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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俘虜被活人解剖 軍醫教育實錄

抗日俘虜被活人解剖 軍醫教育實錄

作者:野田實

作者簡歷:原第117師團野戰醫院中尉軍醫。文化程度16年,年齡41歲。

1945年4月,我所屬的原第117師團野戰醫院駐扎在以優質無煙煤而出名的煤礦所在地河南省焦作鎮。

醫院設在焦作鎮北端的高坡上,它佔據著以前英國資本支配這裡時的一個建筑物。在這個高地北側是太行山系的山麓緩坡,禿山的表面已經開始披上了綠裝。

一個月前,日軍對河南省老河口和南陽方面發動了“老河口作戰”,也從我們醫院抽調約叁分之一的兵員去作戰。這樣,醫院裡隻留下院長和我等四名軍醫,周圍的部隊主力也都參戰去了,幾乎沒有新住院的患者,醫院顯得十分冷清。

當時有報道說,沖繩方面戰況吃緊,認為眼看著就要陷落。然而比起這個更引起我們不安的卻是河南一帶的八路軍日趨活躍。眼下,焦作鎮煤礦上的偽軍“礦警隊”和盤踞在焦作鎮附近的“順撫軍”(被日軍利用的地方偽軍)屢遭八路軍的襲擊。再看看日軍,因“作戰”而人手不足,“順撫軍”或許什麼時候會倒戈,把槍口對准我們日本人,而且據傳上述“作戰”一結束,師團就要轉移。因此,這些天來不知為什麼醫院內總是人心慌慌的。

實際上,幾天前在我值完白班的一個夜晚,曾進行過一次演習,以“順撫軍倒戈”為假想情況,進行緊急集合,確保與焦作鎮上的有角大隊聯系。我的運氣不錯,沒有被拉去作戰。可是從整個戰局來看,以八路軍為先鋒的中國人民的大反攻不久必將來臨。如果是這樣,我們將不得不固守在現在這個太行山裡了——近來這種不安情緒一直困擾著我。

趁著這個時候,我除了值班之外幾乎不在宿舍睡覺,每天都在“軍官俱樂部”裡跟女人和酒泡在一起。然而隻有官能的享樂還不能得到完全的滿足。在早晨歸來的那瞞不過人的虛無感中隱藏著我心頭上的一種欲望:與其對外科患者做一般性治療,不如親手拿起手術刀解剖活人更能全神貫注。

這也是侵略中國以來,不,比這還早我就有這麼個願望,就是拿活人做實驗。過去解剖天竺鼠和兔子,但很難從這種解剖實驗中推論活人。利用戰場上胡亂殺戮之機,直接拿活人做醫學研究實驗,這正是來戰場上的醫生特權。這哪裡是不安的野戰生活呀!分明是在做正常的事,在做在日本無法干的事。不利用這個機會練本領那怎麼合算呢?……眾所周知,它將作為對日軍戰場醫學極其寶貴的研究,……管它什麼後果不後果的!我想趁這個時候願意干什麼就干什麼吧。

把中國人民的生命和天竺鼠同等看待,在良心上絲毫也沒有什麼痛苦。這種無法形容的殘忍和殘酷,在我的思想中是根深蒂固的。

我出生在陸軍現役大佐軍人家庭,在日本從中國掠奪走的台灣度過了少年時代。對殖民統治下的中國人和當地台灣人,已習慣地不把他們當作人,我行為傲慢。在我生長的環境裡,不知不覺地被一種神秘的烏雲所遮蓋,狂妄的地民族優越感和瘋狂的侵略思想滲透到我的血液裡。這作為日本軍閥的中心思想,同盲目崇拜天皇一起,愚弄國民,強行驅趕他們上戰常那種最凶惡、獨善排外的納粹之流的“大和民族優越論”,象濁流到處泛濫,使日本的文化陷入空白。在踐踏理智對中國發動侵略戰爭的黑暗時代,我是醫學的學生。畢業後便進入侵略軍隊的機關,我在野戰部隊生活叁年多的體驗竟公然被人稱贊,我對這種非人道思想已習以為常。

