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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疑雲之貍貓換太子

宋史疑雲之貍貓換太子

  宋朝有傳奇“貍貓換太子”,流傳極廣,說的便是宋真宗皇后劉娥用貍貓換取了宮女李氏所生的龍種(即後來的宋仁宗),並將龍種說成是自己的兒子。劉娥搶兒子是真,用貍貓換太子卻是子虛烏有。有了兒子,對劉后意義非凡,可以說,她用這個兒子換來了皇后的位子,繼而換來了大宋的天下。
  劉娥精明過人,自然十分明白兒子對她的重要性。不論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她還真是充當了一個合格母親的角色,視趙禎如己出,精心撫育,母子感情十分融洽。劉娥因為年紀已大,怕精力不濟,又籠絡了比她年輕得多的楊淑妃一起來照顧趙禎。楊淑妃善良寬厚,對趙禎十分細心。趙禎不明真相,一直以為劉娥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從小就叫劉娥后為“大娘娘”,叫養母楊淑妃為“小娘娘”。宋宮中稱母后為娘娘,稱皇后為聖人。
  宋真宗非常疼愛趙禎,天禧二年(1018)中秋節,正式下詔冊立八歲的趙禎為皇太子。而真正的母親李氏在整件事中只扮演了一個代孕的角色,事後被封為崇陽縣君,表示贊賞之意。但宋真宗對李氏頗感愧疚,於是經常召幸李氏,李氏又再次懷孕,生下一個女兒。李氏因此進封為才人,算是有了正式的名分。不幸的是,李氏所生的小公主不久後早夭,李氏做母親的願望又一次遭到了毀滅。很難想象李氏沈靜的表面下是怎樣的波瀾,她生下兒子不能撫養,更不能相認,這種巨大的痛苦已經遠遠超出了常人所能。然而,李氏一直默默地忍受這種痛苦。
  而劉娥卻因為李氏的兒子當上了皇后,繼而權勢熏天。劉娥因為沒有什麽親戚,便讓前夫龔美留在身邊效力。龔美改名劉美,與劉娥以兄妹相稱,自此青雲直上。在劉娥的支持下,劉美逐漸掌握了京城軍權,成為劉娥最為得力的助手。誰又能想到,當年的銀匠竟然靠著前妻發了家。
  劉娥干政,引起一些大臣的警惕和不滿,這其中以宰相寇準和翰林學士李迪為首。寇準因為上天書重新得回宰相位置後,開始著力培養自己的親信朋黨,比如推薦丁謂為參知政事(副宰相)。如果說寇準之前的上天書只是個人品德問題的話,誤用丁謂則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失誤,這一錯誤嚴重干擾了當時的朝政。
  開始,丁謂依附權臣王欽若等人,時人稱其為“五鬼”。王欽若便是在澶淵之盟後讒言寇準罷相的人。奇怪的是,盡管丁謂依附王欽若,但寇準卻十分欣賞他的才氣。宋真宗即位之初,寇準就大力舉薦丁謂。當時的宰相李沆(寇準同科進士)十分鄙視丁謂的人品,說:“縱觀丁謂的為人,難道可以使其位於他人之上?”寇準為人尖刻,當即回敬道:“像丁謂這樣的才氣,難道能夠長久使其位在他人之下?”李沆說:“日後你總會想起我這句話的。”但寇準始終不以為然。
  丁謂當上副宰相後,開始小心謹慎,對寇準十分謙恭。有一次中書省宴會,寇準在豪飲後,被菜湯沾到了鬍鬚上。丁謂看到後,馬上起身為寇準擦拭鬍鬚。寇準不但不領情,反而十分惱火,當場譏諷丁謂說:“你現為參政,國之重臣,怎麽能為長官擦拭鬍鬚呢?”丁謂一時難以下臺,不由得惱羞成怒,結下深怨,發誓要報復寇準。
