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上梁山的龐勛
中國的農民起義是世界上鮮有的。不論是次數,還是規模,都是其它國家所不能比的。唐末的黃巢起義則對後世的農民起義產生了重要影響。
後世有相當多的史學家認為“唐亡於黃巢”。雖然唐朝滅亡的直接原因是黃巢起義,但實際上,導致唐帝國覆滅的因素很多。黃巢起義爆發的原因綜合了多方面因素,可以總結為三大類:藩鎮割據、宦官專政和朋黨之爭。這些原因導致了唐朝政治的腐敗與黑暗,腐敗與黑暗又導致民不聊生。黃巢起義不過是個導火線,將以前各種暗流形成的地火激發了出來,形成了火山,從而直接導致唐大廈的倒塌。
然而,在黃巢之前,還有次龐勛領導的桂林戍卒起義。《新唐書•南詔傳贊》稱:“唐亡於黃巢,而禍基於桂林。”由此可見其影響之深遠。為什麽唐帝國滅亡的導火線不在藏龍臥虎、群雄林立的中原,而在偏處於嶺南一隅之地的桂林呢?
要講桂林戍卒起義,首先講講唐朝的兵制,因為這次起義就是跟兵制有關。
唐朝建國後實行的是府兵制。其府兵制本身有其特殊性,在中國古代兵制史上相當罕見。關於這一點,可以拿與唐朝同樣有聲色的漢朝來作比較:漢朝是寓兵於農,全農皆兵;唐朝只能說全兵皆農,就是說,每個士兵都要種田,但不是所有種田的人都要當兵。
唐朝先將全國的人口做調查統計,根據各家的經濟情況,分為九等人。下三等的人沒有資格當兵,上等和中等才有當兵的資格。作為補償,朝廷會免去當兵家庭的租庸調。這樣,當兵是地位的象征,所以,富裕人家願意當兵,這就是府兵。府兵自己有田有地,因此不需要朝廷出錢來養軍隊。那麽,府兵制是怎麽破壞的呢?
各地府兵要輪流到京師宿衛一年,唐太宗時,太宗李世民經常親自教習這些府兵騎射,府兵們都覺得榮耀,願意為國家出力。後來,天下太平無事,在京師宿衛的府兵無事可做,逐漸淪落為達官貴人的苦工,受人輕視,因此,再有府兵下一輪宿衛,便千方百計地逃避。
再說邊境上的府兵。府兵原來是三年一代,但因為邊防戰事頻繁,戍期延長。前面提過,府兵都是家境富裕之人,到邊關時,往往攜帶不少絹匹(唐朝以絹作幣),這是他們的私房零用錢。邊將見財起意,便想方設法地侵吞士兵財物,還強迫士兵服苦役。這樣,由於邊將貪汙,朝廷腐敗,直接導致沒有人再願意當府兵,發生了大面積府兵逃亡事件。這種情況發生在玄宗一朝,正是唐帝國國力鼎盛的時期。
在這樣的情況下,唐朝廷只好停止征發府兵,開始實行募兵制,其實就是雇傭兵。唐帝國此時財力雄厚,有錢有勢,出得起大價錢雇人當兵。招募來的士兵,軍器、衣糧都由朝廷發給,長期服兵役。而這些被招募的士兵,絕大多數都是番人。正是大量使用少數民族番人當兵當將,而沒有採取任何提防措施,才造成了後來“安史之亂”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言歸正傳,唐懿宗時,徐州一帶“風土雄勁,甲士精強”,那裏武風極盛,人的性格也比較剛烈。當時,唐朝廷為了加強西南邊防力量,調派了部分徐州兵(雇傭兵)去守嶺南,其中有八百人在桂州(今廣西桂林)駐防。開始調防時,朝廷與這些徐州兵約定,三年一輪換,就是說,只要他們在嶺南守夠三年,就可以重新回去家鄉徐州。
