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尊
劉邦當了大漢皇帝後,樊噲和夏侯嬰一幫人自居是有功之臣,每次入宮赴宴,總是拿劉邦以前的事兒說笑取樂,次數多了,劉邦覺得很沒面子,可又不好翻臉。這幫哥們跟隨劉邦打天下之前,出身都很低賤,樊噲幹過屠夫,夏侯嬰是布販,曹參、周勃少年時就偷雞摸狗,張良還被秦朝張榜通緝,劉邦雖然當過幾年的泗水亭長,卻大字不識幾個,因酗酒嫖娼賴債不還,背後被人叫做痞子亭長。
這天酒宴散後,太監進來稟報,說叔孫通求見。這叔孫通是秦朝博士,秦亡後才歸降的。聽說叔孫通求見,劉邦想起一件事,火氣頓時又上來了。那是劉邦坐上龍椅不久,回沛縣老家光宗耀祖,劉邦要給父母下跪磕頭,被叔孫通一把攔住:「萬萬不可,皇上是人主,父母只是人臣,人主怎麼能跟人臣磕頭呢?」
「放屁!」劉邦一聽大怒,拔出佩劍要砍叔孫通,你這豎儒懂得什麼,沒有父母哪來我劉邦?老子下跪磕頭是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父母天下人皆有,而天下共仰的皇帝只有一個。」叔孫通仗著一張鐵嘴,巧舌如簧,振振有詞,「如果因父母亂了天下禮法,就是皇上錯了,殺了老臣,皇上就是錯上加錯!」劉邦說不過叔孫通,只好悻悻收起劍,「那你老龜兒說,要我老爹老媽怎樣做才算合禮?」「他們應該先站在大門口,像家僕那樣手持掃帚,恭敬地迎接皇上... ...」
劉邦一直沒忘記此事,就說:「不見不見,讓那老龜兒滾蛋!」誰知話音未落,叔孫通已經闖了進來,跪安之後問:「不知皇上為何不見老臣?」「你他媽還有臉問,上次折騰老子七八十歲的老爹老媽,沒治你老龜兒的罪就算客氣了!」劉邦越想越生氣,瞪眼斥罵叔孫通道:「你他媽文不文,武不武,就只知道死啃孔夫子的幾本爛書,老子養你這種廢物有何用?」
叔孫通早摸透了劉邦的脾氣,馬上躬身答道:「皇上罵得對,老臣文不如張良、簫何,武不如韓信、樊噲,但老臣能用朝儀約束文武百官,以後不敢造次,更不敢對皇上犯上作亂。」
「此話怎講?」
「皇上,如今天下太平,豈能再讓那幫武夫在宮中撒野,胡作非為,拿皇上戲耍和取樂?這可有損皇上的尊嚴啊!」。見劉邦臉上怒意全消,叔孫通更得意了,又進言道:「老臣知道皇上還為父母持帚的事生氣,其實老臣是為皇上著想。俗話說,五帝不同樂,三皇不同禮。如果皇上能授權老臣,教那些文武百官練習朝儀,老臣敢用腦袋保證,兩個月以後,沒一個再敢對皇上無禮了。」
劉邦一聽不禁大喜,親熱地撫了下叔孫通的背:「那好,從明天開始,你老龜兒就是我任命的朝儀教官,讓那些文武百官好好接受朝儀訓練,有誰不服和故意搗亂者,你老龜兒可以先斬後奏!」
當日叔孫通親自到咸陽郊外鋪場地,豎起許多竹竿,用繩索分縛成幾排,先劃好演練的位置,然後,命人把剪下的茅草捆縛成束,一束一束的植立起來,或在上面,或在下面,作為尊卑高下的次序。一切安排和佈置好了後,叔孫通便向文武百官發文,規定每天早上卯時必須準時到達郊外演習場,由他傳授朝儀。兩個月後,等丞相蕭何修建好長樂宮,皇帝劉邦再接受百官的朝賀。
頭一天都快巳時了,文武官員才三三兩兩地來到演習場,有的把家眷都帶來了,準備點個卯後,陪著家眷一起到附近景點遊玩。叔孫通正氣急敗壞時,雍齒最後一個騎著馬來了,他平時和叔孫通的交情不錯,但此時,叔孫通為殺一儆百,命武士將雍齒拉下馬,斥罵一頓後,砍了他的頭懸掛在竹竿上,警告在場的文武官員,誰以後膽敢違命,雍齒就是下場!
