周圍約五英寸之指戒十至十二隻。而以犬毛縛之於手指。並且尚有粗布製帶四至五條,犬毛製之上衣十至十二件(彼等稱此為Etaruno)一件約值半弗羅林之中國服,男子能搬運數目之最珍重禮物犬毛垂,以及蒿及犬毛編織而成之有襞,酷似僧冠之帽子,鹿皮製腳褲四、五對,此等合計價值可達一萬斯提雨林克以上。此為富有者之例,貧窮者較少。」

  因在平埔各族間並無訂婚之儀式,僅由男子送檳榔、布匹(達戈紋)、青紅布、頭箍、犬毛紗頭箍、糯飯、生鹿肉、豬肉、海蛤、銅鐵手鐲、銀錫約指、珠仔、螺錢、車螯等禮品為定。其聘禮所用之物品,依族依人而有異。關於訂聘禮物之記載,列舉如下:「海東札記」:「以沙帕、青紅布為聘,或男家贈頭箍,以草為之,曰『搭塔干』」;「東瀛識略:「以海哈、青紅布、銅鐵手鐲等為幣。「臺海見聞錄」:「亦有用螺錢為定。」;「噶瑪蘭志」:「番婦婚娶,各社不同。要備單戈紋、鹿、豕等送至女家以為聘。」;「番俗六考」、「余志」、「范志」:「娶婦先以海蛤數升為聘;竹塹間用生鹿肉為定。蛤大如拇指,殼有青文,……。」又云:「男以銀錫約指贈女為定,曰『貓六』。」;「婚姻,名曰『牽手』。訂盟時,男家父母遺以布」等。據西文資料,馮秉正致其友柯羅尼亞(P. de colonia)之書信中:「他們不像在中國可以買婦女,他們亦不注意雙方的財產。……」一般窺知平埔族之聘禮,象徵性意義。遠較財富觀念為重。亦即在平埔族間,並無購買婚姻之制度。又有男女各鑿牙齒互贈,以為訂盟之風俗。關於此「裨海紀遊」載:「召挽手少年至,鑿上齶門牙旁二齒授女,女亦鑿二齒付男,期某日就婦室婚。」;「重修臺灣縣志」載:「拔去前齒訂盟」。所載係婚前訂盟時拔齒之俗。惟其他各誌則大多謂婚後缺齒互贈。

  平埔族另有男女童自幼時訂婚之習俗。洪雅、巴布薩、凱達格蘭、噶瑪蘭及道卡斯各族皆見於記載。其婚俗「番俗六考」載:「自幼訂姻用螺錢,名「阿里捫」及笄,女家送飯與男家,男家亦如之。定婚期,番媒於五更引婿至其家,天明告其親,讌飲稱賀。」;又載:「東螺社,幼時兩家倩媒說合,男家用螺錢三、五枚為定。」;「諸羅縣志」亦載:「諸羅山有自幼而訂盟者,以車螫一盤為定,婿母送至女家,留之飲;召同社之人,盡歡而罷。將婚,乃更以銅鐵鍋,牲醪之屬歸之婦。」;「淡水廳志」及「苗栗縣志」亦引「番俗六考」所載之:「自幼倩媒以珠粒為定,及長而娶……。」。此自幼訂婚之制,可視為輔助制,是否因防漢人娶「番妻」,恐將來長大之後有無妻之慮而為之,似有此可能。

(三)結婚:

