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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疑雲之斧聲燭影

宋史疑雲之斧聲燭影

  宋太祖出生在洛陽的夾馬營,一直很留戀洛陽,加上開封作為帝都無險可守,而洛陽卻固若金湯,所以宋太祖常有遷都之意。開寶九年(976)三月,宋太祖率群臣出東京開封,去巡幸西京洛陽。按照慣例,天子親征、巡幸在外時,應該由儲君監國。之前宋太祖率軍南征北討、平定天下時,也都是趙光義留守開封,鎮撫後方。但這一次,宋太祖卻要求晉王趙光義隨行。
  一行人浩浩蕩蕩,途經鄭州,謁安陵。到西京洛陽後,宋太祖見洛陽宮室壯麗,十分高興,詔加知河南府、右武衛上將軍焦繼勛彰德軍節度使,遂欲留居洛陽,實際上已經有遷都的意思。不料群臣爭相反對,於是爆發了遷都之爭。
  鐵騎左右廂都指揮使李懷忠諫道:“汴京(開封)得運河漕運之利,有通往江南之便,每年從江淮運來百萬斛米供給京師數十萬軍隊。而且東京根基巳固,不能動搖。”宋太祖則認為開封城中所需物資全仗水路由外地運送,萬一開封被圍,後果難以想像,因此不肯聽從。晉王趙光義也極言遷都不便。宋太祖堅持說:”遷都洛陽,乃權宜之計;長久之計當定都長安,我將都城西遷。為據山河之險,裁汰冗兵,依周、漢故事,統治天下。”顯然,宋太祖遷都決心已下,群臣的諫阻都不能動搖。
  而這時候趙光義卻說了關鍵的一句話:“在德不在險。”宋太祖聽了默然不答。晉王趙光義出殿後,宋太祖對左右大臣說:“晉王的話不錯,然而不出百年,天下民力必盡敝。”於是,宋太祖打消了遷都的念頭,將洛陽作為陪都,悵然東歸。
  後世也有人揣測,宋太祖此時提出遷都另有深意,是為了順利傳位給皇子,以遷都來動搖趙光義的根基,因為趙光義擔任開封尹的職務長達十六年,根深蒂固,在京師培植了大批黨羽和勢力。舉例來說,通文學、精吏術的宋琪、能言善辯的程羽、文武雙全的賈琰等胸有抱負之人均在趙光義麾下效力,這些人後來均成為朝中顯要,宋琪還當上了宰相。當時,天下人都知道開封府尹趙光義禮賢下士,善交朋友,以致趙光義府中幕僚如雲,人才濟濟,蔚為大觀。
  公平而論,開封作為國都,雖然位置適中,但是無險可守,極容易四面受敵。毫無疑問,宋太祖是反復考慮了開封和洛陽的利弊,才鄭重提出遷都之議。然而,無論宋太祖有沒有想過用遷都來削弱弟弟趙光義的勢力,趙光義本人一定有這樣的憂慮。因為就在六個月後,趙光義就在天下人驚訝的目光中,由晉王搖身變成了皇帝。
  因趙光義一言而罷遷都之議,可見弟弟趙光義在宋太祖心目中的地位依然無人可比。在這個時候看來,金匱誓書是不是存在,反倒不是那麽重要,重要的是宋太祖要將皇位傳給弟弟的態度和決心。這之後不久,便發生了斧聲燭影事件。
  開寶九年(976)十月十九日夜,朔風凜冽,大雪飛揚。宋太祖突然命人召晉王趙光義入宮。趙光義趕到後,宋太祖表示要商議國家大事,屏退了左右侍從,獨自與趙光義酌酒對飲。守在殿外的宦官和宮女遠遠看見殿內燭火搖晃不定,趙光義的人影突然離席起身,擺手後退,似在躲避和謝絕什麽。不久,便聽見宋太祖手持柱斧(一種鎮紙文具,玉或水晶制)戳地,“嚓嚓”斧聲清晰可聞,同時大聲喊道:“好為之,好為之。”兄弟二人飲酒至深夜。趙光義告辭兄長出去後,宋太祖才解衣就寢。
