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亂倫為榮的後梁王朝
五代十國,一般認為從公元907年朱溫滅唐到960年北宋建立,共53年。實際上十國當中有六個在960年之後滅亡,北漢在最後,滅亡時已是979年。五代是中原的五個王朝,先後與之並存的十國除北漢外都在秦嶺淮河以南。其它並存的還有遼和西夏,但因為中國史書一般以漢族為中心,對其他少數民族政權常常忽略。
朱溫雖然滅唐稱帝,但地盤並沒有擴大。而昔日的對手卻紛紛以討賊興復唐朝為口號,聯合起來對付他。晉王李克用是反對他的核心力量,岐王李茂貞也以唐朝的忠臣面目出現,號召討伐朱溫。蜀王王建乾脆在成都稱帝,公開自立。吳王楊行密死後,其子楊渥不肯歸附,仍以唐朝為正宗。所謂五代十國,只不過把藩鎮的招牌改上一改,節度使改稱帝王,戰區改稱帝國、王國。有些政權並不適用嚴格的國家意義,如南漢、荊南、楚、吳越,往往維持著藩鎮的外貌,在表面上臣屬於中原的五代政府。尤其是荊南,它為了得到賞賜,幾乎向每一個鄰邦稱臣,各國都喚它的國王高從誨為「高賴子」。
五代十國是個大混亂大破壞的時期,上有暴君,下有酷吏,再加上長年戰爭徵賦不斷,所以前人把五代稱為五季,也就是末代,最差的。歐陽修在他寫的《新五代史》裡常用嗚呼開頭,這並不是他裝腔作勢,不說其他,凌遲(即千刀萬剮)這種殘酷刑罰就是在五代出現的。
在中原,朱溫與李克用互為主要對手,李克用為報昔日之仇,屢次與後梁血戰不止。李克用是沙陀族的首領,原為唐朝的雁門節度使,黃巢佔領長安後,他率軍勤王,被唐僖宗封為河東節度使。李克用當年追擊黃巢,因為糧盡而退兵,回軍途中經過汴州,便入城休息,只帶了隨從親兵300人。當時的汴州節度使朱溫大擺筵席,招待李克用及其官屬。李克用從來瞧不起流寇出身的朱溫,酒醉後說了一些侮辱朱溫的話。朱溫懷恨在心,在夜裡派兵圍住李克用留宿的上源驛。李克用的手下一面拚死抵抗,一面用水潑醒醉酒的李克用。李克用率幾名親兵突圍逃回軍中,其他人被朱溫殺得乾乾淨淨。李克用上疏唐僖宗評理,無兵無權的皇帝拿朱溫也沒有辦法,只能下詔為他們和解。從此李克用和朱溫成了死敵。
朱溫與李克用反覆爭奪澤州(今山西晉城)、潞州(今山西長治),結果大敗而歸。此後在柏鄉(今河北柏鄉)之戰中又損兵折將,再次出兵時,自己所率部隊竟被晉軍區區幾百騎兵騷擾突襲得倉惶逃竄,終致全局失利,從此他憂急成病,死前已經預感到了後梁的滅亡。朱溫對部下、戰俘、士人均濫殺成性。每次作戰時,如果將領戰死疆場,所屬士兵也必須與將領與陣地共存亡,如果生還就全部殺掉,名為「跋隊斬」。所以,將官一死,兵士就紛紛逃亡,不敢歸隊。朱溫又讓人在士兵的臉上刺字,如果思念家鄉逃走,或者戰役結束後私自逃命,一旦被關津渡口抓獲送回,必死無疑。
而更讓朱溫遺臭萬年的是他的荒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在他的兒子外出征戰時,他便將兒媳召入宮中,名為侍病,實為侍寢,與之亂倫。更讓人吃驚的是,他的兒子們對父親的亂倫不但不憤恨,反而恬不知恥地利用妻子在父親床前爭寵,討好朱溫,以求將來繼承皇位。父子這種醜聞,在歷史上恐怕獨一無二了。朱友文是朱溫的養子,其妻王氏姿色出眾,美艷無雙,朱溫尤為喜愛。朱溫在枕席之間,答應王氏將來傳位給朱友文,這引起了親生兒子朱友圭的不滿。而朱友圭的妻子張氏也常常陪朱溫睡覺,隨時注意年老多病的朱溫的一舉一動。
