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鞋

我先給大家說一下學校的構造，學校一共只有兩幢樓，相隔大概五十米，平行排列在學校大院的中間，也就是說，這兩幢樓把學校大院分為兩個部分，一個前院，一個後院。大家能想像出大致的樣子吧。學校的前院是操場，有兩個足球門，角落還有個大滑梯，我們經常在滑梯上玩抓人，學校的後院是兩個磚蓋起來的簡陋的廁所。大家都知道在東北小學的廁所基本上都是室外的。後院除了廁所，就是一個巨大的垃圾箱，再無他物。整個學校被一圈長方形的外墻圍得嚴嚴實實。同學們下課除了上廁所，很少去後院，都是在操場上玩。在我的印像裡後院一直都陰森森的，上午籠罩在教學樓的巨大陰影下，下午則被醫院主樓的影子覆蓋——忘了說了，學校後身是區人民醫院，太平間就在後院的墻外。各位同學都上過小學，你們一定都記得，小學時的後院是個挺嚇人的地方，我們這也不例外。我記得有一次不知道哪個虎b還在男廁所裡掏出來過一條白蛇，當時挺轟動，好多人去圍觀那蛇，那蛇最後也挺慘的，被我班一個外號叫大虎的同學拿板鍬給斬首了。那時候大虎天天欺負我，我就特別煩他，他斬完蛇之後我賊高興，心想這sb玩完了，動了白蛇，沒幾天活頭了，沒想到可能是那白蛇法力不高強，大虎現在也沒死，還活的挺nb，開了好幾家夜總會，現在是我們那響當當的“社會人兒”。跑題了，接著說後院的事。還有一次 ，大概是我四年級那時候，我班同學在後院垃圾箱裡發現了個死孩子，也挺轟動。當時也有挺多人去圍觀那死孩子，我也去看過，是個小女孩，小小的，眼睛緊閉著，當時沒覺著嚇人，就覺著這孩子挺可憐的的，死了還被扔垃圾箱裡。 下面我要說的事，就發生在這個後院裡。 那是在我五年級的上學期，一個秋天的下午，天陰沉沉的，沒有陽光。我在教室呆了一天沒尿尿，第七節下課時，我決定去後院上廁所。我們第七節和第八節的課間特別長，三十五分鐘，我急匆匆的上完了廁所，便無所事事的兩手插兜往回走，心裡想著這課間還不如不放呢，真TM沒意思。走到前院操場的時候，我看見倆小子站在籃球場上望著天一動不動，那倆小子我還認識，是我班倆同學。在這裡簡稱他倆為SB一和SB二。其時我百無聊賴，看見他倆那麼認真的看天我很好奇 ，就走過去問SB一：“你倆看啥呢”？沒想到SB一反應極其激烈，身體猛勁一顫抖，做了個噤聲的姿勢說：“別吵，我倆在天上打仗呢！”我看了看天空，陰陰的，除了幾朵黑雲啥都沒有，我就問SB二：“你倆誰贏了？”SB二說：“現在他占上風！”我一笑，心說這倆SB配合還挺好，看了看表，還有二十多分鐘才上課，我尋思逗這倆傻子玩也沒啥意思，還是找我哥們陳小磊去吧。 下面介紹一下我哥們陳小磊，現在我倆也在一個大學念書，大家看到他現在高大帥氣的自信模樣，一定想像不到他小時候是什麼樣子，我來告訴你們，陳小磊同學小學時候常年穿著一條有點開襠的背帶褲，春夏秋冬，從沒換過。之所以說那褲子有點開襠，是因為那褲子肯定沒開到能看到裡面的地步，但是襠部的線已經刮得亂七八糟的了，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小號犛牛，挺潮。至於那條褲子本來的顏色，直到現在還是個謎，我們曾經偷偷研究這個問題長達兩年時間，大家無數次的討論，爭吵，求證都沒有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我也曾經虔誠的問過陳小磊本人，但每次他都會意味深長的看我一眼，笑而不語。