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住這里嗎?
大廈招租:
每套一室一廳,帶衛生間和衛浴設備,家具全套,每月400元,滿足條件者價格可優惠。
地址:興慶路208號,從火車站坐8路汽車四站即到。
電話:84758697聯系人:陰女士------------------------------
四百塊……居然還在基本上算是市中心的興慶路上,居然還是一室一廳帶衛浴設備和全套家具的,這在A市可算得上是超超超超超低價了。
腳邊放著一大堆行李的溫樂灃站在電線杆前看著那張招租廣告,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即使是四百元,對他來說還是太貴了一點。他已經失業好幾個月了,剛剛因為積欠房東三個月的房租而被趕出來,現在身上只有十八塊六毛六。吃頓面還可以,可要是租房子……
不知道房東願不意賒帳呢?
--可是即使是賒帳,也不會賒給他這個無業遊民吧?
他坐在了自己腳邊的皮箱上,深深歎了一口氣。
他家並不富裕,雖然在外工作的大哥常常寄錢回家,但是要供他上大學還是稍微有些困難。原本以為學電腦專業出來會很吃香的,這樣就可以不必再給家里添麻煩,可是工作越來越難找,連博士后都賣豬肉了,他這個本科生又算什麼?
現在他找不到與電腦相關的工作,就連做力氣活都沒有人要他,理由是他的身材太單薄了,怕他幹著幹著一生病還要倒貼錢。他身上的錢還不夠他坐火車回老家,今后--不,連今晚都成問題。他要住哪里?難道要住在外面嗎?怎麼會……居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不過話說回來,那張招租啟事上說的“滿足條件者可優惠”是什麼意思啊?到底滿足什麼條件?不知道能不能優惠到十塊……
一邊對自己說著那是不可能的,他一邊撕下那張廣告,背起行囊,提著皮箱站了起來。與其在這里發愁,不如去碰碰運氣,即使被人趕出來也沒關系不是嗎?那個大廈說不定還需要管理員呢。
晚上六七點鍾,他走得腳都痛了,終于找到了那棟大廈。
興慶路是一個比較繁華的商業街道,不過那棟大廈所在的位置卻不能說完全就在興慶路上,必須從興慶路上兩個飯館之間一個肮髒的小道中鑽進去,走個幾十米才能看得見。
那條小路並不好走,溫樂灃一路上磕磕碰碰地,繞過無數的坑洞、汙水、老鼠屍體,多次滑倒,幾次踩到死老鼠之后,終于看到了“208”的門牌。
怪不得這麼便宜,而且價格還可以面議……這種條件的確是很少有人願意來吧……
大廈有十層,地點有些奇怪,不像普通的大廈有院牆之類的東西,而是在小路的盡頭忽然拔高而起,非常突兀。而且按理說這麼高的建築在小路外面應該能看得到,可是溫樂灃在進來之前曾經在對面的路上踮著腳看了半天,連類似大廈的邊角都沒有看到。
也許是我看錯了方向吧……他想。
大廈是歐式建築,窗欄都是帶有外國風味的設計,頂也是尖頂,就像是三四十年代的建築一樣,外表看起來有些老舊,朱紅漆的大門剝落了不少,可能真的經曆了不少年的風風雨雨。
他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沒有人應聲。
也許是沒聽見?他更用了點力敲下去,沒想門卻吱哇一聲自己開了條縫。他推開門,一腳跨了進去,看清楚內部的結構后,他不禁吃了一驚。
相較于外部的破舊,大廈內部的裝修卻是令人意外地好,一進門,見到的就是光可鑒人的磨砂地板,看起來很亮,走上去卻並不覺得滑。一進門,右邊便是一個安了防盜門的房間,一般應該是大廈管理員的地方,現在房間的門正緊閉著,可能管理員不在;一般來說左邊也應該有一個房間與管理員的房間對稱,但是這棟大廈中卻沒有,左面只有一面占滿了整面牆壁的鏡子;正對大門處是可容兩人並行的樓梯,直通二樓。樓梯上有精致的鏤刻雕花,天花板上也有奇怪的畫作,畫的大概是天主教的什麼故事,可是溫樂灃對于天主教的故事一竅不通,也看不懂是什麼意思。
樓梯后面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門,上面訂著金屬標簽,寫有“公用廚房”和“公用飯廳”幾個字,廚房的門虛掩著,里面有炒菜的聲音,還有油煙的味道傳出來,應該是有人在做飯。
溫樂灃走到管理員的門前敲了幾下,沒有反應。他把行李先放到門后,又走到廚房門口敲了敲門。依然沒有反應。
他推門進去,炒菜的油煙味兒一股腦地衝出來,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眼淚也下來了。就在他抹去眼角的淚時,視線中忽然閃過了一道青色的影子。他怔了一下。
剛才那個……?