作為戰場上無聊生活的代價,我認為不做隻有戰場上才能做的醫學研究是個損失。這種骯臟的利己主義,使我逐漸把中國人的生命與螻蟻等同,最後變成了失去理智和人性的魔鬼。那是4月10日前後的事。外科的不足20名患者幾乎都由水谷見習士官照料。暫時無事可做的我,想起騎馬解悶,於是來到馬棚。正在上馬鞍子的時候,衛生兵來找我。

“野田軍醫,……院長讓您去一趟。”

咦,是現在嗎?……我走進院長室。院長是軍醫少佐,叫丹保司平。他在桌後傲慢地仰靠在椅子上,看見我,他哈了一下腰說:“你去年在12軍的軍醫教育中看過活人解剖,對吧?……”

他這麼一說,我明白了。心想這太好了!這時,我把身子向前探著。

“是的”,我點著頭。院長又把臉湊近一些,眼中閃著光。

“這麼回事,焦作鎮憲兵分遣隊告訴我們,有一個中國人可以由醫院適當處理。”

我立即回答說:“干吧!”

“嗯,我打算利用這個機會進行一次軍醫教育,好在你也有經驗。你以教官的資格制定一個計劃,可以吧?”

“明白了。去年在鄭州我隻是在旁邊看,沒有親自動手,真遺憾,……可是,院長,做法跟去年一樣嗎?”

“那當然!是那種普及教育計劃呀!”

微笑時眼角現出皺紋的院長,把話說到這就停下了,又把身子仰靠在椅子上。

“總之,戰地的軍醫,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應該會做闌尾手術、支氣管切開、切斷四肢等急救手術。不論是內科的還是其他科的,什麼都得能做才行。”

“是的,去年的鄭州集訓,川島軍醫部長就反復強調過這個問題。”

由於我很理解他的意圖,所以院長滿面春風地對我說:“是吧,我想這次主要訓練內科軍醫。按照這個想法干吧!”

我很自信地點點頭。

“明天下午就開始,怎麼樣?沒問題吧,大膽干吧!”院長又補充了幾句。

回到醫官室,我馬上拿起筆開始制定計劃。

我是按照鄭州集訓時的活人解剖過程制定計劃的。

為時約一周的鄭州軍醫集訓,是去年10月20日在第12軍直轄兵站醫院進行的。在最後一天的下午,第12軍軍醫部長軍醫大佐川島清到常作為集訓的教官,北支那方面軍直轄的北京陸軍醫院派來的軍醫中佐長鹽負責指導,對一名抗日軍俘虜進行活人解剖。

當時的情景現在還歷歷在目。解剖地點在原天主教堂,這真是個諷刺。從第12軍下屬的各師團和醫院派來的20多名軍醫,把活人給解剖了。有的開腹部、頸部,有的割胳膊、四肢。這可不是一二個軍醫的主意,它作為日軍高級司令部的一項方針,在有組織有計劃地實施活人解剖教育。

我制定出一份實施計劃,首先從腹部切開,然後再割胳膊和腿,最後解剖頸部,打開支氣管……可是對於我來說,這還不夠,我想從背部做腎臟摘出手術。這種手術以前沒有機會做,信心不大。但這次倒是個機會,所以也寫進計劃裡。不過,院長強調這次教育是訓練內科軍醫做手術。雖然在鄭州集訓時沒有親自做很可惜,但還是打消了做最後一項手術的念頭。把計劃提交上去之後,好象院長很滿意。

“不錯!你看場地在什麼地方好呢?”

我稍加思索便說:“我想手術室是可以的,那裡不大顯眼,而且東門關著,外面無法知道裡面在干什麼。”

“那好。明天下午就由你主持進行活人解剖教育。在這之前,傳達一下讓他們先看看解剖書和手術書……”他說後面的事都拜托了,就要准備走。“關於善後工作和警戒方面的事,我已吩咐伊藤衛生中尉了。”說著,院長挾著包站了起來。

翌日,吃完午飯我急忙返回醫官室,在那裡焦急地等待著。快到兩點鐘,水谷見習士官慌忙地進來。

“野田中尉,門衛通知憲兵已經把人帶來了,問在什麼地方等候呢?”他邊問邊咳嗽。

啊,終於來了。我故作鎮靜地答道:“嗯,帶到手術室去吧。喂,你順便告訴一下院長好嗎?”