到了後來,朝廷因調防費用大,遲遲不預輪換。到了鹹通九年(868年),這些徐州兵守桂州已經有六年之久。他們思念家鄉,懷念親人妻子,自然對唐朝廷深為不滿。最可氣的是,徐州都押牙尹戡不顧群情洶洶,為了討好上級,向徐泗觀察使崔彥曾建議說:“以軍帑空虛,發兵所費頗多,請更留戍卒一年。”意思是換防要花很多的錢,而朝廷現在沒軍費預算,不如讓這些徐州兵在桂州再多守一年。崔彥曾是宰相崔慎由的侄子,性情嚴酷,為人刻薄。唐朝廷因為怕徐州士兵驕橫難制,特意任命苛刻的崔彥曾鎮撫徐泗。崔彥曾聽從了尹戡的建議。
消息傳到桂州後,徐州兵群情憤怒。這些兵當中,都虞候許佶、軍校趙可立、姚周、張行實幾人以前都是徐州附近著名的群盜,因為地方官府無力征討,於是招安他們出山,充在軍隊中任職。這些人曾經為盜,作風彪悍,自然更加怒火衝天。剛好此時桂管觀察使李叢被調往湖南,新任觀察使還沒有到任。這些徐州兵更加覺得自己被朝廷拋棄了。鹹通九年(868年)秋七月,許佶等人去找都將王仲甫理論。王仲甫不但不安撫,還趾高氣揚地訓斥眾人。許佶等人氣憤不過,一哄而上,殺死了王仲甫。
這下事情鬧大了,許佶等人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於是推舉素所信服的糧料判官龐勛為都將。龐勛見大家已經把王仲甫殺了,難以置身事外,再說他也渴望早日回到家鄉徐州,於是被逼上了梁山,做了徐州兵的首領。龐勛帶著眾人衝入監軍院,奪取了兵甲,武裝起來結隊北還,打算自行回去徐州老家。
事情到此地步,還沒有十分惡化。不過是一群離開家鄉六年的士兵,渴望回到家鄉與親人團聚而已。不過,這些徐州兵因心中風怒,在所過之地四處劫掠。因為他們都是職業兵,訓練有素,地方州縣根本拿他們沒辦法。唐朝廷得知消息後,派大宦官張敬思來安撫徐州兵,表示不追究前事,由官府資送他們回歸徐州,於是徐州兵停止了沿途搶劫。
事情到此,應該就已經解決了,皆大歡喜。然而,徐州兵到了湖南後,宦官監軍用計策誘騙他們,讓他們將武器全部交出。山南東道節度使崔鉉則派兵嚴守要害之處。
在這樣的情況下,龐勛與許佶等人計議:認為朝廷赦免他們,是怕他們沿途攻擊搶劫地方,又怕他們潰散到山野為盜為匪,一旦他們回到徐州,等待他們的必然是早已設好的羅網。徐州兵心中恐懼,不敢繼續北上,於是乘船沿長江東下。一路上,眾人為了防備朝廷突然襲擊,都拿出自己的錢打造兵器。
此時,徐州兵仍然沒有反叛的意思。龐勛甚至多次派人向上司徐泗觀察使崔彥曾送申訴狀,信使一個接著一個,申訴狀的言辭都相當恭敬。然而,崔彥曾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這大概與他苛刻的性格有關。這些徐州兵原來都是他的部下,出了這樣的事,他自覺臉上無光,勢必要鏟除這些徐州兵而後快。崔彥曾如此態度,朝廷也無法知道更多的真相,自然也不可能得到龐勛的申訴狀,更不可能安撫這些只想早日回到家鄉的徐州兵了。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龐勛等人顯然已經無路可退。渡過淮河以後,龐勛向眾徐州兵宣稱:“我輩擅自歸來,不過是因為思念妻兒,日夜想與他們相見。聽說已有皇帝的密敕到了徐州,一旦我們等回到徐州,將被肢解滅族。大丈夫與其自投羅網,為天下人所笑,還不如大家同心協力,赴湯蹈火幹一番大事業。這樣不僅擺脫禍殃,還可求得富貴!更何況徐州城內的將士都是我們的父兄子弟,我們在外一聲高喊,他們在城內必然響應。”眾人聽後都歡呼雀躍,拍手稱好。