“請問,有人在嗎?”他稍微提高了一點聲音問。
仍然沒有回答。
他往里走了一步。又是那道青色的影子一晃,不過這回那影子並沒有消失,而是在煙霧彌漫的廚房內左衝右突幾次后化作實體驟然出現在他面前。
“耶--!”那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穿著背帶褲,腦袋上扣著西瓜皮一樣的頭發,正對他做鬼臉。
在這種地方出現小孩不奇怪,這麼大的小孩會做鬼臉更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正飄浮在半空中,眼睛閃著綠光,一雙小手把兩個臉蛋拉出了半尺多長。
“……”溫樂灃被這怪異的歡迎方式弄得傻眼了。
小孩維持著拉臉蛋的動作等了半天,卻沒有等到他尖叫的聲音,看起來有些悻悻然,小手一松,臉蛋恢複了原狀。那是個很清秀的孩子,就是那個西瓜皮頭奇怪了點。
“你不害怕啊?”
“啊?”害怕?“為什麼?”
小男孩氣得兩個臉頰都鼓了起來,一扭屁股,向廚房里面大聲吼叫道:“婆婆!有個笨蛋要租房!”
“笨蛋……?”
“來了,來了……”那是一個很蒼老的女性的聲音,隨著聲音一起在煙霧彌漫中出現的是一個身高不到一米四,躬著腰,穿著土布斜襟大褂的小腳老太太。她圓筒一樣的的腰部圍著一個碎花的小圓圍裙,大概就是她在做飯吧。
“年輕人,你要租房哈?”老太太的牙都快掉光了,嘴癟癟的,說起話來有些漏風。
“不……”她就是陰女士吧?溫樂灃臉色發紅地低下頭,“其實……我錢不夠……”
“啊?”老太太沒聽清,“大聲點,老婆子耳背!”
“我錢不夠——!”不管怎麼大聲,沒底氣還是沒底氣。
“不夠沒關系哈,”老太太張著沒剩幾顆牙的嘴笑,“你符合條件,咱們可以優惠!你有多少錢哈?”
符合條件?符合什麼條件?溫樂灃想這麼問,但卻只能先慚愧地掏空自己的褲兜給老太太看,所有的零錢搜羅出來也只有十六塊六毛六……哦,衣服兜里還摸出一毛錢來,應該是十六塊七毛六才對——不過這也幫不上多少忙。
老太太噗哧哧漏著風大笑起來:“就算我讓你十六塊錢住進來,你以后有飯吃哈?”
“這個……”溫樂灃的臉更紅了。
“你現在有工作莫?”