他一出去,我叫來衛生兵,讓他傳達馬上集合。

我挾著別林科夫的《局部解剖學》和千葉醫大高橋教授的《實地外科手術學》等四五本關於解剖學和手術學方面的書來到走廊。田村會計大尉從廁所出來時與我擦肩,“果真是活人解剖啊,……”他酒後紅著臉沖著我說。

“去看看行嗎?不妨礙你,怎麼樣?……”我擺了擺手。

“把人打開,再擺弄五臟,……那可不好對付哇!”

我苦笑著走進手術預備室。台子上面重疊地放置著從兩個大滅菌器裡取出的手術機械,鍍鉻的銀色發出暗光。我把挾來的書放在旁邊桌子上,看到機械已准備停當。

“喂,森下軍曹,機械的准備已經行了,還得把今天用的鉗子全部煮沸消毒啊!”

說完就推開手術室的門走進去。這個手術室是在開設醫院不久按照我的設計將主樓後面的一個小房子改造成的。作為野戰醫院的手術室已經夠可以了,我很滿意。手術室的南北兩側有大塊玻璃窗,南側窗下有水泥洗手間,北側靠窗處有取暖爐。整個房間灰暗、空蕩。在中央孤零零地放著一個折疊式粗糙手術台,旁邊有一個小的機械台。從天棚上懸下一個比一般的燈大的帶金屬罩的電燈照在手術台上。

在暖爐旁,一個身著黑色中國服的憲兵好象認識水谷見習士官,他們在談話。看到我進來,由於第一次見面,那個憲兵稍低下頭寒暄了幾句。

“哎呀,辛苦了!”我竭力裝出平靜的樣子,斜眼盯著手被倒綁的中國人。

那個中國人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從側面看他的額頭很寬,他的眼睛明亮,他的光頭上頭發剛長出來一些,嘴唇緊閉令人感到有一種頑強的精神。不畏風雨,整日在田間勤奮勞作的那副鐵肩膀和質朴的體質。一看就是一個純朴的農民。

他身著黑色衣服,站在那裡直往窗外望,但情緒平靜、沉著。

“馬上開始嗎?”憲兵問道。

“再稍等一下,正在做准備工作。”

一邊回答,我再一次地偷看那個中國人。

最初給人的印象是臉色蒼白,由於長時間的拘留,見不到陽光,營養又缺乏,臉色自然不好,而且浮腫著。眼睛上帶著黑眼圈,從失去彈性的面頰到前額有道道傷痕。他的衣服下也一定留有拷打時的傷痕。

這個男子恐怕還不知道被帶到這裡來干什麼吧。對我的存在,他並不在乎,隻是一個勁兒地向遙遠的太行山方向眺望。

“不、不。他現在還沒有察覺即將被殺。”我這麼想著,很快恢復了平靜。故意大聲叫衛生兵,讓他搬兩個椅子來,我故意做出和藹的樣子讓他坐下。憲兵認為在這裡是逃不掉的,所以把捆中國人的繩子也解開了。我讓他坐在椅子上。憲兵也坐下了,但他的手放在褲兜裡,顯然那隻手還握著手槍。

我取出香煙,給中國人和憲兵各一支,並拿出火柴,裝著親切的樣子遞過去。憲兵從椅子上站起來,過於殷勤地點著火。那個中國人根本沒有什麼表情,對我也不屑一顧,隨便地點了煙。

不自然的沉默持續著。出入預備室的門聲叭噠叭噠作響,灰色的手術室始終死一樣的寂靜。

突然,手術室的門開了。留著鬢發和唇髭的內科新田軍醫中尉走在前面,去年年底畢業今年年初剛來中國的高岩軍醫少尉繃著臉走進來,森下衛生軍曹和兩個衛生兵跟著走進來。最後,院長手捻鼻下的小胡子出現了。

“准備好了吧,開始!”院長低聲催促我。

“全麻准備!在紗布上多放些氯乙烷……”我對水谷見習士官說。

然後對著憲兵,“我中國話說不好,你要心平氣和地對這個中國人說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我向手術台靠近,然後輕輕地敲打著台面。

“……你別害怕,在這個台子上,在這個台子上仰著躺著睡覺就可以了。”

我盡量裝出平靜的樣子,但眼睛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這個中國人。我自己明白,說話時的聲音已經嘶啞了。那個中國人可能發覺我們在議論他的事,銳利的目光在我的臉和手上移動著,但沒有絲毫的表情。在一瞬間充滿緊張氣氛的沉默中。大家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中國人。聽到憲兵那沒有把握的中國話後,那個中國人說些我一點也聽不懂的話,他的手和頭左右搖晃著。

他好象在說,“我沒有病!”在這時,我慢慢地繞到後面。

“睡覺吧!睡覺吧!”

