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說孝莊文皇后
細說孝莊文皇后
孝莊文皇后,(1613.3.28~1688),博爾濟吉特氏,名布木布泰,亦作本布泰,蒙古科爾沁部(在今通遼)貝勒寨桑之次女。清太宗愛新覺羅‧皇太極之妃,孝端文皇后的侄女,順治帝愛新覺羅‧福臨的生母。是史上有名的賢後,一生培育、輔佐順治、康熙兩代君主,是清初傑出的女政治家。
天命十年初(明天啟五年,1625)蒙古科爾沁貝勒齋桑之女——博爾吉濟特氏家族13歲的木布泰在兄長吳克善的護送下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開始了遠嫁的行程,她肩負著家族與部族的使命奔赴瀋陽,同後金汗努爾哈赤的第八子——四貝勒皇太極完婚。
從年齡上說新娘比丈夫小21歲,從輩分上說皇太極是13歲的木布泰的姑父。11年前(明萬曆四十二年,1614)木布泰的姑母——莽古思之女嫁給皇太極為福晉。
皇太極比16歲的莽古思之女年長7歲,應該說是相當般配的婚姻了,但當時的皇太極已經妻妾成群,皇太極的髮妻是清開國五大臣額亦都的女兒,繼之又娶了烏拉那拉氏,當莽古思之女嫁過來時烏拉那拉氏的兒子豪格都已經6歲了。
為了區別姑侄,姑且稱莽古思之女為老博爾吉濟特氏,稱木布泰為小博爾吉濟特氏。科爾沁部貝勒莽古思如此安排女兒、孫女的婚事,同後金勢力的迅速崛起有直接關係。
明萬曆二十一年(1593)八月,科爾沁部同海西四部等組成九部聯軍,討伐努爾哈赤,但被擊敗。科爾沁部遂退出反努爾哈赤的同盟,成為蒙古各部中第一個同努爾哈赤結盟的部落。經過再三的權衡,莽古思決定同努爾哈赤結為兒女親家,皇太極就成為科爾沁部的乘龍快婿。
看來聯姻這步棋是走對了,此後兩年努爾哈赤就稱汗建國,愈發顯示出龍興之勢。滿蒙聯姻也受到後金的重視,因而莽古思之女在四貝勒的妻妾中被視為嫡妻。但令莽古思不安的是女兒命中子嗣不旺,成婚都10年了還沒生下一男半女,不能坐果的花一旦凋謝就化為烏有了,這對於科爾沁部、對莽古思家族可是件頭等大事。在莽古思的家族中,到了出閣年齡的只有這個快13歲的孫女了。
在努爾哈赤的十幾個兒子和幾個孫子中究竟選擇哪一個為孫女婿呢?在努爾哈赤的兒子中年齡上最般配的是比孫女大三歲的多爾袞(努爾哈赤第14子)、孫子中則是豪格。但聯姻最看中的是地位,無論是多爾袞還是豪格都不在四大貝勒之列,而四大貝勒從天命六年(1621)就協助後金汗處理政務,既接近權力中心,又積累了從政經驗。
所以還得在四大貝勒中物色孫女婿——大貝勒代善不僅年齡太大,而且早已失去當年的鋒芒;出自旁支的二貝勒阿敏可以忽略不計;至於過於急功近利的莽古爾泰肯定成不了大事。比來比去還是覺得,在後金政壇上最有希望的是四貝勒皇太極。
對保留著兄死妻嫂、父死妻後母習俗的遊牧部族來說,侄女嫁給姑父實在是件司空見慣的事,說來也巧這門婚事訂下不久,就傳來莽古思之女身懷有孕的消息,而當小博爾吉濟特氏同姑父合巹之後半年,老博爾吉濟特氏為皇太極生下第二女,聯姻終於有了結果,只可惜不是位阿哥,還有點美中不足。
有姑侄共事一夫,總算又多了一層保險。關於四貝勒皇太極的神話第一次出現在小博爾吉濟特氏生活中是在1619年(後金天命四),那一年她7歲。該年,後金軍隊在薩爾滸一帶大敗明軍。在同明山海關總兵杜松所率領的軍隊作戰時,已經搶佔界藩山的四貝勒配合從吉林崖沖下的後金軍隊全殲杜松一路;在同明開原總兵馬林所率領的北路軍的激戰中,四貝勒所率領的千餘騎向佔據斐芬山的明軍沖去,集中力量殲敵一隅,進而全殲北路明軍;而在南路明軍作戰時,四貝勒率領軍隊搶先佔領戰略要地阿布達裏崗,居高臨下,為徹底取得勝利奠定了基礎。
在老汗王去世後,代善在長子岳托、三子薩哈廉的說服、推動下明確表態擁戴四貝勒皇太極即位。有了代善的表態,志在必得的三貝勒莽古爾泰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但頗通韜略的皇太極卻一再強調“皇考無立我為君之命,若舍兄而嗣位,既懼弗克善承先志,又懼未能上契天心”,翻譯成現在的話來說就是:自己並不是老汗王指定的繼承人,如果越過兄長而即位既怕不能很好地繼承父汗的志向,又怕不能符合天意。雖說兄弟子侄一再強調“國不可一日無君”,盛讚“四貝勒才德冠世,深契先帝聖心”,但皇太極就是要抻一下,不急於接受他們的推舉。
四貝勒的推辭愈發使得眾貝勒惶惶不安,於是他們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勸進,表明對四貝勒即位“眾皆悅服”。
這樣反反復複地持續了十幾天,一直到八月二十七日——
老汗王去世都已經16天了,皇太極才接受兄弟子侄的推舉,並決定在九月初一繼承汗位,以明年為天聰元年。
皇太極在即位問題上所表現的以退為進,是在政治上給小博爾吉濟特氏上的第一課。
皇太極給小博爾吉濟特氏上的第二課,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天聰元年(1627),即位伊始的皇太極利用明軍修復關外重鎮無暇東顧的機會,決定派重兵突襲明王朝的戰略夥伴——李氏王朝所統治的朝鮮。
明萬曆二十年(1592)日本侵略朝鮮,在朝鮮國王的請求下,明王朝派出了援軍,經過將近八年時間的血戰終於趕走了日本侵略者,明與朝鮮也就結下了情同骨肉的友誼,因而當明與後金大戰薩爾滸時,朝鮮派出軍隊參戰。
儘管薩爾滸之戰以明軍的戰敗而結束,而且後金的勢力很快囊括了遼東半島,但朝鮮對明朝不改初衷,不僅給在島上堅持抵抗後金的毛文龍提供方便,還幫助從遼東逃到朝鮮的漢民從海上返回中原地區。
在皇太極看來,只有切斷朝鮮同明朝的聯繫,後金在同明的抗衡中才可能消除來自右翼的牽制。為此皇太極在天聰元年(1627年,明天啟七)率領一支軍隊到遼河一帶,擺出要兵進遼西的架勢,可在實際上卻派大軍突襲朝鮮,強迫朝鮮同後金簽訂城下之盟,以後金為兄,以朝鮮為弟。
皇太極在政治上給小博爾吉濟特氏上的第三課,則是率領軍隊突破長城防線,對明京畿地區進行掃蕩。
由於當年老汗王努爾哈赤在廣寧之戰後未能窮追不捨、連續作戰,就給了明王朝在遼西構築寧錦防線的機會。
明軍乘機恢復城堡,練兵、屯田,大大加強了在遼西的防禦能力,努爾哈赤在寧遠城下受挫就是一個證明。而皇太極即位後對錦州的進攻再次受阻,都充分證明在當時後金還不具備衝破寧錦防線的能力。於是,皇太極決定避實就虛,在天聰三年(明崇禎二年,1629)突襲並無重兵防禦的長城。
皇太極避實就虛的決策,給小博爾吉濟特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接下來令小博爾吉濟特氏連做夢都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兵臨北京城下的皇太極,居然能仿照《三國演義》蔣幹盜書的情節,編造了寧錦防線的締造者——袁崇煥同皇太極有密約的假情報,並有意洩露給所抓獲的明牧馬場的太監、且給其提供逃跑的機會,從而用反間計使得明朝的崇禎皇帝把從甯遠飛抵京城勤王救駕的袁崇煥逮捕入獄,導演出明朝皇帝自毀長城的傳奇... ...
皇太極的運籌帷幄,實在令小博爾吉濟特氏歎為觀止。天聰四年初(1630)皇太極班師回朝,但留下一支隊伍駐守奪取的關內四城——遷安、永平、遵化、灤州。由於負責駐守關內四城的二貝勒阿敏,在明軍突然發動襲擊時倉皇逃回關外,從而使得皇太極把關內四城作為南下橋頭堡的戰略設想落空... ...