  此事也可見寇準的性格,自視甚高,性情剛硬,言語尖刻,經常弄得人難以下臺。這些沒有必要的口舌之快導致他一生樹敵甚多。比如當年簽訂澶淵之盟的曹利用後來擔任樞密使,執掌軍機。寇準看不起曹利用,認為其既無品行,又無才氣。兩人每每有意見分歧時,寇準總是大聲訓斥曹利用說:“你是一介武夫,怎麽能識大體?”由此導致曹利用恨寇準入骨,倒向丁謂一邊。二人聯合起來與寇準分庭抗禮,導致黨爭不已。
  而隨著宋真宗身體狀況的惡化,劉娥權力越來越大,成為宋帝國實際上的統治者,其一舉一動,對當時的政局,尤其是對寇準與丁謂兩派之間的黨爭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劉娥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也開始籠絡自己的勢力,主要是以翰林學士錢惟演和副宰相丁謂為首:因劉美娶了錢惟演之妹,而丁謂則是錢惟演的姻親。而之前,劉娥宗族橫行不法,強奪蜀地百姓鹽井,被人告發。宋真宗念及劉娥,想就此不問。但寇準鐵面無私,堅持要求依法懲治,由此得罪了劉娥。只不過劉娥隱忍未發。
  天禧四年(1020)六月,宋真宗得了瘋癱病,政事多由皇后劉娥主持,錢惟演、丁謂一派立即權勢熏天。寇準和李迪對此深以為憂。宋真宗自以為一病不起,想將皇位傳給太子趙禎。宦官周懷政將宋真宗的心思秘密告訴了寇準。有一天,寇準請屏除外人,對宋真宗說:“皇太子是萬民所仰,願陛下考慮到後繼之事,傳位給太子,並挑選端方正直的大臣來輔佐。丁謂、錢惟演是奸邪之徒,千萬不能讓他們輔佐少主。”宋真宗點頭答應。寇準立即密令翰林學士楊億草擬表章,由太子參政監理國事,並打算用楊億輔政,替代丁謂。
  這是相當重大的應變行動。楊億深知事關機密,非同小可,連夜親自撰寫書稿。然而,紕漏卻出在了寇準本人身上。寇準“性豪侈,喜劇飲”,結果喝醉了酒後泄露了機密,被丁謂知道。丁謂質問李迪說:“官家(指宋真宗)馬上就要恢復健康,看你們怎樣處理此事?”李迪回答說:“由太子參政監國,是古來就有的制度,為什麽不可以呢?”
  丁謂立即將此事報告給劉娥。劉娥立即在宋真宗面前誣陷寇準要挾太子,預備奪取朝廷大權。史書記載此時宋真宗已經不記得先前與寇準的談話,於是罷免了寇準的宰相職務。顯然,這是在為宋真宗打掩護,不過是要掩飾宋真宗畏懼劉娥的事實。劉娥前來興師問罪,宋真宗畏懼妻子,只能說沒有說過這話。實際上,到了宋真宗晚期,劉娥已經牢牢掌握了朝政大權,宋真宗有心無力,如同當年的唐高宗與武則天的情形。退一步說,即便寇準此舉成功,太子趙禎即位,皇后劉娥身為太子之母,依然能夠干政。由此可以看出為什麽劉娥一定要搶奪李氏之子的原因。
  寇準罷相後,李迪和丁謂擔任宰相。而寇準被降為太子太傅不說,宋真宗還挑選了最小的地方“萊”,封寇準為萊國公。這是宋真宗惱怒寇準口風不嚴,導致事敗。這個微妙的細節多少可以說明宋真宗不滿劉后坐大,只是他天生性格懦弱,已經無力改變。一個強硬的皇后,與一個軟弱的皇帝結合,結果只能是皇后干政。如果皇后還比皇帝長壽的話,垂簾聽政更是不可避免。
  寇準一派失利,導致形勢急轉直下。宦官周懷政一向依附寇準,更是感到深重的危機。當時朝廷崇尚道教,周懷政趁機托神造符,掠取國庫錢財,言國家休咎,評品朝廷大臣,相當招人怨恨。朝中不少大臣都告發周懷政。寇準因為周懷政一直順從自己,他也需要在皇宮中也個親信,因此一直沒有追究。
