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用現代技術鑒定中藥有毒成分
澳大利亞用現代技術鑒定中藥有毒成分
盡管中醫藥已經存在了數千年,但對其確切成分的分析只是近幾十年才開始的事。現在,下一代的深度測序技術可能會對這一進程提供幫助。
澳大利亞默多克大學的邁克爾·本斯(Micheal Bunce)博士所在的實驗室叫做“澳大利亞野生動物法醫服務與古老DNA實驗室”。實驗室的一項日常工作就是鑒定澳大利亞海關“起獲”的物品,比如象牙制品。
但是他們並不滿足于像往常那樣,檢測樣本中是否含有某一種特定成分。他們使用的是所謂“下一代DNA測序儀”,進行“深度測序”。
“我們感興趣的是,發展能夠檢測出一個樣本中所有動植物成分的方法,而不是做特定成分的檢測。”本斯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檢測中藥就是由此而來。”
本斯的實驗室鑒定了來自澳大利亞海關的15種中藥,然后發現其中含有多種有毒物質,乃至瀕危動物成分。這項研究結果發表在2012年4月12日的《PLoS遺傳學》上,並引起廣泛關注。
本斯等人從中藥中檢測出了馬兜鈴屬植物,此類植物含有馬兜鈴酸,可引起腎和肝髒損傷,以及膀胱癌。他們引述2012年4月9日發表在《美國科學院院刊》上的一項研究,稱在醫療中使用此類草藥,可能解釋了為什麼台灣膀胱癌高發。
台灣是世界上泌尿道癌發病率最高的地區。在這項最新的研究中,美國石溪大學的藥理學家亞瑟·格魯曼(Arthur Grollman)調查了151名發現泌尿道癌患者,發現在那些有易患基因的患者中,84%有攝入馬兜鈴酸的跡象。而此前有研究顯示三分之一的台灣人都會消費可能含有馬兜鈴酸的草藥。
霧里看花
“中醫,包括中藥,在澳大利亞很盛行,它的使用和療效在人群中呈現兩極化。”本斯對南方周末記者說。他同時在最近的論文中指出,盡管中藥作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及很大一部分人的基本醫療措施已經有3000年的曆史,但只有極小一部分中藥的益處是被科學研究證實過的,絕大部分的療效僅僅來自于長期存在的信念。
對于草藥,科學界正在逐步認識其中具有藥用價值的成分。一項最新的成果是,德國馬普分子遺傳學研究所的研究人員發現甘草根中包含抗肥胖和糖尿病的成分。薩沙·紹爾(Sascha Sauer)及同事發現了一種結構簡單的天然物質,它們存在于甘草根和紫穗槐果實中,具有降低血糖的特性,還能夠抗炎。這項研究發表在2012年4月16日的《美國科學院院刊》上。
但是對于已經經過炮制和配伍的中藥,想要弄清楚其中含有哪些成分,卻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情。過去,科學家主要采用色析法來檢測中藥的成分。但是這種方法有明顯的不足之處:它無法檢出樣本中的動物成分。而一個流傳廣泛的說法是,中藥中有13%的成分是來自于動物的。
此外,傳統的檢測方法由于只能有目的地進行篩查,那麼面對常常會在“成分”一欄標注含糊或不完全的中藥時,就顯得無處著力。“這些產品的標簽毫無誠實可言。他們所聲稱的成分與實際的成分完全不一致。”本斯說。
本斯等人首次使用了高通量測序的方法,來對中藥進行檢測。這種方法能夠快速檢出數以千計的DNA片段。研究人員將這些結果與數據庫中的記錄相對照,就能得知這些DNA是來自于哪些植物或動物。
本斯及同事在實驗室中檢測了包括“熊膽粉”、“羚羊角”、“牙痛一粒丸”、“八寶清心散”在內的15種中藥,既有片劑,也有丸劑、散劑和茶葉。結果他們發現,“羚羊角”標注的成分是100%來自羚羊的,但實際上含有大量山羊和綿羊的DNA。另一種叫做漠南天寶(音)丸的藥,含有鹿和牛的DNA,后者可能會觸及某些宗教或文化禁忌。