1、酒宴與舞蹈—平埔族之結婚,在男女家各備酒肉宴社眾,或歌唱共舞,必會飲竟日,盡歡而罷。馮秉正致

友人P. de colonia之書信中云:「父母就去預備婚筵,通常是設在女家的。」「噶瑪蘭志略」識:「番婚禮,富者以豕送婿家,群就飲食肉。」;又載:「置酒飲眾賀者。」;「臺灣府志」及「同志」並載:「置酒席邀飲同社之人,即成配偶。」;「番俗六考」、「范志」、「余志」載:「至日,執豕酌酒,請通事、土官、親戚聚飲。賀新婚,名曰『描罩佳里』。」;又載:「置酒大會;女家亦邀會飲。」;「女父母具牲醪,會諸視以贅焉。謂之曰『安六』。」;「重修鳳山縣志」謂:「將成婚,男婦兩家各順親屬引男至女家婚配,通社飲酒相慶,名曰『馬女無夏』」。並載:「讌飲稱賀。」又載:「三日後,新婦隨姑請母氏會飲。」;又云:「聚時宰割牛豕,會眾敘飲。男贅女亦如之。」;且謂:「屆時會眾設牲醪相慶。」,其述道卡斯族而云:「殺牛飲酒,歡會竟日。」述凱達格蘭、道卡斯、噶瑪蘭諸族云:「屆期約諸親,宰割牛豕,以黍為粿,狀如嬰兒,取兆熊羆之意。夫婦相聚,百首不易。」;「東瀛識略」載:「屆期男婦兩家,各以牲禮相貽,引男至女家婚配,通社飲酒稱慶。亦有娶婦入室者,邀眾會飲,與贅婿同。」。以上皆描述平埔族迎婿或娶婦時,置酒肉宴請親明社眾之盛況。至於其設宴會飲之日期,番社采風圖考謂完婚後三日,番俗六考、余志、范志亦皆載三日後,重修鳳山縣志亦有類似之記載,所云係僅西拉雅、巴布薩兩族,或包括其他各族即不得而知。

  雖上列各志引文中,並未提及宴飲中有舞蹈節目助興。惟據平埔族之習俗,凡每飲必歌舞達旦推論,其婚宴中必少不了團體舞蹈。在「番社采風圖考」中,即載有婚宴時男女歌舞歡樂之情況而謂:「番俗成婚後三日,會諸親飲宴,各婦豔妝赴集,以手相挽,面對面,舉身擺蕩,以足下軒輊應之,循環不斷,為兩匝圓並形,引聲高唱,互相答和,搖頭閉目,備極媚態。此晉女連袂踏歌意也。」

2、迎娶方式—關於迎婿或娶婦之方式,古志上絕少記載,幸「番社采風圖考」有一則有關迎婿之法,記載云:「成婚日,番女靚妝坐板棚上,四人肩之,揭彩竿于前,鳴鑼喧集,遨遊里社,親黨各致賀。至婿家攜手同歸。」;並於其六十七兩采風圖合卷說中繪有「迎婦」圖。依其說明係東螺、西螺、大武郡、半線等社娶親迎婦之圖。圖中繪有四人抬一棚,狀似擔架。新娘坐於棚之前方,新郎在後,棚前有兩人各持一頂留葉之長竹桿,且掛有長布條,其形似幟;棚後一人隨之,亦手持長幟。並有鳴鑼奏樂者領前。在此迎親隊伍之兩側有觀看者。此迎親隊伍,是否平埔族之原俗,或有若干漢化之因素在內,不無疑問。並於「臺灣內山番地風俗圖」迎婦圖之說明載:「若配合已久,造高架舁婦遍遊諸社中,番眾往來贈遺色布,歸宴同社;則永無離異矣。」;「諸羅縣志」亦載有:「蕭、新港、麻豆、目加溜灣」四社,夫婦既久,塔架高坐其婦於上,舁而迎諸社中。番眾各投色布,沿途贈之。歸宴同社之眾;則永無離異。因兩者皆皆載有「夫婦既久」、「配合已久」而判斷之,非結婚當時之迎親,可能相當於漢人之銀婚、金婚之類也。惟采圖考所繪之前後兩幀新娶配合已久之迎婦圖,內容並無兩樣。「重修鳳山縣志」亦留有珍貴記載,謂巴布薩族迎婦之法:「(東螺社)……娶時再用數錢。或姐、或妹、妯娌。迎新婦入門,男女並坐杵臼上,移時而起;女戴『搭搭干』,用篾為之,嵌以蛤圈及燒石珠;插以雉尾為飾。」前者係新娘赴新郎家迎夫之法;後者乃由新郎之家人迎新娘入男家後之儀式及服飾。其他各族皆乏文字記載可尋,僅謂「引男至女家婚配」或「娶婦入室」;「男往女家」或「女往男家」、「麻達成婚,父母送至女家」,其從幼訂盟者,有媒妁引男至女家,謂:「番媒於五更引婿至其家女。」,餘即無從查考。

2、拔門牙相贈—至於婚後夫婦拔齒相贈之記載,有「噶瑪蘭志略」所載(噶瑪蘭族):「三日內以利刃敲取婿門牙一枚,送於婦家。」又謂:「三日後夫婦各敲落一牙彼此易之。」;「番俗六考」、「范志」、「余志」皆載洪雅族:「哆囉嘓社成婚後,男女俱折去上齒各二;彼此謹藏,以矢終身不易。」;「臺海見聞錄」亦載有:「番俗男女成婚後,各折去二齒,彼此易藏。」斷去門牙互贈,其原始目的,乃已婚之標幟,以與未婚者別之。亦即從此結束男女間自由交際之階段。必需夫妻誓守終身之意也。男子拔齒相贈後即不再屬可自由擇偶之所謂「安轆」、「麻民」、「麻達」、「佳老歪」、「搭覓璽」、「打貓堵」階層,從此改屬「邏」、「纖」不得向外女有調情行為。番社采風圖考載:「番已娶者,名『邏』,調姦有禁。」

