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的臨終遺言有何玄機?
公元251年八月,一世梟雄司馬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這一年他已經73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對於從事梟雄這個高危職業的司馬懿而言,他真的活夠本了。在具有相同資歷的精英人物中,司馬懿可謂碩果僅存者,當年的朋友與對手均已作古,人生至此,夫復何求?然而雁過留聲、人過留言,司馬懿在臨終前會留下什麼遺言呢?
史書是這樣記錄他的遺言的:「吾事魏歷年,官授太傅,人臣之位極矣;人皆疑吾有異志,吾嘗懷恐懼。吾死之後,汝二人善理國政,輔帝平九州,慎之!慎之!」這番話司馬懿是對兩個兒子司馬師、司馬昭說的,大意就是我司馬懿一生在魏國做官多年,位極人臣,地位夠高了。但是大家都懷疑我有異心,令我十分害怕。我死之後,你們兄弟倆要好好處理國政,輔助皇帝統一天下,一定要小心呀!
鑒於司馬懿一生善於演戲,不單騙過政治經驗不足的曹爽,就連老謀深算的曹操也被他騙過。因此,司馬懿的這番話是真心話還是說給記載歷史的史官們聽的?是真心表達自己的忠誠還是演好人生最後一場戲?恐怕除了他自己,後人真的不得而知。
曹魏皇室對司馬懿的猜忌、懷疑可謂由來已久。當年,一代奸雄曹操活著的時候,就對司馬懿很不放心,只不過聰明的司馬懿在代漢問題上支持了曹操,才讓曹操對司馬懿的猜忌有所緩解,但曹操還是特意告誡曹丕,「司馬懿非人臣也,必預汝家事。」只不過曹丕並沒有聽信乃父之言。曹丕之子魏明帝曹叡對司馬懿雖然對司馬懿非常倚重,但並不那麼信任。
曹叡與大臣陳矯曾有這樣一段對話,很能反映司馬懿受到的猜疑。曹叡:「司馬公忠正(指司馬懿),可謂社稷之臣乎?」陳矯:「朝廷之望,社稷,未知也。」而另一大臣高堂隆在病危之際,也提醒明帝宜防鷹揚之臣於蕭牆之內,可選諸王,使君國典兵,往往棋跱,鎮撫皇畿,翼亮帝室,矛頭直指司馬懿。儘管司馬懿後來成為魏明帝的托孤大臣,但曹叡還對司馬懿是有所防範的。魏明帝給司馬懿安排的職務是以太尉持節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與曹爽各統兵三千人,共執朝政。而曹爽的職務則是拜大將軍,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這個人事任命顯然是以曹爽為第一托孤大臣,而司馬懿次之。司馬懿的名望功績遠在曹爽之上,魏明帝如此安排後事,顯然出於對司馬懿的不放心。
自從曹丕為拉攏世家大族而施行「九品中正制」以來,世家大族勢力迅猛發展,在相當程度上把持著當時國家的權柄。而司馬懿正是出身士族,他的先祖們在東漢帝國做過征西將軍、豫章太守、穎川太守等重要官職,父親司馬防更是官至京兆尹。司馬懿一生東征西討,為曹魏政權立下了汗馬功勞,使他成為世家大族的代表人物。
而區區曹爽,不過是皇族一庸庸碌碌的紈褲子弟,機緣巧合執掌權柄,偏偏又專擅朝政,兄弟並掌禁兵,多樹親黨,屢改制度,這自然激起了世家大族,包括大部分朝臣對他的極度怨恨和反對。於是這些人注定要聯合起來,一場針對曹爽的政變已不可避免。正如蔡東藩指出的:「曹爽一庸奴耳,不度德,不量力,竟以一時之徼幸,入為首輔,就使小心謹慎,猶難免復餗之凶;況淫奢無度,酒色是酖,何晏鄧颺諸人,毫無偉略,引為謀士,兄弟中僅一曹羲,猶有一隙之明,而爽不肯從,其能保家保國乎?當日即無司馬懿,吾知爽亦未必不亡也。」
老謀深算的司馬懿很早就開始了暗中聯絡、部署,這些私下裡的陰謀,甚至連大兒子司馬師都不知道。因此,司馬懿詐以老病將死騙過了曹爽,真真是司馬懿最尋常的政治表演。249年,在世家大族的鼎力支持下,蓄謀已久的高平陵政變爆發了。可見曹爽集團被一舉剪除真的是毫無懸念。
高平陵政變雖然成功了,但司馬懿也騎上了權力的老虎背,他實際上更為生前身後這些騎虎難下的事而無比焦慮。陰謀有時會成為一個連環套,司馬懿必須警惕螳螂背後的黃雀,也就是說他必須牢牢地保持自己的權勢,並對任何可能的反對者痛下殺手,否則他隨時會成為第二個曹爽。因此,我們在《晉書·宣帝紀》中看到了如下記載,「誅曹爽之際,支黨皆夷及三族,男女無少長,姑姊妹女子之適人者皆殺之」。
251年正月,太尉王凌企圖發動針對司馬懿的政變,司馬懿竟以73歲高齡親自討伐。淪為階下囚的王凌哀歎:「卿直以折簡召我,我當敢不至邪?而乃引軍來乎!」司馬懿則老經世故地回答說:「以卿非肯逐折簡者故也。」此後,凡牽連王凌之謀的人一律被誅滅三族,王凌甚至被剖棺暴屍。做完這些,司馬懿還不放心,再對曹魏宗室痛下殺手,殺楚王曹彪,並將魏之王公全部拘捕,放置鄴城,命有司監察,不准他們互相交結往來。其鷹揚跋扈與他的兩個兒子有何區別?
司馬懿的這些所作所為連他的後代子孫都為之慚愧。東晉明帝曾與大臣王導談論起司馬懿,王導不加隱飾地敘述了司馬懿創業時的種種猜忍手段,又說起司馬昭在高貴鄉公曹髦時的所作所為,令晉明帝大慚,把臉埋覆在床上說:「若如公言,晉祚復安得長遠」!聯繫這些歷史事實,司馬懿能說出這段臨終遺言,說明他還是很看重自己的歷史名聲的,他不願意歷史把他記載成為一個野心家。小人物怕政府,大人物怕歷史,司馬懿也不例外。怕是一件好事,怕了,才能有忌憚,做事才能有底線。但是,司馬懿的這番苦心已經逐漸不能為後人所理解了。因為被陰謀文化浸泡的那些創造歷史的人、寫歷史的人,包括我們這些讀歷史的人,真的已經不很怕那只歷史的筆了。沒有敬畏,沒有底線,這才是我們今天這個時代的巨大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