檢出的動物,除了上述幾種之外,還有水牛、蟾蜍,包括列為瀕危動物的羚羊、黑熊和犀牛。“消費者在把中藥作為一種治療選項之前,需要知道相關的法律和健康安全問題。”研究者在論文中表示。
2012年初,英國《自然》雜志曾經發表多篇通訊關注包括中藥在內的亞洲藥物。英國牛津布魯克斯大學的文森特·尼曼(Vincent Nijman)等人說,亞洲藥不但對老虎和犀牛的生存構成威脅,而且還有更多沒有那麼出名的瀕危物種也會受到威脅。他舉例說,海馬、大壁虎(Tokay gecko)在亞洲都經常入藥,而傳言中說蜥蜴可以治愈艾滋病更加劇了這種狀況。陝西師范大學的張華鋒等人則指出,中藥典籍和教科書中列出了大約11000種植物,其中一些已經變得越來越稀少,到了滅絕的邊緣。比如用于滋補壯陽、治療風濕的淫羊藿,用于抗癌的山豆根,用于解毒的八角蓮,用于消炎的短柄烏頭。
本斯等人一共在這些中藥樣本中檢出了68個科的植物。最常見的是山毛櫸科、菊科、禾本科、唇形科、茄科和傘形科植物,樣本中有70%的中藥包含了以上之中的至少三種。西方學者表示,對于其中檢測出瀕危動植物和有害物質並不感到驚訝。
以毒攻毒?
本斯還從“牙痛一粒丸”和“明目上清丸”中檢出了與麻黃和細辛接近的成分,“這些中藥具有潛在的風險性,因為來自此類植物的成分在高劑量時是有毒的。”研究人員表示,“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FDA)自2004年就把麻黃列為有毒草藥,並且禁止了含有麻黃的產品。”
中醫會講“以毒攻毒”。“以毒攻毒的說法完全有道理……西藥里的許多成分如果吃多了也會是具有毒性的。”本斯說,“更主要的問題在于,許多中藥和中醫是自我監管的,如果標注、成分或劑量不准確,那就可能對消費者造成問題。”
他和同事表達了這樣一種擔心:如果草藥對毒性成分和劑量標注不明確的話,那麼消費者如果同時吃下中藥和西藥,藥物的相互作用就可能造成複雜的風險。
近些年來,隨著中醫藥在西方國家產生越來越大的影響,許多研究人員都表達出與本斯相似的關切。首先是中藥可能造成的對瀕危動植物的影響。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副局長吳剛2012年4月21日也公開表示:“越來越多的人吃中藥,靠野生的是不行的,就要發展人工種植。”其次是中藥中的一些成分的取得可能存在倫理和法律問題,比如2012年在中國引起巨大爭議的“人工養殖活熊造瘺引流取膽汁”,也就是媒體所稱的“活熊取膽”。第三,有研究者擔心在藥物中使用動物屍體和成分有將動物疾病傳染給人的風險。
本斯和格魯曼的研究結果時指出,許多人在提起中藥的貢獻時會講到屠呦呦的成功——來自中國古老醫藥的青蒿素已經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瘧疾藥,然而一些混合的中藥也有可能含有自然形成的毒素、重金屬汙染物,以及為了讓藥物看起來更有效,還有可能會人為添加類固醇。
盡管中醫藥已經存在了數千年,但對其確切成分的分析只是近幾十年才開始的事情。現在,下一代的深度測序技術可能會對這一進程大有幫助。根據本斯的計算,在他們的實驗中,檢測一例樣本平均只花費35美元。
“這項技術展現了一種審核草藥(包括中藥)的方式,這可以為該領域帶來更高的透明性和安全性。”本斯說,“我個人認為,這些DNA審核工具將會被廣泛用于食品和藥品的‘辯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