於是,一場本來不該發生的大起義就這樣爆發了。徐州兵只有將士趙武等十二人不想參與起義,企圖逃跑,結果被龐勛處斬。龐勛隨即派人將趙武等人的首級送給崔彥曾,並再遞上申訴狀,宣稱是被趙武等人騙歸。不久,龐勛再次申訴,要求停掉徐州都押牙尹戡的職,然後,將他們這些從桂州回來的將士“別置二營,共為一將”。這說明龐勛起義仍然是想求自保,在他心底深處,仍然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徐州,大家和睦相處。由於當時通訊條件所限,唐朝廷不可能及時了解到情況,所以在這個時候,徐泗觀察使崔彥曾的態度就相當重要了,和與戰,其實就在他一念之間。
崔彥曾召部下商議,諸將都覺得徐州治下的兵出了這樣的事相當丟臉,都哭著喊著要去與龐勛義軍決一死戰。崔彥曾當然知道他自己這一決定將左右許多人的命運,還是很猶豫,因為他看得出,龐勛等人並沒有反叛朝廷的意圖。這時候,徐泗團練判官溫廷皓站了出來,慷慨地說了一番話。他先指出了崔彥曾猶豫的原因:“目前討擊桂州戍卒有三大難處:皇帝已經頒下詔書釋免戍卒的罪,我們不能擅自討擊,這是第一大難處。這些桂州戍卒的親人都在徐州城內,而我們率領戍卒的父兄,去討擊他們的子弟,人情難違,這是第二大難處。戍卒犯罪,牽連的枝黨多而複雜,追究起來判刑和處死的人必然很多,這是第三大難處。”本來眾將都以為溫廷皓是要站在龐勛等徐州兵一邊了,不料他話鋒一轉,又列舉了如果不討伐龐勛的五大害處,從而促使崔彥曾下定了決心。
當時徐州城內只有四千三百名士兵,崔彥曾派都虞候元密統兵三千人拒龐勛,又命宿州(今安徽宿縣)出兵五百扼守符離(今安徽宿縣北符離集)。龐勛義軍隨即抵達符離,兩軍在睢水之上激戰。雙方都是訓練有素的軍隊,而對方軍中各有不少人或是親戚或是朋友或是相識。當然,龐勛義軍此時有家不能回,正是義憤填膺、勇氣倍增之時。狹路相逢勇者勝,交戰結果,唐官軍大敗,望風而逃。
龐勛隨即回軍進攻宿州。當時宿州缺刺史,觀察副使焦璐掌攝州政事務,宿州的軍隊被調去符離後潰敗,城內不再有軍隊,已經是一座空城,即攻即下。焦璐狼狽不堪地逃出宿州,得免一死。龐勛將城中的財貨全部聚集在一起,讓老百姓隨意來取。“一日之中,四遠雲集”。然後龐勛再從中選募丁壯參軍。“自旦至暮,得數千人”,起義隊伍迅速擴大。龐勛分兵守城,自稱兵馬留後。
兩天後,都虞候元密引唐官軍前來圍攻宿州。官軍在城外駐營。龐勛用火箭射燃城外茅舍,火勢延及官軍營帳。龐勛軍突然殺出城來,襲擊官軍,殺死三百人,然後從容返回宿州城中。當天晚上,城裏民眾協助守城,婦女持鼓打更。龐勛事先搜集宿州城中的三百艘大船,裝滿糧食,乘流而下。元密以為龐勛義軍一定會固守宿州,毫無防備。
第二天天亮後,官軍才知龐勛已經衝出重圍,狼狽追趕,連早飯也沒吃,人人饑乏不堪。這時,突然發現龐勛的船只列於堤下,岸上幾隊義軍發現官軍來到,紛紛躲入堤陂。元密以為龐勛臨陣畏縮,驅兵進擊。不料龐勛軍一路從舟中殺出,一路從堤坡間殺出,兩路夾攻,從中午殺到傍晚,官軍大敗。元密引兵敗退,陷入菏澤,龐勛軍追到,元密等諸將死於亂軍之中,官軍死約千人,其餘人都投降了龐勛,竟然沒有一個人得還徐州。