陳小磊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直到高三之前，他都帶著一個能遮住半個臉的大蛤蟆鏡。他是我唯一認識一個從小學就戴眼鏡的孩子。 陳小磊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他有天眼（他自己說的），當然我現在肯定不信，他那雙人眼都快一千度了，他要真有天眼也早被他禍害瞎了。但當時我對他有天眼這一說法深信不疑，並不止一次的和他站在後院女廁所的後面，讓他用天眼看看裡面啥樣，但他從來都不告訴我，說泄露了天機會遭到報應。 那天，我要找的就是這個陳小磊。 我到了他的班級，在走廊裡看見一幫人又在那裡欺負傻子關西梅。其實關西梅長得挺漂亮的，可惜是個傻子，聽說出生的時候接生她的醫生有事著急，她出來後醫生就把接生鉗隨便一夾，急匆匆的走了。後來知道，那醫生隨便一夾，就把接生鉗夾關西梅腦袋上了，從此她就變傻子了。我尋思這醫生是不是SB，你隨便一夾，就把一個家庭的幸福永遠的夾斷了。在這詛咒那個醫生一下。希望他家孩子以後也被接生鉗夾腦袋。 我到了陳小磊他班，往裡一看，他正在那擦眼鏡呢。我把他喊了出來。他也正無聊不知道干啥好，於是就跟我出去玩了。我們來到旗桿底下，商量著干點啥。我說上滑梯那讓他們帶我倆玩抓人，他不願意去，嫌太累，再說時間也不夠了。最後他從兜裡掏出來一堆“噶了哈（東北的孩子都知道這是啥吧）”，要跟我賭這個。我一看，賭博，我最喜歡的活動，整吧。於是我們開始玩“噶了哈”了。我們是賭錢的，一次一毛，邊賭邊聊天。 “我最近有個預感”陳小磊說，“我天眼最近總跳，還發熱，估計要出事” 我抬頭一看 ，他腦門是紅了一塊，我還以為是他媽媽怕他生病給他擠得。 “我最近總能夢見咱們後院墻外的太平間，我知道那裡面有個新無主屍體，是個老人，橫死的，鼻子都沒了”他接著說。 “你咋知道呢”我問。 “我用天眼看見的” 我頓時肅然起敬“真NB，那咱一會去看看唄” “別扯了，橫死的人咱們能躲多遠躲多遠，邪著呢，哎，你沒接住，再給我一毛錢” 我一看，又輸了，不干了“這不算，你一直跟我說話分散我注意力 。” “哎，你咋還玩賴呢，趕緊給我錢”說著陳小磊就要上我手裡搶錢，我哪許得他如此胡來，拿錢的右手往後一背，左手就要推他，不料他搶錢時用力過猛，沒收住，我的左手結結實實的打在他的臉上了。“啪”一聲脆響，陳小磊的眼鏡碎了。 我一看，壞了，這小子把那破蛤蟆鏡當寶貝，這下他該跟我拼命了。果然，陳小磊看見他的眼鏡碎了，惱羞成怒，從地上撿起個磚頭子就要拍我，我嚇得掉頭就跑。匆忙之間也顧不上找方向，我看見前面有片空地離我不遠，便撒腿朝那跑去。回頭看一眼，陳小磊還氣急敗壞的紅著眼睛使勁追我。 那天我是嚇得慌不擇路了，否則我肯定不會朝那個方向跑。 在那個陰沉沉的秋天的黃昏，我和陳小磊一前一後，飛快的朝我們學校的後院跑去。 我在前面使勁的跑，突然，我覺得四周一下子暗了下來，好像在一個明亮的房間裡忽然拉上窗簾的感覺，空氣仿佛也一下子冰冷了許多。我打了個寒戰，打量了一下子四周，我已經站在區人民醫院的陰影裡了，我心說怎麼跑到後院來了，這鬼地方天黑了根本就沒人敢來。我剛想往回走，忽然聽到身後一陣強烈的喘息聲，我回頭一看，陳小磊已經追上來了，他滿臉煞白，腦門上的天眼通紅通紅，仿佛在燃燒著一樣，他的表情非常惡毒，但是卻非常僵硬。我不知道怎麼形同，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見過那種懷著巨大的仇恨死去的人，那種惡毒的眼神被死亡在瞬間凝固的表情——那天，我就覺著追我的人其實不是陳小磊，那天把我趕後院的，其實是一個死人。 