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umno

三月一號，桃園龜山，銘傳大學，寒流雨夜。



在寒假結束之後，很快又迎來228的假期，可是因為一場寒流來襲，整個北台灣陷入又溼又冷的天氣當中，228的假期自然也泡湯了，讓我只能躲在宿舍裡面玩電腦。



「嘿，龜仔，這麼冷，等一下要不要去吃火鍋？」我問。



被我稱之為龜仔的是我的室友，他正認真地盯著電腦螢幕：「我下午才吃過，現在還不餓。」



「現在不餓等一下還是要吃啊，走啦，跟我一起去吃火鍋啦。」



「你找別人，現在下雨又很冷。」



「所以你晚上不吃囉？」



「晚一點會有阿伯過來宿舍下面賣肉粽，我吃肉粽就好。」



「就是每天晚上都會到我們學校附近賣肉粽的那個阿伯？」



「嗯。」龜仔認真盯著螢幕，右手移動滑鼠，左手在鍵盤上不斷按著快捷鍵。



〝咕嚕咕嚕〞，我的肚子發出聲音對我抗議，既然龜仔不去吃火鍋，那我就只好自己一個人去享用美食了。



然而，當我拿著雨傘踏出宿舍大門的那一刻，我後悔了，天氣實在太冷了，刺骨的寒風跟冰冷的雨水直接打在臉上，手上的雨傘根本沒什麼用，鞋子跟褲子很快就溼了，冷風一吹，整個冷到發抖。



我立刻放棄到外面吃火鍋的想法，躲回房間裡面，馬上洗了一個熱水澡，出來的時候對依然在打電動的龜仔說：「我決定今天跟你一起吃燒肉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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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肉粽──、燒肉粽──、燒肉粽──」



晚上十點，阿伯沙啞中帶著一絲滄桑的叫賣聲出現了，聲音由遠而近地朝著我們宿舍樓下靠近，忍受了將近四個小時的飢餓的我，迫不及待地奪門而出，耳旁似乎聽到龜仔的聲音：「幫我買兩顆！」



我搭著電梯到樓下，懷著期待的心情要買熱呼呼的肉粽來吃，可是一踏出宿舍大門，眼前的景像卻讓我氣息一滯。



我看到一個帶著斗笠的阿伯，臉上歲月刻劃的痕跡告訴我阿伯的年紀可能在70歲以上，身上套著一件便利商店買來的那種輕便型黃色雨衣，雨衣裡面是一件棉質外套，下半身則穿著短褲跟藍白拖，身材佝僂的阿伯牽著自己的腳踏車，看到我，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少年仔，要買燒肉粽嗎？(台語)」



「嘿啊，一顆多少？(台語)」



「素的三十五，有肉的四十。」



我看著阿伯的黃色雨衣在寒風夜雨中左右飄動的模樣，心頭一熱，忍不住對阿伯說：「阿伯，你要不要把腳踏車牽進來，在外面很冷啦。」



阿伯對我擺擺手，笑呵呵地指著腳踏車後座的鐵籠：「不會冷啦，這個我自己做的，裡面木炭在燒，像火爐一樣，很溫暖啦。」



「是哦，那就好。」我半信半疑，說：「阿伯，有肉的，四顆。」



「好。」阿伯顫巍巍的手打開鐵籠，熱騰騰的蒸氣頓時冒了出來，這個瞬間我放心了許多，但是當阿伯拿出四顆肉粽，放進塑膠袋裡面交給我的時候，我發現阿伯的手指冰冷不已，而且還微微的在發顫。



在這種只有10度的天氣，怎麼可能不會冷！



「阿伯，你住附近嗎？我怎麼每天都聽到你出來賣燒肉粽？」



「沒有啦，我從鶯歌過來！」阿伯又給我爽朗的笑容：「四顆肉粽，一百六十塊。」



從鶯歌過來？鶯歌到龜山雖然沒有很遠，但是在這種天氣騎腳踏車過來，最少最少最少三十分鐘的路程，我光是走出宿舍去吃鼎珍香都受不了了，阿伯你怎麼受的了。



看著阿伯的模樣，我一不小心溼了眼眶，但是我把眼淚留在眼眶之中，我不想讓阿伯認為我在可憐他，怕傷了他的自尊心。



我一邊從錢包掏出兩張百元大鈔，一邊說：「阿伯，這麼冷的天氣你怎麼從鶯歌過來啦，應該要在家裡休息才對啊。」



阿伯臉色的笑容收斂了些，露出了一絲落寞與蕭索的神色：「少年仔，這你以後就會了解了，為了賺錢，身不由己啦。」



我把兩張百元鈔遞給阿伯：「阿伯，你兒子女兒都沒有叫你不要出來賣哦？」



一說出這句話我就後悔了，阿伯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不見：「我兒子結婚啦，在外地住，忙著養老婆小孩。」阿伯勉強露出笑容：「他不在比較好啦，不然我就不能想出門就出門了啊。」



「收你兩百，找你四十。」阿伯從口袋裡面掏出四個十元硬幣給我。



看到阿伯的模樣，我實在於心不忍，所以我決定撒謊：「阿伯，我媽最近有寄一個電鍋給我，讓我可以煮東西吃，剛好我明天沒有課，天氣實在太冷，我明天懶的出門，我跟你多買幾顆，這樣我明天就可以蒸肉粽吃。」



「是喔，那你要幾顆？」



「阿伯你還剩幾顆，我食量很大，吃一兩顆不會飽。」



阿伯打開鐵籠一看，對我說：「剩八顆，五顆肉的，三顆素的。」



我連連點頭：「八顆全部給我。」



「是喔，好，我跟你說，這個肉粽不是我去買回來賣給你們的，全部都是我自己包，自己蒸的哦，吃的時候不用沾醬油，直接吃就好，我保證這是你吃過最好吃的肉粽。」阿伯一邊拿出肉粽，一邊自豪地對我推銷肉粽。



阿伯把八顆肉粽裝進塑膠袋裡，皺起眉頭：「我肉粽買五送一啦，我算一下總共多少錢後。」



不等阿伯把錢算好，我直接從錢包裡掏出五百塊，塞進阿伯手裡，趁阿伯來不及找錢之前，拿走八顆肉粽，留下一段話就匆匆忙忙地離去：「阿伯，不用找了，你趕快回去休息啦，我兩顆肉粽幫朋友買的，他快餓死了，我趕快拿回去給他吃。」



我連電梯都不搭，直接從樓梯跑回房間裡。



龜仔一樣在打電動，我把兩顆肉粽遞給他，自己也拿了一顆吃，咬了一口。



嗯，阿伯做的肉粽真的很好吃！



我兩三口就把肉粽吃完，用料非常豐富，有花生、香菇、五花肉、蛋黃。



阿伯，你料用這麼多，一顆才賣四十塊…



這還是我第一次吃到讓我鼻頭這麼酸的肉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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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阿伯說隔天不用上課是騙他的，我隔天有課，而且早上八點就有課。



當我走出宿舍大門，準備走到德明路跟大同路的交叉口，跟人一起搭計程車到學校時，門口的守衛叫住我。



「同學，你昨天是不是有跟阿伯買肉粽。」



「對啊。」



「這是阿伯找你的錢，他說你跑太快，他來不及找你錢。」



阿伯……



作者：冰如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