崔彥曾知道元密戰敗的消息後,大驚失色,慌忙寫信請求鄰道發兵救援。隨後下令緊閉城門,選城中的丁壯入伍守城。徐州城內外一片恐慌,人們普遍同情龐勛義軍,沒人願在城中堅守,都想逃走。崔彥曾部下勸他投奔兗州,崔彥曾倒還有些骨氣,憤怒地說:“我身為元帥,城若被攻陷,只有死而已,守城是我的職責。”將勸他逃走的人斬首。
龐勛探問降卒,得知徐州空虛,立即引兵北渡濉水,迂山進攻徐州。此時,義軍已經有六、七千人的樣子,擊鼓喧噪,聲音震天動地。龐勛軍對城外居民好言勸慰,毫不擾侵,於是人們爭相歸附。義軍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攻下徐州城。崔彥曾被俘虜,囚禁於大彭館。民憤很大的都押牙尹戡、教練使杜璋、兵馬使徐行儉等人都被殺掉。當天,城中願意參加龐勛義軍的就達一萬餘人。而附近諸州百姓聽說龐勛招募軍隊後,爭先恐後地趕來參軍,甚至父親送兒子,妻子勉勵丈夫,農民們把鋤頭磨得更銳利,扛著它作為武器來應募。義軍人數激增到十萬以上。龐勛聲名大震。
曾經力主剿滅義軍的徐泗團練判官溫庭皓被龐勛召來,要求他起草給朝廷的表。溫庭皓說;“這件事關系重大,不是頃刻間可以完成的,請讓我回家慢慢地起草。”龐勛準許他回家去寫。第二天早上,龐勛派人去溫庭皓家取表文。溫庭皓空手來見龐勛說:“昨天所以不立即拒絕起草表文,是想回家看一下妻子兒子,今天已經與妻兒決別,現在就是來送死的了。”龐勛看了溫庭皓幾眼,笑著說:“書生敢頂撞我,不怕死嗎!我龐勛能攻取徐州,怎麽怕找不到人為我起草表文!”竟然沒有殺溫庭皓,而將他釋放。
龐勛起兵後,一系列的軍事指揮相當漂亮,取徐州如探囊取物一般。但龐勛沒有野心家的本質,他最早與朝廷對抗的原因,不過是要回到家鄉,現在,他終於回到了徐州,目的達到了,他也就心滿意足了。只不過他現在的身份,是在與朝廷對立的面上,所以,龐勛便希望能得到朝廷同情和理解,最好讓他當個徐州節度使。這也是他找溫庭皓起草上奏朝廷的目的所在。也正是這種不堅定的意誌,成為他日後失敗的根本原因。他盼望招安的心理,被敵人最大化地利用了。
之後,為了拱衛徐州,龐勛確實也做了一系列的努力,先後派軍攻取淮南道的濠州(治鐘離,今安徽鳳陽縣西北)、滁州(治清流,今安徽滁縣)、和州(治歷陽今安徽和縣)。還動員了一萬餘人圍攻“當江、淮之衝”的泗州。顯然,龐勛始終只是在徐州周遭困守,並無取天下之心。所以,從開始到最後,義軍始終只有徐州一個根據地。這樣,一旦被包圍,內無糧草,外無援兵,困守的結果只能是坐以待斃。
對唐朝廷來說,泗州當江淮要害,關系到江淮漕運。如果泗州被義軍控制,唐朝廷的經濟命脈就將被切斷。唐朝廷驚恐萬狀,開始了大面積的調兵遣將:任命康承訓為義成節度使(即徐州節度使)、徐州行營都招討使,王晏權為徐州北面行營招討使,戴可師為徐州南面行營招討使,率諸道軍及沙陀、吐谷渾等族部眾,鎮壓起義軍。
因官軍調動費時費力,於是戴可師先率三萬士兵,緊急增援泗州。