後來,朱溫病情加重,就讓王氏通知朱友文來見他,以便委託後事。朱友圭的妻子張氏知道後,趕緊密告朱友圭,催他先採取行動。朱友圭立刻利用他掌握的宮廷衛隊發動政變,連夜殺入宮中。侍奉在朱溫身邊的人都嚇跑了,朱溫驚問:「是誰反了﹖」朱友圭回答:「不是別人,是我。」朱溫大罵:「我早就懷疑你不是東西,可惜沒有殺了你。你背叛你父親,大逆不道,天地也容不了你!」朱友圭回罵:「老賊萬段!」朱友圭的隨從馮廷諤一刀刺入朱溫腹中,刀尖透出後背。這一年是乾化二年(912)六月,朱友圭用破氈裹住朱溫屍首,埋在了寢殿的地下。
朱友圭殺父繼位後,眾兄弟都不服,特別是朱溫和張惠所生的朱友貞,身為嫡子,更是打起了除凶逆,復大仇的旗號,聯合魏博節度使楊師厚興師問罪。在楊師厚的幫助下,朱友貞得到宮中禁軍的配合,最後殺死朱友圭,奪取了皇位。在五代,他是通過兵變奪取皇位的第一人,為以後的兵變提供了效仿的先例。朱友貞重用為他奪取帝位出謀劃策的趙巖,但趙巖沒有治國之才,只會弄權亂政,敗壞風氣。中央被他們弄得腐敗了,一些老臣在他們的縱容下橫行霸道,基層的官吏更是敲詐剝削,任意加重百姓的負擔。朱友貞不善用人,派朱友能任陳州刺史,朱友能橫行鄉里,縱容下屬騷擾百姓,最終逼出了陳州農民起義。起義雖然被鎮壓,但後梁統治已經到了窮途末路。本來陳州是後梁的財賦重地,當初朱溫能稱霸中原,打敗並消滅秦宗權,正是靠張全義經營陳州,全力供應才得以實現的。朱友貞卻反其道而行之,這又怎能不加速自己的滅亡呢?
開平二年(908)李克用死後,兒子李存勖繼位為晉王。一上台他就在與朱溫的交戰中,出其不意地解了潞州之圍,繳獲了大量的糧食軍械。後來李存勖多次擊敗了朱溫的軍隊,使敵人在心理上產生了恐懼,往往兩軍還未交手就紛紛潰散。朱溫感到自己後繼無人,不是李克用兒子的對手,所以感歎說:「生子當如李亞子,我的兒子比起來只是豬狗而已。」朱友貞即位後,李存勖集中全力要攻滅後梁,雙方連年混戰。朱友貞因為信任趙巖,外戚張漢鼎、張漢傑等人,大將出兵也派他們隨往監視。趙巖等人又仗勢弄權,賣官枉法,離間將相,賞罰不明,致使忠臣退避,上下離心,前線將領自相殘殺,與後唐交戰屢遭大敗。
李存勖步步得勝,他襲占楊劉,大戰胡柳陂之戰,又贏得了德勝渡口爭奪戰。兩軍爭奪這些黃河沿岸戰略要地,前後持續了兩年,雙方所用兵力均在10萬左右,反覆拉鋸。交戰初期,由於梁軍佔有這些據點和渡口,後援充足,所以處於有利地位。李存勖攻佔之後,一方面可以進一步鞏固新得到的河北地區,更為重要的是,突破了黃河這個後梁首都大梁(今河南開封)最大的屏障,對後梁構成了致命的威脅。
當時,李存勖的局勢也很危急:後梁大將段凝奪取黃河北岸德勝以西的衛州,契丹軍隊又時常圍攻幽州,潞州的後唐守將李嗣昭之子李繼韜投降後梁。這些使得後唐內部人心不一,以為後梁難以攻取。但機會終於來了,後梁駐守鄆州的將領盧順投降了後唐,盧順透露了鄆州的虛實:「鄆州守城士兵不到一千人,守將又不得人心,可以派兵襲取。」但大將郭崇韜認為孤軍深入,勝利的把握不大。