然而皇太極卻本能地具有將壞事變成好事的能力,把關內四城失守作為治罪阿敏的理由。阿敏不僅失去二貝勒的頭銜,而且被幽禁,皇太極即位後所保留的四大貝勒一同接受朝賀的議政形式初步得到改變,雖然代善、莽古爾泰依然在朝賀時同皇太極並排而坐,但皇太極居中而坐,兩位兄長分坐兩邊,天聰汗的地位明顯提高。
自幼就“獨噬圖史”的小博爾吉濟特氏在嫁到瀋陽後不僅像讀天書一樣去閱讀漢文典籍,而且還從皇太極的治國安邦、軍事征伐中學到許多... ...其中有文韜,有武略,有權術,有機變,有漢文。此時,她已經把丈夫視為良師。
由於小博爾吉濟特氏在婚後好幾年也沒有身孕,讓皇太極的皇后——也就是她的姑母萬分焦急,就連遠在科爾沁的家人也都因此方寸大亂,博爾吉濟特氏家族決定由她的祖母在朝賀時把自己的老閨女——比侄女還要小好幾歲的小姑姑帶到瀋陽,繼續同皇太極聯姻。
孰料這層意思還沒挑明,就節外生枝了,多爾袞見到了汗兄的小姨子,而且是一見鍾情,結果由皇太極做主把皇后的妹妹許配給了多爾袞。政治上的運籌帷幄、軍事上的出其不意,是那樣地吸引小博爾吉濟特氏,而其樂無窮的感受則把她引領到“治國、平天下”——原本是男人的世襲領域,生為女人也許是她一生最大的悲哀... ...
然而一個女人在做了母親之後就會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在生下兩位格格之後,小博爾吉濟特氏似乎才意識到即使為了女兒也要努力去盡一個妻子的責任。一個不能主宰自己婚姻的女人,在大多數情況下是因為生兒育女才體會到夫妻一環的重要,她必須為兒女的成長提供一個良好的空間,而在粉黛集中的後宮就更是如此,母親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往往決定兒女在家庭中的地位。
天聰八年(明崇禎七年,1634),小博爾吉濟特氏的國與家都經歷了巨大的變化。
這一年五月,察哈爾部首領林丹汗的叔叔毛祁他特率領自己的部眾投奔後金。
察哈爾部首領林丹汗作為成吉思汗的嫡傳後裔已與明朝結盟,以對付正在崛起的後金。但察哈爾部在天聰六年(1632)被皇太極擊敗,向西狂奔,逃至青海大草灘,一路之上部眾損失大半。毛祁他特見大勢已去,在潰逃途中,先躲到科爾沁部,繼之又從科爾沁來到瀋陽,歸降後金天聰汗,該年五月來到瀋陽。
皇太極從毛祁他特那裏瞭解到察哈爾部沿途潰散的狀況,立即率領軍隊收編散落的部眾。五月二十九日,當皇太極行至納裏特河紮營時,一隻“雌雉自西飛墮禦營內,眾軍索之不得,夜入禦幔榻下”,“眾皆謂雉翟乃後妃之羽儀,當為皇上得賢后吉占”。當皇太極凱旋後,科爾沁部已經把木布泰26歲的姐姐送到了瀋陽宮闕,時為天聰八年十月十六日。為了區別姐妹倆,稱姐姐為大博爾吉濟特氏,據太宗朝實錄記載:當大博爾吉濟特氏抵達時,“上偕皇后諸妃迎至,設大宴納之”。在大博爾吉濟特氏抵達瀋陽的當天就舉行了合巹之禮,也就是說所有的一切在此之前就都安排完畢。
無論是實錄還是《清史稿‧后妃傳》,對於大博爾吉濟特氏在來到後金以前的身世都沒有任何透露。按照當時早婚的習俗,26歲的女子不可能還待字閨中,更何況科爾沁部莽古思家族一向對聯姻非常重視,大博爾吉濟特氏在十幾年前就應該已經嫁出去了。
問題是,她的第一次婚姻嫁給了誰?雖然清朝當權者有意掩蓋真相而變得撲朔迷離,但從察哈爾部的林丹汗的叔叔毛祁他特先逃到科爾沁、再從科爾沁投奔瀋陽後不到5個月就上演科爾沁部送大博爾吉濟特氏到瀋陽同皇太極完婚等一系列事件中,還是可以發現某些蛛絲馬跡的。
在努爾哈赤當政時,察哈爾部是漠南各部名義上的首領,其實力也是各部中最強大的。科爾沁雖然已經同努爾哈赤結盟,但在十幾年前還無法判斷究竟哪一個更具有王者之氣,在同後金聯姻的同時把大博爾吉濟特氏嫁給察哈爾部的首領,也是很自然的安排。
筆者的這一推測並非出自杜撰,而在得悉近代史上一件真實的事情——太平軍起事後,某一大戶在無法判斷哪一方最終獲勝的情況下,讓一個兒子投到李鴻章的門下幫助辦淮軍,讓另一個兒子投了太平軍,將來無論哪一方勝了,都有人在朝中為官;結果是清軍平定了太平軍,那個察哈爾部兒子也陣亡了,而投在李鴻章門下的兒子後來官至清朝總督。
在形勢不明朗的情況下,就腳踩兩隻船,兒子都可犧牲,更何況女兒。大博爾吉濟特氏以前的夫家—察哈爾部的首領毛祁他特一行人,需要把大博爾吉濟特氏作為進見禮;木布泰一直到天聰八年仍然未能給皇太極生下阿哥的現實,也使得莽古思家族對這門婚姻特別熱衷;而天生麗質、文靜的大博爾吉濟特氏又的確同皇太極有緣,一下子就把皇太極的魂給勾走了,堪稱是三千寵愛在一身,真應了“皇上得賢后”的“吉占”。
與此同時,作為妹妹的小博爾吉濟特氏的生活也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當大博爾吉濟特氏成為後金後宮的一位妃嬪時,已經嫁過來10年的木布泰相當興奮,自己的身邊畢竟又多了一個娘家人。姐妹倆嫁給一個丈夫在滿蒙的貝勒、貝子家本來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更何況博爾吉濟特氏對於漢族的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的典故早已略知一二。
雖說性愛是排他的,但在皇宮內的女性首先需要學會的就是寬容,對丈夫的移情別戀要視而不見,心如止水,對自己所受的冷落要毫無怨恨之情,聽天由命,順其自然。然而令小博爾吉濟特氏始料不及的,共事一夫不過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設想。姐姐的出現完全改變了妹妹小博爾吉濟特氏的處境——欲做賢妻而不可得。
小博爾吉濟特氏在婚後多年培養起來的夫妻感情,伴隨著皇太極對大博爾吉濟特氏的熾熱的持久的愛而消失得杳無蹤跡,而奪去丈夫的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 ...如果在幾年前,當少不更事的小博爾吉濟特氏還不懂得風月情濃的滋味時,對於姐姐的獨承雨露也許並不會特別在意,可如今她已經從少女變成了少婦,讓一顆被異性啟動的心,去適應被冷落的麻木生活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畢竟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了!
被冷落是痛苦的,但也給了小博爾吉濟特氏清醒地領悟人生的時間... ...對於夫妻來說,第一次的四目相視時的感受可以彼此凝固一生,姐姐投過去的驚鴻一瞥,足以令皇太極刻骨銘心,而她當年投過去的是驚恐羞澀,在丈夫的心中她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女孩。10年形成的夫妻情竟敵不過一瞥... ...小博爾吉濟特氏又重新考慮起自己的角色,既然她不可能在皇太極的感情世界佔有一席之地,就把精力用於所熱衷的政壇吧。
“天生我材必有用”,又何必枉悲傷!小博爾吉濟特氏對察哈爾的關注並不亞於皇太極。當林丹汗病死的消息傳到瀋陽後,她的第一感覺就是立即派軍隊去接收林丹汗的部眾。小博爾吉濟特氏的設想與皇太極不謀而合,多爾袞、豪格、岳托、薩哈廉等率領軍隊從遼東出發,一路西行,渡過黃河,對土崩瓦解的察哈爾進行收編。
在政治上她竟然能同皇太極“心有靈犀一點通”,這本身就說明她已經擁有擠進男人世襲領地的能力。多爾袞對林丹汗之子額哲及其部眾的招撫,以及從林丹汗遺孀——蘇泰福晉那裏得到元朝的傳國玉璽(上面刻有四個漢文篆字“制誥之寶”)的消息,更是令小博爾吉濟特氏不勝歡欣,憑直覺她已經感覺到對後金的事業來講又邁上一個新的臺階,堪稱是天與人歸。
此後不到一年,皇太極便在滿、蒙、漢貝勒、大臣的擁戴下稱皇帝,改國號“清”,改元崇德。在稱帝的同時,皇太極也開始完備後宮制度,五宮並設:以皇后老博爾吉濟特氏位居中宮,以宸妃大博爾吉濟特氏居關雎宮,以貴妃——阿霸垓部郡王額齊格諾顏之女博爾吉濟特氏居麟趾宮,以淑妃——阿霸垓部塔布囊博第塞楚祜爾之女博爾吉濟特氏居衍慶宮,以莊妃小博爾吉濟特氏居永福宮。
莊妃已經從五宮的設置及命名中領悟到皇太極極力在政治需要與追求感情之間保持平衡。五宮中清一色的博爾吉濟特氏的後妃,反映出他對滿蒙聯姻的高度重視;以皇后老博爾吉濟特氏位居中宮顯示出對皇后地位的尊重;以關雎宮安置姐姐宸妃則說明:他雖然是皇帝但首先是個男人,而作為一個男人對於純屬個人情感的渴望與追求,以“關雎”作為宸妃殿宇的名稱,就迸發出他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生活的神往;麟趾宮則出自《詩經‧周南》中的“麟之趾”篇,該篇盛讚周文王子孫繁衍且人才輩出,以麟趾命名寄予了皇太極對博爾吉濟特氏家族妃嬪生子並冊立為繼承人的厚望;至於衍慶、永福所表達的不過是幸福綿延長久。小博爾吉濟特氏深知,在接近權力巔峰的後宮,在接近權力之爭漩渦的後宮,能成為一個永遠有福的人又談何容易!
