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恭帝司馬德文
西元五世紀初葉,偏居我國東南一帶的東晉王朝,最後的一位皇帝史稱晉恭帝,叫司馬德文。他於義熙十四年(西元418年)十二月在他胞兄晉安帝司馬德宗死後繼位登基,只當了短短的兩年半的傀儡皇帝,即于元熙二年(西元420年)六月,被操縱東晉軍政實權的劉裕逼迫遜位。從此,東晉從元帝司馬睿開國起,經十一帝、歷時一百零三年而亡,我國歷史進入南北朝時期。
俗語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東晉到司馬德文手裏亡國,並不是偶然的,也不是他一人之過,而是當時各種社會矛盾、特別是統治階級內部矛盾和統治階級與廣大勞動人民之間的矛盾不斷激化鬥爭的必然結果。東晉王朝到了司馬德文手裏,已經不堪一擊了。
東晉是西晉司馬氏政權的繼續。西晉建興四年(西元316年)十一月,匈奴大將劉曜率軍攻陷晉都長安,窮途末路的晉愍帝司馬鄴束手投降,歷時五十二載的西晉王朝遂告滅亡。次年十二月,成了階下囚的晉愍帝被害致死,噩耗傳到建康(今江蘇省南京市),西晉丞相、晉王司馬睿即位當了皇帝,成了東晉的開國之君。東晉是以黃河流域長期混戰中南遷的豪族地主和長江流域的豪族地主為統治基礎的政權,南方和北方豪族地主之間、豪族地主和王室之間以及皇族內部爭權奪利的鬥爭,從東晉政權一開始建立就存在,而且愈演愈烈,統治基礎日益削弱。到司馬德文的父親晉孝孝武帝司馬曜當權時,東晉王朝已衰敗不堪、奄奄一息了。
東晉恭帝‧司馬德文
晉孝武帝在咸安二年(西元372年)七月登上皇位時,只有十歲,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由崇德太后臨朝攝政。他十四歲親理朝政後,又漸漸沉溺酒色,大權慢慢地落入孝武帝的同母弟琅琊王司馬道子之手,皇權從此旁落,朝政益加黑暗。司馬曜嗜酒如命,每天狂飲不止。皇宮裏徹夜燈紅酒綠,直喝得爛醉如泥,昏睡不醒,成為名副其實的“醉皇帝”。皇帝尚且如此,朝臣們更是以有幸陪皇帝飲宴為能事。一次著作郎伏滔應邀參加宮宴回府,車到門口尚未停穩就迫不及待、欣喜非常地對兒子高聲喊道:“百把人的盛宴,天子先問伏滔在座沒有,你父親多麼榮耀啊!”晉孝武帝久居深宮,不諳世事,還鬧出過豬驢不辨的笑話。一次丞相謝安問:“陛下猜一下,驢子像什麼?”孝武帝掩口而笑,信口答道:“它的頭大約像豬吧?”昏庸無知到這種地步,使人啼笑皆非。
孝武帝的胞弟司馬道子,十三歲被任命為散騎常侍、中軍將軍,十七歲升任司徒,二十歲錄尚書事,手握生殺賞罰大權,成為權傾朝廷的實權人物。他結黨營私,任用親信,窮奢極欲,賄賂公行,做盡壞事。丞相府戲班子裏善於獻媚逢迎的趙牙,和在錢唐縣當過差役、行賄有方的茹千秋,以錢鋪路,投機鑽營,成了司馬道子的親信,竟先後被封為魏郡太守和驃騎諮議參軍。這倆人賣官鬻爵,搜括民財,成了擁有萬貫家財的新貴。趙牙對司馬道子感激涕零,花費數萬鉅款為之擴建府第。丞相府新宅湖山競秀,百花爭豔,翠竹婆娑,豪華異常,勝過皇家園林。