“也沒有……”他的頭低得不能再低,努力地看著自己的腳尖。一定沒戲了吧?沒存款又沒
“婆婆……”
溫樂灃提著自己的行李,正想從樓梯爬上去,忽然發現樓梯背面的廚房和飯廳之間就有一部老式電梯,沒有像現代電梯一樣的鐵門而是一扇鐵柵欄,和樓梯扶手一樣有著精致的雕花。
他拖著行李走進去,發現里面已經站了一個黑衣服的長發女人,背對著他站在電梯的角落里。
這里是一樓……她到底是想上去還是想出去?不過這不關他的事,他也不好開口詢問,只能在進去之后按下三樓的按鍵,等這台老式電梯吭吭哧哧乒鈴乓啷地向三樓爬去。
三樓到了,那女人沒有動,他又自己拖著行李走出了電梯。他找到那間寫著“02”號碼的房間,放下行李,踮起腳尖在門框上方摸來摸去。
奇怪?沒有鑰匙啊?都是灰塵,等會兒應該擦一擦……腳下在移動中不小心扭了一下,他啊了一聲,猛地向前撲去。腳邊的皮箱被他的膝蓋撞到,在一連串哐哐當當的巨響中滾落樓梯。
他的電腦可在那皮箱里啊!——雖然是那種已經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人手的破筆記本。
他急忙跑下去,打開皮箱檢查那里面的東西,發現那破筆記本居然沒有增加新的傷痕,終于舒了一口氣。他拎起皮箱,一走一磕碰地爬上樓梯,箱子很重,里面除了電腦之外還有他的書,一邊爬還一邊可以聽到皮箱的輪子和樓梯之間發出難聽的聲響。這皮箱看起來不怎麼樣,不過質量還很好,出來這麼多年,除了三個輪子中的一個斷掉了一半之外,其他沒有什麼毛病。
他走一走歇一歇,喘了幾次氣,臉掙得通紅。
馬上就到了,再有一個台階……
02房對面的01號房間砰地一聲開了,一個胡子拉碴的大漢衝了出來:“拖拖拖!拖你媽個X!還沒到晚上就吵這樣是不讓人睡了是吧!”
溫樂灃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這回是真的愣住了。
“……哥?”
等看清楚他的臉,大漢也愣住:“咦……小灃……”
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點,重逢的兄弟,兩人都傻傻地站在那里,忘記了該如何反應。
在別人的眼中看來,溫樂灃和溫樂源這對兄弟從小就很奇怪。
他們似乎能看得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常常會對著無人的地方喃喃自語。有人說,這是因為小孩的眼睛太幹淨,能看到大人的眼睛所看不見的世界,但是這似乎和他們的年齡沒有太大關系,證據是他們直到現在依然能看得見那個世界的東西。
溫樂灃不怕它們,溫樂源當然也一樣,對他們來說,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沒有什麼不同,一樣有惡人,也有善良的人。可是別人不這麼認為,有人害怕他們,總覺得是他們把“不幹淨”的東西帶到了自己家里,常常在他們背后指指點點的,溫樂灃從小就對這種事情沒感覺,那些人愛說什麼是他們的事,可是溫樂源受不了,所以在還沒考上大學之前就收拾行囊離家出走了,這一走就是十年。十年中,他每個月都定時給家里寄一些生活費,自己的地址卻總是寫得含糊其辭,溫樂灃找過他幾次,最后都無功而返。
沒想事情就這麼巧,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居然就碰到了失蹤十年的溫樂源。
兄弟二人呆呆地看了對方半天,最后還是溫樂源先開了口。
“樂灃……你……你到這里來幹什麼?”
“住宿。”看他手里的皮箱就該知道吧?
“住宿!?”溫樂源的就好像看到了千年怪物一樣扯著嗓子叫起來,“你到這里來住宿!?你知不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
溫樂灃環視四周,回答:“興慶路208號,招租的大廈。”
溫樂灃困惑地一笑:“可是……畢業以后當然要自己找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吧?不能老靠家里人……”
“啊?”溫樂源露出了相當吃驚的表情,“你已經大學畢業了啊?”
溫樂源想一想,乖乖把他放了下來。
“對不起……我還以為你在校……”
“……”怪不得那麼惱火啊。
“不過你不能住這里!”他又一胳肢窩夾起了弟弟轉身往外走,“這個地方不是你該來的!回家去!”
“等……等一下!等一下!哥!”溫樂灃死命地抓住門框不讓他帶自己出去,“不住這里我還能住哪里?我身上只有十六塊錢,你讓我露宿街頭嗎!”
溫樂源的動作停了下來。
“你怎麼會沒錢的?讓人搶了?”
“不是……我失業好幾個月了。”
“失業好幾個月!你這幾個月吃什麼?不行!你一定要給我回老家去!我給你錢!不能再讓你呆在這里了!”
“哥!”溫樂灃受不了地吼叫了出來,“我不想回家!我什麼都沒幹出來我不想回家!不管用什麼辦法我一定要留在這里!我要等幹出一番事業再回家給爸媽看!”
