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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妓柳如是與錢謙益相差36歲的老少戀

名妓柳如是與錢謙益相差36歲的老少戀

  明末崇禎年間,年方20的秦淮名妓柳如是不勝眾多公子名士的追逐和糾纏,曾公開宣稱,非才學如錢牧齋者不嫁。錢牧齋即錢謙益,江蘇常熟人,明萬曆進士,官至吏部侍郎,是當時公認的詩壇領袖、開風氣之人。年過半百的風流詩人聽說柳如是的話,得意洋洋,調侃道:「天下有如此愛才之女子,我也非作詩如柳如是者不娶。」調侃歸調侃,兩人畢竟年齡相差30多歲,一個是家有一妻二妾的白髮老翁,一個是正當妙齡的風塵少女,身份、地位不啻天上地下。但是世事難料,若干年後,他們果真同拜天地,結為夫婦,共同演繹一曲白髮紅顏纏綿悱惻的情愛悲喜劇,讓世人唏噓不已。
  浙江嘉興人柳如是從小父母雙亡,淪落風塵,飽受人世間的辛酸和屈辱。但她天生麗質,又擅長寫詩繪畫。聰明的她知道自己終究會年老色衰,便開始在蜂擁而至的客人中,物色一個能夠托付終身的如意郎君,幾經周折,選中了錢謙益。她認為錢有名望、才學和勢力,儘管仕途不順,或許還會被重新起用,入閣拜相,是改變自己命運的理想人選。主意已定,便大膽實施蓄謀已久的求愛計劃。
  崇禎十三年(1640)十一月的一天,柳如是女扮男裝,乘一葉扁舟前往常熟。她把小舟泊在桃花澗下,然後坐一頂青布便轎,直奔城東錢謙益家宅。得門人通報,主人以為是尋常訪客,托故不見。第二天,柳如是又派人將剛寫成的一首詩送至錢府,詩裡微露色相。謙益看後大吃一驚,急忙叫來門人劉富詢問:「昨日來客是男是女?」劉富回答:「是一方巾儒服的男士。」
  錢謙益愈加懷疑,立即乘便轎趕到河埠頭,見到的卻是一名嬌艷美麗的女子,於是邀至府中熱情款待。雙方互通姓名,大有相見恨晚之感。柳如是很快獻上七律《庚辰仲冬,訪牧齋於半野堂,奉贈長句》:「聲名真似漢扶風。妙理玄規更不同。一室茶香開淡黯,千行墨妙破溟濛。竺西瓶拂因緣在,江左風流物論雄。今日沾沾誠御李,東山蔥嶺莫辭從。」詩歌以東漢著名學者馬融比喻錢謙益,稱讚他洞達禪理,既有「千行墨妙」的高超文字,又有「江左風流」的王佐之才。結尾則委婉表白,自己願意如捧瓶持拂供奉菩薩的侍女,與詩人相伴一生。
  10多年來,錢謙益官場受挫,懷才不遇,常常以山中宰相謝安自比,做夢都想步他的後塵,在政治上有所作為。柳如是不愧為風月場上的高手,善於識人知人。這樣的詩句自然讓主人覺得字字珠璣,句句熨帖。錢謙益感到眼前的美人便是自己心儀已久的知音,思索片刻,也提筆酬唱一首《柳如是過訪半野堂,枉詩見贈。語特莊雅,輒次來韻奉答》。詩云:「文君放誕想流風,臉際眉間訝許同。枉自夢刀思燕婉,還將摶士問鴻蒙。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台也自雄。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從。」詩歌借漢代卓文君、唐代薛濤比擬柳如是,讚美她的才華和美麗,明確回應你情我願的心跡。