總之，回頭看的一眼把我嚇得魂飛魄散，我無心考慮其他，嗷一聲慘叫著繼續向前跑去。這時，身後的陳小磊卻仿佛突然蘇醒似的嘆了口氣，我疑惑的向後望去，發現陳小磊又是陳小磊了，他此時手裡還掐著那塊磚頭子，那塊打碎了的蛤蟆鏡還掛在他耳朵上，他正一臉恐懼的望著腳下的草地，說：“咱倆都中邪了，怎麼跑這來了，快走，咱們下周三之前不能接近那堵墻。”我看著他這個樣子，心裡突然充滿了憤怒，心說操，你剛才那NB樣子哪去了，還TM忽悠我呢，於是我撿起塊石頭，使勁向陳小磊扔去，同時大喊一聲“操”。 那時，陳小磊已經轉過身往回走了，而那塊石頭，則重重的打在了陳小磊的後腦勺上。 “啪”，時間仿佛凝固了，陳小磊一動不動的背對我站著，那塊打中他的石頭，靜靜地躺在他的腳下。我的心突然被一種巨大的恐懼攥住，我想，陳小磊不會被我打死了吧。這時，陳小磊動了。 他的頭慢慢的轉了過來，臉色煞白，眼睛血紅。 他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要殺死我，但他自己僵硬的眼神和嘴角就像極了一個死人。 我心裡這個後悔啊，心說我他媽怎麼這麼欠啊，人家都好了自己非要再撩赤人家一下，沒等我後悔完，陳小磊就撲了過來。 我轉頭就跑。 影影綽綽間我看見前面有個綠色的大家伙，是那個發現過死孩子的垃圾箱。我顧不得其他，縱身一躍，連滾帶爬的上了垃圾箱就要往墻外翻，我兩只手和腦袋剛扒上墻頭，身子還沒等上去，我就看見了一個東西，那個東西端端正正的擺在墻上，此刻，就在我的臉前。 那東西是一雙鞋，兩只鞋間隔一定距離，鞋尖沖著我，端端正正的擺在我的眼前。我突然覺得那鞋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見過，我仔細看，那是雙布鞋，鞋間上挑，鞋底極厚，整個鞋看起來就像一艘大船——我細細想了一會，突然頭皮嗡的一下炸了！ 那是一雙壽鞋，是死人穿的鞋！！ 是誰把這雙鞋擺在墻頭上的，雖然我們總能在墻外太平房外邊看見一些祭拜用得器具，食物等等，但是我確實頭一次在墻上看見這東西，難不成這家屬是上墻來燒的紙？ 這時我感覺有什麼東西濕濕的滴在了我臉上，我剛想伸手嘩啦下來看看是什麼鬼東西，突然身後的陳小磊大喊一聲，轉頭就跑。 我被他一驚差點從墻上掉下來，心說這小子膽子怎麼這麼小，被雙壽鞋嚇成這樣，但自己也不由得跟他往回跑去。跑到一半時我還回頭看了看，那雙鞋還擺在墻頭上，端端正正的。 我以為我們跑到操場上就能停下來了，沒想到陳小磊像瘋了似的，一刻都沒停，徑直向樓內他班級跑去，我也只好跟著他跑，等我倆到他班的時候，我們都已經不會說話了，全都癱倒在椅子上呼呼大喘氣。 休息了一會，我覺得氣有點順過來了，想到自己跟他傻跑一氣，於是埋怨他說：“你是不是有點病，一雙鞋給你嚇成這樣！” 陳小磊怪異的看了我一眼，喘了口氣，說：“那根本就不是一雙鞋，那是一個死人穿著一雙壽鞋站在墻上，你看你臉上還有血，那就是他低頭看你的時候滴在你臉上的！！！” 這事其實是我做的一個夢，我說我看見那雙鞋時覺得眼熟，其實是真的，我一定見過那雙壽鞋，醒了之後我細細一想，我的確是見過。有一次我和我媽在大連開發區安盛逛街，路過一個北京布鞋專櫃時，我看見了一雙鞋，鞋尖上挑，鞋跟極厚，整個鞋看起來像一艘大船，當時我還問我媽這鞋怎麼這麼登山，讓她給我好頓訓，我媽說人死後要過一個河，壽鞋做成船的樣子是為了渡河用得。 我在夢裡見到的壽鞋，和那雙鞋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