“你小子敢不聽老哥的話--”溫樂源丟下他,揚起了拳頭。
“溫樂源!”老太太踮著小腳,顫巍巍卻帶些威嚴地走了過來,“你弟弟有他的想法,你不能強要他做啥!你自己不也是不想聽別人羅嗦才出走哈,現在居然敢教訓小弟逼迫小弟回家!真是有理得很勒!”
溫樂源掂量一下自己的拳頭,又惡狠狠地甩了一眼老太太,用力哼了一聲看向溫樂灃:“你剛才說你沒錢,那這老太婆怎麼讓你住進來的?是把所有錢都給她了?”言外之意似乎是“如果是真的我就讓她吐出來”。
“……我沒留過級,當然到畢業的時候了。”你也不和家里聯系,當然不知道我已經畢業一年多的事情。
溫樂灃慌忙澄清:“沒有!我來的時候身上就剩下十六塊錢,老太太看我可憐就讓我住這里,每個月包吃包住,另外還給100塊錢……”
“100塊錢!老太婆你敲詐啊!”溫樂源又吼了起來,“你把我弟弟當廉價勞動力?少羅嗦!樂灃你給我回家--”
“我要住在這里。”溫樂灃有些生氣了。他這個哥什麼都好,就是愛管閑事,他的事什麼時候都要插一杠子。
“我告訴你樂灃!你一定要聽你大哥我的--”
“我要住在這里。”
“樂灃你--”
“我要住在這里。”
“我--”
“我要住在這里。”
“……”
“我要住在這里。”
“……”
“我要住在這里。”
“好了!”溫樂源終于投降了,帶著一臉的沮喪和不甘,怒衝衝地說,“你想住在這里就住在這里吧!”
溫樂灃還沒笑出來,溫樂源又添加了一句:“不過你不准在這個老太婆手底下幹,她是魔鬼,會把你剝削得一文不名……”
“我的剝削手段只對偷吃我糧食的家夥用哈。”老太太轉身又回去喝她的糊糊去了。
“老太婆你閉嘴!”溫樂源對她的背影豎了一下中指,那些正在搶食香氣的鬼都向他做了個鬼臉--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鬼臉。
“哥……”
“你想幹活的話就跟著我,和我住一個房間,一起搭夥,也比較便宜一點,怎麼樣?”
“啊,可以嗎?你一直都不和家里聯系,我們都以為你在做什麼犯法的買賣,所以……”
“這該死的謠言是誰傳出來的!”
“爸媽說的。”
“……”
對溫樂灃來說,今天是個很幸運的日子,他不僅找到了可以住的地方,而且還找到了他“失蹤”多年的哥哥溫樂源,只是,他到現在還是不太清楚這個大廈是怎麼回事,還有溫樂源在做什麼職業,一切都很神秘,似乎有挖掘不完的秘密。
--但是,這些都和溫樂灃沒有什麼關系,他現在最關心的只是快些找到新的工作,不要再給溫樂源增加負擔了。
溫樂源的房間就在原本應是溫樂灃房間的對面,上面“01”兩個數字已經很模糊了,門板也老舊得很,一推一開之間就像有人慘叫一樣吱哇吱哇地響。
男人獨居的地方總是比較亂,而有些人則能把這種亂發揮到極致。方便面和衛生紙亂丟算什麼,溫樂源的那間屋子里滿到處都堆著各種看不出顏色的衣服(包括春夏秋冬四季),隨便壘起老的書山顫巍巍地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屋里有立櫃和茶幾什麼的,但是屋主人似乎並不喜歡,都堆放在角落里,連床鋪也是直接鋪在地上的,電視機九十度傾斜放在角落里,從大敞的被窩的方位來看,應該是屋子主人要睡覺前躺在地鋪上看的吧。
溫樂源打開門先進去了,溫樂灃站在門口看著里面一望無際的垃圾山,一陣頭暈……
“哥你……一直就在這種垃圾里生活嗎?”