當時,泗州東南的都梁城(今江蘇盱眙縣東南)已經被義軍控制。戴可師官軍一上來就猛烈圍攻都梁城,龐勛義軍在半夜悄悄撤出。第二天,戴可師官軍進入都梁城,才發現不過是一座空城。戴可師認為義軍膽怯,不戰而逃,因而十分得意。此時,天降大霧,丈外不能看清人的面孔。數萬義軍突然重新殺入,官軍大敗,戴可師和監軍(宦官)被殺,三萬官軍只有數百人僥幸逃脫,器械、資糧、車馬喪失殆盡。
此時,義軍聲勢極大,淮南為之震動。老奸巨猾的淮南節度使令狐綯(令狐楚之子,李商隱舊交)生怕義軍進入他的地盤,想出了一招緩兵之計,派人向龐勛表示,願意代為向朝廷奏請徐州節度使節鉞。龐勛等人起兵的本意原先只不過回鄉心切,因此內心深處總是存在著適當的時候讓朝廷招撫的心理。他也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大,覺得能當個徐州節度使已經相當不過,於是停止進兵,等待令狐綯的消息。龐勛等人由於對朝廷存在幻想,結果坐失戰機,漸漸的變主動為被動,形勢日趨不利。
這時候,汴河已經被義軍切斷,龐勛乘勝圍壽州(治壽春,今安徽壽縣)。因“江淮往來皆出壽州”,壽州這裏財富如山,諸道貢獻及商人財貨都囤積在這裏。在巨大的物質面前,龐勛陶醉了。加上前面與官軍戰無不勝,自認為無敵天下,開始享受起來,“日事遊宴”。
戴可師全軍覆沒後,唐朝廷重新做了部署,改由兗海節度使曹翔為徐州北面招討使。魏博節度使何全皥也派遣魏博大將薛尤統兵一萬三千人,開赴徐州助戰。曹翔和薛尤兩支官軍互相配合,採用口袋戰術,逐漸往東向徐州外圍收縮。另外,包圍徐州的官軍還有徐州節度使康承訓統率的七萬官軍主力,沙陀酋長朱邪赤心率領的三千精騎。
而義軍內部這時候也開始分化。龐勛部將孟敬文守豐縣,因手下軍隊多而強悍,便起了異心,自己暗中制造符讖。當時魏博大將薛尤進攻豐縣,龐勛派心腹將領率三千人增援孟敬文。孟敬文與援軍相約共襲官軍,由援軍當先鋒打頭陣。結果,龐勛新派的援軍與官軍交戰時,孟敬文悄悄率軍隊走,致使龐勛新派的援軍全軍覆沒。龐勛知道後大怒,假意要讓孟敬文鎮守徐州,孟敬文十分高興地趕去徐州,半路被龐勛預先埋伏好的士兵殺死。
眼見官軍大兵壓境,龐勛有些沈不住氣了,先派將領王弘立率主力三萬,前去抵擋官軍。王弘立出師不利,遭到沙陀精騎和康承訓官軍的夾擊,全軍覆沒。王弘立只身逃回。康承訓隨後率軍進逼地勢險要的柳子,與義軍柳子守將姚周交鋒。姚周有勇有謀,雙方在一個月之間交戰數十次,各有勝負。恰值大風刮起,官軍趁勢四面縱火,姚周不得不棄營逃走。沙陀軍以精銳騎兵於半路邀擊,將義軍屠殺殆盡,自柳子到芳城,死屍遍野。這場戰爭中,沙陀朱邪赤心扮演了一個極為重要的角色,甚至一度救出陷入叛軍包圍之中的唐朝統帥。
義軍將領姚周衝出重圍,只帶領麾下數十人南奔宿州。然而,義軍宿州守將梁丕平素與姚周有私仇,先開城門讓姚周進來,之後殺死了姚周。龐勛知道後,責怪梁丕擅殺姚周,撤了梁丕的職。在這個時候,龐勛犯了另一個錯誤,改派徐州舊將張玄稔代理宿州州事。 。
龐勛經過前面的幾次挫敗後,這才明白他一直盼望的朝廷招安是不可能來了,於是接受了謀士周重的意見,殺了徐泗觀察使崔彥曾及徐州監軍張道謹等,表示從此與唐朝廷誓不兩立的決心。他之前之所以遲遲不殺崔彥曾等被俘虜的將領,就是為了給招安留後路。
