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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為何破例設三位宰相

唐玄宗為何破例設三位宰相

  集文治武功於一身的政壇明星張說,得到唐玄宗李隆基的賞識,迅速東山再起,成為李唐王朝的新任宰相。按照以往的慣例,唐玄宗通常只設置兩個宰相,一主一輔,相互配合。可是當張說進入宰相班子的時候,他的前面已經有了張嘉貞和源乾曜兩位宰相。那麼,唐玄宗為什麼要打破慣例,設立三位宰相呢?三駕馬車能否同舟共濟,各盡其能,輔佐唐玄宗呢?
  唐玄宗開元十二年(724),宰相們奉命在中書省宴請前任宰相張嘉貞。幾番推杯換盞之後,大家都有點醉意了,這時候,張嘉貞指著當朝宰相張說的鼻子破口大罵,說:「張說,你這個小人!要不是你陷害,我才是這裡的主人!你還有臉在這兒請我吃飯!」張嘉貞越罵越激動,捋胳膊挽袖子就要打張說。宰相打架,成何體統,旁邊人趕緊把他們倆拉開了。我們講玄宗一朝的宰相更迭可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是平穩過渡。宋璟當宰相,還是姚崇推薦的,這才是英雄惜英雄,好漢憐好漢。怎麼到他們倆這兒,會出現這種尷尬局面呢?
  開元九年(721),張說通過艱苦的努力,當了宰相。按照以前慣例,新一任宰相上台,上一任的宰相班子,也就是張嘉貞和源乾曜,肯定要讓位。是不是這樣呢?不是。張嘉貞繼續當中書令,源乾曜繼續當門下侍中,而張說則被任命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這就不是換宰相了,而是又增加了一位宰相。本來唐玄宗上台之後,一改以前多相制的做法,只設一主一輔兩個宰相。為什麼到張說這裡就變成了三駕馬車了呢?恐怕有三個原因不容忽視。
  第一,張嘉貞和源乾曜當宰相剛剛一年多,而且沒有明顯失誤。此時卸任,不符合玄宗設定的任相週期。姚崇、宋璟都是當了三年多宰相才下去的,三年多也算是一個差不多合理的行政週期,足夠讓人有所成就。可是一年多的時間太短了,人家還沒來得及把頭三腳踢開呢,就被罷免,這不太合適。另外,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張嘉貞和源乾曜表現也還不錯。張嘉貞是唐玄宗半夜睡不著欽點的宰相。之所以欽點他,是因為有一件事給唐玄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開元六年(718)的時候,有人報告說張嘉貞在地方驕奢淫逸,貪污受賄。唐玄宗馬上組織人調查。結果一查,根本沒有這回事,純粹是誣告。玄宗很生氣,要治誣告者的罪。沒想到,張嘉貞出面勸阻了。他說:「陛下要知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廣開言路,這才是國家興旺的根本。現在陛下如果治這個人的罪,以後大家都覺得大臣惹不得,誰還敢說話啊!萬馬齊喑,這不是比告狀不實更可怕嗎?」玄宗一聽大為感慨,覺得張嘉貞很有全局觀念,而且有度量,是個當宰相的料!當即就跟張嘉貞說:「你好好乾,我以後會重用你的!」一般人聽到皇帝這麼說肯定會唯唯諾諾,表示會努力工作,爭取再立新功。而張嘉貞的回​​答卻與眾不同。他說:「今志力方壯,是效命之秋,更三數年,即衰老無能為也。惟陛下早垂任使,死且不憚。」也就是說,我現在年富力強,正是幹工作的好時候,再過幾年,我可就老了,想幹也乾不動了。所以,您要是想重用我,麻煩您趕快重用,否則就來不及了!