  寇準被罷相後,周懷政日夜惶恐不安,決定鋌而走險,派其弟周懷素召客省使(接待外使的官員)楊崇勛、內殿承制楊懷吉等,準備發動政變,一舉殺死丁謂,用寇準為宰相,奉宋真宗為太上皇,罷劉皇后預政,傳位給太子趙禎。結果,這件事被楊崇勛告訴了丁謂。丁謂知道事情緊急,立即換上便衣,乘坐婦人用的車輛,連夜找曹利用商量對策。第二天,丁謂將此事上奏宋真宗和皇后劉娥。宋真宗下詔審訊周懷政,周懷政滿口招認。宋真宗暴怒之下,竟然還想嚴懲太子趙禎。皇帝發了大火,群臣誰也不敢說話。只有宰相李迪從容地上奏:“陛下有幾個兒子?竟然想如此處理。”宋真宗這才醒悟過來,便不再追究太子。
  幸虧李迪從中斡旋,此案才沒有株連太多,僅僅只殺了周懷政一人了事。但丁謂卻趁機對寇準大加迫害,將其一貶再貶,先是降為太常卿、知相州,後徙安州,再貶道州司馬,最後被放逐到邊遠的雷州(今廣東海康境)去當司戶參軍,等於被發配到那裏去充軍。寇準離開京城那天,大臣們由於害怕丁謂,都不敢去送行,只有王曙以“朋友之義”為寇準餞行。
  寇準遭貶,據說是丁謂和劉娥勾結起來,背著宋真宗幹的。據《宋史‧寇準傳》記載,宋真宗一直都不知道寇準被貶出朝,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寇準,他還感到很奇怪,問左右發生了什麽事情。群臣這才知道寇準被貶的諭旨並非宋真宗的意思,然而,卻不敢告知宋真宗實情。宋真宗在離世前,還說只有寇準與李迪是可以托付國家大事的重臣。
  寇準被貶斥後,丁謂擔心李迪與寇準交好,會幫助寇準復相,於是勾結劉娥,罷免李迪的宰相位。尤其陰險的是,丁謂打算將寇準和李迪置於死地,挖空心思地想出一條毒計,他讓去向寇準和李迪傳達聖旨的宦官在馬前懸掛一內插寶劍的錦囊,使人誤以為是降旨賜死的樣子。李迪為人耿直,立即上當,一看見宦官就誤以為是皇帝降旨賜死,主動要求自裁。幸虧被兒子抱住,才沒有枉送性命。宦官如法炮制來找寇準,眾人見到宦官殺氣騰騰的樣子,都十分惶恐。唯獨寇準鎮定自若,說:“朝廷如果是賜下臣死,下臣要親自看看聖旨。”丁謂的陰謀才沒有得逞。過少,娘家勢力單薄,總讓劉后感到不快。有好事者揣測劉后心思,將內情傳出,結果一時之間有成千上萬個姓劉的人來自認是劉后本家。劉后大喜,來者不拒,全部給予厚賞。京師中姓劉的人家竟然都成了富家大戶。 
  那位先是丈夫後是兄長的劉美榮華富貴,自不必說,凡是與劉美沾親帶故的人無不平步青雲,飛黃騰達。劉美女婿馬季良是茶商出身,不學無術,完全是靠岳父的蔭庇才入仕為官。不僅如此,劉娥偏要馬季良擔任史官。史官需要考試,劉娥知道馬季良的斤兩,便指派主考官晏殊等人當場替馬季良答卷。這就是考官代筆學生答卷的曠古奇聞。後來馬季良不但進了史館,還當上了龍圖閣直學士。
  當時,太子趙禎非劉后親生的事實廣為人知,雖然太子本人還不知道,但想以此來離間劉娥和太子關系的人大有人在。古往今來,為皇權殺親子的親生父母不絕於史,何況劉娥始終只是個養母。朝臣們很是為太子的處境擔憂。副宰相王曾便通過劉娥姻親錢惟演進言說:“太子年幼,非皇后相助不能成長立足;而皇后如果不倚仗太子的名義,人心也不會歸附。現在太子前途搖擺不定,權臣心懷鬼胎。皇后如果在此時對太子格外加恩,太子才得平安;只有太子平安了,皇后和劉氏一族才能有倚靠、才能平安。”劉娥深以為然。再說,她撫育太子多年,視若己出,即使是日常飲食也必定要親自過問,早就有了一份深厚的母子之情。如此,才使得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無機可趁。