頗通漢族五行相克之說的莊妃,已經從國號的更改中洞察到醞釀在皇太極心中的雄圖大略——以大清之水撲滅朱明之火,明清之間更激烈的戰爭即將揭開序幕。她意識到清王朝一旦入主中原,就要懂漢語,於是她未雨綢繆,利用一切機會學習漢語。雖然皇太極即位後曾率領軍隊突破明長城防線,蹂躪明京畿地區,但莊妃愈來愈意識到在明軍還保有寧錦防線、佔領山海關的情況下,清軍只能快進快出。
從天聰三年第一次突破長城防線到崇德元年、崇德三年對長城防線的突破,都是採用突然殺入、大掠而歸的戰術,皇太極不能不考慮寧錦防線上的明軍會突破遼河進攻瀋陽。摧毀明寧錦防線已經提到議事日程,但要摧毀寧錦防線必須需要大炮,有鑒於八旗勁旅在攻城中屢屢被明軍炮火所阻,皇太極在即位後開始試製火炮,並在天聰五年(1631)製造出土炮,但比起明軍在寧遠、錦州所配備的從澳門購置的西洋大炮(裝有望遠鏡,炮彈可連發)還落後一大截。
此後又過兩年,盤踞登州的原明朝遊擊孔有德、參將耿仲明把明登萊巡撫孫元化仿西洋大炮所生產的幾百門新式大炮全部奪取,並從登州突圍投奔皇太極,這些新式大炮就成為改換門庭的進見禮。新式大炮的輸入,為摧毀明寧錦防線奠定了基礎。
莊妃似乎已經嗅到摧毀寧錦防線的硝煙。果然,向寧錦防線發起攻擊的戰爭在崇德四年九月(崇禎十三年,1640)發起。在皇太極的部署下,清軍輪番轟擊明軍設在杏山、松山、錦州、寧遠等軍事重鎮。到翌年三月,清軍已經完成對錦州的戰略包圍。為解錦州之圍,明崇禎帝命薊遼總督洪承疇率領十三萬軍隊出關。駐守錦州的祖大壽派人給洪承疇送信,強調保護餉道的重要。洪承疇接受了這一建議,以守為戰、步步為營,但明廷卻以洪承疇祠師久靡餉,一再促戰。
洪承疇被迫於崇德五年五月率領六萬軍隊從甯遠向錦州進發,在距錦州十八里的松山受到清軍阻擊,進不能到錦州,退不能回寧遠,被困在松山。與此同時清軍的另一支軍隊運動到杏山與松山之間,切斷通向錦州的餉道,並奪取了明軍囤聚糧草的筆架山。錦州之圍未解,洪承疇又被圍困在松山,而被分割在杏山的明軍在向甯遠撤退時又遭到襲擊,被殲五萬有餘。無力突圍的洪承疇,在被圍困四個月後被清軍生擒活捉,時為崇德七年二月十九。
餉道被切斷、援軍被殲以及主帥被擒的現實,把祖大壽逼上了絕境,該年三月初十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祖大壽走出圍城,向清軍投降,錦州的陷落使得周圍的城堡全部被攻佔,寧錦防線僅剩下寧遠一座孤城。志在奪取中原的皇太極下一步就是要設法勸降洪承疇,對中原兩眼一抹黑的清王朝當然需要一個“引路者”,洪承疇是最合適的人選。莊妃當然已經得悉,洪承疇在被俘後“延頸承刃,始終不降”,而且在求死不得的情況下開始絕食。莊妃還知道,皇太極曾派頗有影響的漢人——范仲淹的後代、清朝大學士范文程,到關押洪承疇的三官廟探望過洪氏,與之“談論古今”。在談話中范文程發現“梁間積塵落洪襟袖間,洪屢拂拭之”,並因此推斷洪承疇死心未決,范文程曾向皇太極分析道“其敝衣猶愛惜若此,況其身耶”!范文程的分析很有道理,但畢竟是推測。在沒摸准洪氏的脈之前,皇太極是不能貿然前去的,萬一洪承疇不能納頭便拜,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再派誰去呢?清廷內的漢族官員——無論是地位還是智慧,沒有一個能比得上范文程的,而滿洲貴族中也沒有一個人能夠充分理解爭取洪承疇的意義,更何況彼此之間還有語言障礙呢。機敏的莊妃洞察到皇太極已經陷入了無人可派的地步。此時,清朝皇帝需要派一個比范文程更接近權力中樞的人去打消洪氏的顧慮。於是,莊妃想到了自己,她認為:憑藉自己對漢族傳統文化的積累和流利而又準確的漢語及充滿哲理的說服能力去勸降洪承疇是不成問題的。而且滿族還沒封建到男女有別的地步,以后妃的身份出面去勸降一位皇帝很看重的漢族官員也不會引起軒然大波。於是,她斷然向皇太極請命,夫妻之間竟然不謀而合。
莊妃的出現令洪承疇為之一震,莊妃並非一般后妃,是皇后的內侄女,她的駕到既意味著皇后的親自光臨,也表明皇太極對他洪某人生死的高度關注,被俘的漢族官員不計其數,拒絕投降的也並非他一人,但派通曉漢語的皇妃前來勸降這還是頭一次。莊妃卻絕口不提歸降二字,反而對洪承疇殺身成仁的選擇表示欽佩,一口一個洪先生叫著,一再強調“先生之志不可奪,我並不勸先生棄舊圖新”。很會把握談話分寸的莊妃,在洪氏心理防線已經放鬆的情況下,同其探討起歷朝歷代的興衰,很自然地談到識時務者為俊傑、良臣擇主而事一類的話題;接下來又對已經絕食數日的洪承疇說道:先生“這樣折磨自己,真叫人見了實在心疼。”一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話語,已經把明薊遼總督的心理三八防線摧毀,只見洪承疇轉過臉去“閉目面壁泣不已”,這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傷心的淚水、無奈的淚水、知遇之恩的淚水一起湧了出來。
如果崇禎皇帝不逼他改變以守為戰、保護餉道的策略,他會落到這步田地?如果戰死疆場又焉能落得饑腸轆轆、求死不得的地步?他記不清已經絕食幾天了,至少已經十幾天了,怎麼他還能活著?難道這是天意?讓他去輔佐一個新的王朝?絕對是天意!其實洪氏之所以活著,並非天意,實乃人意。皇太極需要洪承疇,從洪氏開始絕食時起,莊妃就密令在三官廟看守的人要把用人參泡過的水給洪承疇喝,如果他拒絕喝水,就乘他體弱昏睡之際,悄悄地往他嘴裏滴幾滴人參湯。望著涕泣不已的洪承疇莊妃悄然退下,她知道降服洪氏的時機已經成熟。當皇太極出現在三官廟時,淚流滿面的洪承疇立即五體投地。
莊妃以她的機敏、流利的漢話、善於捕捉心理變化的言辭,為皇太極入主中原戰略的實施爭取到一位難得的嚮導。至於從政所帶來的挑戰與喜悅,也給莊妃的生活打開一扇更寬闊的視窗,並為她提供了一個叱吒風雲的舞臺;她今後的生活會變得更加豐富多彩,波瀾壯闊。
皇太極一直期望能在五宮后妃所生的兒子中冊立皇位繼承人,真是天遂人願,崇德二年(崇禎十年,1637)最受寵愛的宸妃第一個給他生下兒子,此即皇八子,此子一出生就被立為皇儲,而且皇太極還為此大赦天下。說來也巧,莊妃在一年後生下了皇九子,儘管皇八子出生後一年多,就夭折了,但皇太極仍無立嗣皇九子之意,他依然寄希望於宸妃,想等宸妃再生育個阿哥作為繼承人。不承想經受喪子打擊的宸妃,健康狀況日下,不僅未能再育,而且臥病不起。
崇德六年九月(1641)正在錦州指揮戰事的皇太極,得到宸妃病危的消息,立即從錦州往瀋陽趕,馬不停蹄,日夜兼程。但心急如焚的皇帝還是未能趕在死神之前回到關雎宮,宸妃懷著對皇太極的無限眷戀與牽掛離開了人世,享年33歲。關雎宮從此失去了生氣,失去了真情,失去了歡樂,失去了希望,誠可謂:從此生死兩茫茫,多情天子空懸念。皇太極失魂落魄,精神恍惚,雖然他也時常提醒自己別忘了作為一位清朝開國皇帝的責任—— “天生朕為撫世安民,豈為一婦人哉”,但在實際上卻不能從悲傷中自拔。
就連攻陷松山、錦州,收降洪承疇這樣一系列的重大勝利也不能減輕他內心的痛苦。莊妃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如此下去,就是鐵打的人也會被摧垮。在莊妃的建議下,皇后安排諸王大臣陪同皇太極到郊外打獵,散散心,誰料在行至蒲河時看到的竟是宸妃的墳墓,皇太極自然又是一番傷感。表面上看來,皇太極依然在處理朝政,但莊妃心裏明白皇太極的魂已經被姐姐給帶走了。
天崩地坼說不定哪一天就會降臨,但立儲一事又是個極為敏感的話題,會再次觸動皇太極對宸妃以及皇八子的思念,弄得不好失去理智的皇太極甚至還會遷怒提出這一問題的人。皇太極不僅自己被悲傷吞噬,而且要求其他人都得像自己一樣痛不欲生,郡王阿達禮——即當年曾經說服代善擁立皇太極即位的薩哈廉的兒子,因在宸妃去世後未能如喪考妣,甚至“作樂”,而被皇太極奪爵。