  這一席話說得怎麼樣?有人可能覺得:太性急了吧,沒見過這麼要官的。可是唐玄宗不這麼想。他從這番話裡聽出了張嘉貞卓越的口才、清楚的思路和建功立業的熱情了。難得一個人要官要得這麼清楚明白,更難得一個人有這樣的熱情!有熱情,工作起來才會有闖勁兒,這​​是好事!所以對張嘉貞的印象超好,這才提拔張嘉貞當宰相。提拔一年多以來,張嘉貞雖然沒什麼特別的建樹,但也還稱得上是精明強幹。更難得的是他比較清廉。他雖然貴為宰相,但是沒買過地。中國古代是農業社會,誰有錢都投資土地,當大地主,這和今天投資房地產是一個道理。可是張嘉貞堅持不買地,就靠工資吃飯。有人勸他別太傻,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張嘉貞說了:「我是宰相,只要不犯罪,再怎麼也不會餓死。你們勸我買地,無非是說替兒孫打算。可是兒孫如果有本事,就不用靠我留下的財產生活;兒孫要是不學好,我留下的財產越多就越是害了他們,所以還不如不留。」這話說起來大家肯定都認可,可是即便到今天,有幾個人能做到?張嘉貞就做到了。既精明又廉潔,這也算是不錯的宰相了。
  張嘉貞不錯,源乾曜也不錯。源乾曜為人謹慎,最大的優點是以身作則。當時不是為了提高地方官員的素質,號召京官和外官互相調動嗎?但是,一般京官還是不願意到地方,阻力很大。在這種情況下,源乾曜主動提出來,我的兒子都在中央任職,現在既然國家號召京官下放鍛煉,那就從我這個宰相做起。我有三個兒子,就讓兩個到外地好了。一看宰相的兒子都到外地了,那其他官僚也沒什麼好說的,一下子,公卿子弟到外地當官的就有100多個。宰相能這麼率先垂範,唐玄宗也覺得非常滿意。也就是在張嘉貞和源乾曜這一任上,玄宗開始推行宰相食實封的製度。就是在宰相的工資之外,另外給他們300戶的封戶,這也表明了玄宗對他們工作的肯定。這兩個宰相既然幹得不錯,怎麼能說罷免就罷免呢?
  第二,張說和張嘉貞有很多共同之處,所以,不存在互相替代的問題。拿姚崇和宋璟來說,姚崇善變,宋璟守正,所以,讓宋璟代替姚崇,其實是根據時局發展的需要,以一種工作方法代替另外一種工作方法。但是張說和張嘉貞就不是這樣了。他們倆不存在這樣的替代關係,相反,倒是有很多共性。首先,從個性上講,兩個人都屬於積極進取型人格。張說為了當宰相不斷營求,張嘉貞聽說皇帝要重用他不也急不可耐嗎?這是個性相似。另外,兩個人的個人素質也很相似。玄宗看中張說的是他的文治與武功,其實,在這兩方面張嘉貞也不差。先說文治。
  張說是製舉出身,得過第一名,張嘉貞雖然成績沒那麼好,但也是製舉出身。另外,張說以文采著稱,號稱一代文宗,燕許大手筆;張嘉貞名頭沒這麼大,但是,他擅長寫碑文。他曾經寫過一篇定州恆嶽廟的碑文,也是傳誦一時。光是潤筆費,張嘉貞就拿了幾萬錢。為什麼張嘉貞這麼不客氣呢?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文章值這個價!更有趣的是,兩個人欣賞的文人都一樣。唐朝有一個大詩人叫王翰,寫過著名的《涼州詞》:「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個王翰詩寫得好,但是為人太傲慢了,整天以為老子天下第一,一生經常遭別人忌恨。但是,有兩個人不忌恨他,反倒賞識他、提拔他,誰呢?一個是張嘉貞,另一個就是張說!這件事在《舊唐書·王翰傳》中記載得清清楚楚:「并州長史張嘉貞奇其才,禮接甚厚,翰感之,撰樂詞以敘情,於席上自唱自舞,神氣豪邁。張說鎮并州,禮翰益至。」先後幫助同一個詩人,可以看出來,在文學方面,張嘉貞和張說品味是何等相似!再看武功。張說是從天兵軍節度大使的身份上被提拔為宰相的,那天兵軍是誰提議創立的呢?就是張嘉貞。張嘉貞也是第一任天兵軍節度大使。換言之,張說之所以能擔任天兵軍節度大使,是因為前任大使張嘉貞當了宰相,這才騰出的崗位。這樣看來,武功方面,兩個人也是同道中​​人。因為二人有這麼多的共性,所以玄宗覺得,即便任命張說,也不必罷免張嘉貞,兩個人性情相仿,正好相互促進。換句話說,在玄宗的心目中,引進張說只是為了加強工作,而不是要改變什麼工作作風,當然也就不必換宰相班子。