  乾興元年(1022)二月,宋真宗病情急劇惡化,幾日後,死於大內延慶殿,時年五十五歲。太子趙禎即位,是為宋仁宗。
  當時一直有種傳聞,說宋真宗擔心太子年幼,打算將太子托付給八弟涇王趙元儼。據說宋真宗臨死前,曾經向病榻前的眾大臣示意,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又伸出五指,再伸出三指。當時群臣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後來有人大膽猜測,認為宋真宗的意思是想讓自己的八弟趙元儼攝政並輔佐太子趙禎。劉娥知道此事後,立即派人對群臣解釋說:“官家所示,僅指三、五日病可稍退,別無他意。”涇王趙元儼聽說此事後,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劉娥當權的障礙,立即閉門謝客,不再參與朝中之事。
  這種傳聞應當是朝野上下對劉娥干政不滿的表現,但卻不是事實。宋真宗彌留之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年幼的太子,丁謂等人向宋真宗保證將全力輔佐太子,宋真宗這才稍稍安心。到了宋真宗晚年,劉娥權勢極大,基本上控制了朝政,宋真宗應該深知這一點,所以他留下遺詔,尊皇后劉娥為皇太后,楊淑妃為皇太妃,軍國重事,由劉娥權取處分。實際上,這是將太子趙禎托付給劉后,讓劉娥掌握了宋朝的最高權力,也是保全太子趙禎的唯一方法。宋真宗為了太子順利即位,用心可謂良苦。從此,宋朝開始了長達十二年的劉太后垂簾聽政時代,史稱“章獻垂簾”。
  按照宋制,皇帝每天都要臨禦垂拱殿,還要在文德殿正衙接見文武百官,稱為“常參”;五天一次在崇德殿或者垂拱殿接見群臣,稱做“起居”。宋朝立國以來,還沒有出現過太后臨朝,無章可循,這就給大臣們出了個難題:形勢上到底怎麽安排?王曾建議仿照東漢故例,劉后與皇帝五日一朝,劉后坐左,幼帝坐右,至承明殿垂簾聽政。丁謂一心想要擅權,不讓其他重臣預聞機要政令,暗中通過宦官雷允恭請劉后直接頒布了一道詔書:“皇帝每月初一、十五兩日上朝見群臣;大事由皇太后召集宰相們共同商議處置;日常軍政則由雷允恭代為轉奏皇太后,由皇太后簽署處理意見。”這樣一來,皇帝和皇太后不相聯系,權柄都被宦官雷允恭把握。王曾對這樣的安排十分焦慮,可是也無可奈何。
  垂簾後不久,劉娥發現丁謂與雷允恭勾結起來,經常欺上瞞下,甚至有挾持自己的意思,自然大為不滿。但機會很快就來了,雷允恭未經劉后首肯便擅移宋真宗陵寢地穴,不好所移的方位是個泉眼,是風水中的“絕地”。此事被王曾揭發出來。王曾一石二鳥,還捎帶上了丁謂,說丁謂對雷允恭有意護庇,二人“包藏禍心,欲置皇堂於絕地”。丁謂得知消息後大驚失色,連忙跑到劉娥垂簾聽政的地方為自己辯護。正當他說得滔滔不絕的時候,內侍卻卷起了簾子,說:“相公在和誰說話呢?太后早就走了。”顯然,不論丁謂有錯沒錯,劉娥已經決定趁這個機會鏟除掉丁謂一夥人,所以,連辯護都懶得聽了。不久,雷允恭被誅殺,丁謂則被罷相貶謫。