三、離婚

  平埔族夫妻成婚,必須廝守偕老,但亦有夫妻不和離婚者。按平埔族將守一夫一妻制,未婚男女間之關係,可隨便,無拘束。然一旦成婚則生活須嚴謹,不然則受嚴厲之制裁。離婚乃以「不合」或「因姦」為主要原因。離婚之成立,肇事方必受罰,若雙方皆有離意,則僅平分財物。其再婚並無限制,唯婦不俟夫再娶不先嫁,不然則受罰。「諸羅縣志」、「彰化縣志」載:「夫婦情好甚篤;稍一反脣,則折著分產」。「番俗六考」、「范志」、「余志」載:「夫婦反目,夫出其婦,婦離其夫。」;「夫婦反目即離異。」;「下四社(阿束、大突、眉裡、馬芝遴)任意離合。」;「不諧即離」,「不和或姦則離。」等。

  夫妻不合一旦離婚,其要求離婚之一方必受處以罰物。「番俗六考」、「余志」、「范志」之載洪雅族云:「男離婦者罰栗十石,婦離男者亦如之。」;又載西拉雅族謂:「男離婦,罰酒一甕,番銀三餅。女離男或私通被獲,均如前例。」

  離婚之原因,若一方犯與人私通罪,即加倍嚴厲處罰之。「諸羅縣志」及「彰化縣志」載:「已相配而淫者,被獲,縶而榜之;聚眾罰以牛、羊。」;(番俗六考)載:「通姦被獲、鳴眾聲罪,罰以酒豕。」「通姦破被獲,男女各罰牛車。」;又謂:「私通被獲,鳴通事,土官罰牛一。」以上皆稱洪雅、巴布薩、拍瀑拉、西拉雅中南部各平埔族,有關凱達格蘭,道卡斯、噶瑪蘭三族之記載,「同志」云:「婦與人私,則將姦夫父母房屋拆毀,倍罰珠粒分社番,以示家教不嚴。」;並載:「私通亦然,強者將其婦及姦夫立殺死。」可推察出婚後平埔族重社會倫理觀念與秩序之一端。此風尤甚於開化較遲之北部族群為甚。

  離婚後之嫁娶,雖然聽其自由,惟視離婚要求出自何方,其再嫁與再娶,須遵守前秩序。一般雙方同意之離婚,男先娶,後女始嫁;夫離婦,則須等婦嫁後,始得娶;婦離夫,即須俟夫娶後,始可嫁。不然皆須受罰財物,「番俗六考」載:「夫婦相離曰『放手』。男未再娶,不敢嫁。先嫁者罰牛豕不等。」;男未再娶,婦不得先嫁,反是罰番錢二圓。」;「婦不俟夫再娶先嫁;罰酒一甕。」;然離婚由男方提出時即例外;「番俗六考」、「余志」、「范志」載:「男離婦,必婦嫁而後再娶,婦離男,必男娶後再嫁。違則罰牛一隻,車一輛。」並記道卡斯族云:「夫未娶婦不敢先嫁,嫁則罰婦及後夫並婦之父母各瑪瑙珠一串或牛一隻以歸;後夫不受,則糾集新眾,負弓矢持鏢刀至後夫之家。拆毀房屋倉囷,土官、通事不能禁。」可知對離婚後之再婚前後次序,有極度嚴格之守規,此守規乃由社會全體人員共同維持,故凡離婚者之行為,皆在社眾嚴格監視下,違則處以團體制裁,嚴厲執行之。

  於平埔族離婚,似頗風行,據甘迪紐斯(Candidilus. Rev. Georgins.)所著「臺灣島要略」載:「彼此可互相自由離婚,但丈夫若未能提出正當理由時,則妻方可不必將婚前之贈物歸還之。然若能證實妻子有通姦行為或為石女時,妻方所屬財物須悉數交給男方。婦女對男子亦有同等之權利。所以在此之男子,每月迎新妻。」其條件與中文古志所載,並未有甚大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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