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唸火車
有一部電影叫《周漁的火車》,我沒看過,但是我對這個名字一直懷著某種說不清的感覺,在我想象裏,是有那麽一列火車的,從一個蒼涼的站臺出發,穿過茫茫的山水與村莊,穿過落葉的季節與歲月,開往一個陌生或者熟悉的地方。
火車,曾經把我青春的平淡生活與內心對于陌生世界的向往連在一起,那兩條鐵軌,散發著青灰的光芒,一直通向遠方,通向內心深處。
一個人,背著包,在火車上,在陌生的面孔與面孔之間,表情簡單,與其他簡單的表情一樣,構成了一個微縮社會最生動的圖案。睡在過道上的民工,躲在
坐椅下的學生,上車就不停喝酒的漢子,表情凶惡的乘務員,以及夜半時四處活動的小偷——當然,也有秦嶺之巔的那輪照亮中秋的明月,這一切,讓人在事後想起,有一種溫暖的感覺,這是最世俗最底層的溫暖感覺。
抵達蘇州的時候,同車的嫁到寧波的四川女人告訴我,轉杭州不必非要去上海,從蘇州是個不錯的選擇,于是我跟著她從蘇州上了去杭州的車。從杭州回成都的過程中,一個回鄉探親的女人帶著她的孩子,買車外的豬蹄,一定要請我嘗嘗。而之前在杭州,大雪夜,錯過了火車,衹好往上海,但是上海也沒有車,又聽人說蚌埠是大站,應該有過路車,于是又往蚌埠趕,一路上,人如潮,在車上的時間裏,雙腳基本就沒沾過地。下了火車,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來。車站旁邊簡陋的小面館裏一碗素面的味道至今讓人難忘。
從成都到廣元,火車停在深夜的站臺,下車之後,山裏的風吹得人直想飛起來。
從西安到華山,提前下了車,在一個叫桃下的小站上,四顧茫然,那時候衹有天上的星子是動著的。
從湛江回成都的車上,因為之前在海口被小偷光顧,囊中羞澀,衹好頓頓方便面,那種無奈與荒涼感覺像夢一樣一直在心裏縈繞。
從成都到峨嵋,車慢得如蝸牛,人貨混裝,想拍一張照片,列車員凶神惡煞地撲過來,我理解的是他怕曝光列車不打掃衛生。
火車是一條通往未知的曲線,那些年,我經常覺得我就是那條在線上慢慢爬行的小蟲。
我也知道,我在回憶這些的時候顯得過于小資,比起趕著回家過年的民工兄弟們來說,我似乎過于閑適了。但是,我相信,或許會有那麽一天,我們的民工兄弟回憶起曾經在火車上度過的那些時光,他們心中不僅僅是滄桑感覺,偶爾也會會心一笑。
借著兩條鐵軌,我們各自去尋找屬于自己的夢想,在這一點上,跟那些民工兄弟,本質上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