  這次會面後,錢謙益急令家人另築新樓,10天之內完工,以柳如是我聞居士之號,命名為「我聞室」,讓她暫居。以後,兩人每日在我聞室詩酒酬唱,調情打趣。又一起遍游常熟風景名勝,或虞山探幽,或尚湖泛舟。賦閒半野堂的錢謙益感到,很久沒有這樣輕鬆愉悅了。他生命的大部分時光都消磨在失敗的官場角逐之中,深深淺淺的皺紋爬滿了他的前額和眼角,晚年能夠有一位既年輕貌美,又富有學識才情的女人陪伴左右,解脫榮辱憂患和精神苦悶,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再也離不開柳如是了。
  那時錢柳尚未成婚,他們在我聞室的同居生活不合禮教。柳如是深知自己的狂放舉動,必然會引起錢謙益原配陳夫人及妾朱氏、王氏等人的不滿,一直未敢去錢府拜謁。次年元旦,錢、柳相約離家出遊,在蘇州、嘉興、松江等地盡情地遊玩一個多月,定下在松江舟中成婚的計劃後,才依依不捨地分別而去。這年六月初七,錢謙益柳如是終於迎來了大婚之日。當時錢60歲,柳24歲。
  明末社會風俗和道德標準,士大夫涉足青樓楚館、狎妓納妾,被看作是風流韻事,但要以大禮婚娶妓女,則是傷風敗俗、悖禮亂倫之舉,被視為洪水猛獸。錢謙益愛柳心切,全然不顧世俗偏見和禮法名器,堅持用大禮聘娶。合巹之禮被別出心裁地安排在一艘畫船上舉行。松江士紳百姓紛紛趕到岸邊看熱鬧,人聲鼎沸,笙鼓喧天。錢謙益峨冠博帶,在鼓樂聲中快步登上畫船,牽出新娘柳如是。忽然,岸上騷動起來,一群人左擁右擠,還朝著畫船大聲叫罵。錢謙益走到船頭,聽到有人高聲責問:「原配尚在,就以匹嫡之禮娶妓,成何體統?」旁邊有人起哄,有人嘲笑,一片混亂。他不屑地瞥了一眼,轉身吩咐船工開船。岸上圍攻嘲罵之聲愈來愈響,無奈船已慢慢離開碼頭,有人拾取石塊磚瓦投向彩船,一時間瓦石如雨,船頭一片狼藉。錢謙益全然不顧,依然喜孜孜地寫他的《合歡詩》。婚禮畢,柳如是如願成了繼室夫人,錢謙益吩咐家人一律叫「夫人」,不得稱為「姨太」,而自己敬稱「河東君」。
  新婚之夜,夫妻倆沉浸在甜蜜幸福之中,少不得一番嬉戲打鬧。錢謙益凝視著如花似玉的新夫人,喜不自勝。如是問:「相公愛我什麼?」答:「我愛你烏個頭髮白個肉。那麼你愛我什麼?」如是乖巧伶俐地應聲而答:「我愛你白個頭髮烏個肉。」說罷兩人相視大笑。把自己比作膚黑而又做宰相的王安石,如此戲謔逢迎,自然令自負相才的錢謙益心花怒放,柳如是在他的心裡又多了一份可愛和知心。他不免拿新舊夫人做比較,覺得以前寵愛的王姨太,至多算個恃色之寵的平常女子。崇禎初年,他官復禮部右侍郎,興致勃勃地穿戴整齊,準備啟程赴京,隨口問一旁服侍的小妾王氏:「我像個什麼官?」王氏斜睨著眼晴打趣道:「像個捉鬼的鍾馗。」他認為此言不吉利,心中老大不快,那次進京果然不順,因受小人攻擊而罷官,便遷怒於王氏,將她打發回了娘家,可憐王氏因一句戲言而獲罪,從此便將自己關在一座小樓上鬱鬱而終。
  為避開家庭糾紛和矛盾,婚後柳如是提出,不入本宅而另辟新窩,錢謙益欣然答應。但那幾年吃了一場官司,迎娶新人又花了大筆銀子,建築新居的費用一時難以湊齊,錢謙益不惜出賣家藏的傳世孤本宋刊前後《漢書》,得白銀一千兩,在虞山北麓蓋起絳雲樓。新樓建成後,夫婦倆相偕搬入居住。此樓共有五楹三層,樓上兩層為藏書室,珍藏著主人一生搜羅購置的大量善本古籍。樓下為客廳、臥室、書房及客房。錢謙益不無得意地炫耀說:「我老而窮,但藏書可謂富矣!」自此,兩人在絳雲樓內題花詠柳,瀏覽史書,校勘典籍,日子過得充實而溫馨。錢謙益每得佳句即示夫人,而擊掌之間,柳如是答詩已成。有時柳詩先成,謙益必冥思苦索,欲超過夫人,待相互出示,往往伯仲難分。時人評論,謙益詩文「氣骨蒼峻,虯松百尺,柳未能到」,但柳詩「幽艷秀髮,如芙蓉秋水,自然娟媚,宗伯公(謙益)時亦遜之。於是旗鼓各建,閨闥之間,隱若敵國雲」。
