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鈴鐺聲

奶奶已經八十幾歲了
從好幾年前開始就很多病痛
在醫院住了好久
後來奶奶堅持要回家
白天我顧
晚上換爸媽顧

大概是生病非常不舒服
奶奶幾乎不再開口說話

奶奶的房間在走廊那邊
而我的工作室在書房旁邊
為了隨時知道奶奶的需求
我們在奶奶的手腕上掛著一串鈴鐺
奶奶有什麼事便會搖搖手上的鈴鐺
只要聽到鈴鐺聲就會趕快過去


已經這樣好幾年了
對照顧奶奶這件事也算是已經習慣了
但這一年來卻覺得奶奶常常在鬧脾氣
有事沒事就搖鈴鐺
過去問她怎麼了
她還是不說話
看她的狀況也都還好
尿布也沒濕
痰也還沒滿

奶奶你怎麼了?
不舒服嗎?

還是不說話
只是睜著眼睛一直看著我


有時一天五次 十次甚至更多次
久了真的很煩

我是出版社的編輯
寫東西是需要思考的
但這樣我要怎麼工作?

為了要照顧奶奶我才把工作移到家裡來
一樣要準時交稿
現在這樣我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寫
壓力越來越大
對於照顧奶奶這件事也越來越厭煩

這天
我必須要交出兩篇稿給老闆
已經熬夜到昏天黑地了
非常非常的累
但還是聚精會神的趕稿

鈴鈴鈴...

鈴鐺聲又響起了

一樣馬上放下手邊工作
立刻衝去奶奶房間


奶奶一樣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我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狀況

我突然整個火都上來了

我已經照顧你這麼多年了
為了你把工作帶回家做
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不要再搞我了好嗎！
我要趕稿
不要有事沒事就一直搖鈴鐺！

我整個克制不住的對奶奶發了一頓大脾氣
大概是要把這些日子所壓抑的怨氣都爆發出來
真的是受夠了！

奶奶還是沒有說話

然後我轉頭離開
繼續寫稿

鈴鈴鈴...

鈴鐺又響了

我不理她繼續寫

鈴鈴鈴...鈴鈴鈴...

還是不理她
一想起奶奶在鬧脾氣的樣子還是一肚子火
我決定作完工作再去看她
這期間鈴鐺聲一直沒間斷
而且比平常更急促更用力
像是在抗議我沒有理會她一樣
就在奶奶最後一次搖鈴
我終於完成了我的工作

沒搖了?
手痠了吧?
去看看她吧

打開房間
奶奶一樣是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
手腕舉的高高的
唯一不同的是
全身冰冷僵硬
已經沒有呼吸了


確定奶奶已經往生之後
爸媽的反應意外的冷靜
只是詢問著後續怎麼處理
是不是他們也覺得累了呢?

今天是頭七
輪到我守靈
奶奶的遺體一樣放在房間
我在隔壁房間發著呆
其實我覺得有點愧疚
如果當時我不要賭氣就好
但一方面卻又慶幸還好她走了
這樣我可以不用這麼累了吧?

想著想著我就睡著了

突然

鈴鈴鈴...

我瞬間驚醒
是...是聽錯了吧
看了看手錶
已經凌晨兩點多了

鈴鈴鈴...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奶奶的房間

真的是鈴鐺聲

難道是奶奶回來了?
我馬上衝到爸媽房間敲門
爸?媽?
沒有人回應
推開門
爸媽都不在
今天只有我一個?

我很害怕
但還是想去一探究竟

打開奶奶房門

奶奶的遺體一樣躺好好的
一樣蓋著白布沒動過

我真的是太累產生幻聽了吧
關上門回到隔壁房間

鈴鈴鈴...鈴鈴鈴...
就像那天一樣急促的鈴鐺聲又從隔壁房間傳來

我整個頭皮麻到極點

奶奶你別這樣嚇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對不起...

我大聲對隔壁房間喊著

不久後

鈴鐺聲停止了

奶奶聽到了嗎?

鼓起勇氣打開房門
我看到奶奶臉上的白布翻開了
手舉的高高的
眼睛一樣睜的大大的

只是

在流著淚



奶奶下葬了
我每天去奶奶墳前上香

奶奶對不起
生前沒有好好陪伴你
現在我每天都會來陪你喔

看著照片裡慈祥的奶奶
好像在對我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