  第三,張說當上宰相不久,就被派到北方去兼任朔方軍節度大使去了。所謂節度使,就是邊疆地方的軍區長官。朔方節度使的駐地在今天寧夏的靈武。怎麼宰相還要兼任節度使呢?因為朔方又出事了。張說之所以拜相,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協助朔方節度使平定了河曲地區胡人的叛亂。可是,叛亂平定沒多久,這個地方又亂起來了。怎麼回事呢?當時的朔方節度使叫王晙,胡人叛亂,包括張說在內,好幾個節度使都奉命協助他討伐,王晙也都接受了。可是有一個節度使叫郭知運,平時跟他關係不好,這時候也接到了協助討伐的命令。王晙不喜歡他,就給中央打報告說,別讓他來了。古代信息傳遞慢,朝廷的批復還沒下來,郭知運已經帶著兵來了。來了之後聽說王晙居然打這樣的報告,心裡當然生氣,他想:我都不計前嫌來幫你,你倒不領情!你不是不用我幫忙嗎?我偏幫,我幫倒忙。怎麼幫倒忙呢?本來胡人都已經向王晙投降了,他又帶兵去打。胡人不明就裡,還以為王晙言而無信,故意出賣他們呢,就又騷動起來了。兩個將軍因為私人恩怨惹出這麼大的麻煩,唐玄宗當然很生氣,就罷免了王晙的職務。那誰去接替他呢?張說參與過平叛工作,瞭解當地情況,就讓他去接手這個爛攤子了。開元十年(722)四月,張說離開長安,來到朔方。此時,胡人的騷動已經演變成一場規模不小的叛亂,直到這一年的十月份徹底平定,張說才得以返回長安。他離開這半年的時間,中央總得有人主持工作,所以,客觀上也需要張嘉貞繼續留任。
  正是主、客觀原因共同作用的結果,導致唐玄宗一改以往拜相的風格,同時讓張說、張嘉貞和源乾曜三個人進入宰相班子,形成了獨特的三駕馬車格局。在這三個人中,源乾曜是一個甘當「綠葉」的宰相,所以問題不大。關鍵是張說和張嘉貞。這兩個人個性十足,該如何相處呢?特別是身為文壇領袖的張說,是否會甘於忍受屈居人下的境遇呢?當時,玄宗考慮到先來後到的順序,想讓張說協助張嘉貞。所以,在官職上,張嘉貞是中書令,是正式宰相;張說則是同平章事,具有候補性質。顯然,唐玄宗想讓張說成為張嘉貞的好幫手,兩個人互相促進、共同為國家出力,這不是如虎添翼嗎?可非常遺憾的是,這隻是玄宗一廂情願的餿主意。這麼安排,不是如虎添翼,反倒引發了二虎相爭。怎麼回事呢?一句話,一山難容二虎,張說和張嘉貞都不幹了。
  張說為什麼不幹了?很簡單,因為他比張嘉貞能幹!我們剛才分析兩個人的相似之處,其實就已經可以看出來了,張嘉貞和張說雖然有很多共同之處,但是,幾乎在所有問題上,張說都比張嘉貞要強!明明能力強還要屈居人下,這可不是張說的性格。再說了,雖然當時張嘉貞是中書令,是領導,但是倒退十幾年,唐中宗的時候,張說是兵部侍郎,張嘉貞是兵部員外郎,張說還是張嘉貞的直接領導呢!現在屈居老下屬的手下,張說覺得心裡不平衡,每次跟張嘉貞說話,總是言語帶刺。
  可是,這樣一來,張嘉貞也不舒服了。張嘉貞是個性格很強勢的人,有一個例子最能說明問題了。張嘉貞最初發跡還是在武則天時代。當時,他還是一介草民,因為替一個派察地方的侍御史寫了一篇工作匯報,侍御史欣賞他的才華,就把他推薦給武則天。武則天召見他,隔著簾子跟他說話。張嘉貞一看那簾子,馬上不幹了。他說:「以臣草萊而得入謁九重,是千載一遇也。咫尺之間,如隔雲霧,竟不睹日月,恐君臣之道有所未盡。」意思是說,我一介小民,居然能夠見到陛下,這對我也是千載一遇的機會了。可是陛下竟然在我面前擋一道簾子。這道簾子不僅擋住了您的日月光輝,恐怕也有礙您的聖君之道吧。武則天一聽,趕緊把簾子撤去了,讓張嘉貞領略了一把真容。你想,張嘉貞當老百姓的時候就敢頂撞皇帝,這還不算性格強悍嗎?當了宰相之後,他這個性格就更突出了。按照《舊唐書·張嘉貞傳》的說法,就是「強躁自用,頗為時論所譏」。這樣的人怎麼能夠容忍別人不聽他的,瞧不起他呢?
