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為何「腰斬八段」殺高啟?
從社會最底層爬上權力頂峰的朱元璋,深知「得人心者得天下」的道理,反之,失人心者就要失天下,元朝的滅亡,便是鏡鑒。因此他坐上龍椅之後,便詔諭各級政府:「天下初定,百姓財力俱困,譬如初飛之鳥,不可拔其羽,新植之木,不可搖其根,要在安養生息而已。」他改革元朝弊政,制定新法,以猛治國,澄清吏治,發展農業生產,鼓勵軍民墾荒屯田,減免稅賦,出台了不少惠民政策,使戰後的經濟得以復甦,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可以說,朱元璋為安邦治國「戴星而朝,夜分而寢」,傾注了全部精力;但他在為鞏固龍椅、保護皇權帝制搞盡了陰謀陽謀,殺人無數。今天我們且不說朱元璋如何作為一代「明君」幹出一番轟轟烈烈偉業,只想談談他為何靠文人治國,卻仇視知識分子,把文人的腦袋當作春韭亂割的一段令人乍舌的歷史。
儘管我們知道,歷代皇帝對付那些不肯合作的知識分子,向來不會手軟。罵娘的有之,羞辱的有之,流放的有之,砍頭的有之,誅滅九族的也有之。但把一個柔弱的文人「截為八段」的腰斬方式,卻只有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能想得出並做得出來。當時明代著名大詩人高啟就是這樣死的。
高啟(1336~1374),字季迪,號青丘子,長洲縣(今蘇州市)人,元末明初詩人。高啟出身富家,童年時父母雙亡,生性警敏,讀書過目成誦,久而不忘,尤精歷史,嗜好詩歌,與張羽、徐賁、宋克、王行等十人經常在一起切磋詩文,人稱「北郭十才子」。同時,他還與楊基、張羽、徐賁被譽為「吳中四傑」,也稱作「明初四傑」。雖然同為「十才子」,雖然並列「四傑」,但高啟的文學成就要遠遠超過其他人。
在文學方面,高啟可以說是一位天才,也是一位文壇「超級模仿秀」,而且學什麼是什麼,用紀曉嵐的話說就是「其於詩,擬漢魏似漢魏,擬六朝似六朝,擬唐似唐,擬宋似宋,凡古之所長無不兼之」。不過,高啟的這種模仿,絕不是流於形式和外表,更不是簡單的拷貝和刪減,而是「兼采眾家之長」,取其精髓,自成一體,絲毫沒有「偏執之病」。高啟在文學上的最大成就,則是在元末明初這段以演義、小說為主流文化的不利環境下,獨樹一幟的挑起了發展詩歌的重擔,並改變了元末以來縟麗不實的詩風,從而推動了詩歌的繼續向前發展。
鑒於高啟在詩歌方面作出的巨大貢獻,不僅後人尊稱他為「明初詩人之冠」,而且歷代詩評家也都對他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大清第一才子」紀曉嵐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讚譽高啟「天才高逸,實據明一代詩人之上」;清人趙翼在《甌北詩話》中推崇他為「(明代)開國詩人第一」;一代偉人毛澤東乾脆把高啟稱作「明朝最偉大的詩人」,曾手書過高啟梅花詩。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才思俊逸,風格多樣,為中國文化作出巨大貢獻的詩人,卻被朱元璋一聲令下施行腰斬酷刑,而且是殘忍的截成八段,這在中國歷代被屠殺的詩人中,可以稱得上是最慘無人道的一幕。
說起來,高啟為人孤高耿介思想以儒家為本兼受釋、道影響。他厭倦朝政不羨功名利祿。因此洪武三年,即公元1370年中秋,朱元璋擬委任他為戶部右侍郎,但他固辭不赴。雖被賜金放還,卻讓朱元璋對他產生忌恨。人才不為我用,必為他用,這也許就是朱元璋痛恨高啟的發端。
高啟返回吳淞江畔的青丘後,以教書治田過著文人嚮往的那樣自由自在的生活。洪武六年,即公元1373年,蘇州知府魏觀修復府治舊基,請求當地資深文人高啟出面為其寫一篇紀念性的文章,以記盛事。高啟念在家鄉父母官的份上,推辭不過,便躬逢其盛,揮筆撰寫了一篇《郡治上梁文》。誰知就是因為這一篇文章,不僅把蘇州知府魏觀推向了斷頭台,而且也株連了自己,使自己身陷「文字獄」的死囚泥潭。