  然而好景不長。錢氏夫婦悠閒風雅的隱居生活,很快被烽煙炮火所打斷,他們被捲入一個巨大的政治漩渦。崇禎十七年(1644)三月,李白成農民軍攻佔北京,崇禎皇帝朱由檢走投無路,上吊於煤山,明朝統治宣告滅亡。但留都南京仍安然無恙,經過一番明爭暗鬥,福王朱由崧即位,於次年改元弘光,史稱南明。南都新立,百廢待興。這年六月六日,錢謙益時來運轉,被南明小朝廷授予禮部尚書。此番復出,令他喜出望外,不僅實現了15年來重列朝班的夢想,而且官升一級,由原來的侍郎官躍升為禮部尚書兼翰林院侍讀學士。七月十五日,他躊躇滿志地帶上柳如是趕赴南京就職。他們乘官船到蘇州,取道大運河北上。途經丹陽境內,錢謙益特地雇一頭毛驢,作夫人的代步工具,開玩笑說:「請夫人上坐,待下官替你牽轡執鞭!」柳如是騎上驢背,他牽著毛驢大步往前走,說:「夫人這副裝束,就是活脫脫一幅《昭君出塞圖》哩!」丈夫長期隱居林下,終於有了出頭之日,欣喜之情難以抑制,想到這些,柳如是也由衷地露出了笑臉。
  然而,錢氏夫婦的喜悅並未持續多久。他們很快意識到,情況遠沒有想像的那樣樂觀,在國家內憂外患之時,弘光帝昏憒無能。閹黨餘孽馬士英、阮大鋮樹黨營私,把持朝政。錢謙益身為東林黨魁,本與閹黨勢不兩立,但為了入閣參機,竭力巴結馬、阮。他錯誤地認為,自己是文壇領袖。阮大鋮為編曲高手,撇開黨爭分歧,他們或許有合作的可能。於是。在家中設宴招待阮氏,還特地讓柳如是出面作陪。宴會上,傲慢的阮大鋮被柳如是逼人的美貌和出眾的才華所折服,為討美人的歡心,將一頂價值千金的珠冠贈送給她。錢謙益讓夫人奉酒致謝,並命她靠近阮氏落坐。錢的行為遭到朝野正直之士的鄙棄和斥罵,但他我行我素,於同年十月上奏《嚴內治定廟算振綱紀惜人才疏》,露骨地為馬士英歌功頌德,又稱譽阮大鋮為慷慨魁壘男子也。
  就在南明君臣醉生夢死、爭權奪利之時,局勢卻在一天天地惡化。李自成佔領北京不久,本想投靠農民軍的山海關總兵吳三桂,為愛妾陳圓圓衝冠一怒,竟投降清廷,並引清兵入關。次年五月,清軍突破長江防線,一路殺向南京。弘光帝攜愛妃及親信冒雨出逃,阮大鋮等也溜之大吉。南京城頓時陷入恐慌混亂之中,錢謙益和群臣急商戰守之策,爭論的結果只有一條路“投降”。眼見國破家亡,柳如是力勸丈夫為國殉節,謙益佯裝答應,遍告親朋故舊,又率家人載酒泛舟尚湖,聲明將傚法屈原,為國赴難。可是,直到夕陽西下,他凝視著西山風景,伸手摸了摸湖水,囁嚅道:「水太冷了,怎麼辦呢?」終於沒有投湖。
  柳如是仍不死心。一天,她吩咐家人備下一桌豐盛的酒宴,自己盛妝麗服等候丈夫退朝歸來。酒宴上,她慇勤地為丈夫斟酒夾菜,絕口不提時局和朝政。酒過三巡,她恭恭敬敬地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神色莊重地勸道:「眼看大廈將傾,國將不國,您是大明的重臣,只有以身殉國,才能保全名節,流芳百世。」聽罷此言,錢謙益面色慘白,默然無語。他感歎自己一生坎坷,雖名揚天下,卻生不逢時,仕途不昌,平生唯一愜意的是花甲之年得到柳如是這一紅顏知己。而今,大明江山被一群奸佞小人弄得百孔千瘡,以死殉國,固然能青史留名,可自己幸福的家,風華絕代的夫人,難道也要伴隨衰敗的大明江山灰飛煙滅嗎?