司馬道子令人在假山開設酒肆,勾引美貌的尼姑、小廝蕩舟碧湖,醉酒作樂。這樣闊氣的相府連皇上也覺得太過了,一次孝武帝遊覽後說道:“你家中有湖有山,登山能高瞻遠矚,游湖能陶冶性情,可是修飾得似乎太奢侈了!”司馬道子無言以對。孝武帝走後,司馬道子對趙牙說:“皇上要是知道這靈秀山是人工堆起來的,你的腦袋就要搬家了。”趙牙毫不在意,胸有成竹地回答:“只要有你丞相在,我趙牙就死不了。”司馬道子崇信佛教,僧尼成為相府的座上客。有一個尼姑叫支妙音,備受他的青睞。司馬道子專為她蓋了一座簡靜寺。因支妙音手能通天,簡靜寺面前車水馬龍,趨炎附勢的人來往頻繁,有時還干預朝政,引起晉孝武帝的警覺。司馬道子的親信甚至還勸司馬道子獨攬朝政,此事也被告發,晉孝孝武帝愈加不滿。這樣,隨著司馬道子權勢的膨脹,東晉皇族內部的矛盾,主要是晉孝武帝司馬曜同他的弟弟丞相司馬道子之間的矛盾就尖銳起來了。
晉孝武帝為了穩固自己皇帝的寶座,便重用外戚和親信以抑制司馬道子的權力。他任命國舅王恭都督兗、青、幽、並、徐等州諸軍事,兼領兗、青二州刺史,坐鎮京口;任命殷仲堪為荊州刺史,王珣為僕射,王雅為太子少傅,借此擴大自己的勢力。就在這個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天,晉孝武帝悶悶不樂,酒後到皇家園林散步,思緒萬千。他想起和胞弟司馬道子的矛盾日益緊張,皇權一步步被弟弟侵奪,而母后偏又寵愛和袒護弟弟,自己也不敢把弟弟強行罷免,越想越不是滋味。當他心事重重返回寢宮時,正好遇到張貴人。張貴人年約三十,在王皇后和愛妃、皇太子司馬德宗和琅琊王司馬德文的生母陳淑媛相繼去世後很受孝武帝寵倖。此時,張貴人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再三追問發生了什麼事,孝武帝不耐煩地隨口說:“你青春年華一去不復返,該隱退了。”張貴人聽後大驚,信以為真,頓時惱恨異常,表面上又強顏歡笑,服侍孝武帝安睡。這個人生性心狠手辣,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後宮裏人人都怕她三分。當天深夜,張貴人看孝武帝已經酣睡不醒,想到自己的榮華富貴即將成為泡影,心生一計。她把宦官們一個個灌醉遣散,叫來幾個宮女用被子蒙在孝武帝頭上,使孝武帝窒息而死。因為怕毒計露餡,張貴人又賄賂侍從,串通一氣,聲稱皇上是做噩夢驚嚇、神志錯亂而死。
晉孝武帝暴斃的消息傳出後,兇手張貴人並沒有受到什麼懲處。因為年已十六歲的皇太子司馬德宗是一個白癡,吃飯睡覺都要靠胞弟、後來的晉恭帝司馬德文照料,他哪里明白父皇的死是一個陰謀而去追究呢?執掌朝政的司馬道子覺得做皇帝的哥哥去世掃除了自己獨攬大權的障礙,心裏喜不自勝,更無意刨根問底、追究死因。這樣,在忙亂而又平靜的氣氛中,第二天即東晉太元二十一年(西元396年)九月二十一日,皇太子司馬德宗登上皇位,史稱晉安帝,第二年改元“隆安”。
東晉統治階級內部的矛盾,並沒有因為晉孝武帝去世、晉安帝繼位而緩和下來,反而由於傻子稱帝、叔父專權變得越來越劇烈了。