  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丁謂被貶到崖州(今海南),要經過寇準被貶的雷州。聽說丁謂要來後,寇準的家僕打算為寇準報仇。寇準就將這些家僕鎖在房間裏,放任他們賭博,另外派人攜帶一隻蒸羊去送給丁謂。一直等到丁謂走了,寇準才將家僕們放出。
  雷州氣候惡劣,生活艱難,寇準身體很快垮下來。仁宗天聖元年(1023),寇準在憂憤中病逝,時年六十二歲。此時,宋仁宗剛剛即位不久,改寇準為衡州(今湖南衡陽)司馬。然而,聖旨到時,寇準已經死去。
  寇準死後,因家無餘財,其妻宋氏(宋太祖開寶皇后的幼妹)入宮啟奏,請求朝廷撥款,以雷州從搬運寇準靈樞回故土安葬。結果,朝廷給予的拔款僅夠運靈樞到宋氏住地洛陽,根本不夠運回寇準故鄉下邽。當時朝政大權都在劉娥手中,這顯然是劉娥故意所為,表明她仍然不忘當年寇準大公無私懲治劉氏宗族之仇。一直到寇準去世十一年後,劉娥病死,宋仁宗得以親政,才下旨準寇準歸葬故土,並為寇準昭雪,下詔復寇準官爵,追贈中書令、萊國公。宋仁宗還詔命翰林學士孫抃為寇準撰神道碑,並親筆題“旌忠”二字為碑額,立於寇準墓前。皇帝親自題寫碑額,在當時無以倫比的榮耀,由此也總算對寇準幾起幾落的一生做出了肯定。
  劉娥對自己家的親屬大力提拔,但她卻嚴防朝臣結黨營私,為此,她想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宋真宗下葬後,劉后滿懷感情地左右大臣說:“國家多難,多虧諸公同心協力地匡助,才能有今日。眼下大行皇帝的喪事已經完畢,諸位可以將子孫親屬的姓名都開具給我,我要盡數推恩錄用,共沐皇恩。”大臣們信以為真,紛紛將自己能想到的親戚名字都一個不漏地報了上去。劉娥便將這些名字列成圖表,貼到寢宮墻上,每逢大臣推薦官員的時候,她都要先去核對墻上的圖表,只有榜上無名者才能得到升遷的機會。劉娥用這種方法來避免大臣任人唯親,形成強大的個人勢力。劉后掌權期間,成都富商還印制了交子,這是世界上最早的紙幣。
  再講宋仁宗生母李氏的結局。宋真宗死後,劉娥封李氏為順容,從守宋真宗的永定陵。這樣,李氏就被徹底地趕出了京城,再也無緣與親生兒子見面。劉娥還派人尋訪到李氏失散多年的弟弟李用和,在朝中當了個小官,既有籠絡李氏之意,又可以將李用和作為人質。
  宋仁宗即位後的第十年,李氏病重,直到臨死前,才得進封宸妃。李氏一死,劉娥總算去了一塊心病。她不想聲張,打算以普通宮人的葬禮安葬李氏。宰相呂夷簡聽說後,當著劉娥和宋仁宗的面入奏說:“臣聽說不久前有位先帝宮嬪去世了?”劉娥勃然變色,立即將宋仁宗拉進後宮,然後才單獨召見呂夷簡,很不高興地說:“一個宮女病死,當宰相的有過問的必要嗎?”呂夷簡說:“我身為宰相,凡事都應當過問。”劉娥大怒:“你難道想離間我們母子麽?”呂夷簡不慌不忙地奏道:“如果太后不想保全劉氏,臣不敢多言。如果還念記劉氏家族,那麽喪禮就應從厚。”劉娥聰明異常,立即領悟這話中的深意,於是下旨厚葬李氏。
  呂夷簡又去對負責安排葬禮的內侍羅崇勛說:“宸妃入殮,要用水銀灌棺,以後別說我呂夷簡沒有提醒你。”羅崇勛一聽,這不是像皇后的葬法嗎?他不敢私自做主,只得到劉娥跟前將呂夷簡的話逐一奏聞。羅崇勛本來以為劉娥定然會勃然大怒,想不到劉娥低著頭想了一會兒,便命照呂夷簡的建議去辦,還用皇后服盛殮李氏。李氏的父母也都得到追封,弟弟李用和也再一次推恩晉升。由於事情監護周密,宋仁宗對此毫不知情,劉娥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劉娥對權力越來越熱衷。宋仁宗已經二十歲出頭,劉娥仍然不肯還政。大臣們看到皇帝已經成婚多年,尚且不能獨自理政,便紛紛上書,請求太后歸政。劉娥要麽裝聾作啞,要麽將上書者貶斥出朝。