  錢謙益的猶豫和膽怯,令柳如是十分失望,她疾步衝向欄杆,欲投身院中荷花池自盡。情急之中,錢謙益一把抱住妻子,聲淚俱下,苦苦哀求。過了幾天,清軍進入南京,錢謙益以南明禮部尚書的身份率百官前往郊外出席迎降儀式。《清史稿》記載:「順治二年豫王多鐸定江南,謙益迎降。」不久謙益奉命赴京受職。無論丈夫如何勸說,柳如是均拒絕隨往,決不做降臣的命婦。抵京後,自謂清朝大功臣的錢謙益並未被重用,只授予禮部右侍郎,充修《明史》副總裁。冷曹閒局,令他心灰意冷,開始後悔不該變節投降,落得千秋罵名。不到半年,他以老邁多病為由,乞求歸里。
  回到南京家中,錢謙益聽到柳如是不貞和淫亂的消息。原來,自他北上後,原配陳氏和柳如是兩派內訌,兒子錢孫愛告發柳如是與情人鄭某苟合,柳如是不依不饒,死不承認,而鄭某已送至縣衙大牢。錢謙益內心雖然十分懊惱,但對柳如是紅杏出牆的傳聞,不敢、也不願相信。在國破家亡的關鍵時刻,她表現的凜然正氣和高尚節操,實在令錢謙益感到汗顏,即使兒子揭發屬實,與自己失節降清相比,她的失貞於己也算不了什麼。於是,他一面安慰如是,一面厲聲警告兒子:「為父非柳夫人不活,殺柳夫人即是殺父!」有錢謙益撐腰,風波很快平息下去。
  秋天,錢柳雙雙回到常熟老家。一天,兩人同游當地名勝拂水山莊,錢謙益見池水清澈,欲下水洗足,柳如是戲謔道:「此溝渠水,怎比秦淮?夫君何來如此雅興?」一句話便戳到丈夫的痛處,錢謙益又羞又窘,喃喃地說:「要死,要死,索性一死皆了!」柳如是不滿地說:「相公乙酉城破之日不死,今日卻要死,不也太晚了嗎?」夫人的輕蔑和冷漠,讓錢謙益無地自容,而外界對其投靠閹黨餘孽、艦顏仕清兩件事,更是口誅筆伐,嘲諷挖苦之聲不絕。在兩年多時間裡,他不敢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寫入詩歌,載於文集。
  在老家僅僅過了半年多平靜生活,錢氏夫婦又忽然大禍臨頭。一天,清朝江南行轅衙門官吏登門,將錢謙益鐐銬加身,押送北上。錢氏一族無人敢管,兒子錢孫愛嚇得面無人色,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柳如是正臥病在床,聞訊即蹶然而起,向監押官提出:「想要帶走相公可以,但我必須與他同行,否則就死在你們面前,再將他押走。」監押官見這個病婦態度異常堅定,怕惹出麻煩,便答應了她。柳如是簡單收拾好行裝,匆匆隨夫上路。有妻子的陪伴和護持。謙益心裡踏實了許多。
  這次被捕,是受了盧世、謝陛案的牽連。山東德州人盧世為明天啟年間進士,官至監察御史。李白成農民軍佔領北京時,他聯絡謝陛等人聚眾與農民軍作戰。後清軍入關,讓其進京受官,遭婉言拒絕。錢謙益進京或返鄉,途經山東多次受到盧的熱情款待。他仰慕錢謙益的才學,見面必向其請教問益。後來,盧、謝被人誣告私藏兵器。清廷對其不肯進京受官本來就頗懷疑,遂借「私藏兵器」之名,將其緝拿法辦。官兵搜查盧宅時,發現有錢謙益的手札和詩稿,就把錢視為同夥而拘捕。在獄中,錢謙益自認為凶多吉少,便含淚吟詠訣別詩數首。
  柳如是進京後,多方奔走,設法營救。一面用重金賄賂清廷大員梁維樞等人,一面懇求正直之士為盧、謝申冤。到了冬天,此案真相大白。錢謙益被關押40天後獲釋。危難之中見真情,錢謙益對夫人更加刮目相看,在正室陳氏還健在的情況下,公開稱如是為「賢妻」。盧、謝私藏兵器案結束不久,錢謙益又因黃毓祺起兵反清案牽連,關入金陵獄中。