晉安帝說話咿咿唔唔,誰也聽不清楚;天冷天熱,也不知增減衣服;吃多吃少,也不懂得饑飽,生活上的一切全靠性情溫和樸實的琅琊王司馬德文料理安排。朝廷大權竟全落入他的叔父司馬道子手裏,大事小事都秉承司馬道子的意志辦理。司馬道子的寵臣、臭名昭著的王國寶這時也升了官,成了手握大權的尚書左僕射,王國寶的堂弟王緒做了琅琊內史。他們狼狽為奸,把持朝政,做盡壞事。還在晉孝孝武帝暴斃的當天夜裏,身為中書令的王國寶興奮已極,連夜闖宮,妄想乘混亂之機代寫遺詔,撈取大權。拱衛宮門的侍中王爽(國舅王恭的弟弟),見他毫無悲痛之心,卻面帶奸笑,當即擋住他的去路,並嚴厲地說:“皇上才去世,太子還沒到,誰敢進宮就要斬首。你來幹什麼?”王國寶被問得掃興而返。現在,他手握重權,想起王爽壞了自己的大事,恨從心生,很快罷了王爽的官。這一切都引起王爽的哥哥、坐鎮京口的青、兗二州刺史王恭的不滿。在王恭來建康參加孝武帝葬禮、祝賀安帝登基大典之後向司馬道子辭行時,語重心長地說:“當今皇上年幼不懂事,願大王以國家為重,多聽逆耳之言,疏遠奸詐小人!”王國寶聽說後又怕又恨,他多次向司馬道子建議削減或解除王恭和荊州刺史殷仲堪的兵權。消息傳開後,引起王恭和殷仲堪警覺,他們以北伐為名,日夜操練人馬,修整兵器,企圖進兵建康。以皇帝的叔父為一方、以皇帝舅父為另一方的激烈拼殺,從此展開。
隆安元年(西元397年)四月,晉安帝即位剛剛半年多時間,王恭即上表朝廷,歷數王國寶亂政罪行,並從京口發兵討伐。殷仲堪也在荊州起兵回應。司馬道子無力派兵鎮壓,就來了一個“舍車保帥”之計,把一切罪責推到王國寶身上,派人將他逮捕關押起來,隨即下詔賜死。當了七年中書令和四個月僕射、有“人面狗心”之稱的王國寶,眼下已無計可施,只得飲下毒酒,做了司馬道子擅權的犧牲品。他的堂弟王緒,也同時被押往鬧市,斬首示眾。
這場劍拔弩張的鬥爭風波儘管以皇帝叔父的妥協平息下去了,但兩派的矛盾不但沒有解決,仇恨反而進一步加深了。對於王恭勢力的增大,司馬道子的兒子司馬元顯憤憤不平。當年,十六歲的司馬元顯官為侍中。一天,他對父親說:“兗、青二州刺史王恭和荊州刺史殷仲堪終將成為朝廷大患,我們應該早作準備,儘快將他們除掉。”司馬道子看他膽識過人,就任命他為征虜將軍,積極進行征討王恭的各項準備。他們還把譙王司馬尚之拉在身邊作心腹,委派自己的親信王愉作江州刺史,以壯大力量。
隆安二年(西元398年),王恭果真第二次起兵,以討伐王愉和司馬尚之為名對抗中央朝廷。荊州刺史殷仲堪、雍州(今湖北襄陽)刺史楊佺期、廣州刺史桓玄和豫州刺史庾楷等舉兵呼應,對朝廷形成很大威脅。司馬元顯被任命為征討都督,率軍抵抗。他採用離間計,派人同王恭的司馬兼先鋒官劉牢之聯繫,勸他反戈一擊,以原王恭的官職為誘餌。這一招馬上奏效,劉牢之被收買叛變,回軍進攻王恭,結果不善用兵的王恭一觸即潰,他和他的五個兒子、弟弟、侄子和一些親信都被活捉斬首。司馬道子看著在建康城東浮橋邊示眾的王恭頭顱說:“你為什麼老是和我過不去,一定要我的老命。瞧你自己卻落得如此下場!”