瀋陽後宮一片悲哀,在悲悲切切的啼哭聲中既有對大行皇帝的追思,也有對未來命運的擔心,眾妃嬪不會忘記17年前太祖晏駕時後妃被逼殉葬的悲劇。在後妃中只有一個人顧不上流淚,此人就是莊妃,不是她太絕情,而是她必須面對皇太極突然去世所造成的動盪局勢,如果處理得好她的兒子不僅能入承大統,後妃被逼殉葬的厄運也就能避免。冷清的永福宮為她提供了梳理思緒的場所:多爾袞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不會把17年前太祖去世時的舊賬一筆勾銷。
如今多爾袞是功績顯赫的睿親王,32歲的睿親王已經步入政治成熟的年紀,何況在他周圍還有一母同胞兄弟阿濟格、多鐸以及兩白旗大臣的支持,多爾袞肯定會為兄終弟及而全力一拼的。皇太極親自統領的兩黃旗,絕不會允許帝系從兩黃旗向兩白旗轉移,而且兩黃旗大臣中的核心人物都把同多爾袞競爭的希望寄託在長子——35歲的肅親王豪格身上。皇太極剛一去世,兩黃旗大臣索尼、圖賴、圖爾格、鼇拜等就去肅王家“私相計議,欲立肅王為君”。
靜觀事態發展的莊妃意識到,為了避免在即位問題上同室操戈的發生,必須讓肅親王豪格及其支持者意識到在兩白旗有所退讓的情況下,兩黃旗也要做出相應的讓步,從擁立肅親王豪格轉變為擁立皇太極的兒子。莊妃在幕後究竟做了哪些,史料上沒有記載。皇太極去世已經五天,擇立繼承人的問題仍然沒有解決,但當八月十三日多爾袞在三官廟就冊立新君一事徵求兩黃旗的智囊人物索尼時,這位曾在廣渠門同袁崇煥喋血大戰中把被明軍圍困的豪格救出、同豪格有著生死之交的索尼卻做出“先帝有子在,必立其一”。
這一表態反映出,兩黃旗大臣已經按照莊妃的意圖,在策略上做了相應的調整,從擁立肅親王豪格退讓到擁立皇太極的兒子,這就意味著多爾袞可以通過擁立幼主而成為攝政王,而成為事實上的皇帝。正是這種策略上的調整,為八月十四日諸王在崇政殿所召開的冊立新君的會議奠定了基礎。從擁立皇太極之子到擁立皇九子福臨只有咫尺的距離,但在五宮後妃中麟趾宮的貴妃也生下了皇十一子博穆博果爾,在即位問題上十一子同九子享有同等的權利。
雖然說皇后同福臨比同博穆博果爾的血緣近,但皇后也不可能左右崇政殿的諸王議立會議。如果稍有疏忽福臨就可能同皇位失之交臂。莊妃想到了一個關鍵人物——嫁給多爾袞的皇后幼妹,必須通過這位深得寵愛的王妃來向睿親王強化擁立皇九子的意識,福臨畢竟是科爾沁部莽古思家族的外孫。
實際上多爾袞在兩白旗內部也受到巨大的壓力,兩白旗大臣的“跪請即位”,必然會使睿王心中並未泯滅的稱帝之念重新膨脹起來,在正式冊立之前的確有著太多的變數。對此莊妃不得不慮、不得不防,經同索尼、鼇拜等兩黃旗大臣策劃,必須在冊立皇太極之子這一點上向以多爾袞為代表的兩白旗大臣進一步施加壓力。在八月十四日清晨——崇政殿的冊立新君會議召開之前,兩黃旗大臣就已經虎視眈眈地聚集在大清門示威。
鼇拜所統領的三個牛錄封鎖了崇政殿,“張弓挾矢,環立宮內”。議立會議開始後,在已經有思想準備的肅親王以自己福薄寡德不堪為嗣退出議立會議之後,又或多或少地讓多爾袞的即位之念死灰復燃,以至崇政殿內遲遲不能達成擁立皇太極之子即位的協定。按照事先的安排,索尼、鼇拜佩劍闖進崇政殿,不惜血濺宮廷,以“吾輩食於帝、衣於帝,不立帝之子甯從死於地下”來逼迫睿王妥協。莊妃的設想變成了現實,多爾袞又回到擁立皇太極之子即位的立場,最終達成一個彼此都能接受的折中方案——以皇太極第九子福臨即位、改元順治。並以睿王多爾袞、鄭王濟爾哈朗輔政。
從八月初九皇太極去世到八月十四,莊妃經歷了風雲巨變、波瀾迭起的六天,對突發事變的從容駕馭也使得她本人從莊妃變成了孝莊皇太后。孝莊皇太后當然明白:多爾袞不會滿足同鄭王濟爾哈朗共同輔政,而生性謙和的濟爾哈朗面對咄咄逼人的多爾袞只能是節節退讓。
順治元年一月,濟爾哈朗就令各衙門:凡需上奏的事件全都“先啟知睿親王,檔子(清初稱檔案為檔子)書名亦先書睿親王”,睿王多爾袞、鄭王濟爾哈朗共同輔政已經成為虛話。順治三年八月二十六日,正值多爾袞齋期,大學士范文程把甘肅巡撫黃國安呈請辭職、回籍贍養父母的本章,送鄭王濟爾哈朗處批復。本來這就是個例行公事的本章,而且鄭王濟爾哈朗也未敢批復“令故待之”,但多爾袞為樹個人權威,仍然以“以文程擅自關白輔政王”抓住不放,將其“下法司勘問”。范文程並非等閒之輩,是皇太極被依為心膂股肱的大臣,當年勸降洪承疇就是派范文程去打前站的。屈從多爾袞淫威的刑部官員,竟然無視律例而對范文程做出削職、籍沒家產的判決。雖然多爾袞最終下達“姑釋前罪”、“免效厥職”的命令,但這種威福自專的做法足以令孝莊皇太后如芒刺在背。儘管冊立順治為君的會議一結束,索尼、圖爾格(遏必隆之兄)、鼇拜以及譚泰、鞏阿岱、錫翰就到三官廟盟誓,要輔佐順治“六人如一體”。
未幾,圖爾格、遏必隆、鼇拜等又聯絡滿洲、蒙古、漢軍八旗中的兩黃旗骨幹209人盟誓,忠心耿耿輔弼幼主,不得“諂事諸王,與諸王、貝勒、貝子、公等結黨謀篡”。孝莊皇太后知道:要兌現這些慷慨激昂的誓詞是相當艱難的,雖然會有人恪守誓言、不改初衷,但相當一部份人會見風使舵,自食其言,向權力中樞——多爾袞靠近,最終墮落成為圍繞勢力轉圈的奴才——勢利小人。
孝莊皇太后已經洞察到埋藏在多爾袞心中的稱帝之念,睿王曾無限遺憾地對心腹抱怨道:“若以我為君,以今上居儲位,我何以有此病症!”多爾袞並非不具備稱帝的實力,而且明清之際動盪的時局也不止一次為他提供了黃袍加身的機會。好在多爾袞還算頭腦清醒,不願因內部的權力之爭而使得清王朝失去問鼎中原、一統海內的歷史機遇,便以“本朝自有家法,非爾等所知”,拒絕了一部分漢官的勸進。
一旦海內實現了一統,大權在握的多爾袞還會拒絕黃袍加身嗎?別說是順治還未成年,就是已經長大成人也難與執政多年、功業赫赫的攝政王抗衡,孝莊皇太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孤立無援,只有孤兒寡母,且無一兵一卒。怎樣才能延緩日益明顯的逼宮危機?多爾袞至今沒有子嗣當然是要充分利用的因素,聽說有喇嘛給多爾袞算過命:說他是命中無子。
讓多爾袞得到“皇父攝政王”桂冠——也就是說讓多爾袞成為順治名義上的父親。按照滿族兄死妻嫂的習俗,太后下嫁給小叔子本來就沒什麼引起非議的,可現在畢竟不是在關外。漢族的禮制與滿族的習俗在她的心中各自展示著自己的分量。其實漢族在秦漢乃至唐代對太后也沒那麼多的約束,秦始皇的母親趙姬、漢惠帝的母親呂后、唐中宗與唐睿宗的母親武后。或私下、或公開地梅開二度,享受著人生。而對孝莊皇太后來說,難就難在她的似水柔情早已經在丈夫的冷漠中枯萎,對經史的學習、對韜略的探討,對駕馭風雲的興趣早已經把她的內心磨煉得像鐵石一樣冰冷、堅硬。三十出頭的少婦,卻心如止水。如今為了保住兒子的皇位,她還要裝出種種柔情去贏得妻妾成群的多爾袞的矚目。實在太難了,對於孝莊這真得比運籌帷幄還要難,委屈的淚水潸然而下。
南明抗清將領張煌言在《建夷宮詞》中有一首描繪太后下嫁多爾袞的詩:“上壽觴為合巹尊,慈甯宮裏燦迎門,春宮昨進新儀注,大禮恭逢太后婚。”以此詩作為太后下嫁的依據,似乎有點孤證的味道,張煌言當時畢竟在距離北京千里之外的浙江——魯王政權所在地,即使太后與多爾袞真的有一個結婚儀式,也絕非他能親眼目睹,而張煌言以此為題做詩,完全是出於對敵對勢力一方兄死妻嫂習俗的嘲諷。
據說有人見到過太后下嫁的詔書,但在出版的眾多清代史料中均未能查到。以孝莊皇太后的機敏、以她對漢族傳統文化的領悟,是不會採取像張煌言的詩中所描繪的方式——在慈甯宮去搞太后大婚禮,而且太后真的下嫁,睿王嫡妃又當如何安置?她的目的是在感情上籠絡住攝政王,而不是製造新的家庭糾紛,即使真有床笫之歡也是在多爾袞“深入皇宮內院”時偶一為之,本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以感情懷柔來緩和攝政王同順治的關係,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拖延時間上。對於多爾袞的體質孝莊皇太后心裏有數,而攝政後的操勞益發加重他的負荷;更何況滿洲貴族對縱欲生活方式的提倡以及他本人對女色的迷戀,已經把他的身子快掏空了,他的陽壽只能比皇太極短。誰知他還能活幾年?在孝莊看來,當然是越短越好,就怕夜長夢多,同多爾袞的周旋、較量已經使得她心力交瘁。