龐勛為了避免兩線作戰,打算先對付徐州北面招討使曹翔和魏博大將薛尤的軍隊,解除西北方向的威脅。龐勛留父親龐舉直和將領許佶等留守徐州,自己親率大軍出擊包圍豐縣的魏博軍。龐勛在半夜來到豐縣,魏博軍隊毫無覺察。當時,魏博軍分為五個營寨,其中靠近豐城的一個營寨屯駐有數千人。龐勛縱兵將這個營寨團團圍住。其他魏博四寨聞訊趕來救援,龐勛早在要道上設下伏兵,四路援兵都被殺退,各自敗回本寨。當晚,龐勛見被圍營寨一時難以攻克,便解圍離去。離奇的是,魏博軍反而因此而人心躁動,驚恐不安,又聽說龐勛親自領兵到來,都驚駭不已,於是不戰自潰,紛紛趁天黑逃走。更離奇的是,其他四個營寨也都乘夜潰逃。此時,徐州北面招討使曹翔正在圍攻滕縣,聽說魏博軍隊大潰敗,心中驚恐,不敢繼續交戰,率軍退保兗州。
至此,對義軍西北方向的威脅完全解除。龐勛隨後引兵南下,直奔柳子寨,準備與駐紮在這裏康承訓官軍主力決戰。為了一戰而平,龐勛事先制定了詳細的作戰計劃。不料龐勛軍中的淮南俘虜逃到官軍一方,將作戰計劃給康承訓。康承訓得以事先作好準備,秣馬整眾,設伏等待。結果可想而知,義軍陷入官軍重圍,損折了數萬人,屍體布滿十幾里。龐勛解除衣甲穿短衣逃走,收集潰散的士卒三千人,退入徐州。
最早龐勛起兵時,下邳(今江蘇睢寧縣西北)土豪鄭鎰聚眾三千,自備資糧器械,熱烈響應義軍。鄭鎰見龐勛此時兵敗,立即以下邳投降官軍。蘄縣(今安徽宿縣南)土豪李袞也殺死義軍守將,舉城降唐。沛縣裨將朱玖趁義軍守將李直赴彭城議事,舉城降唐。宿州守將張玄稔殺起義軍將領張儒等,開城門降唐。宿州城內有精兵三萬人,康承訓配以精騎數百,直趨符離。符離守城義軍還不知道張玄稔已叛變,開門延納,結果被張玄稔順利拿下符離。
龐勛遭受一系列的失敗後,引兵西擊宋州(州治宋城,今河南商丘縣南)、亳州(州治譙縣,今安徽亳縣),打算吸引官軍西進,以解徐州之圍。鹹通十年(869年)九月,龐勛率起義軍二萬西出,襲破宋州南城,又渡汴水,南攻亳州。康承訓率步騎八萬,由沙陀部落朱邪赤心率數千騎作前鋒,追擊龐勛於亳州。義軍大敗,全軍覆滅,生脫者才千人,龐勛也在此役中戰死。
在龐勛軍敗之前,張玄稔進圍徐州,崔彥曾的老部下路審中開城迎接官軍,龐舉直、許佶等義軍將領悉數被殺。官軍大力圍捕桂州戍卒的親族,受到株連被殺的死者達數千人。一度轟轟烈烈的桂林戍卒起義,就這樣失敗了。
可以看到,桂林起義是在龐勛等人走投無路的時候,不得不為求生存而發生的。這就是歷史上常說的官逼民反。水能載舟,又能覆舟,唐太宗認識到的經驗子孫們沒有長期恪守,最終,百姓的滔滔之水只能將這個王朝傾覆了。
最後要強調的是,龐勛起義是雇傭兵與農民的同盟,雖然這種聯盟是暫時的,龐勛義軍也終以失敗而告終,但卻對唐朝的局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唐朝廷的勝利只是下一次更大失敗的前奏。龐勛起義拉開了唐末農民大起義的序幕不久,就爆發了王仙芝、黃巢大起義。散居“兗、鄆、青、齊之間”的龐勛餘部,又重新加入到王仙芝、黃巢的隊伍裏面去了。
從後面將會看到,黃巢之所以能成功地進入長安,是因為他在全國大面積地遊走,流動作戰,後來進入長安後,也跟龐勛得到徐州一樣,有固守一隅的心理。從軍事上來說,二人的失敗是有相同之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