在王恭兵敗之後,殷仲堪、桓玄等人在潯陽(今江西省九江市)推舉桓玄為盟主,繼續與中央朝廷相對抗。由於盟軍內部矛盾重重,不久桓玄火拼了殷仲堪、楊佺期,佔領了江陵和襄陽,朝廷別無良策,只得承認現實,任命他都督荊、司、雍、秦、梁、益、甯、江八州軍事,兼領荊州、江州刺史,還任命他哥哥桓偉為雍州刺史,侄子桓振為淮南太守。這樣,桓氏家族就霸佔了長江中上游一帶,形成了一股同中央朝廷相抗衡的強大勢力。
在中央朝廷內部,司馬元顯通過收買劉牢之,打垮王恭,被任命為散騎常侍、中書令,領十八州諸軍事、持節都督,聲威和權勢大為提高。而且,在這段時間,他父親司馬道子有病,不理政事,司馬元顯乘機佔有了他父親揚州刺史的重要職務,並錄尚書事。司馬道子病好以後,很快知道了司馬元顯以陰謀手段從他手中奪權的事實真相,看透了兒子不孝的嘴臉,但面對既成事實,已無法挽回。這樣,司馬元顯取代司馬道子,挾天子以令諸侯,成為東晉朝廷中又一個獨攬大權的人。
司馬元顯是個貪得無厭的人。他掌握東晉的軍政大權以後,大肆搜刮錢財,中飽私囊,成為國中數一數二的富豪。上樑不正下樑歪。從中央到各地州郡,無官不貪,以各種手段聚斂財富,盤剝百姓。因而激起了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其首領為孫恩、盧循。起義從399年11月攻佔上虞起始,到411年四月盧循戰敗犧牲為止,持續十一年零五個月。他們北至連雲港,南到廣州灣,縱橫馳騁東南半壁江山,兩次進逼東晉京師建康,極大地動搖了東晉的統治基礎。
當盧循領導的農民起義震撼京師的時候,東晉統治階級內部的矛盾進一步加劇了。霸佔長江中上游的荊州刺史桓玄,利用農民起義之機,千方百計擴大自己的勢力,同操縱中央朝廷實權的司馬道子父子之間的鬥爭進入白熱化階段。
東晉朝廷賴以生存的糧食供應和財政收入,主要來自長江下游和浙東一帶。由於連年戰亂,這些地區生產停滯,經濟凋敝,中央朝廷遂陷入困境。在這種情況下,桓玄不僅坐視不管,而且截斷長江航道,斷絕漕運,下游糧荒更加嚴重,士兵只能以糠皮和橡樹果實充饑。這種做法,引起司馬元顯的不滿。他接受謀臣的建議,于元興元年(西元402年)一月一日,自任驃騎大將軍、征討大都督,都督十八州諸軍事,任命劉牢之為前鋒都督,司馬尚之殿后,發兵征伐桓玄。
對於司馬元顯興師問罪,桓玄頗感意外。他原以為朝廷自顧不暇,哪有精力管別的事?因而朝廷下詔出兵的消息傳來,不免心慌意亂,打算守住江陵就行了。長史卞範之卻出謀獻策說:“將軍名震天下,司馬元顯乳臭未乾。劉牢之反復無常,不得人心。將軍只要兵臨京師,小丑們即可土崩瓦解。哪能拱手讓人,被動挨打呢?”這番議論,總算多少堅定了桓玄的決心。於是,他安排其兄桓偉守江陵,自己率兵東下,並向京師發出歷數司馬元顯罪狀的檄文。這一招還真靈,嚇得司馬元顯不敢出兵。晉安帝設宴餞行之後,司馬元顯登上兵船,可是十天過去了,船仍停泊在石頭城邊未動。朝廷另派齊王司馬柔之到桓玄軍中要求罷兵,被桓玄將士砍殺,豫州刺史司馬尚之也被活捉,前鋒都督劉牢之臨陣投降。