一邊拍他的肩膀,一邊硬性催他。這個中國人用詫異的神色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憲兵,最後還是被推著步步接近手術台。

中國人被硬往手術台上推,但他不明白要干什麼。憲兵想硬把他推過去,逼得他毫無辦法,隻好坐在手術台上,可他疑惑不解,左右環顧著。這時他被猛地搬倒,我冷不防地壓住他的頭,並用下巴示意給水谷見習士官進行麻醉。叁個軍醫和森下軍曹還有衛生兵等都已圍到手術台來了。水谷見習士官從頭部這邊靠近,把紗布往嘴上一堵,周圍的人同時上來,有的壓胳膊,有的壓腿壓腰和肩膀。我兩手用力地抱住他的頭。

當把沾足氯乙烷的紗布堵在嘴和鼻子上時,被突然蒙住頭的中國人拼命抵抗,他想坐起來。我們7個人用盡全身的力氣從上面壓他,手術台搖晃二叁次。一個衛生兵拿來手術用的軟棉繩把中國人的大腿綁在手術台上,大家都氣喘吁吁的。中國人燃燒起憤怒之火,他咬牙,憋氣,用力左右晃頭,想把紗布從嘴上甩掉。他在拼死地抗爭著。水谷見習士官象被這種激烈程度嚇住了似地,一隻手握著氯乙烷瓶子,一隻手按著紗布在那裡發呆。我焦急地叫道:“喂,喂,接著倒氯乙烷呀!”

水谷象剛醒過來似地慌忙用力擰氯乙烷的蓋子,猛地冒出來的氯乙烷成一條線被紗布吸進去。周圍立刻被嗆鼻子的強烈氯乙烷氣味所籠罩,甚至連壓著中國人頭部的我也被嗆得要昏迷了。這時,中國人閉上了眼睛,由於蒸發的氯乙烷的強烈刺激,眼睛是睜不開的。我使勁地把他的嘴給弄開,這個時候他的呼吸困難起來,眼看著渾身癱軟下來。看來麻醉起作用了,我不加思索地嘟囔著,“太好了!”

“真夠費勁兒的,……水谷君,現在可以換成乙醚了吧!”

水谷點頭表示同意,他麻利地將紗布墊到准備好的口罩上,然後向上面吧嗒吧嗒地滴入乙醚。中國人的呼吸急促,身體開始癱軟。大家這才放心地鬆開手。可是人還沒有完全癱軟,我又提醒大家注意。

“快到麻醉興奮期了,還得亂蹦幾下呢,可別疏忽大意,現在撒手還早點兒!”

不大工夫,這個中國人的手劇烈地動了二叁下,因為有大家按著,所以沒有怎麼樣。中國人終於精疲力盡,完全進入深麻醉狀態了。他的呼吸平穩了,不大工夫象是睡著一樣。

“好,我們勝利了!!他現在想哭想笑都辦不到啦!”我很滿足,鬆開手後命令道:“做手術准備,搬機器去。”機器推來了,水谷見習士官遞過乙醚瓶,讓森下軍曹換著搞麻醉,然後他去換手術衣。叁個軍醫已經換好了衣服洗著手。

看到這般情景有些驚奇的憲兵走過來問我:“那個人現在什麼也不知道了嗎?”

“啊,他已經睡覺了,現在不必擔心他會逃跑,而且把他的手割下來,把胳膊解下來。那家伙還照樣睡覺,他已經去極樂世界了。比起被槍殺痛苦地死去,這種辦法要舒服得多。

這正是我們醫生的功德呀,哈哈哈……”由於受到我張大嘴笑的影響,憲兵也傻笑著直點頭。我也去換上了手術衣。不要說開腹手術,就連一般的真正手術都沒做過的學生出身的高岩少尉,今天不知怎麼啦一言不發,他在那裡不知所措。

“喂,高岩少尉,你怎麼啦?”