  然而到了次日淩晨,宋朝的開創者太祖忽然離奇駕崩,年僅五十歲。宋皇后最先得知消息,立即命宦官王繼恩去召皇子趙德芳(時任貴州防禦使)入宮。據《續資治通鑒‧卷八》中記載:“皇后使王繼恩出,召貴州防禦使德芳。繼恩以太祖傳國晉王之志素定,乃不詣德芳,徑趨開封府召晉王。”意思是說,宦官王繼恩認為宋太祖想傳位的人是晉王趙光義,於是不聽宋皇后的命令去召趙德芳,而是徑直去開封府請晉王趙光義。
  宋皇后驚聞宋太祖英年而逝的消息後,為什麽立即派人去叫皇子趙德芳呢?遍查史料,找不到任何宋皇后弄權的記載,她雖是名門之後,卻沒有政治主見,不過就是個嫁給了皇帝的平凡女子,在朝中也沒有任何的親黨和勢力。這樣一個文弱的女子,猝臨大變,自然也沒有易儲的膽量。那麽,只有一點可以解釋宋皇后獨召德芳的原因宋太祖真正想傳位的人是皇次子趙德芳。從古至今都是疏不間親,“知夫莫若妻”,宋皇后作為宋太祖的枕邊人,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皇帝的心思,所以,危機一旦來臨,她只是本能地想要執行丈夫的遺願。
  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斧聲燭影後面的奇事還連連不斷。
  王繼恩到達開封府的時候,發現左押衙程德玄正坐在開封府門外,似乎正在等候他的到來一般。這裏特別要強調一句,程德玄是趙光義的心腹,精通醫術。王繼恩突然見到程德玄,十分驚訝,問道:“你怎麽會坐在這裏?”程德玄解釋說:“前夜二鼓時分,有人在我家大門口喚我出去,說是晉王召見。但我出門一看,發現並沒有人。如此反復了三次。我因為擔心晉王真的有病,便前來開封府探視,正在門口休息,就看見您來了。”王繼恩聽了程德玄的話,更加驚異,也不知道是該相信還是該懷疑,於是與程德玄一起叩門而入。
  當時已經是淩晨時分,天就要亮了,趙光義卻沒有休息,正坐在燈下看書。他得知兄長暴逝,滿臉訝異,卻猶豫不肯前往皇宮,還說他應當與家人商議一下。這顯然是惺惺作態了。然後趙光義便真的走進內室去找家人商議去了。這商議的內容自然與宋皇后召德芳一事有關,因此事關利害,到底是宋皇后自己要召德芳呢,還是宋皇后事先得了宋太祖的密囑甚至密詔?倘若是宋皇后真有密詔,事情就要麻煩得多。正因為這裏面有這樣一層利害關系,趙光義不得不慎重考慮,所以在內室中久不出來。
  王繼恩卻等不及了,竟然大聲喊道:“時間久了,恐怕被別人搶先了。”這“別人”,自然是指皇子趙德芳了,也就是趙光義的親侄子。王繼恩這話的意思,是怕他出宮太久不回,宋皇后一著急,又另外派人去召趙德芳了。但就是王繼恩這句話,泄漏了實情,表明趙光義的儲君地位並非簡在帝心,與史書中那句“繼恩以太祖傳國晉王之志素定”是互相矛盾的。也由此可以進一步斷定,王繼恩早就為趙光義收買,是趙光義在皇宮中的心腹和耳目。
  以上均為《續資治通鑒‧卷八》的記載。到了《宋史‧程德玄傳》時,裏面提到王繼恩帶著宋太祖遺詔來找晉王趙光義的,這顯然是宋史作者的漏洞。司馬光在《涑水紀聞》中也只說是王繼恩自己決定去找晉王的,沒有提到遺詔一說。假如真有宋太祖遺詔的話,司馬光是傳統的史學家身份,最知道“為尊者飾、為賢者諱”,一定會大力強調,好為趙光義澄清疑點。