這樣,桓玄的大軍一路順利的到達新亭,司馬元顯的軍隊聞風喪膽、不戰自潰,桓玄長驅直入,進兵京師。曾經一度權傾朝廷的司馬元顯連同他的六個兒子,全都被斬首示眾。其父司馬道子被廢為庶人,在流放地安成郡(治所在今江西安福)飲鴆酒而亡,時年三十九歲。桓玄在這場權力之爭中得勢後,被晉安帝任命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又兼揚州牧,領荊、江、徐三州刺史,獨攬軍政大權。
桓玄野心勃勃,並不滿足於已經得到的權力。元興二年(西元403年)九月十六日,他與其心腹現已升任散騎常侍的卞範之、侍中殷仲文密謀策劃,逼迫晉安帝下詔,任命桓玄為相國,封楚王,領地十郡,加九錫。這年十一月,在桓玄授意下,卞範之又起草好禪位文稿,由臨川王司馬寶逼迫晉安帝親筆抄寫了正式的禪位詔書。司徒王謐從晉安帝手中接過國璽,宣佈讓位給楚王桓玄。十二月初三,桓玄即皇帝位,定國號為“楚”。司馬德宗被封為平固王,司馬德文被封為石陽縣令,與其兄共同遷居尋陽。東晉尚未滅亡,就這樣先斷了氣。
桓玄稱帝,把本來已經十分混亂的東晉搞得一塌糊塗。他驕奢淫逸,遊獵無度。剛建十四年的宏大的冶城寺,被他下令拆毀,在宮城近旁修建了滿是亭臺樓閣的別苑(即今南京朝天宮),作為私人遊樂場所。他身體肥胖,乘馬不便,別出心裁地設計了有兩百人在前後左右抬著走的巨型抬轎;還設計了“徘徊輿”、“施轉關”,坐在轎內可隨意回轉,流覽四方。他游獵成嗜,每次外出,五六十裏範圍內,旌旗漫野,獵騎如飛。凡隨獵將士讓獵物逃脫的,一律捆綁起來處置。所以,桓玄篡位不久,就引起廣泛的不滿。反桓玄勢力以劉裕為核心集結起來。
原籍彭城(今江蘇省徐州市)的劉裕,是從北方南遷的世家子弟,因跟隨劉牢之鎮壓孫恩、盧循領導的農民起義有功,升任建武將軍、下邳太守,還充當桓玄從兄、坐鎮京口的徐、兗二州刺史桓修的參軍。桓玄認為他是長相不凡的英雄豪傑,能擔當蕩平中原的重任,所以對他很器重,蓄意籠絡他。但是,桓玄卻打錯了算盤,劉裕對他不但不感恩戴德,而且暗地裏拉攏了一批中下級將領,加緊進行推翻桓玄統治的活動。
元興三年(西元404年)二月,也就是桓玄篡位三個月後一天清晨,劉裕一夥闖進京口,殺了桓修;同一天,劉裕弟弟劉道規、孟昶、劉毅等在廣陵下手,砍死了桓修的胞弟、青州刺史桓弘,然後南渡長江在京口和劉裕等會合,共推劉裕為盟主,進軍京師,同時向各地發出討伐桓玄的檄文。
劉裕興兵伐罪的消息傳到京師,桓玄嚇得夜不能寐、茶飯無進。他任命揚州刺史桓謙為征討都督,率兵抗擊,卻潰不成軍。桓玄隨即丟棄建康,順長江西逃。路經尋陽,他還裹脅廢帝司馬德宗,退到江陵。回到他的起家地之後,又任命文武百官,演出了“遷都”江陵的鬧劇。
劉裕佔領建康後,把桓氏親屬全部捕殺,還宣稱受晉安帝密詔,任命武陵王司馬遵為侍中、大將軍,暫行皇帝的一切權力。之後,劉裕同桓玄在武昌(今湖北市鄂城)的崢嶸州展開決戰,桓玄大敗被殺。桓玄從403年十二月六日稱帝,到404年五月二十六日身亡,只當了一百六十一天皇帝。東晉的歷史就這樣中斷了五個多月。