為什麼我們說是高啟的一篇《郡治上梁文》把自己送上刑場?原因有二:其一,魏觀修建的知府治所選在了張士誠宮殿遺址,而張士誠正是朱元璋當年的死對頭;其二,高啟寫得那篇《上梁文》上,有「龍蟠虎踞」的字眼,犯了朱元璋大忌。
按照朱元璋的邏輯,「龍蟠虎踞」之地當為帝王所居,你高啟把張士誠住過的地方也稱「龍蟠虎踞」,豈非大逆不道?豈不是另「有異圖」?用現在話說,就是「有不可告人的企圖」。真是欲加其罪,何患無辭!那麼,朱元璋為什麼會抓住高啟的「小辮子」,迫不及待、冠冕堂皇的非要置其於死地呢?據《明史·高啟本傳》透露:「啟嘗賦詩,有所諷刺,帝之未發也。」就是說,《上梁文》中的敏感字眼,只是高啟被殺的導火線,而真正的禍根其實早就已經埋下了。朱元璋以此為由磨刀殺人,很明顯的是在「秋後算帳」。
朱元璋殺高啟的真正原因,主要是因為高啟不願意聽命於己。這除了高啟不肯接受戶部右侍郎一職,不給皇帝面子、不願順從、不肯合作外,還在於他寫得詩多次有意無意中觸動和冒犯了朱元璋。高啟曾寫過一首《題宮女圖》的詩:「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宮禁有誰來?」這本是一首針對元順帝宮闈隱私的閒散之作,與明初宮掖毫不相干,可朱元璋偏偏要對號入座,認為高啟是在借古諷今挖苦自己,所以記恨在心。再者,高啟在《青丘子歌》有「不聞龍虎苦戰鬥」的詩句,又遭到了朱元璋的強烈厭惡。因為高啟寫這首詩之時,正是朱元璋率軍與元軍、陳友諒、張士誠三方強敵在「苦戰、苦鬥」之際,在朱元璋看來,你高啟作為詩人不來吶喊助威倒也罷了,竟然表示不聞不問,你的政治、思想、行動與明政府是怎麼保持高度一致的?另外,高啟在詩中還有「不肯折腰為五斗米」的句子,表示對做官毫無興趣,這也正是朱元璋所忌恨的。
在封建皇權高於一切的環境裡,在帝王意志一言九鼎的語境下,朱元璋哪裡受得了文人不服管、不「安分」的無顏結局,自然龍顏大怒之際就是人命關天之時。朱元璋在專權統治期間,特別熱衷於消滅文人。遠的不說,單說「明初四傑」,就都無一倖免的落入他的黑手。楊基被莫名其妙的罰作苦工,最後死在工所;張羽被糊里糊塗的綁起來扔到長江餵了魚,屍骨無存;徐賁因犒勞軍隊不及時,被下獄迫害致死;高啟則被活活的腰斬成八段,死得最慘。一個被皇帝忌恨和惦記了好久的詩人,遲早是會走上生命絕路的。
據有關史料記載,高啟被行刑時,是朱元璋親自去監斬的,這在歷史上是不多見的。朱元璋大概是要親眼看著這位不合作、不給面子,多次用詩文來諷刺自己的文人是怎樣一點一點死去的。歷代「屠夫皇帝」的凶殘程度,莫過於此。高啟被腰斬後,並沒有立即死去,他伏在地上用半截身子的力量,用手蘸著自己的鮮血,一連寫了三個鮮紅而又刺眼的「慘」字,表達了對眼前這個當過放牛娃、和尚的農民皇帝的強烈蔑視。
高啟,這位當時年僅三十九歲、最有聲望的詩人被腰斬處死,絕不只是一個一般意義的刑事案件,更是一個政治事件,無疑是朱元璋向那些不願順從的文人學士發出的最為明確、也是最為嚴重的高壓警告。也正是這種警告使明初「文字獄」越演愈烈,以致造成長達十三年之中人人自危、不敢提筆的局面,結果文官們不得不請求設計出一種標準的文牘的措辭,以免犯忌。這也成為了明代文壇最黑暗的時期。
說到此處,我們不能不回顧一下「文字獄」的涵義。《漢語大詞典》定義為「舊時謂統治者為迫害知識份子,故意從其著作中摘取字句,羅織成罪」;《中國大百科全書》則定義為「明清時因文字犯禁或藉文字羅織罪名清除異己而設置的刑獄。」 通俗地說「文字獄」,是指舊時統治者迫害知識分子的一種冤獄。皇帝和他周圍的人故意從作者的詩文中摘取字句,羅織成罪,嚴重者會因此引來殺身之禍,以至於所有家人和親戚都受到牽連的「誅滅九族」慘劇等。
可見,「文字獄」是政治黑暗、吏治腐敗時期的特有產物。任何政府要建設清明社會、富強國度、法制國家,都必須力戒和杜絕「文字獄」的出現與氾濫。否則,民主法制的政治體系政治制度就僅僅是一句空話、一個泡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