結束攝政的一天終於在孝莊的焦急期待中來到了——順治七年十二月初九(1650)攝政王多爾袞在喀喇城獵所去世,享年39歲。孝莊皇太后那顆緊繃著的心,稍稍有所和緩。但她很清楚:在多爾袞攝政期間已經網羅了一個以兩白旗大臣為骨幹的龐大集團,還有一個處心積慮要謀求攝政地位的英親王阿濟格。只有解決上述問題,才可能徹底擺脫危機,此時此刻切不可掉以輕心,而首先需要孝莊對付的就是比她年長10歲的英親王阿濟格。
阿濟格時年47歲,早在努爾哈赤在世時,阿濟格與幼弟多鐸就分別領有正白旗、鑲白旗。皇太極即位後,竭力瓦解阿濟格同多爾袞、多鐸這三個同母兄弟的關係,以阿濟格為多鐸主婚為藉口,剝奪了阿濟格的正白旗,並讓多爾袞當上了正白旗的旗主,因而多爾袞對阿濟格一直防範有加,即使在當上攝政王後仍然禁止兩白旗大臣同阿濟格來往。
多爾袞究竟留下了怎樣的錦囊妙計已經是個解不開的謎,但從阿濟格的種種舉措——在兩白旗大臣中遊說、勸他們擁立自己,敦促諸王“速立一攝政之人”,並秘密派人通知自己的兒子勞親“多率兵”來獵所,足以為瞭解多爾袞的錦囊妙計提供一個切入點。英親王迫不及待地謀求攝政王的事實,對於紫禁城中的順治是個極大的威脅。雖然順治虛齡才14歲,但在他的身後還有一位頗具城府、精通韜略、能應付突發事變的母親——孝莊皇太后。
抓住多爾袞去世的機會讓順治實現親政已經刻不容緩,只有挫敗了阿濟格,兩白旗大臣才能變得群龍無首,也才能談得上分化瓦解以兩白旗大臣為骨幹的多爾袞集團。在這種情況下必須以退為進,把追尊多爾袞作為爭取兩白旗大臣、孤立阿濟格的手段。在孝莊皇太后的安排下多爾袞被推上尊崇的神壇:十二月十三日(1651.1.4)多爾袞去世的消息剛一抵京,如釋重負的孝莊就讓順治頒佈全國臣民易服舉喪的詔令;十二月十七日當多爾袞的靈車回到北京,經孝莊的籌畫順治與諸王大臣身穿縞素到東直門外迎接已故攝政王的靈柩,舉行哭祭;十二月十八日孝莊通過順治下達對多爾袞“合依帝禮”的命令,並充分肯定了多爾袞當“太宗文皇帝(既皇太極)升遐之時,諸王大臣擁戴皇父攝政王,堅持推讓,扶立朕躬,又平定中原,統一天下,至德豐功,千古無兩”的豐功偉績;十二月二十五日對多爾袞的追尊達到了極點——追尊已故攝政王為成宗義皇帝、而在次年的正月十九又頒佈了義皇帝的牌位“同祔太廟”的詔書,再次肯定了多爾袞“辟輿圖為一統,攝大政者七年”的歷史地位。
對多爾袞的尊崇,消除了兩白旗大臣的憂慮,他們不僅拒絕了阿濟格的拉攏,而且明確表態要“依皇上為生”,並把阿濟格的種種陰謀活動及時向朝廷彙報。而多爾袞集團的骨幹額克親、羅什、博爾惠、吳拜、蘇拜等人還在護送攝政王靈柩回京途中,一舉將心懷叵測的阿濟格父子抓獲。繼之而發生的就是對阿濟格圖謀攝政一案的審理,順治八年正月初六議政王大臣會議對阿濟格做出終身幽禁、籍沒家產的判處。
對順治親政構成最大威脅的阿濟格被清除,孝莊皇太后的以退為進避免了政局的動盪。兩白旗大臣的確有“依皇上為生”之意,但多年來形成的結黨營私很難立即清除。孝莊清醒地觀察著事態的發展,很快她發現御前大臣羅什、博爾惠在調整旗份時竟讓多爾博繼續統領兩白旗,把多爾袞在世時從豪格手中剝奪的正藍旗分給多鐸之子多尼。而按照多爾袞幽禁豪格時的承諾,豪格的正藍旗在順治親政後即歸還皇帝。
至於多爾袞領有兩白旗是在多鐸去世後形成的,多爾袞因多鐸之子多尼年幼而代管鑲白旗,在多尼長大成人後理應把鑲白旗還給他,而不是把本應該歸順治的正藍旗撥給多尼。至於轉投到睿王麾下的鞏阿岱、錫翰甚至一再要求親了政的順治“破格寵顧多爾博”。多爾袞的陰魂不散,他所經營的黨羽繼續結黨營私。孝莊皇太后敏銳地覺察到:清除、分化多爾袞集團必須儘快解決。
順治八年二月初五(1651.2.24),兩黃旗大臣告發羅什、博爾惠等結黨營私“動搖國是”,於是羅什、博爾惠被處死,吳拜、蘇拜等革職為民,有著皇族血緣的額克親被革去宗室身份廢為庶人。經此處置,多爾袞集團已經潰不成軍。
孝莊憑藉對突變的政治風雲的把握,把兒子福臨推上皇帝的寶座;又憑藉胸中的韜略在隨時都可能出現的逼宮危機中度過了最艱難的七年;而當多爾袞去世後她則以四兩撥千斤的策略,為14歲的順治贏得了親政。但對孝莊來說,順治親政後的日子過得並不輕鬆。日理萬機對於孝莊是遊刃有餘,得心應手,而對於剛剛接手的順治就是非常棘手的一個又一個的難題。且不說在多爾袞為了能長期大權獨攬,在攝政時期根本就不曾讓順治受過從政的訓練,就連讀書識字的機會也不讓小皇帝得到。
儘管朝廷官員特別是漢族官員為此一再籲請,多爾袞就是置之不理。雖然孝莊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但她很清楚多爾袞對此相當敏感,對小皇帝進行系統的文化教育就意味著為幼主日後親政做準備,而多爾袞則希望把攝政無限期地延長下去。因而目不識丁的順治在親政之初,“閱諸臣奏章,茫然不解”,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朕極不幸,五歲時先太宗(皇太極的廟號)早已晏駕,皇太后生朕一身,又極嬌養,無人教訓,坐此失學”。
對於順治在上朝之後的苦讀,孝莊在欣慰之餘也有不盡的憂慮。雖然兒子讀了大量有裨治國安邦的經史類典籍,也恢復了“經筵”進講,並在學習《四書》、《五經》、《資治通鑒》、《十三經》、《二十一史》的過程中,對“諸書中之關於政事者”予以節錄,“貫以大義,聯其文詞,于忠臣孝子、賢人廉吏,略舉事蹟;其奸貪不肖悖亂者,亦載其內,使法戒迥然”,編輯了“旨約而易明,文簡而易約”的《資政要覽》三十篇。但看得出,順治對老莊、對書畫、對詩詞曲賦、明清小說以及禪宗的機鋒相對的興趣更濃。
對於順治諸多的個人興趣孝莊不能聽之任之,但要對已經親政的兒子進行引導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知子莫若母,順治是個感情多於理智的人,而萬乘之尊所形成的自以為是與少年天子在思維上的不成熟又交織在一起。太后與皇帝的關係絕非單純的母子關係,作為母親她必須理解兒子是天下之主的現實,她的任何規勸、建議都不能引起兒子的抵觸,否則就會適得其反。
如果天下太平也就罷了,可此時的清王朝離海內一統還差得遠著呢——東南有鄭成功的幾千艘戰艦,而西南又有以雲貴為基地的南明永曆政權,這些都是擺在面前的嚴峻挑戰,孝莊又焉能放得下。伴隨著順治的親政,皇帝大婚的問題也就產生了。順治帝的第一位皇后是多爾袞攝政時給包辦的,此女是孝莊太后的內侄女——吳克善之女,顯而易見這門婚姻也體現了太后的意願——通過聯姻來鞏固同蒙古各部的聯盟。
然而,當孝莊皇太后的兄長吳克善在順治八年正月十七(1651.2.8)送女兒到北京時,儘管宗室親王滿達海等均建議應在二月為皇帝舉行大婚典禮,卻遭到皇帝本人的拒絕。對於這位“睿王於朕幼沖時因親訂婚,未經選擇”的皇后人選,順治並不想接納。順治對婚姻的抵觸,同與多爾袞積怨甚深有一定的關係。這位待嫁新娘,直至該年八月十三在被晾了八個月以後才得到冊封,但肅穆的冊封儀式一結束,皇后就被撂在一邊。
如花似玉的容貌、含苞待放的年華統統被黃瓦紅牆所禁錮。多爾袞在攝政時曾傷害過小皇帝的自尊,僅僅因為這門婚姻是多爾袞包辦的,就足以令順治如鯁骨在喉,少年天子的一腔積怨都發洩到皇后的身上。兼之順治對漢族傳統文化的系統學習,使得皇帝同皇后在文化上的差距日益擴大。
來自科爾沁草原的皇后,連漢話都說不順溜,還能指望她同皇帝探討經、史、子、集、詩詞曲賦、明清小說!據《清史稿‧後妃傳》所記:“美而慧”的皇后從來就沒有得到過皇帝的歡心,順治曾直言不諱地說道“自冊立之始,即與朕志意不協”。從大清門抬進來的博爾吉濟特氏,在大婚之後就因順治“另居側宮”,而獨守坤甯宮。