當桓玄已死、劉裕的大軍尚未進入江陵之時,“楚國”已名存實亡。桓玄的堂兄桓謙把國璽奉還晉安帝,請他正式復位,“還政于晉”。桓謙被任命為侍中、衛將軍,加江、豫二州刺史;桓玄的侄子桓振為荊州刺史。元興四年(西元404年)正月,桓振挾持晉安帝至江津(故城在今湖北省江陵南),提出以割江、荊二州為條件,奉還天子。劉裕不予理睬,將桓振打敗。三月,晉安帝返回建康復位。其弟司馬德文繼續封為琅琊王,並領徐州刺史,拜大司馬,領司徒。儘管東晉的香火接續下來,但是幾十年間經過農民起義的千軍萬馬的強烈震撼,統治集團內部你爭我奪、連續火拼,這個政權猶如驚濤駭浪中隨時都可能覆沒的一葉扁舟了。
在晉代末年幾大軍閥勢力爭權奪利的鬥爭中,劉裕最終成為勝利者。消滅桓玄集團使他的實力大為增強,成為左右晉安帝的唯一力量。他被任命為侍中、車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領南徐、南青二州刺史,稍後又領揚州刺史,完全控制了東晉大權,局勢一度比較穩定。在這種情況下,劉裕於義熙五年(西元409年)四月,自建康出發,興師北伐,相繼消滅了雄居北方的南燕、後秦政權,並一度佔領長安,使東晉版圖大大擴充。同時,他還派兵先後剪除了劉毅、諸葛長民、譙縱等地方實力派,戰功顯赫,無與倫比,官級不斷高升,由相國進封宋公、宋王,加九錫。
劉裕是一個野心包天的人,他並不滿足於已經到手的權勢,而是要將司馬氏政權取而代之。他首先採取的是“清君側”的策略,一個一個清除司馬氏皇室中有名望才氣的人。皇室中的其他人,如司馬文榮、司馬道榮、司馬順明等,大都流亡河南地區,先後降魏。
傻子皇帝司馬德宗是劉裕篡位的最大障礙。但是,他覺得要是從一個饑飽不知的白癡手裏取得皇帝寶座,畢竟有失體面,就採取了陰謀暗害的手段。義熙十四年(西元418年)十二月,劉裕加快了稱帝的步伐。他私下派遣中書侍郎王韶之,勾結內宮侍從,打算用毒酒害死晉安帝。不巧的是,晉安帝的胞弟琅琊王司馬德文每天從早到晚形影不離地陪伴著他,無從下手。有一天機會終於等到了,司馬德文因病外出,王韶之乘機潛入內宮,兇殘地將晉安帝活活勒死,時年三十七歲。劉裕同時宣遺詔,要琅琊王、司徒司馬德文繼位,史稱晉恭帝。三十二歲的司馬德文從胞兄手裏接過皇位後,第二年改元“元熙”。
急欲篡位的劉裕在暗殺安帝后,為什麼沒有直接稱帝、反而再立恭帝呢?據說,劉裕是個非常迷信的人。他曾聽到過這樣一句讖語:“昌明之後有二帝。”昌明是晉孝孝武帝司馬曜的字。不過,劉裕對晉恭帝是放心的,因為他深知司馬德文是個恭謹厚實的人。半年過後,劉裕正式接受晉爵為宋公的詔令,以壽陽為王國的都城。
劉裕既然對皇位垂涎已久,怎肯安居于王侯的位置呢?元熙二年(西元420年)新春佳節,劉裕同臣僚們歡宴正酣,他突然說了這樣一番以退為進的話:“桓玄篡位,我首倡大義,復興晉室,又平定四海,蒙九錫恩典。俗語說,物忌盛滿,非可久安。我欲奉還爵位,養老京城。”文武官員哪里知道他的苦心,只是歌頌他的功德和謙讓,唯有中書令傅亮聽出了這番話語的弦外之音。傅亮隨即在筵席結束、眾人告辭之後叩見宋王劉裕,詭秘地說:“小臣應當暫時回到建康去。”二人心照不宣,劉裕深知傅亮此去是為自己禪代的事作準備。