  就這樣,兩個人針尖對麥芒,彼此互不服氣。那麼,這個問題到底怎麼解決的呢?張說先出手了。從朔方回來,張說就開始動腦筋了。怎麼才能把張嘉貞扳倒呢?他知道,要想踢開張嘉貞,關鍵問題在皇帝這裡。要讓皇帝改變對張嘉貞的印象,那就得見機行事了。很快,張說抓住了兩個機會。
  第一個是開元十年(722)冬天的打板子事件。當時有一個叫裴胄先的廣州都督犯罪了。廣州都督是地方大員,玄宗就召集宰相商量該怎麼處置。源乾曜一貫不做主,那就看張嘉貞和張說的了。張嘉貞作為首席宰相,先說:請陛下在朝堂上杖責,以殺一儆百!讓皇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打他板子。玄宗還沒有表態,張說說話了。他說:不能這樣。過去有一個說法叫做「刑不上大夫」。因為這些人是皇帝身邊的重臣,要培養他們的自尊心和榮譽感。君臣之間有禮有義,這才像個朝廷的樣子。現在廣州都督犯罪了,按照法律,要殺他可以,要流放他也可以,但是怎麼能在朝廷上打板子呢?這不是太不給他面子了嗎?有道是「士可殺不可辱」,如果陛下這麼對待大臣,豈不是讓天下士大夫寒心嘛!聽說我不在的時候,張嘉貞相公已經建議陛下打了好幾個大臣了,過去的事情自然無法挽回,但求以後再也不要這樣了!玄宗一聽有道理,馬上宣佈,按張說的意見辦理。
  張嘉貞出來之後十分窩火,忍不住對張說發牢騷,說:你何必在皇帝面前危言聳聽,駁我的面子呢?而張說則義正詞嚴地說:「宰相者,時來即為,豈能長據?若貴臣盡當可杖,但恐吾等行當及之。此言非為胄先,乃為天下士君子也。」意思是說,我們這些當宰相的,誰也不是終身製。今天當宰相,明天可能就是個一般的大臣。如果我們今天建議打大臣板子,我害怕有一天板子也會落到你我身上!所以我說那些話不是單單為了裴胄先,而是為了天下士君子著想的,請您不要怪罪!這番話一說出來,不僅張嘉貞無話可說,在玄宗心目中,兩個宰相在他心中的位置也變了。玄宗當時不正要大興文治,打造一個文質彬彬的政府嗎?張說這番高論多麼符合儒家理想啊!相反,張嘉貞那一套就顯得過於粗魯了。看來,雖然張嘉貞也是製舉出身,也會吟詩作賦,但要論文治的精神,還是張說吃得透啊!
  皇帝的態度轉變,這是成功的第一步。轉過年來,也就是開元十一年(723),張說又逮住了一個機會。什麼機會呢?張嘉貞有一個弟弟叫張嘉佑,因為貪污,被人告發了。張嘉貞兄弟感情可是不一般,兄弟兩個從小父母雙亡,相依為命。當年張嘉貞剛剛受到玄宗賞識,提的第一個要求就是把弟弟調到身邊工作。後來,這個弟弟也確實爭氣,當了三品的金吾將軍。兄弟兩個一文一武,出將入相,整個長安城沒有不羨慕的。現在張嘉佑犯罪了,張嘉貞心裡當然著急。這時候,張說來出主意了。他對張嘉貞說:皇帝對你們兄弟這麼信任,張將軍還犯那樣的錯誤,皇帝肯定很生氣!現在正在氣頭上,我勸你還是別去撞這個槍口。依我看,你也別上朝了,就在家裡素服待罪,表明悔罪的心態。皇帝看你態度好,可能就對張將軍從輕發落。張嘉貞別看性格強悍,其實心思挺單純的,而且當時心亂如麻,覺得張說的建議還蠻有道理的,就真的沒上朝,穿了素衣服在家裡等著。那玄宗是不是就因此對他弟弟網開一面,從輕發落了?怎麼可能呢!有道是人在人情在,你在皇帝面前,跟皇帝說兩句好話,沒準皇帝還會給你個面子,其他人在論罪的時候也會口下留情,現在你人都不在這裡,別人還有什麼顧忌呢!何況,張嘉貞這樣的強悍性格,平時肯定沒少得罪人,現在這些人一看有機可乘,都紛紛落井下石。有人就講,張嘉貞不是號稱清廉嗎?其實不光他弟弟貪污,他也接受過人家的賄賂。當年有一個洛陽地方官在當地給他修了一座豪宅,後來他怕事情敗露,把這個地方官給逼死了。還有人講,張嘉貞結黨營私,把自己的黨羽都安插到中書省... ...一系列問題都揭發出來了。結果,不僅張嘉佑被貶官了,張嘉貞也被定了個治家不嚴的罪名,一併問責,貶到幽州當刺史去了。張嘉貞不是沒上朝嗎?這回徹底不用上朝了。張嘉貞被貶官了,中書令的位子誰坐呢?當然是張說了。這時候,張嘉貞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被張說給耍了!所以逢人就講:「中書令的員額有兩個,他張說要想當,可以和我一起當,何必非要這麼費盡心思整我呢!」