“說那麼難聽幹嗎……”溫樂源咕噥著走到角落里,用腳把多餘的東西都清走,然后放下溫樂灃的東西。
“我以為我的房間亂,想不到你的房間更亂……虧那時候媽還說你的桌子總比我的整理得幹淨。”
“那是因為有她在檢查。”
“……”意思是,沒人檢查就不幹了……可也不能不幹到這個地步吧?
溫樂灃反手關門,立刻挽起了袖子。
“嗯?樂灃你幹什麼?”
“收拾東西。”
“……我覺得不算太亂。”
“我覺得這樣我晚上沒地方睡。”
“好吧好吧,隨便你了。”溫樂源鞋也不脫地鑽進了被窩,“別吵我啊,我晚上還要工作。你要吃飯的話那里還有方便面,”他指一指電視機后面那一箱子東西,“記著,最好不要吃那老太婆的東西,否則到時候你欠了她的情還不起。”
溫樂灃應了一聲,低頭開始收拾東西。他只在早上吃了一個包子,現在早已饑腸轆轆,但是看著這一房子的垃圾他沒胃口……還是先收拾了再說吧。
四十坪的小套間並不大,不過收拾起來比較麻煩,因為垃圾實在太多,有用的東西也混在里面,一不小心說不定就會把重要的東西也扔了,所以一定要仔細查看才行。
他將衣服一件一件地撿起來丟到衛生間的浴缸里去,然后開始收拾書籍。撿起一本名為《鑒賞女人》的書,他隨意地翻了兩下,忽然覺得屋角里有一個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他向屋角看去,那里只有一堆雜志。他低下頭,又去看手中的書,眼角的餘光卻又覺得屋角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他把書放在已經碼整齊的其他書上,慢慢走向那里。
又動了一下。
這一回他看清楚了,的確是那堆雜志在動,從下往上一竄一竄地,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掙紮。
他一本一本地將雜志掀開放到一邊,露出下面的黑色塑料袋,在掙紮的東西就是那個塑料袋里的“生物”。該解開嗎?看這個塑料袋的大小,還有它的形狀,難道是……他猶豫了一下,解開了塑料袋封口。
黑暗的袋中,有兩只血紅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
溫樂灃:“……”
和那雙血紅的眼睛互瞪了幾秒鍾之后,他又把塑料袋封口封上了。塑料袋里的東西登時著急了起來,在里面發出“嗚嗚”的聲音,並且還在拼命扭動。他只好把封上的袋口又拉開,一股腐屍的味道立時撲面而來。
那是一顆人頭,一顆梳著辮子的女人頭,臉上沾滿了幹涸的黑褐色血跡,面色也變了,看來已經死了很久。不過那雙眼睛還睜得很圓很圓,眼白中布滿了紅色的血絲。她的嘴上纏著幾圈厚厚的膠帶,不知道是凶手纏上去的,還是……溫樂灃回頭看了正打鼾的溫樂源一眼。
人頭又拼命扭動起來,不過她剩下的脖子部分很少,所以只能做勉強的上下運動和有限的左右運動。
“你要幹什麼?”溫樂灃問。
人頭左右扭動。
“你是要找我哥有事對吧?”
人頭上下扭動。
“但是他為什麼要把你的嘴纏上?”