儘管孝莊很想調節帝后之間的緊張關係,但經過三年的努力依舊沒有任何的好轉,太后扭不過順治,在順治十年八月二十五(1653)被迫同意把皇后“降為靜妃,改居側宮”。孝莊皇太后可以同意廢后,但絕不會坐視滿蒙聯盟受到危害,在太后的主持下廢後的侄女——吳克善的孫女又從大清門抬了進來,成為順治的第二位皇后。然而這第二位蒙古皇后也未能跨越文化上的鴻溝而成為順治的紅顏知己。就在此時,一位深受漢族文化薰陶的滿洲女子——董鄂氏在順治的生活中奇跡般地出現了。
對第二位皇后來說,真正的危機也就隨之產生,《清史稿‧后妃傳》對此有如下描述:“貴妃董鄂氏方幸,後又不當上?”順治一直在尋找第二次廢后的機會。順治十四年底太后患病,“皇后身為子婦”“起居問安禮節,殊覺缺然”,在“帝王以孝治天下”的社會“孝道所關重大,子婦之禮,昭垂內則,非可偶違”。於是,順治在十五年正月初七下令:將“應進中宮箋奏等項暫行停止”。這就意味著皇后已經徒有其名。第二位皇后被后只是個時間的問題。
當太后在三月二十五日(1658)得悉已經悄然而至的再次廢后波瀾時,便以“皇后方在沖齡,未嫻禮節”為由,而令對“中宮箋奏等項照舊封進”。第一次廢后是純粹的帝后不和,因此太后還能容忍,而此次廢后是因為順治已經尋覓到自己的紅顏知己——董鄂氏,為了寵妃而廢掉皇后,這對孝莊是萬萬不能容忍的。
她不能不顧及滿蒙聯盟,不能不顧及同抗清勢力浴血苦戰的蒙古八旗將士的臉面,不能不考慮在北部屏藩著大清王朝的漠南蒙古各部的情緒,廢后之事一之為甚,豈可再之!孝莊皇太后對順治第二次廢后預謀的干預使得母子之間的隔閡擴大,這種情感上的裂痕,在順治十六年(1659)抗清勢力兵臨南京城下的突發事件中凸顯出來。
該年七月鄭成功和張煌言所領導的抗清軍隊如從天而降,如狂飆一般掃蕩著江蘇、安徽兩省,兩省百姓紛紛迎降,清王朝在安徽的太平、徽州、甯國、池州以及無為、廣德、和州等四府三州的統治均土崩瓦解。這突如其來的挫折是順治親政以來從未遇到過的,21歲的順治被攪得方寸大亂,本來就受到佛老出世思想影響的順治對這種無休止的征戰已經厭倦,刹那間萌生退回關外的念頭。
孝莊力駁出關之論,母子之間的衝突遂一觸即發。受到母親駁斥的順治惱羞成怒,立即做出御駕親征的決定,揚言“或勝或死”,而且對試圖勸阻親征的人抽出寶劍,手劈禦案。順治如此決絕,把孝莊推到極為棘手的境地。明擺著,皇帝從未參加過征戰,如果出征必然是凶多吉少,“在疆場上,一旦遇到不幸”,必然會引起巨大的動盪,清王朝在中原的統治很可能會因此而付諸東流。
對孝莊來說最大的痛苦則是母子之間已經不能溝通,她身為母親不能讓兒子恢復冷靜,為了扭轉局面,不得不向順治的乳母李氏求援。然而當李氏在朝廷上出現後,一向對乳母有親切感的順治揮舞著寶劍“恐嚇要把她劈成碎塊”,乳母也被嚇走了。萬般無奈,太后又想到同順治有著師生情誼的傳教士湯若望,請湯若望出面勸順治放棄親征,這已經是孝莊的最後一招。
萬幸的是這最後一招總算奏效,順治終於收回了親征的諭令。御駕親征的危機雖然化解,但母子之間的裂痕卻無法彌合,為了兒子的皇位、為了清王朝的江山社稷孝莊皇太后把心都快操碎了,可兒子非但不理解,反而一再向她顯示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威,讓她陷入困境,難以承受的失落、傷感襲上一顆飽經磨難的心.。
對於不到30歲喪夫的孝莊來說,更沉重的打擊還在後面。順治在十八年正月初三(1661)被天花病毒(也稱痘症)感染,因生天花病倒在床。從關外來到中原的滿族,對中原地區流行的死亡率相當高的天花非常缺乏免疫力,豫親王多鐸就是因為出花在順治六年去世,享年36歲。因對成年人出花的恐懼,每年的冬春之交順治都要去南苑行宮“避痘”,但順治十七年的冬季卻是個例外,順治不僅未去避痘,反而被董鄂妃的葬禮弄得疲憊不堪。
於是,天花病毒乘虛而入。順治體質本來就不是很好,親政後的刻苦攻讀竟累得吐血,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得了肺結核,而按照當時的說法就是得了“癆病”,在抗生素尚未發明的情況下癆病不可能痊癒,得了癆病的人也不可能長壽。在癆病的陰影下,孝莊皇太后實在不敢奢望順治能活到他父親的年紀,說句心裏話能有他叔叔多爾袞的陽壽她就很知足了。
其實就連順治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他曾對木陳和尚說道:“老和尚許朕30歲來為祝壽,庶或可待,報恩和尚來祝40,朕絕候他不得矣,”並指著面頰說“老和尚相朕面孔略好看... ...此骨已瘦如柴”,當木陳勸順治當“早睡安神”“撥置諸緣”時,順治則說道:“朕若早睡,則終宵反側,愈覺不安,必譙樓四鼓,倦極而眠,始得安枕耳。”20多歲的人,已經虛弱到宛若一盞將盡的殘燈。
如果沒有經受董鄂妃去世的打擊,順治或許還可以活過30歲,但他的紅顏知己董鄂氏在順治十七年八月仙逝(1660),孝莊已經意識到順治的陽壽也快到頭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當年皇太極就是因為無法擺脫宸妃去世的巨大悲痛而撒手人寰的,但令孝莊始料不及的是,兒子走得比父親還快。為了能追封董鄂氏為皇后,順治竟至鬧到尋死覓活的地步,皇太后雖然讓了步,但皇帝仍意猶未盡。
為了彌補心靈上的缺憾,順治以最高的級別主持董鄂妃葬禮,他以藍墨批本(只有皇帝或太后去世才用藍墨批本),又親自主持49天的景山大道場,從建水陸道場到“起棺”、“舉火”、“收靈骨”、“迎神主”。一直到“斷七”,順治事必躬親。
按說到十月初八過了“斷七”喪事也就結束了,但餘哀未盡的皇帝在十月十六日及二十七日又在景山兩次建“陟天道場”,十一月初八還在西苑及廣濟寺同時舉辦“仙馭道場”。過度的悲傷、主持葬禮的疲憊都傷害了順治帝本來就多病的身體。那極為虛弱的命門火隨時都可能熄滅。順治十七年九月初十,在火化董鄂妃遺體時,隆安和尚曾低聲問主持火化儀式的行森:“上來,也請師接?”瞭解內情的人都很清楚:下一個隆重的火化儀式就該輪到順治了。
從正月初三一顯示出痘症,孝莊就意識到順治應該確立繼承人了。從順治親政後,這是惟一一次母子能想到一起的一件大事。儘管都想到立繼承人,但究竟立誰,母子之間還是存在尖銳的分歧。在順治看來,只有立一位年長的繼承人才可能避免幼主臨朝所產生的種種危機;而當時他的兒子最大的也只有八九歲,所以他排除了傳子而決定傳賢;但他的兄弟中也沒有一個可以委之重任的人,因此便考慮到一個能幹的堂兄弟——安親王岳樂。
順治的安排,遭到孝莊皇太后的斷然否決,在孝莊看來,帝系的轉移所引發的問題比幼主臨朝還要錯綜複雜。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母子之間依舊不能溝通。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進行爭論了,孝莊皇太后立即派人把傳教士湯若望請進紫禁城進行磋商。
湯若望雖然來自德國,但自1619年到明王朝統治下的中國傳教,就對漢族傳統文化、政治體制的瞭解,比相當多的滿洲權貴還要深,這也是他能成為順治忘年之交的一個重要原因。因而當“皇帝使人問湯若望的意見”時,湯若望建議:冊立已經生過天花的皇三子為繼承人;而為了避免親王輔政所造成的大權旁落,孝莊皇太后也打算建議順治撇開宗室親王、起用異姓臣子輔政。
在有生之年順治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也是違心的,他的傳賢不傳子的主張不僅遭到皇太后的反對,也遭到兩黃旗大臣以及漢族官員的反對,就連他一向尊重、信賴的“瑪法”(滿語老爺爺)湯若望也站在太后一邊。已經沒有體力爭辯的順治,頒佈的最後一道命令就是:冊立八歲的皇三子為皇太子,賜名玄燁,同時挑選最為忠誠的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鼇拜作為輔政四大臣,以明年(1662)為康熙元年。
