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住民阿美族的遠古戰將「馬讓‧寶寶」(Marag.barik)
說到阿美族的「馬讓‧寶寶」(Marag.barik)這個遠古戰將,不得不提到豐年祭,提到豐年祭,也就不得不提到「阿里卡該」這群壞人了。
好!廢話不多說!好話不再提!大家就一起欣賞一番吧!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來了一群身形高大、善於偽裝、長於法術的異類,他們自稱「阿里卡該」,整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閒,懶洋洋地散居在美崙山上。奇怪的是,一向平靜安寧的阿美族部落裡卻發生了一連串離奇事件
第一宗是一個婦女和往日一樣,外出耕作時,帶著兩個孩子出門,較長的是個小女孩約莫八、九歲大,另一個則只是個尚未斷奶的嬰孩。母親下田工作,小女孩則在樹蔭下照顧小嬰孩。餵乳的時候到了,母親暫時放下手邊的工作,準備餵哺小寶寶,小女孩卻一臉疑懼,惶恐地問媽媽,不是剛才餵過嗎?為什麼又要再餵一次呢?母親一驚,覺得事有蹊蹺,急忙看看孩子,發現孩子面無血色、肢體冰冷、腹部凹陷,顯然早已猝死!
第二宗疑案則是有些婦女因丈夫外出而閒居在家時,丈夫突然提前回家,並要求行歡。之後,婦女疲憊不堪,沉沉睡去,醒來時卻發現丈夫已不在身邊。不久,丈夫搖搖晃晃、醉醺醺地從門外走回,從醉酒的程度來看,似乎不像是出門未久的樣子,婦女們十分懷疑卻不敢聲張。
第三宗是原本貧瘠的小溪,魚蝦突然大量增加,部落裡的男人小孩皆相偕來到溪裡捕捉,婦女們則留在家裡準備晚餐,等家人回來之後,便可以大塊朵頤一番。只是,今天的時間似乎過得太快,剛過正午,天色就暗了下來。頂著滿天的彩霞,村裡的男人小孩們,遠遠地提著一簍簍又肥又大的魚蝦,歡天喜地的向各自家中走去。一陣忙碌之後,一家便在餐桌上狼吞虎嚥地啖食起上天賜予的豐盛晚餐。大夥兒吃撐了,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接著怪事發生了,沉睡的婦女們被門外的吵雜聲驚醒,發現丈夫、孩子全都不在床上。而且,明明早已入夜,卻有烘紅的霞光從窗外透射進來。奔到門口一看,和剛才一模一樣,父子們豐收歸來的情景再次出現眼簾中,婦女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頓時感到毛骨悚然。各種類似的恐怖事件在各部落急劇增加,阿美族人群情嘩然,恐慌四起。
大家感到個人安全已經受到嚴重威脅,紛紛要求頭目(長老主席)追察事因。於是,所有的部落決定把全村嬰童集中於各部落聚會所,由老人們統一管理照料,婦女們並不得單獨在家或外出。此舉果然奏效,幾天以來皆相安無事。阿里卡該因各部落的自求運動,苦無下手的機會而饑餓焦躁。有一個阿里卡該在忍無可忍之後,直闖某部落聚會所,他從屋頂上伸下長長的手臂,企圖獵食嬰孩。所幸,幼童和老人們即時發現,立刻用粗大的繩索套住阿里卡該的胳臂,百多位老老少少團結一致,緊緊地拉住繩索的另一端。突然,啪的一聲,一隻醜陋的大胳臂應聲落地,令人難以相信的是,鮮血竟化成了白水,胳臂變成了木柴。
阿里卡該偷襲不成,落荒而逃。他邊跳邊叫道:「啦嘰啦嘰!山上的木柴多得是,裝上去又是一隻好手臂!」。阿美族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阿里卡族)是取食嬰孩的內臟或施展法術到處騙吃騙喝者。
族人們感到義憤填膺,決定大加伐撻。聯合大頭目馬讓.寶寶(Marag.barik)召集所有部落頭目舉行高峰會議,商討驅逐阿里卡該的對策。熱烈討論之後,決議選出各部落年齡階爭一二級中最優秀的菁英,南北虈各一千人,組成討伐軍,加以訓練之後,進軍美崙山消滅無惡不作的阿里卡該。
料峭春寒的一月,各部落在一連串包括長跑、短跑、撐竿跳遠(過小溪之用)、射箭、刀術、摔角、石卵擲遠、拔河及負重賽跑等九項競技測驗之後選出了兩千名集智慧、勇敢、健壯、忠誠的阿美勇士,在所有族人的祝福和希望託付下遠赴深山接受半年嚴苛的訓練課程。在討伐軍的受訓期間,各部落除了必須供應軍隊所需的武器、糧秣之外,仍須提高警覺加強戒備,防止阿里卡該的蠢動,以保障所有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