  趙光義聽到王繼恩的催促後,立即出來,與王繼恩和程德玄二人冒著風雪趕往宮中。到皇宮殿外時,王繼恩請趙光義在外稍候,自己先進去通報。程德玄卻一揮袖子,不耐煩地說:“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等什麽?”說完與趙光義徑直闖入殿內。宋皇后得知王繼恩回來,便問:“德芳來了嗎?”王繼恩卻回答說:“晉王到了。”此時,趙光義已經出現在宋皇后面前。宋皇后當時年二十五歲,還相當年輕,她見到趙光義乍然出現,滿臉驚愕,但她畢竟出身名門,當了多年皇后,多少知道一些政事,知道一切都已經完了,便哭著喊道:“我們母子性命都托付於官家了。”官家取義於“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是五代到宋朝對皇帝的稱呼。
  宋皇后拿“官家”稱呼趙光義,就是表示承認趙光義做皇帝了,顯然,不承認就只有死路一條。趙光義皇位到手,自然也就心滿意足,也流淚說:“我和你們共保富貴,不用擔心。”
  事情到此為止,再做一次分析,可以說其中有三大疑點:
  一、宋太祖召趙光義入宮飲酒,為什麽要屏退身邊的侍從?
  二、宦官王繼恩到達開封府的時候,為什麽程德玄剛好在那裏等候?
  三、趙光義為什麽清晨還未就寢?
  對於第一點,宮廷事密,無法推測,但由此而造成的結果卻是顯而易見的,正因為大殿內的當事人只有宋太祖和趙光義二人,宋太祖又很快死去,斧聲燭影中到底發生了什麽,就任憑趙光義自己說了。
  對於第二點,程德玄的解釋顯然十分牽強,就連站在趙光義一邊的王繼恩都不相信他的話。程德玄的到來顯然是與斧聲燭影有關。
  對於第三點,趙光義沒有就寢,只能說明他已經料到即將有大事發生,正坐等事態發展。
  宋太祖本人身體健壯,從他生病到死亡,只有短短兩三天,可知宋太祖是猝死的,歷來便有趙光義毒死兄長之說。而趙光義也似乎早知道太祖的死期,不然他不會讓親信程德玄在開封府外等候。如此反復推斷,斧聲燭影的故事便逐漸清晰起來。
  從巡幸洛陽回來後,趙光義便擔心皇兄會突然改變主意,將皇位傳給皇子德昭或是德芳,由此暗中開始謀劃。那夜,趙光義應召入宮時,便已經隨身攜帶了準備已久的毒藥。在對飲中,趙光義趁機將毒藥下到宋太祖的酒中,然後在藥力未發作前與太祖辭別。趙光義離開皇宮前,密令宦官王繼恩密切監視宮中的動靜。回到開封府後,趙光義立即召精通醫術的程德玄在府外等候,一旦宋太祖不死,還可以以醫治為名繼續下手。而宋太祖嗜酒如命,在宿醉中被親弟弟奪取了性命和皇位,倘若地下有知,一定死不瞑目。可憐燭影搖紅夜,盡有雄心一夕灰。實際上,即便宋太祖有心傳位給德昭或是德芳,最終權衡利弊,還是會讓趙光義當皇帝,因為此時趙光義的勢力和黨羽遍及朝廷內外。
  關於宋太祖蹊蹺離奇之死,《宋史‧太祖本紀》中只說了兩句簡單的記載:一句是“帝崩於萬歲殿,年五十”,一句是“受命於杜太后,傳位於太宗。”但無論如何,趙光義搶在趙德芳之前登基,繼位極度不合情理,於是引出一段“斧聲燭影”的千古之謎。不過,事情到了這裏還遠遠沒有結束。當年宋太祖從後周柴榮的孤兒寡母中奪取了江山,豈知他自已死後,所留下的孤兒寡母也遭遇了各自各悲慘的結局,江山也落入旁系之手。他在泉下如果遇上柴榮,卻不知是什麽感想,能說出什麽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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