樊噲因前一個晚上醉酒沒去演習場,聽到雍齒被砍頭的消息後,仗著自己是劉邦的妹夫,對夏侯嬰說:「叔孫通那老傢伙算老幾,只會溜鬚拍馬,他敢殺雍齒,難道他還敢把刀擱在老子頭上不成?」
第二天,樊噲故意去得晚晚,還帶了一罈子酒,罵罵咧咧地,「媽的,這是誰給皇上出的鳥主意,搞什麼朝儀練習,來來,哥們兒都來喝酒!」其他武官也跟著鬧開了。叔孫通一見大怒,馬上命武士將樊噲綁了,因叔孫通有劉邦賜的上方寶劍,夏侯嬰、曹參等一幫眾將不敢造次,只好忍怒向叔孫通求情,放樊噲一馬。叔孫通可以不顧交情殺雍齒,卻不敢對劉邦的妹夫隨便動殺戒,便命武士將樊噲牽到場外,重打了五十大板... ...
樊噲被打得皮開肉綻,就叫人攙扶著進宮見劉邦,狠參了叔孫通一本。樊噲原以為舅兄劉邦會勃然大怒,不處死叔孫通也會罷免他。誰知,劉邦連安慰他的話也沒說一句,命太醫給他屁股上敷了點藥膏,就打發他走了。
樊噲垂頭喪氣地回到府上,心想大舅哥對他一直都很器重和偏愛,為啥這次卻如此冷酷無情呢?晚上,夏侯嬰、曹參和陳平來探望他,樊噲就將他心中的疑惑說了。陳平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樊兄你也該識時務了。」樊噲粗著大嗓道:「我大舅子以前發過誓,奪下江山後跟咱們哥們同碗喝酒,大秤分金,還說願跟咱們哥們同年同月同日死呢。」
「是呀,」夏侯嬰忙附和著說,「咱們這幫兄弟跟隨劉哥出生入死,浴血奮戰這麼多年,哪個身上不是傷痕纍纍?劉哥再怎麼忘恩負義,他總不能不顧及兄弟的情分... ...」
「唉!難道你夏兄忘記了?」陳平馬上打斷夏侯嬰,「彭城戰敗的那一次,皇上為了逃命,狠心將親生的兩個兒女推下車,你夏兄兩次救上來,兩次又被皇上推下去,還拔出劍要殺你!」陳平稍頓了下,看看夏侯嬰,聲音也提高了,叔孫通為什麼敢殺雍齒,當著眾人的面又毒杖樊兄?因為天下已經歸屬大漢,皇上需要的是天子威嚴啊!眾人不寒而慄,終於明白過來,他們和劉邦結下的那份兄弟情,已經成了歷史。現在,劉邦和他們是君臣之間的關係,稍出言不遜、或者在他面前舉止粗野,遲早會像雍齒一樣掉腦袋。第二天一大早,樊噲顧不得傷痛,讓家僕背著他來到演習場,誰知還有人比他來得更早,就是被劉邦奪了軍權、又屢屢遭貶的韓信,兩人心照不宣,惺惺惜惺惺。韓信長歎道,「我現在還想什麼榮華富貴,只要能保住頭上這顆腦袋,就算是幸運了!」兩人正在感歎時,夏侯嬰、曹參和陳平也氣喘喘地來了。
兩個月過去了,蕭何監修的長樂宮告成,劉邦決定遷居長樂宮,命文武百官元旦那天進新宮朝賀。這是劉邦最高興的一天,天色微明便有眾多太監和宮女服侍他起床,小心翼翼地為他梳理了一番,劉邦穿上龍袍,乘輦來到大殿。文武百官早由叔孫通依次引入,站立東西兩階。殿中陳列儀仗,非常森嚴。待劉邦徐徐下輦,在龍椅上坐定後,文武百官趨蹌上前,拱手跪拜一起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邦只略欠欠身:「眾愛卿平身。」便算答禮。文武百官起身趨退,仍歸位站立。接下來是分排宴會,劉邦就案宴飲,昔日的一幫哥們兒只能分席待宴,兩旁立著御史數人監視,如果誰敢擅飲,舉止粗野,或者因酒失態大呼小叫,馬上被御史趕出去,不准再坐。
劉邦坐在龍椅上,見叔孫通這套朝儀果然奏效,樊噲、夏侯嬰這幫令他頭疼的哥們兒,此時個個誠惶誠恐,無不對他頂膜禮拜。劉邦長吁了一口氣,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老子今日方知皇帝的尊貴了!不用說,叔孫通很快青雲直上,成了劉邦身邊的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