訓練的成績頗有績效,長老聯席會為了提高部隊旺盛的士氣、競爭力與榮譽心,決定把南北區各選出的一千人編為南、北兩軍,並在公開徵求軍名之後,將北軍命為「拉利吉特」(Lalikit)象微「心手相連,精誠團結」;南軍則取名為「利固達」(Likoda),取其義,乃是長老們對南軍每一份子都能「雄壯、勇敢」的期望。隨著開戰的日子逐漸接近,戰士們的戰技日新月異,然而訓諫課程卻毫不鬆懈,長老們的要求反而要比以前更加嚴格,兩千名勇士也早已將個人生死置之於度外,因為,民族的存亡就決定在此一戰了。
進攻的日子終於到了,凌晨未破曉,大頭目「馬讓」集結大軍於美崙溪畔做最後一次的檢視軍容,單士們個個精神抖擻,信心十足。短暫的「出戰祭」及精神訓話之市,隨即擺開陣式,「拉利吉特」軍在前,「利固達」軍在後。依照「馬讓」的策略,北軍試探性地以石卵隔岸攻擊,南軍則在後線待命支援,以防阿里卡該迂迴側擊或前後夾攻。攻擊令下,萬彈齊發,受過嚴格訓練的「拉利吉特」勇士以臂力和彈力弓擲出壘球般大小的鵝卵石,兩岸頓時蟲蟲作響。只見美崙山上房舍倒蹋,樹木斷折,可是,阿里卡該卻個個哈哈大笑,毫不在意。有些阿里卡該索性不閃躲,反而用自己的身軀去迎撞飛來的石塊。幾個小時過去,阿美族勇士已累如牛喘,對岸的怪物卻都毫髮無傷。大頭目見攻擊無效,宣佈暫時撤軍,準備下一次的攻擊。
第二天,「馬讓」再度發動攻勢,今天改以善射的「利固達」軍以箭攻,箭如雨下,無奈情況一如昨日。於是領導中心漏夜舉行檢討會議,會議上有人獻策,阿里卡該的身體是木柴變的,應該怕火。因此,戲三天便決定使用火攻,勇士們臂力驚人,射出的火箭又急又準,奇怪的是,火頭竟在半空中又突然熄滅,到達對岸的箭只像是一支支燒焦的茅草。有些阿里卡該覺得無趣,乾脆橫七豎八地趴在地上,有些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觀,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阿美族的討伐軍連嘗敗績,個個頹如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少數血氣方剛的青年氣憤不過,拿起穢物糞便就往對岸擲去,但怪物們大都略微側一側身體而已,並不認真閃躲。
「馬讓」一生戰功彪炳,內爭外抗勝事無數,如今連番挫敗,多日的憂心如焚使得正值壯年的他,看起來像是一個飽經摧折的糟老頭。他再度召開緊急會議,痛定思痛要求和阿里卡該決一死戰。會議中爭辯激烈,但最後仍通過決戰案,並決定後天拂曉出擊。當日,部隊便重新編制,發配個人武裝,準備和美與山怪物褣行肉搏戰。利用這一天餘的時間,長老們巡迴為所有軍士加油打氣,希望能尋回他們原來的自信和鬥志,以期在後天的決戰中能一舉成功,否則,阿美族將難逃亡族滅種的命運。
一天很快就過去,兩岸間的緊張情勢升高,至今達到準點。總攻擊令在「馬讓」身先士卒,揮軍向美崙山挺進。勇士們衝鋒陷陣,見阿里卡該拔刀便砍,剎時,整個美崙山上刀光劍影,吼聲震天,煙塵滾滾。對岸觀戰的長老們一時也看不清楚戰況到底如何?不幸,正如所料,阿美軍漸露頹勢。身長體闊,力大無窮的阿里卡該不但刀槍不入,而且動作敏捷,只稍稍一舉手一抬足,阿美人便人仰馬翻,頭破血流。不到半天,阿美軍已死傷過半,損失慘重,溪底、樹上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首,美崙山上血流成河,慘不忍睹。許多肢體淌在血泊中,不知道誰是誰的?年輕的戰士、英勇的青年,為了民族,為了同胞,為了維護一片樂土,咬一咬牙就這樣犧牲了。「馬讓」見戰況慘烈,為了保存實力,便當機立斷率餘眾撤退,於是大家互相攙扶著離開,一刻也不耽擱,倉惶地逃離這座人間地獄。
翌日,「馬讓」心情沉痛地動員各部落的青壯年把能找得到,搶得回的屍首運回各所屬部落舉行大殤,予以厚殮。傷亡者家屬並得到各地所捐贈的撫卹物資,以表黍族人們對民族烈士最高的敬意。決戰一役以來,整個阿美族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哀傷悲哭聲不絕於耳。英靈遠去,死者已矣,只要阿美族人存在一天,就一天不會忘記美崙山一役,他們用自己年輕的生命,換取民族的延續,用赤誠的鮮血來寫下一首首可歌可泣的悲壯詩篇。