“沒有什麼。”

對我這種嘲弄似的問話,他認真起來,瞪起眼睛苦笑一下。不過,沒有帶口罩的嘴唇隻是微微地動著。在我看來,這種感情上的東西無所謂。

“那麼,就開始吧!”我邊系手術衣的帶子,邊用冷淡的語調命令中止麻醉。

首先得把這個中國人扒光。兩個衛生兵幫著把已失去知覺的身體翻過來,從後面拉下上衣。從脖頸到脊背那皮下充血的痕跡已經變成黑紫色。我對此不屑一顧,繼續讓他們扒褲子,身上不能留下一點衣服。

本來就根本沒有做病史記錄這一項,我用平時習慣的目光注視著裸露仰臥的身體。

“嗯,如果做病史記錄的話,……體格,營養算中等,皮膚狀態為稍干燥。”

我用職業上的習慣嘟囔著。由於長年在田間勞動和干搬運的關系吧,他肩上的肌肉隆起,很結實。可是現在的皮膚已經鬆弛無光澤了,這是過於疲勞和體力消耗的結果。總之,給人的最初印象,他一定是農民出身。

快要開始實驗了,再次用繩子把中國人的大腿捆在手術台上,從頭到下腹做了個簡單的消毒,我用還沒有洗過的手隨便接過衛生兵用鉗子從滅菌器裡提起的一塊最大蓋布,把它從頭到腳地蒙在中國人身上。一般的情況,都必須仔細地洗手,不消毒絕對不能接觸蓋布,可我想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沒有關系的。

穿好手術衣的叁個軍醫,由我以目示意定位。首先執刀者新田軍醫中尉站在睡著的中國人右側,作為助手,水谷見習士官和高岩少尉在左側。當然,整個手術的指揮是院長,我是作為計劃者擔任指導。水谷雖是見習士官,但他學的是外科,而且也積累了一些手術經驗,所以讓他充當執刀者的第一助手。

由於緊張,新田軍醫中尉臉上顯得有些呆板,從機械台上拿起手術刀後在大姆指肚上試了試刀刃。他比我大六七歲,有叁十七八歲。在內科,他有相當豐富的臨床經驗,但在外科手術方面卻是個外行。昨天我講活人解剖時,他十分感興趣,“我也是個醫生,曾幾次看過闌尾手術,但自己從未親自動過。怎麼樣,一定讓我做一下闌尾手術啊!”從表情上看,勁頭滿足。“因為即便出點差錯也無關緊要嗎,哈哈哈。”

可是,一旦機會到了,他反而拘束起來,我真想笑出來。

水谷見習士官以熟練的動作用鉗子處理蓋布,把中央的裂縫處擴大,然後固定在右下腹部。接著,新田中尉用手掌在腹部上測量下刀的部位。不過,他還沒有下決心動刀。我看他是在選擇哪種開刀方法。

“新田君,今天是首次,可以用第一種方法呀!”

聽我說完,他點了點頭。從蓋布上找肚臍眼,雖然看准了地方但還是沒有動刀。水谷見習士官舉起止血鉗子隨便地在皮膚上輕輕地劃了一條線給他看,“從這個地方到這個地方”,又說:“切開皮膚要一刀切到皮下組織,來第二刀的話,以後刀口愈合就困難了。當然,今天怎麼下刀都不礙事的,不過既然是練習嗎,刀口好壞可以看出醫生的技術水平啊,可不能小看它呀!”

聽了這些話後,新田中尉大膽地用手術刀尖在皮膚上切開5厘米長的口子。

從刀口可見雪白的皮下組織,但滲出的血液很快就溢到刀口處。新田和高岩急忙用指尖拉開皮膚,看到已切到皮下脂肪了。二叁處皮下血管被切斷,血液變成紅的細線直往外流。

“做得很細心,刀口開得不大嘛,隻是開口小還不能說明手術就成功了。因為是第一次動手術嘛,再大膽一些,開得大一點怎麼樣?那樣才容易看清楚啊!”我看了看刀口。

這種情況如果在平時那一定得趕緊止血,可是水谷見習士官沒有動。我也默默地看著鮮血往外流。高岩驚慌地想拿止血鉗子去挾,但是血管也沒有挾好。新田一起幾次用紗布擦拭出血部位,最後總算達到了目的。