正月初六,孝莊已經 “傳諭民間:毋炒豆、毋燃燈、毋潑水,始知上疾為出痘”,然而上述一切禁忌的公佈,不過反映出只要有一線希望母親都不會放棄的願望。初七子時,順治在養心殿去世,這一年孝莊皇太后47歲。據一位參加過順治喪禮的外國傳教士記載,那是個寒冷的日子,太后一身黑色,手扶著欄杆,悲痛萬分地望著宮裏的人把順治生前使用過的物品拋入燃燒的火堆中,白髮人反送黑髮人。
突突躥動的火苗,烤幹了她臉上的淚水。任性的兒子走了,把苦澀留給了母親,她的心血全都付之東流,為了大清王朝的江山社稷她得義不容辭地再承擔起教化幼主、輔佐幼主的重任。
正月初九皇太子玄燁即皇帝位,輔政四大臣在順治的靈位前向皇天上帝宣誓:要“誓協忠誠,共生死,輔佐政務;不私親戚,不計怨仇;不聽旁人及兄弟子侄教唆之言,不求無義之富貴;不私往來諸王貝勒等府,受其饋贈;不結黨羽,不受賄賂;惟以忠心仰報先皇帝大恩;若複為身謀,有違斯誓,上天殛罰,奪算凶誅”。讓孝莊感到欣慰的是,任性的兒子居然生了個理智的孫子。
順治十六年(1659),虛齡6歲的皇三子同兄長一起去給父皇順治請安,順治詢問他們各自的志向,皇二子“以願為賢王對”,而皇三子的回答卻是“待長而效法父皇,黽勉盡力”。當皇三子即位之後,太皇太后問其有“何欲”,少年皇帝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惟願天下安,生民樂業,共用太平之福而已。”如此回答,反映出:好學不倦的康熙在祖母的教誨下,政治上開始走向成熟。
康熙時代的到來,對於已經步入知天命之年的孝莊又是一個新的考驗,歷史似乎在有意測試孝莊的毅力。在康熙即位一年後皇帝的生母孝康皇太后佟氏病故,享年24歲。撫養、培育康熙的重任就全部落到一位接近“知天命”年歲的老人身上。
歷史似乎也在有意為難孝莊,雖然她決定起用異姓臣子輔政以避免大權旁落、專權擅政局面的形成。雖然四大臣的誓言依然在耳中回蕩,但她的關於四大臣聯合輔政以便互相制約、避免專擅的設想,已經被如脫韁之野馬的權力擊得粉碎。指望臣輔之間能互相制約無異於畫餅充饑。在四輔政大臣中鼇拜本來排在最後,但最終大權在握、不斷架空乃至淩駕皇權之上的恰恰就是此人。索尼年事已高,經常稱病不朝,實際上他可還沒老到不能上朝的地步。
這位精通文墨的首席輔政大臣深知:輔臣同幼主的關係極為微妙,很難把握好君臣的分寸。更何況康熙的祖母太皇太后又是位精明過人的政治家,儘管在順治去世後她以“本朝家法”拒絕了垂簾聽政的奏請,但她絕不會不關注政局,從多爾袞去世後的一系列部署都體現出太后政治上的老辣。
既然在幼主身邊有這樣一位足智多謀的祖母,他就應該急流勇退。位列輔臣第二的蘇克薩哈非常清楚,他在順治八年二月對多爾袞殯服違制的告發雖成全了順治卻得罪了孝莊皇太后。皇太后實際上並不願重提舊賬、把內部矛盾公開化。
在順治病危時,蘇克薩哈決定以身殉主,這其中固然有對順治不遇之恩的報答,也反映出他本人對順治逝後動盪莫測局勢的不盡憂慮。順治對跪在病榻旁的蘇克薩哈勸解道:“爾不知,死事易,守主事重。”蘇克薩哈接受了皇帝的囑託,放棄了殉主。然而從受任輔政大臣伊始,就體會到來自兩黃旗大臣的刁難,面對頤指氣使的鼇拜,只有節節退讓,忍氣吞聲。
索尼的稱病不朝使得擅長攬權的鼇拜愈發肆無忌憚,利用一切機會安插親信,控制要害部門。鼇拜已經不能忍受名列輔政大臣第四的現狀,洞察其中原委的遏必隆在上朝時故意慢走,好讓鼇拜走在自己的前面。而鼇拜的心腹——工部尚書噶褚哈在疏奏中索性把鼇拜的名字列在遏必隆的前面,試圖改變朝廷對輔政大臣排列的次序。
大權在握的鼇拜對於不肯黨附自己的官員,必置之死地而後快。內大臣費揚古對鼇拜不那麼恭順,鼇拜便以費揚古的兒子——御前侍衛倭赫帶康熙去景山、瀛台遊玩時,擅用禦弓、擅騎禦馬,而把倭赫及一起當班的另外三名侍衛全部處死;又以費揚古對兒子被處死心懷不滿,而把費揚古及其子尼侃、薩哈連也都處死,偶一洩憤便有七人喪生。
在排除異己方面,鼇拜比起當年的多爾袞要殘酷得多。而湯若望一案的發生就更是一個明顯的信號。在明清之際,湯若望是個頗具影響力的西方人;他同清皇室幾代人都有著深厚的交情;他所修訂的中西合璧的曆書在順治元年頒行天下;他以醫術治癒孝莊皇太后的病、並被皇太后尊為義父;在多爾袞攝政時期他曾以天象示警保護過處境險惡的順治,成為小皇帝的患難之交、忘年之交;而當順治病危為避免幼主臨朝而堅持傳位堂兄時,湯若望以皇三子已經出過天花為由,竭力勸說順治接受皇太后的傳子主張,堪稱是一言而定大計;康熙時代就此開始,與此同步的也就是四大臣輔政。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對清王朝做出特殊貢獻的紫禁城的座上客,頃刻之間便淪為了階下囚。釀成湯若望鋃鐺入獄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文化上的差異,也有西方神權同中國皇權的矛盾,但更重要的恐怕還是輔政大臣受自身文化素質的局限。
在四大臣中只有索尼是個文化人,精通滿、蒙、漢三種語言文字,在當時的滿洲權貴中已經是屈指可數的佼佼者了。即使是索尼,對於天文曆法、特別是西方天算學同中國傳統曆法的差異及其優勢,也是一竅不通,更別說幾乎是目不識丁的另外三位輔政了。
因而當具有排外思想——“寧可使中夏無好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的楊光先,指控湯若望傳播西方天算學、傳播邪教、圖謀不軌時,已經半身不遂的湯若望也就在劫難逃了。經過七個多月的審理,在康熙四年初(1665)對病入膏肓的湯若望做出淩遲處死的判決。
這份判決在三月初二送抵禦前,太皇太后怒不可遏嚴詞斥道:“湯若望向為先帝信任,禮待極隆,爾等俱忘卻,而欲置之死耶?!”儘管太皇太后利用北京地區當天發生的強烈地震——上天赫然震怒,駁回淩遲處死的判決,但此案依舊按照輔政大臣的意志做出判處:奄奄一息的湯若望以戴罪之身被抬出刑部大獄,受此案牽連的欽天監官員李祖白等五人均被處以死刑。
無情的現實引發了太皇太后對權柄下移的憂慮,大臣輔政與親王攝政竟然相差無幾!在大權旁落這一點上,只有形式的差異,並無實質的區別。鼇拜專權已經嚴峻地擺在孝莊和她的孫子康熙面前。如何遏制鼇拜權力的膨脹?如何孤立鼇拜?慈甯宮中的太皇太后在孤燈長燃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不眠之夜。
太皇太后想到了聯姻,一向對滿蒙聯姻格外重視的孝莊,此時為了孤立鼇拜,決定冊立索尼的孫女為康熙的皇后、冊立遏必隆的女兒為康熙的貴妃,為日後一舉摧毀專權的鼇拜集團,事先布下棋子。
康熙五年(1666)鼇拜以順治四年(1647)圈地時正白旗占了鑲黃旗的位置,提出換圈。受命辦理的換圈戶部滿尚書蘇納海以及直隸總督朱昌祚、保定巡撫王登聯等不僅對換圈進行抵制,而且籲請康熙親自處理——“仰祈斷自宸衷,即諭停止”。鼇拜因三位大臣反對換圈而大發淫威,執意要將三大臣處死,在遭到康熙拒絕後竟然假傳聖旨,將三位大臣殺害。面對鼇拜如此結黨營私、專橫跋扈,就連索尼也感到事態嚴重,惟一的辦法就是籲請康熙親政。
順治親政時還不滿14歲,到康熙六年(1667)小皇帝已經14歲,到了該親政的時候了。於是索尼出面聯絡蘇克薩哈、遏必隆強迫鼇拜一同聯名疏請康熙親政。然而這份籲請皇帝親政的疏奏卻被太皇太后給“留中”了,也就是說暫不做處理。直至索尼去世後——康熙六年七月初三,才公佈康熙對“留中”疏奏的批示:“經太皇太后諭允,擇吉親政”,但輔政大臣“仍行佐理”。
太皇太后甚至以“帝尚幼沖,如爾等俱謝政,天下事何能獨理”,作為“仍行佐理”的理由。康熙在六年七月初七舉行親政大典,但這只是形式上親政,鼇拜在“仍行佐理”的懿旨下繼續大權獨攬。從形式上親政到實際親政是當務之急,但面對鼇拜在輔政期間所結下的龐大黨羽孝莊不能操之過急。就連康熙的御前侍衛都被鼇拜收買,經常在康熙面前稱讚“鼇拜為聖人”,足以表明康熙的言行已經在鼇拜的控制之中。