李存勖分析了全局形勢,認為後梁此時由於西面的潞州剛剛歸降,注意力已集中於西面,而東面準備不足,防守鬆懈,正可以趁機襲占鄆州,動搖其軍心。他派猛將李嗣源率領精兵五千從德勝出發,沿黃河北岸向東急行至楊劉,在雨夜的掩護下秘密渡過黃河,然後揮師直搗鄆州城。梁軍毫無戒備,在後唐精兵的強攻下大敗而歸。鄆州拿下之後,後梁的腹心暴露無遺。從鄆州到大梁已無天險屏障可守,後梁的滅亡只是時間問題了。
隆德三年(923)八月,李存勖召見了剛剛歸降的後梁將領康延壽,康延壽為李存勖分析了後梁的形勢:後梁的地域並不狹窄,兵力也不算少,但是朱友貞懦弱無能,致使政治腐敗,賄賂成風,選才用將不以才德與戰功為標準。將帥出征也要派近臣監視,主帥無法自己調兵遣將。所以後梁的敗亡局勢已定。最後康延壽向李存勖獻出滅梁大計:「梁兵聚集則勢眾,分兵則勢薄,陛下現在應該養精畜銳,等其分兵之後,選擇良機率精銳騎兵五千從鄆州直趨大梁,活捉朱友貞,十天或者半月必然大功告成。」
十月初二,李存勖所部精銳從楊劉渡河南進,初三即進入鄆州城,子夜時分跨過汶水後,命李嗣源為先鋒攻擊前進。初四早晨與梁軍交火,大獲全勝,並攻佔後梁的中都(今山東汶上)。此時,有的將領認為,雖然傳言汴州空虛,但不知情報是真是假,主張穩妥用兵,先向東進攻,再尋機而動。康延壽則極力主張迅速發兵汴州,李嗣源也主張晝夜奔襲,趁梁軍未知內情時先奪下汴州。唐軍士氣高昂,初四傍晚時分,李嗣源便奉命率軍快速出擊,趁夜急進。第二天,李存勖率部緊隨跟進。在初七這天,唐軍騎兵圍攻曹州(今山東定陶西),梁軍守將毫無防備,只得投降。兵不血刃佔領曹州之後,唐軍馬不停蹄繼續向西飛弛前進,直逼汴州。
朱友貞得到曹州失陷的消息後,驚慌不已,急忙召集群臣商討對策,眾人無計可施。朱友貞日夜痛哭流涕,不知如何是好,召來老臣敬翔詢問退敵之策,敬翔數落一番他用人過失後,說縱使張良再生也無法挽回敗局了,抱定殉國的決心別他而去。朱友貞的臣子紛紛逃離,連傳國玉璽也被部下盜走,守兵不少人開了小差,眾叛親離。朱友貞束手無策,急得日夜哭泣。初八,他對身旁的都指揮使皇甫麟說:「姓李的是我們梁朝的世仇,我不能投降他們,與其等著讓他們來殺,還不如你先將我殺了吧。」皇甫麟忙說:「臣下只能替陛下效命,怎麼能動手傷害陛下呢!」朱友貞說:「你不肯殺我,難道是準備將我出賣給姓李的嗎?」皇甫麟拔出佩劍,想自殺以明心跡。朱友貞說:「我和你一起死!」說著,握住皇甫麟手中的劍柄,橫劍往自己頸項一揮,血流如注,倒地死去。皇甫麟也哭著自刎而死。
初九早晨,李嗣源的騎兵到達汴州城下,守軍開門獻城投降。同一天,李存勖也率兵趕到,從西門領兵進城,後梁滅亡了。朱溫所建的後梁至此被後唐滅掉,前後共17年時間,其間與後唐的戰爭斷斷續續,最後敗在後唐之手。李存勖奇襲汴州的計劃,從最初商定到全部實施,前後僅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是中國古代戰爭史上長途奔襲速戰速決的著名戰例。唐軍取勝有兩個重要原因,一是準確無誤的情報及據此制定的正確作戰計劃,二是李存勖的堅定決心與果斷性格。他充分地發揮了唐軍騎兵善於快速機動擅長遠途奔襲的特點,中途不分散兵力固守一地,更不過多逗留,晝夜兼程抓住戰機,一舉獲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