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起點

二月的東京鐵塔，泛著溫暖的橘黃色，

我穿著黑色大衣、呵著氣走進一家麵店！

每次來到東京，都一定會來這吃上一晚蕎麥麵！

炸的酥脆的揚物擺在冒著熱氣的湯上，

每咀嚼一口，都會讓我慢慢回想起，

那曾經壟罩我的橘黃色的溫暖，還有你的氣息，

想起我們的結識的經過，總會讓我打從心底露出微笑，

那是一個睡過頭而匆忙趕電車的早晨，

空氣中的冰冷彷彿可以穿透毛衣，讓每一個毛細孔仔細體認寒冬，

而疾行在那樣的風中，讓我突然有了嚴重的感傷；

開始懷疑起自己為什麼要放著台北熟悉、舒服的日子，一個人跑來日本留學。

日本的教授嚴謹的治學態度，在最初的歲月，讓我飽受水土不服之苦，

當初自信滿滿的說要追尋夢想的自己，早已被磨的失去蹤影，

尤其在這樣寒冷的早晨。

忘了忘錶，我知道如果沒有趕上這班電車就註定要遲到，

於是我沒命的跑著，很巧的，前方離我數公尺的距離，

也有個穿著米色風衣的男子在跑著，

空氣中我們兩個呵著白色霧氣前前後後交換著各自的秘密，

我懷疑這匆忙的時刻自己為什麼還能有這樣浪漫的想法？

就在我以為快要趕上電車時，電車門毫不猶豫的關了起來，

我感覺心中的沮喪即將達到最高點，

但是它沒有，因為跑在我之前的男子用身體頂住了電車門，

我親眼看見電車門差點將他夾住，卻再最後一秒認輸似的放開了他。

他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我，不發一言，但是從他的眼神中，

我看到了一份體貼的心意，於是，我飛快的上了這班改變我的電車，

那是無心相遇的起點。

之後，我們陷入熱戀，他總是會笑著糾正我不時出錯的日文文法，

而我也總是偎在他的懷裡，聽他說著很多美麗的夢想。

那時我們最喜歡從車站散步到東京鐵塔，然後手拉著手細數著東京的夜景，

看有多少燈光在為我們唱歌。最後，我們一定會造訪這家麵店，

兩個人一起站著吃ㄧ碗海老蕎麥麵。

為什麼要站著吃呢？這是日本人為了節省時間空間發展出的特有文化，

以前覺得很不習慣，畢竟要一個台灣女生站著吃雞排還有可能，

站著吃麵倒是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然而，後來我卻愛上這種滋味，即使在離開東京後，

我還不時在家裡傻傻的站著吃麵，然而卻再也找不回當初的感覺。

如果時間可以停留在那段時間，那該有多好？可惜我們之前沒有誰懂的魔法。

有心分離的開始，是因為的即將歸國。

「嫁給我吧！」，最後一個一起漫步前往東京鐵塔的夜，他突然開口。

那是讓他傷心的開始，也是我的。

忘記自己是怎樣很心才開得了口，關於自己在台灣有一個已經交往多年，

而且雙方家長都十分認同的男友，還有回國後就馬上結婚的決定；

我好像說著別人的事情般的表情深深的讓他心寒。

第一次看到他那樣心碎的表情，我留下讓他不能諒解的淚水，

他握拳的左手掌中是用來見證我們之間愛情的戒指，

但是我的一番話卻讓他再沒有機會將那只戒指交到我的手中，

更貼切的說，我已經喪失那樣的資格。

那是第一次，我們去了東京鐵塔，卻沒有去那家麵店。

那晚，我一個人沐浴在橘黃色的溫暖下落淚，

原來傷害自己鍾愛的人比傷害自己還令人痛楚。

後來回到台灣，面對另一個讓我痛楚的分手，提出的，

竟然也是這個軟弱的自己。

因為我不太清楚自己的改變，即使知道這麼做也不能挽回什麼，

我卻相信這是我應得的懲罰；

不珍惜既有的，貪求不屬於我的。

貪心的女子必須淚水洗淨壓得讓自己喘不過氣的愧疚。

但是最要命的莫過於，我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愛他。

又在這會讓我回想起一切的季節來到東京出差，辦完公事後，

我很理所當然的一個人漫步走道東京鐵塔，

然後在讓自己被凍僵前，走進這家屹立不搖的麵店。

即使年少時光的自己還有世界改變的再多，我還是可以在這裡吃到，

讓我落淚的海老蕎麥麵。就算只有一個人。

當我準備付帳時，老闆指了指門口笑笑的說「有人幫妳付過了！」，

當我清楚聽到自己心跳加快的頻率，

會是他嗎？走出了店門，一身米白色的他用比當年滄桑的笑容望著我。

我沒有辦法控制決堤的淚水，直到他像當年一樣擁我入懷。

「老闆說妳每年這個時間都會連續好多天一個人來這裡吃麵，

所以我想，妳應該還沒有忘記我」。

「我不僅沒有忘記你，甚至逃婚了...」，我破涕為笑。

「可是我已經結婚了...」，這下換我露出受傷的表情，

雖然知道自己沒有要求的權利。

「在我心裡，我已經非妳不娶了」，說完，他拿出和他左手戒指，

一模一樣的戒指為我帶上。

「你真的能原諒我嗎？」，我小聲的問著，並抬頭望進他的眼底。

「如果妳願意用一生來贖罪的話...」，他笑得燦爛。

海老蕎麥麵，是有心相遇的開始，而且，永遠不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