  江陰人黃毓祺是錢謙益的舊友。順治初年他在海上舉兵反清,從舟山群島進發,準備溯長江而上,攻克常州等地。錢謙益曾主動與其聯絡,資助其招募義軍,還讓柳如是親赴海上犒師,幫助籌集兵餉。第二年,黃毓祺不幸兵敗被俘。部屬招供錢謙益曾在家中留宿黃毓祺,並資助其招兵買馬。錢謙益遂被江南總督馬國柱抓獲,投入監獄。危急關頭,柳如是再次挺身而出,不顧產後身體虛弱,上下活動,鼎力相救。除繼續求助權要梁維樞等人外,她採取雙管齊下的策略:先派人恫嚇告密者,迫使其連夜逃走而無法出面作證;再說服已定死罪的黃毓祺,堅決否認。黃得知行刑日期後,作絕命詩坐死獄中。這樣一來。既無原告也無證人,對錢謙益就無法立案。為避免露出破綻,事先買通獄吏,以黃因服刑過重而亡上報,獄吏也無須承擔責任。與此同時,一些留在南京的明朝遺民,同情錢謙益因反清復明而下獄,通過各種關係向朝廷大員說情開脫。最後,馬國柱「以謙益與毓祺素不相識」上報朝廷,了結此案。錢謙益又一次死裡逃生。回到家中,他感慨萬端,竟稱如是為「孺仲賢妻」。經此一劫,夫婦倆的感情更加熾熱。
  斗轉星移,轉眼到了康熙三年(1664),錢謙益年屆83歲,因患病而臥床不起,面對淒涼衰敗的家境,憂心如焚。他擔心自己一旦撒手西歸,家門內訌不可避免,嬌妻弱女就會因失去庇護而落難。自柳如是嫁人家門,受到他的百般寵愛和呵護,家政、財權統統交給她掌握,失寵的原配陳夫人及妾王氏、朱氏,便對柳如是恨之入骨。錢氏族人也擔心,謙益一死,財產會落入外姓人之手。現在陳夫人雖然已死,但錢氏族人和姻親趁錢謙益病重,糾合原陳夫人一派成員,每日堵門叫罵,逼迫柳如是交出家中財產,還揚言要把柳氏母女趕出家門。
  正在這時,鹽台顧某慕錢謙益文名,答應給潤筆一千兩白銀,為其作文三篇。錢謙益心中大喜,這不僅能解決自己的喪葬費用,還可以讓柳氏母女維持一段生計。其時他已無法執筆,便急忙派人請同邑陳某捉刀代筆。可是,當陳某寫就的三篇文章念給他聽後,他連連搖頭,很不滿意。無奈之下,只好懇請來訪的忘年好友黃宗羲幫忙。黃略顯推辭之色,謙益命人將他反鎖於書房內,硬要他連夜完成三篇文章。又讓人將文稿大字謄抄一遍,取來伏枕而讀。讀罷,擊掌讚歎,叩首稱謝不已。
  這年五月,錢謙益帶著滿腹的牽掛和留戀,離開了人世。柳如是母女在靈前放聲慟哭,悲傷欲絕。錢謙益屍骨未寒,族人錢朝鼎、錢曾等臨門勒索。錢曾獅子大開口,伸手便要銀子三千兩。柳如是悲憤地說:「夫君歸田後,寫字賣文為生,哪裡有積蓄?我一弱女子,何處去取三千兩白銀?」過了幾天,錢曾等人又來要錢,還讓柳如是招待吃飯,聲稱「今日銀子定要到手,否則不走。」柳如是強壓怒火,從容應付。她已安排好女兒後事,準備以死相拼,便平靜地說:「請稍等一會兒,讓我去取錢來。」說畢,上樓入室,取腰帶自縊而亡,年僅46歲。
  錢柳去世相距近月餘,可謂同時而死。柳如是過人的膽識和才情、臨終時節烈果敢的行為,令人感慨難忘。三百多年後,史學大師陳寅恪畢十年之功,完成皇皇八十萬言的《柳如是別傳》,以紀念這位具有民族氣節的絕代名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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