傅亮到了建康,上躥下跳,四處活動,忠厚的晉恭帝被蒙在鼓裏,元熙二年四月下達詔命,要劉裕入朝輔政。六月間劉裕來到建康時,傅亮早已寫好了禪位詔書的草稿,一切準備就緒。六月十三日,建康的氣氛格外緊張。上午,恭帝司馬德文和褚皇后正在皇宮閑坐,突然間,幾十個手持刀劍的人闖入寢宮,傅亮站到恭帝面前厲聲說:“我奉宋王密旨,前來奉勸陛下禪位!”並把禪位詔書草稿送到恭帝跟前。恭帝知道遲早總要有這一天,立即拿起御筆,在一張紙上寫下禪位詔書。他一邊寫一邊對左右侍從和褚皇后說:“桓玄當政之時,晉室實際上已滅亡了。以後由於劉公鼎力扶持,晉室又延續了近二十年。今天禪位於劉公,是我心甘情願。”隨後,遜位的司馬德文和皇后褚氏離開皇宮,回到琅琊王府。
禪位詔書送給劉裕後,他表面上辭讓一番。陳留王司馬虔嗣帶領文武官員二百七十人以及宋王的臣僚,再三上表勸進,司馬德文遜位的第二天,即元熙二年(西元420年)六月十四日,劉裕如願以償,取代東晉皇帝寶座,改國號為“宋”,改元永初,成為南朝劉宋的開國皇帝,史稱宋孝武帝。東晉王朝從此滅亡。
東晉的季世之君司馬德文禪位後,被劉裕封為零陵王,居住秣陵(今江蘇省江寧縣)。其實,劉裕對他並不放心,總想早日置之死地。宋永初二年(西元421年)六月,他派遣曾在司馬德文身邊做過郎中令的張偉,帶毒酒一壇,以暗害司馬德文。可是,張偉對故主一往情深,不肯加害。他在前往秣陵途中仰天長歎:“毒害自己的主人而保全自己的生命,苟安偷生不如死去!”於是自飲毒酒而死,暫時保住了司馬德文一條命。
晉恭帝皇后褚氏的哥哥、太常褚秀之和侍中褚淡之,都是劉裕的親信。為了杜絕司馬氏的後代,每當司馬德文生了男孩,劉裕都安排這兩個舅舅想方設法害死。司馬德文退位後,為免遭毒手,每天和褚皇后朝夕相處,並由褚皇后親自動手在床前燒飯做菜。這樣,使劉裕等人的陰謀無法得逞。宋永初二年(西元421年)九月初四日,劉裕採用調虎離山之計,安排褚淡之等人去探望褚皇后,褚皇后不得不在別的房間接待。在這同時,預先埋伏好的武士們很快從牆頭爬進司馬德文的臥室,逼迫他喝下毒酒。司馬德文苦苦哀求說:“我是信佛之人,按佛門規矩,自殺者來世不能再做人。”武士們成全了他的意願,拿厚被蓋住他的臉和身子,將他活活悶死。東晉的亡國之君就這樣離開了人世,時年三十六歲。
十九年後,即劉宋元嘉十七年(西元440年),建康出現了這樣一件罕見的事:山間鳳凰飛舞,眾鳥群附。後人在這裏築起了一座鳳凰台(故址在今南京市西南隅,現已無存),以資紀念。到唐代,大詩人李白曾登臨鳳凰台吊古,回想起東晉世家豪族爭權奪利、互相拼殺而覆滅,感慨萬千,思潮起伏,寫出傳世七律《登金陵鳳凰台》:“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台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