人頭左右扭動。似乎要他把膠帶去掉。
溫樂灃想了想:“幫你解開是可以,不過不能大喊大叫,我哥正在睡覺,你要是吵到他,我們兩個都要倒黴。”
人頭上下扭動。
溫樂灃在膠帶上摸了一圈,找到了接口,嗤啦啦地一圈一圈撕開。當最后一圈膠帶被取下來的同時,人頭就大張著嘴幾乎跳了起來。
“我有冤屈呀--我要伸冤呀--我要報仇呀--我要殺了那個家夥呀--幫我報仇呀--”女人像殺雞一樣的聲音高得能把房頂穿出一個洞來。
溫樂灃大驚,回頭看看溫樂源還沒有醒來的意思,立刻又將膠帶麻利地纏了回去。人頭嗚嗚地死命扭動,奈何一顆頭的力量實在比不過溫樂灃的一雙手,于是在她冤還沒訴完之前就又被塞回了塑料袋里,用一堆報紙雜志小說壓住。
人頭不再跳了,大概是沒力氣了吧。溫樂灃籲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
這女人大概真的有什麼冤屈吧,否則不會在死了以后鬼魂還停留在頭顱里無法離開。不過他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收拾完這間房子然后吃飯,並且在溫樂源醒來之前不要吵到他。
他決意暫時不要管這個角落里的東西,轉身收拾其他的去了。
溫樂源醒來的時候,發現房間里的垃圾已經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窗明幾淨的房間。他原本都堆在角落里的立櫃和茶幾什麼的也被擺了回來,書整整齊齊地碼放在立櫃里,其他雜物都分好了類別,一樣一樣放在房間里可憐的幾件家具上。
溫樂灃躺在他的地鋪旁邊的地板上,蜷成一團背對著他睡著了。
溫樂源坐起來,茫然地看看這幹淨得不像自己房間的房間,發現只有自己和這床被褥和房間極不協調。他苦笑了一下,跨過溫樂灃的身體,小心地把他挪動到自己的鋪上,給他蓋好被子。大概是太疲勞的緣故,平時一點動靜就會驚醒的溫樂灃沒有醒。
“誰讓你到這兒來的……真他X……”他習慣性地往枕頭上方摸了一下,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所有的東西都被溫樂灃收走了,于是開始到處翻箱倒櫃地找。
好,終于在立櫃的最下屜里找到了。
可是打火機呢?
他又開始翻騰。
終于找到了打火機,他叼起煙,正想點火,忽然想起什麼,立時變了臉色。
“人頭……”他不會把人頭也藏到哪里去了吧?!
他連滾帶爬地撲到牆角處,整個房間都很幹淨,只有那里的報紙雜志臭襪子什麼的還在那兒,他把上面的東西撥開,拎出下面的塑料袋。
“太好了……”他舒了一口氣,“你沒給我弟弟找麻煩吧?我都說了會給你作主的,不可能騙你嘛……”
打開塑料袋,溫樂源驚訝地發現那雙閉不上的血紅色眼睛正在淅瀝嘩啦地流淚,忙拉開了她的膠帶,人頭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你們好過分……”
“幹嗎幹嗎?又哭?你敢吵到樂灃我就打碎你!”
“你們兄弟就是這麼對待雇傭你們的人嗎……”人頭抽抽嗒嗒地哭著說,“就算我是鬼也不能這麼對我……我怎麼命這麼苦啊……嗚嗚嗚嗚……被他背叛還要被你們壓在這兒……不就是欺負我只能在這顆頭里活動嗎……嗚嗚嗚嗚……”
“是我的錯行不行?可你也不能老在我耳邊哭啊!我晚上工作白天要睡覺的,連覺都睡不好怎麼幹活?行了,我們走吧。”
“走哪兒去?”
“你不是要找你的同夥?他私吞了你們合夥搶劫銀行的錢又砍了你的頭,我昨天在你說的地方發現了他的行蹤,現在帶你去找他。”
“啊!我要親自咬死他!”
“行,行,你反正也就剩下這副牙齒能當武器了。記著,暫時不能動啊,否則我打爛你。”
“知道了!快帶我去找他吧!呵呵……呵呵呵呵……”人頭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溫樂源把人頭裝回那個塑料袋里,正打算抱著她出門,手剛碰到門把手,就聽身后溫樂灃迷迷糊糊的聲音響了起來:“哥……你要去哪兒?”
溫樂源又折了回來,窩在被子里的溫樂灃正眼神迷離地看著他。
“我帶這顆頭去找凶手,”溫樂源低聲對他說,“你好好睡覺,我早上就回來了。”
溫樂灃好像清醒了一點,抬起了上身問:“有危險嗎?”
“危險?”溫樂源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我有王牌武器在這里,對那小子來說才危險呢。”
“不要晃我!我會暈!”黑色塑料袋里的人頭大叫。
“……你不是想嚇死那個凶手吧?”
“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這麼幹的。”溫樂源按著他的頭又把他按了回去,“乖乖睡覺,其他的事我以后再和你解釋,嗯?”