  被人耍弄、被人算計這種感覺太不爽了,張嘉貞一直難以釋懷。一年以後,張嘉貞又從幽州調回中央擔任戶部尚書,唐玄宗不是歷來優待卸任的宰相嗎?就讓張說和源乾曜在中書省宴請張嘉貞,沒想到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就演出了開頭那一幕,張嘉貞指著鼻子罵張說,恨不得當場打他一頓。但是,話又說回來,就算打他一頓,又能怎樣呢!通過一步步的努力,張說終於徹底扳倒了張嘉貞,如願以償地成為唐玄宗的首席宰相。張說和張嘉貞兩個宰相的紛爭,成為開元年間一個獨特的政治現象。那麼,身為大唐王朝的最高統治者,唐玄宗在二虎相爭這個問題上,應該負怎樣的責任呢?那麼,這場宰相之間的紛爭,到底反映出什麼問題呢?我想,除了感慨一下張說的心機之外,有三個問題值得關注。
  第一,張說和張嘉貞之間的矛盾鬥爭,其實是玄宗處置失當的結果。從玄宗親政以來,只任命一主一輔兩個宰相已經成為政治慣例。這一次,玄宗自己違反慣例,搞出了三駕馬車,其實就是把張說和張嘉貞放在了競爭的位置上,這才引發了一系列問題。換句話說,是先有玄宗的處置不當,才有了張說的陰謀詭計和張嘉貞的氣急敗壞。這是玄宗的失誤。
  第二,張說最後能取代張嘉貞,其實也是玄宗選擇的結果。張嘉貞為什麼會被罷相呢?是不是僅僅因為張說擅長搞陰謀呢?我覺得問題不在這裡。問題的關鍵在於玄宗的判斷。我們上一章講過,經過十多年的勵精圖治,玄宗已經準備迎接一個真正的盛世了。而盛世的標誌就是文治武功。論武功,張說已經有兩次平定叛亂的經歷,這兩次針對河曲地區胡人的勝利,也是唐玄宗當政以來最大的軍事勝利,這就是張說過硬的政治資本。論文治,張說是當時當之無愧的文壇領袖,一代詞宗。更重要的是,從打板子事件我們也看出來了,張說比張嘉貞更懂得君臣相處之道,也更懂得文治的精神。張嘉貞不是不好,史書對他有非常一致的評價,那就是他「尚吏」「惓惓事職」。簡單地說,就是善於處理政事,尤其是具體工作。這些優點很重要,但是,隨著玄宗盛世夢想的展開,只有這樣的優點已經越來越不夠了。經過反覆比較,玄宗最終痛下決心,雖然張嘉貞也是他欣賞的宰相,但是,在好與更好之間,他還是要選擇更好。這是玄宗的明智之處。
  第三,玄宗以往拜相,都要充分考慮到兩個宰​​相之間的配合度,儘可能建立一個高度協調的宰相班子。但是,這一次,張說是新插進來的宰相,而源乾曜則是留任宰相,兩個人的組合,並非​​深思熟慮的搭配,而是臨時變動的結果。何況,在變動過程中,還經歷了那麼多的明爭暗鬥!可以想像,這種搭配,默契度不會太高。這恐怕也給以後的高層政治留下了隱患。
  幽州唐方鎮名,即范陽,州治薊縣(今北京)。先天二年(713)置幽州節度使,天寶元年(742)改名范陽節度使。管轄範圍大致為今河北北部、北京、天津和遼寧一帶。安史之亂後長期叛離唐王朝。五代後晉石敬瑭以幽雲十六州割讓契丹,改幽州為南京。之後幽州之名便不復存在。但是無論如何,隨著張嘉貞離職,宰相制度又恢復到從前一主一輔的老路上去了,張說費盡心機,終於成了首席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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