征敵失利,子弟傷亡,民族危殆,前途未卜,憔悴的大頭目此刻內心的悲慟欲絕,混亂沉重,決非三言兩語即可形容,更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但是,他必須咬緊牙關,因為他是人民希望所冀的民族英雄,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帶領族人平安度過這一次的空前大災難。
接著幾天,所有的部落都停止了討伐的舉動,但是阿里卡該卻更加明目張膽,四處出沒,危害族人。各部落在灰心喪志而且人手不足的情況下,只能略作消極性的抵抗。
有一天黃昏,「馬讓」在絞盡腦汁,思考治敵之法的同時,信步來到了海邊。他軀在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不知不覺便睡著了。睡夢中依稀出現了海神「卡蜜德」(Kafit)的聖靈,親切憐惜的對他說:「孩子啊!阿里卡該不是人類,你們的做法並無濟於事,不妨利用你們祭祀用的『布絨』(Porog)來試試看,祝你們成功!」(按:布絨為蘆葦捲成如箭矢狀,因蘆葦隨手可取,阿美族人在狩獵、捕魚、外出乃至於在家,皆可以隨時隨地摘取,製成布絨來祭拜神明)說完便消失了。「馬讓」也立時從睡夢中驚醒,並火速趕回部落裡緊急召集了所有的頭目、長老以及年齡階級一至四級的青壯年,當眾宣佈了海神的指示,隨即下令分組分工進行採集、製作、搬運布絨的工作。
經過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工作之後,一綑綑堆積如山的布絨和數千名阿美族男性重新集結在美崙溪畔。奇怪的是,以往兩軍交戰前,阿里卡該總在對岸嘻笑叫鬧,今天卻一反常態,顯得格外的靜肅蕭瑟。大頭目站在部眾的前方,在祭司的陪同下,俯身在地上插下一支布絨,然後帶領大家向南祭告祖先,向天祭告守護神「馬拉道」(Maladaw),向東祭告海神「Kafit」,祈求祖先神明保祐我軍出擊勝利成功。
祭禮一結束,大頭目高舉布絨,準備攻擊。這時候,阿里卡該的領袖突然出現,跪倒在「馬讓」跟前苦苦哀求道:「請你們不要使用布絨,否則我們將盡數被消滅,我們願意無條件投降!」。溪的對岸也同時出現了一大群阿里卡該或跪或伏,每一個阿里卡該不是悽容滿面,就是抱頭痛哭,實在無法想像他們平日是多麼猙獰囂張、惡形惡狀。大頭目心情糾結矛盾,他既不願自己的人民子弟平白犧牲,又不願濫開殺戒,而一時難以決定。但是宅心仁厚的「馬讓」見阿里卡該確有痛改前非的悔意,心裡頭想,既然阿里卡該已經答應不再危害族人,那他又何必一定要趕盡殺絕,冤冤相報呢!於是他緩緩放下高舉布絨的右手,大聲嘆道:「你們走吧!永遠不要再回來!」。阿里卡該族眾片刻也不敢遲疑,便倉惶地從太平洋海面急馳而過。阿美族人親見奇狀異象,個個看得目瞪口呆。稍遲,從天空中傳來阿里卡該王的聲音:「感謝你們的不殺之恩,為了補償報答你們,以後每年的今天,你們只要到河邊或是海邊,用檳榔、酒、三塊「都論」(Tolon,糯米糕)以及布絨來祭拜我們,你們將會捕獲大量魚蝦!」。從此,阿里卡該不再出現於阿美族的部落,每年六月的河中海裡也必定湧來大量的魚蝦供阿美人捕食。
這段阿美人浴血奮戰的事績代代相傳,後來演變成阿美族人兩項重要習俗,一個便是六月份的「海祭」也稱捕魚祭,另一個則是現在所謂「豐年祭」馬拉利和利固達的前身。原始的祭禮儀式在歷經日據時代、臺灣光復以後的變化,其祭典的名稱及意義皆在許多外力主觀的干預下發生極為嚴重的扭曲。原本為了紀念傳說中戰役勝利所舉行的「年齡階級競技大賽」和「團結慶功舞祭」,褪去了嚴肅的戰鬥意義的教育性質,而被張冠李戴為「豐年祭」。其實,當初在長達十數天的活動中,為了顯示其隆重神聖,所有的男性必須嚴格遵守一切禁忌及規定,並參加全程的九項運動競賽、祭靈儀式以及勞動服務,以體驗先人吃苦耐勞、犧牲奉獻的精神。然而,今非昔比,傳統的祭禮受到大量文明及政治的污染,在外人看來竟只是狂歡歌舞慶豐年的奢侈習俗而已,殊不知這其間包含了多少的辛酸苦難和血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