  不僅如此,劉娥還想效法當年的武則天,當當女皇帝的癮。有一天,她突然向參知政事(副宰相)魯宗道發問:“武則天是個怎麽樣的人?”魯宗道剛正嫉惡,遇事敢言,貴戚用事者都很害怕他,稱他為“魚頭參政”(魯字是個魚頭)。魯宗道聽了劉娥的話,立即領悟出話外之音,斬釘截鐵地答道:“武則天是唐朝的罪人!她幾乎危害了大唐的社稷!”話一開場就不投機,劉娥也試探不下去了。
  有個善於趨奉的小官方仲弓奏請劉娥仿照武則天宗廟的方法,也給劉氏建立七座宗廟。魯宗道提醒說:“若立劉氏廟,將來的皇帝如何處置?”劉娥反復考慮,最終還是覺得武則天的歷史不會再重演,於是放棄了稱帝王的想法。三司使程琳想拍馬屁,獻上一幅《武后臨朝圖》討好劉娥。劉娥斷然將書冊當眾擲在地上,對眾人說:“我絕不會做這種對不起祖宗的事情!”
  但到了明道二年(1033)二月,宋朝廷要舉行祭太廟的大典,劉娥抑制不住強烈的願望,想穿天子的袞冕祭祀太廟。群臣紛紛勸阻,副宰相薛奎甚至說出了十分難聽的話:“太后若穿皇帝的衣服,有何面目進太廟見祖宗?”但劉娥不聽,這也許是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天不假年,想在生前生前穿一次天子袞冕。
  祭祀儀式後不久,劉娥忽染寒疾,病得十分沈重,以致臥床不起。宋仁宗遍召天下名醫,詣京診治,始終無效。劉娥逾月而崩,葬於永定陵西北,時年六十四歲。這個幾乎步武則天後塵、離女皇帝寶座只差一步的女人,終於結束了離奇而又傳奇的一生。
  趙禎,這個傳說中用貍貓換來的太子,雖然即位已經有十二年,卻是到了這個時候才成為真正的皇帝。此時的宋仁宗,心情應該是相當複雜的:一方面,劉后撫育他長大,一向對他親厚有加;另一方面,他長期在劉后的壓制下,沒有自主的權利,根本就是有名無實的皇帝,這種心理上的壓力是不言而喻的,令他在感激劉后之餘更多的是敬畏。
  直到此時,宋仁宗還是不知道劉娥並非自己的親生母親。劉娥生前,旁人都畏懼劉后,沒人敢說。劉娥死了,誰又敢輕易去捅開這樁驚天大案? 這時候,一個被劉后壓制多年的人站了出來,他就是趙元儼。關於趙元儼,應該說劉后忌諱他的傳聞肯定不假,反過來,他也一定嫉恨劉娥專權。劉娥活著的時候,他無力與其爭鋒,但劉后一死,他立即迫不及待地跑去告訴宋仁宗其生母真相。
  當時,劉娥留有遺命,要求宋仁宗善待楊太妃(楊淑妃),尊奉楊太妃為皇太后,與皇帝共同商議軍國大事,意思就是讓楊太妃繼續垂簾聽政。劉娥留下這樣的遺詔,完全不合情理,唯一的解釋只能是她確實與楊太妃姐妹情深。還在劉娥垂簾聽政時,上書要求將朝政還給宋仁宗的大臣就大有人在,甚至許多大臣都因此而遭貶,范仲淹就是其中之一。現在劉娥人死了不說,竟然還指定了垂簾聽政的繼承人,這無疑遭到了大臣們更為強烈的反對。御史中丞蔡齊說:“皇帝已長大成人,了解天下的情況,懂得治國的道理。現在應該獨自掌管朝政,怎麽可以讓女后繼續掌權呢?”蔡齊的話還是比較委婉的,殿中侍御史龐籍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關上大門,放一把火將劉娥垂簾聽政那一套擺設給燒掉了。