為了讓鼇拜疏於防範,在太皇太后的導演下,康熙對“布庫”(滿族摔跤)興致日濃,甚至還觀看身邊小太監表演“布庫”,以便讓鼇拜產生皇帝玩物喪志、不足為慮的錯覺。讓太皇太后始料不及的是,剷除鼇拜比當年擒拿阿濟格還要艱難。如果明發諭旨治罪鼇拜、清除鼇拜集團“恐不免激生事端”,禍起蕭牆。她必須面對鼇拜黨羽已經左右朝廷、尾大不掉的嚴峻局勢。
所幸她的聯姻策略開始起作用了,索尼第二子索額圖已經辭去吏部侍郎,到康熙身邊充當了侍衛,鼇拜的黨羽還不可能把小皇帝完全封鎖起來。在孝莊的策劃下康熙以下棋為名召索額圖進宮,君臣在對弈的過程中就已經把擒拿鼇拜的細節安排完畢。幾天後,鼇拜入宮陛見,正在演習“布庫”的十幾名小太監一擁而上,鼇拜猝不及防,摔倒在地,時為康熙八年五月十六(1669)。在祖母的幫助下康熙終於實現了真正的親政,誠如康熙所言“設無祖母,無以成立”,“設無祖母,無以至今日”。
太皇太后已經從康熙的初政中看到盛世的前奏:鼇拜專權時期所製造的一起起冤案很快得到昭雪,釀成清初20多年社會動盪的圈地也被“永行停止”,而更名田的實行以及對黃淮運的治理等,都為迭經明清之際戰亂的百姓提供了安居樂業的社會環境,為社會經濟的恢復與發展創造了條件,那沉重而又血腥的一頁終於被掀了過去。
從康熙書寫在宮中柱子上的“漕運、河務、三藩”這三件大事,孝莊就可以清晰地看出不到20歲的康熙已經具有撥揆輕重的能力,在這三件大事中以三藩問題最為棘手。在順治時期,為了消滅南明永曆政權,派平南王尚可喜駐防廣東、定南王孔有德駐防廣西、平西王吳三桂駐防四川,為了對付鄭成功又派靖南王耿繼茂駐防福建。
從當時來講上述部署促進了清朝海內一統的實現,到順治十六年南明桂王已經逃亡緬甸,而鄭成功在複明無望的情況下在順治十八年初率領主力跨海東渡,從荷蘭殖民者手中收復了臺灣。尤需一提的是定南王孔有德在順治九年同抗清勢力的較量中闔家遇難,只有一女孔四貞死裏逃生,四藩也就變成了三藩。
此時,孝莊已經放開手讓康熙去處理軍國大政了,她不能讓孫子對自己產生依賴感,經過十幾年的培養如果康熙還不能獨自處理軍國大事,那便是自己教育的失敗。在一旁冷眼觀察的孝莊看得很透:抓住這個機會就能解決三藩的尾大不掉,但這肯定要冒激變的風險。放棄這個機會可以暫時太平,卻難免養癰成患。康熙果然抓住了這個機會,以尚可喜歸養遼東、其子“尚之信仍帶領官兵居住粵東,則是父子分離”,而令平南王率所屬45個佐領從廣東撤藩。
緊接著平西王吳三桂、靖南王耿精忠(耿繼茂之子),也都疏請撤藩,以試探康熙的意向。廷議中只有戶部尚書米思翰、刑部尚書莫洛、兵部尚書明珠支持康熙的撤藩決策,大多數官員都認為撤藩將會激變。
對此,康熙斷然言道:“彼蓄謀已久,今若不及早圖之,使其養癰成患,何以善後?況其勢已成,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先發制之可也。”吳三桂果然反了,耿精忠、孔四貞之夫孫延齡、尚可喜之子尚之信相繼叛應吳三桂,兩廣、雲貴、四川、江西、兩湖、福建等省均被叛軍佔領。
刹那間形勢的急轉直下本來就在孝莊的睿鑒之中,但朝中的一些大臣卻亂了陣腳。當索額圖建議康熙誅殺主張撤藩的大臣作為同叛軍妥協的條件時,康熙則斷然言道:撤藩“出自朕意,他人何罪”,從而避免了“誅晁錯,清君側”悲劇的重演。
在平定三藩之亂期間,蒙古察哈爾部首領布林尼——皇太極第二女馬喀塔與林丹汗子阿布鼐所生之子,於康熙十四年(1675)三月趁亂起兵,發動叛亂。在當時清朝主要軍隊都開赴兩湖、江西、福建等地作戰,“宿衛盡空”,已經抽不出兵力去對付布林尼之變。看得出康熙需要幫助,孝莊於是建議把八旗家的奴僕組織起來,並以凡是在戰場上立功的人就可以獲得人身自由進行鼓勵,並選派圖海率領這支軍隊北上討伐布林尼。
結局恰如太皇太后所預料,圖海及其所率領的軍隊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來自北方的威脅得以化解。太皇太后相信康熙有能力最終平定三藩之亂,但她還是希望平叛的戰爭能早一天結束,歷經明清之際戰亂的百姓需要一個國泰民安的環境,休養生息的機會。她想到一個可以對叛軍釜底抽薪的人——孔四貞。
順治十一年(1654)六月初三,定南王孔有德的孤女——11歲的孔四貞護送父母的靈柩抵達北京。順治頗有納孔四貞為妃之意,對這門婚姻孝莊並不反對,問題是孔有德在世時已經把女兒許給部將孫龍之子孫延齡。儘管男有情、女有意,但皇太后不能不考慮廣西將士的情緒。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情種”,為了情可以鬧得天翻地覆。於是便賜予孔四貞“格格”稱號,收其為義女,令其住在宮中,成為名副其實的公主。這樣,既滿足了他們都不願失去對方的意念,又以兄妹的名分加以限制彼此的關係,從而使得順治永遠是孔四貞的水中月,而孔四貞則永遠是順治的鏡中花。
既撫慰了當事人,又通過對孔四貞的恩寵籠絡住孔有德的部下。一直到董鄂妃出現並生子之後,孔四貞才同孫延齡完婚,那時她已經十七八歲,在當時已經屬於晚婚的年齡了。孔四貞在宮中生活了六七年,孝莊待她如若己出,這份母女之情深深保存在彼此的心中。而在孔四貞出嫁後,孝莊還令在西華門外為他們建造府邸。沾了妻子光的孫延齡被授以“和碩額駙”的稱號,被賜予世襲侯爵,並成為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成員。
康熙五年,在孔有德逝後一直指揮定南王部下的老將國安因年老乞求致世,躊躇滿志的孫延齡便攛掇妻子奏請出鎮廣西,於是孔四貞便隨同剛剛被任命為廣西將軍的丈夫離開了生活了12年的京城,回到廣西。
如果在孔四貞的生活中,沒有同順治有過那樣一段交往,也許她同丈夫還不會有那樣大的鴻溝。才華橫溢的皇帝是那樣令她心儀,而留下的卻只能是失之交臂的遺憾。當胸無點墨又缺少韜略的孫延齡在洞房中出現的時候,孔四貞是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才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實際上以孫延齡的能力、資歷根本就駕馭不了那些身經百戰的部下,但他卻夥同兄長孫延基拼命攬權,而且還效法吳三桂任意安置親信,以至受到部下的彈劾。雖然朝廷看在孔四貞的面子上並未懲處這位年輕的廣西將軍,但當吳三桂發動叛亂後,心胸狹小的孫延齡便把彈劾過自己的人全部殺了,也就上了吳三桂的賊船。
孝莊捕捉到機會,立即派人同義女孔四貞聯繫,繼之而發生的就是孫延齡在妻子的勸說下幡然悔悟以及探聽到風聲的吳三桂派侄孫吳世琮在康熙十五年初襲殺孫延齡。康熙已經從祖母對孔四貞的爭取中領悟到叛軍並非鐵板一塊,要最大限度地孤立吳三桂。到康熙十七年(1678)八月已經獨自支撐叛亂兩年的吳三桂病死。康熙十九年(1680)清軍向吳三桂的根據地雲南挺進。康熙二十年(1681)十月吳三桂之孫服毒自殺.。歷經八年,康熙終於把歷史遺留下來的三藩問題徹底解決。而孔四貞始終沒有辜負孝莊的一片慈母心,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想方設法協助清軍作戰,並在三藩之亂平定後回到北京,把自己掌管的軍權上交朝廷。康熙又利用鄭氏集團內亂,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八月十六兵不血刃收復臺灣。
盛世的曙光,已經出現在太皇太后的面前,而這一切都是她在皇太極去世後的40年茹苦含辛、嘔心瀝血、力盡艱難險阻所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