“嗯……”
伏在髒得看不出顏色,滿是汗臭和腦油味的枕頭上目送溫樂源出去,溫樂灃知道自己很多事,但還是禁不住有些疑惑。
哥他……在這十年中,到底幹了些什麼?
不過他沒有想太久,奔波了一天的疲憊很快襲了回來,他倒在肮髒的枕頭上,沒幾分鍾就睡著了。
等他再醒來時已是早上,雖然是朝陽面的房間卻沒有接受到太多陽光,只有幾道光線穿過拉了一半的窗簾落在他的眼皮上,不過這就足夠讓他清醒了。
溫樂灃揉揉眼睛,抱著被子坐起來,稍微清醒一點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環視房間,卻沒有見到溫樂源的身影。
他還沒有回來……?
溫樂灃忍不住有點擔心了,溫樂源是很強壯,可是他這次面對的應該是個可以把女人的頭砍下來的凶手,不會出什麼問題吧?不會的……應該不會的。他推開被子爬起來走到浴室門口,想先洗漱一下,然后下樓問問那位陰女士,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一推開浴室門,他愣住了。
他原本堆放在浴缸里的衣服被全部撿出來丟在浴室的地板上,而浴缸里則坐著一個睡得連鼻子都快埋到水里的人--那個讓他剛才還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的人。
“哥?”
正打瞌睡的人哧溜一下滑到了水底。
“噗噗咕嚕嚕嚕嚕嚕嚕……”
“啊!哥!你可千萬別淹死了!哥!”
“咕嚕嚕……”有時間叫還不如先救人吧……
把哥哥從浴缸里搶救出來之后,溫樂灃有些心虛地躲開他憤怒的眼神,說聲“我去給你買早飯”就徑自逃了出去。
拿出幾塊錢在路口的飯館買了豆漿和油條,用塑料袋提回大廈。一進門,又看見了那個西瓜皮頭的小男孩。那小子站在樓梯口處,正用一根橡皮彈弓對著他的豆漿瞄准,他慌忙把提在身側的豆漿轉藏在身后,讓他打不著。
小男孩冷笑了一聲,忽然腦袋漲大了七倍有餘,整個臉上好像被什麼東西砍過一樣顯現出縱橫交錯的紋路,一雙眼睛向前凸出,滿口獠牙外露,血盆大口大張著。
“我要吃了你!”他發出了好像獅子吼一樣陰沉的叫聲,在一樓的牆壁上來回振蕩,發出恐怖的回音。
溫樂灃搖了搖頭,也不理他,直接繞過那張鬼臉上了電梯。從小就見這種情景,看得都不愛看了,真沒什麼意思,果然還是個小孩啊。
“我一定要嚇到你!”小家夥叫囂。
“那辛苦你了。”溫樂灃向他揮手。
小孩的臉漲得通紅。
剛才下來的時候溫樂灃走的是樓梯,這時他上了電梯之后發現昨天他上來時見到的那個黑衣黑裙的女人還站在那個角落里,姿勢和位置完全沒有變化。
這個……應該就是“那個”了吧?所謂的電梯冤鬼……
老舊電梯吱吱嘎嘎地到了三樓,他提著豆漿出去,回到了01號房間的門前。
“哥,我買飯……”
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忽然襲擊了他,他猛地向自己所感應的地方看去,一個深黑色的影子從電梯中颼地向他衝了過來,他大叫一聲。好像有感應一樣,溫樂源呼啦一聲打開門,挽著他的肩膀將他挽入房間內,那黑色的影子在他們的門口硬折轉了一個九十度的彎衝了進來,卻沒有碰到他們,因為溫樂源在把溫樂灃挽進來的同時就平平向后躺倒,溫樂灃撲倒在他身上,那影子只有它帶的風擦過了溫樂灃的背脊,衝入房間后便很快消失。
“……剛才那是什麼?”
“電梯里的女人。”
兩人站起來,溫樂源摸了摸后腦,好像剛才平平地摔倒在地的時候把那里撞出包來了……
“哥,你沒事吧?”
“沒事。樂灃啊,看見沒有?所以我不讓你住在這里……”
“可是你不是也住在這里嗎?”
溫樂源半晌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