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繻葛之戰
話說西周最後一個天子幽王烽火戲諸侯,惹得遊牧民族犬戎進京,殺死幽王,太子被幾個諸侯保著繼承了爛攤子,見首都鎬京(西安)爛成一鍋粥,就搬家去了洛陽,任命烈士後代鄭武公當了卿士,鄭武公死後,兒子莊公頂替當差。這鄭國原來在陜西,趁亂搬家到河南一帶,連著吞併了幾個小國,家業膨脹起來,不但不把周天子放在眼裏,甚至逼得周平王送出太子當人質。等平王一死,太子即位做了周桓王,這梁子就算結下了。周天子藉口鄭莊公有病,免去他卿士職務,鄭莊公也不客氣,派兵跑到周天子的皇家農場,把莊稼偷了個一乾二淨。就這樣火藥味越來越重,最終受不了窩囊氣的周桓王帶了陳、蔡、衛、虢四國援兵連同王家親兵討伐鄭國,在繻葛(河南長葛北)和鄭國開戰。
此戰雙方兵力不詳,鄭是千乘之國,兵力應該在7500上下,周天子的聯軍可能還要稍多一點。實戰中,周桓王親自督戰時被鄭國將領祝聃射中肩膀,造成輕傷,周軍小挫後鄭莊公派人道歉、慰問,周桓王借坡下驢,宣佈「凱旋」。從軍事學而言,周桓王是不折不扣的失敗者:部隊被打退,自己負傷,王室臉面大丟,要討伐的對象鄭國卻活得好好的。自古以來,史學家都把“射王中肩”當作教訓甚至笑話。
其實冷靜分析就該發現,在戰役指導上周桓王至少未犯大錯,而在戰略層面他甚至是得分者。由於搬家大傷元氣,原先擁有常備軍14個師、10萬以上人馬的周天子早就成了貧困戶,能拿出手的兵力不多;而諸侯國對這位威信不足的天子也缺乏足夠熱情,像齊、晉這樣的大國都懶得趟渾水,勉強出兵的陳、蔡、衛、虢四個小國充其量只能湊數。周天子在佈陣時將弱不禁風的陳、蔡、衛放在兩翼,而國君林父取代鄭莊公當了卿士的虢國則和周軍一起押陣中路,並且擔負蔡、衛聯軍的總指揮。這樣的安排對於這支七拼八湊的烏合之眾而言,確實做到了戰鬥效能最大化。實戰情況,陳軍潰敗,蔡、衛軍雖敗但未亂,而中軍一直保持有效戰線,鄭莊公下令停止追擊固然有政治方面的考量,但在戰車時代,對一支雖敗不亂的軍隊實施追擊,確非易事。
在戰略層面上周桓王也值得稱許。由於國力衰微、威信下降,這時的周天子想跟不可一世的強諸侯鄭國開戰並不容易,周桓王即位後採用先忍後激的手法,尋到了充足的開戰理由;戰事不利後又能堅持不退,並且將自己受傷的糗事巧妙轉化為對方的政治包袱,最終尋得體面的停戰臺階。而他因病辭去的卿士也始終未恢復,這讓一度咄咄逼人的鄭國從此成為眾矢之的,在短暫風光後迅速衰落為二流國家。雖然周王室越來越弱,諸侯國越來越強,但再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敢跟周天子在戰場上叫板,不能不說,周桓王這一箭,挨得還算值。
既然周桓王指揮得不賴,戰機選擇、戰場指導、戰時應變也頗可圈可點,那麼為什麼繻葛之戰本身還是敗了?其實這就是實力問題。周王室東遷之後,諸侯不再按時交稅,王室自己的直轄土地更少得可憐,這自然只能供養一支袖珍型軍隊,如此一來,要和大諸侯開戰,自然難打。偏這鄭莊公祖孫三代當卿士,對周天子的軍事實力瞭如指掌,不可能被「王師」虛名唬住。這樣一來要想在戰場上打贏,那除非是絕世天才,可惜周桓王不是。不能說他是軍事庸才,但充其量也就是個該贏的仗不會輸、該輸的仗也不會贏的常才而已。
周桓王倘若生在王室強盛的西周,繻葛之戰應可取得輝煌的勝利,但生不逢時,小姐心、丫環命的他,也就只能「粗糧細做」,忍著肩傷把爛攤子盡可能收拾好,「縫縫補補又三年」地將孱弱王室繼續茍延殘喘,當作最高軍事目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