  宋仁宗當然想獨立主政,於是就坡下驢,只準備加封楊太妃為楊太后,不再提垂簾聽政一事。剛好八大王(宋朝對皇子的稱呼)趙元儼這時候時到了京師,當眾反對說:“太后是皇帝母親的名號,劉太后已是勉強,難道還要立楊太后嗎?”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宰相呂夷簡等人都面面相覷。眾人都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只是驚詫趙元儼竟然當眾揭發了出來。唯獨宋仁宗還不明所以,聽得一頭霧水。趙元儼繼續說:“治天下莫如孝,陛下臨御十餘年,卻連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都還不知道。不過,這也是我們這些當臣子的沒有盡職的過錯。”宋仁宗大吃一驚,連忙追問原委。趙元儼說:“陛下是李宸妃所生,劉、楊二后,不過代育而已。”宋仁宗大驚失色,說:“叔父何不早言?”趙元儼道:“先帝在日,劉后已經用事,至陛下登基,四兇當道,內蒙外蔽,劉后又諱莫如深,不準宮廷泄漏此事。臣早思舉發,只恐一經出口,譴臣尚不足惜,且恐有礙皇躬,並及宸妃。臣十年以來,杜門養晦,不預朝謁,正欲為今日一明此事,諒舉朝大臣,亦與臣同一觀念。可憐宸妃誕生陛下,終身莫訴。就是當日身死,也有人說是劉后暗中謀害,死得極為可疑。”趙元儼這話前半段都是事實,後半段卻大有捕風捉影之嫌疑,且暗藏殺機。由此可見他被劉后壓抑多年,胸中早就憋著一口惡氣。
  宋仁宗如遭五雷轟頂,半信半疑中向宰相呂夷簡求證,得到證實後,立即號嚎大哭,悲痛不已,隨即下詔自責,派人召來舅舅李用和,由他親自去查驗李氏的棺木。因為趙元儼暗示李氏是被劉娥謀害,宋仁宗還派兵包圍了劉氏外家的住宅,準備一旦證據確鑿,就重重處罰劉氏家族。
  當宋仁宗親自乘坐牛車趕赴安放李氏靈柩的洪福院時,棺木已經打開,只見被水銀保護起來的李氏穿戴著皇后的服飾,安詳地躺在棺木中,容色栩栩如生。宋仁宗親眼所見,這才嘆息道:“人言豈可盡信。”隨後下令撤除了包圍劉宅的兵士,並在劉娥的遺像前焚香禱告,說:“從此大娘娘平生分明矣。”言外之意就是說之前的流言不足為信,劉太后是清白無辜的。劉氏家族得以保全,可以說,完全是宰相呂夷簡有先見之明。倘若當日劉娥一意孤行,堅持按宮人禮儀安葬李氏,她的身後之事及劉氏家族的命運真是不堪設想。
  盡管知道了劉娥並非生母,但多年的養育之恩仍然讓宋仁宗對其懷有深厚的感情。值得強調的是,劉娥聽政十二年,宋仁宗不能主政,一直生活在劉娥的陰影下,但宋仁宗之後對劉娥並無任何報復之心,劉娥在世時所實施的政策,也未有大的更改。相比於後來的宋哲宗對待垂簾聽政的祖母高太后,宋仁宗實在是個難得的心地仁慈的皇帝。
  劉娥死後,劉氏家族依舊受到宋仁宗尊崇。劉美的幼子劉從廣十七歲便擔任滁州防禦使,宋仁宗還為他作主迎娶了趙元儼的女兒為妻。不知道一向痛恨劉娥的趙元儼本人是什麽感受。想來他一定不會情願,然而,皇帝做媒,卻也無可奈何。又或者這本身就是趙元儼的意願,他看見宋仁宗寵信劉氏家族如故,不如結成姻親以求固寵。無論如何,這位八大王的真實形象,實在與戲曲中剛直正義的“八賢王”相去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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