水谷焦急地取出手術刀,在刀口處向上下延長些,還用手術刀把幾將粘糊糊的皮下組織從薄膜中剝離,露出桃色肌肉。縱著走向的腹部肌肉和斜著走向的肌肉交界處薄膜融合形成一條白線。

水谷用止血鉗子尖兒指著這條白線說:

“在這個交界部位,不可以切肌肉,肌肉與肌肉之間隔著形成腹膜。這就是直腹外緣切開法。用手術刀在這個白線的內側順著切隔膜,以這裡為基點,上下切開隔膜。你做做試試看。”

他的口氣真象一個教授在指導助手和學生。

新田按照教給他的,操起手術刀和鋏子,但動作不太麻利。在一旁注視著的水谷象有些不耐煩似地自己操起鉗子挾起隔膜,然後交給新田。又用鈍鉤胡亂地上下拉著,最後到達腹膜。露出的腹膜真薄,呈淡黃色。水谷把鈍鉤遞給高岩,讓他把手術刀再向左右擴大。最後用鑷子尖兒小心翼翼地將腹膜提起來。

“喂,左手拿有鉤的鑷子,右手提手術刀”,他又跟剛才一樣用講課的口氣催促新田中尉。

“切腹膜開腹腔時,哪個部位都是一樣的。但手術者和助手首先要用鑷子將腹膜提起。就是說,為著與腹膜一起不傷著腸子呀!”

新田按照教給他的方法,左手操起鑷子抓住了腹膜。

“鑷子中間的腹膜切開一點兒。”

這次新田的動作,也還很別扭,他用右手拿著手術刀按照教給他的那樣開了一點兒。樣子真象切橡膠一樣。

“重要的必須考慮腹膜、腸等能否愈合,然後再開大腹膜。”

新田又切些腹膜,而且探出身子看腹腔,他按水谷教的那樣把右手上的手術刀換成長鑷子後,把紗布塞入腹腔內。手指在腹腔中一用力,腹腔開大了。

如果是平時的闌尾手術的話,一般腹膜有充血,吳現混濁不清的紅色,嚴重的時候出現肥厚。可是現在看到這種正常的淡黃色腹膜,感到這是給活著的健康人做手術。不過,我隻是這麼想一下罷了。

“喂,新田中尉,請把闌尾拉出來!大家都看著呢。”

水谷很得意,用鉗子挾住腹膜一端。在手術室死一般的寂靜中響起腹膜鉗子的碰撞聲。被蓋布完全遮住全身的中國人,從一開始就一動也不動了。

新田中尉看看刀口,他碰什麼拉什麼,還是沒有找到闌尾。水谷在一旁看著直樂。

我看他太費勁了就說:“再往外一點,不是小腸,把那個粗的拉出來吧!”

經指點,新田中尉注意腹腔外側,他終於拉出一個略發青的粗腸子。

“對,對啦!這就是闌尾!先找那個帶狀物,然後再在下面找的話,就能找到了,這樣才能做闌尾切除手術。”

在我的指導下,終於完成闌尾手術的新田抬起頭,他顯得很高興,看著闌尾都發呆了。那是象“蚯蚓”一樣細的,帶些白色的淺桃色小盲腸。水谷見習士官得意洋洋地講述切除方法。這個時候,憲兵走到我身邊。

“我還有其他事,失陪了。下面請您多關照。”

他把那張蒼白的臉靠近我的耳邊小聲地說,我知道那些出於好奇來看動手術的一般人,由於生理上的反射作用,常常要嘔吐的。

“怎麼,憲兵那家伙臉色都白了,可真是的。”

院長望著慌忙走出去的憲兵背影,近乎罵似地說道。

“畢竟是外行人埃”

我也迎合著,並發出笑聲。

我從新田中尉那裡接過切除的闌尾,用手術刀切開。根本沒有一點病灶。

闌尾切除手術結束後,水谷見習士官說:“是個麻煩事,就這樣再往上切嗎?”

我打斷了他的話,“不,縫合腹腔也是訓練的一個內容。

讓高岩少尉他們兩個人做縫合吧。”

很快縫合完畢。這次該進行開腹手術了,這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當然,這是按照院長指示要制定的開腹技術教育計劃。另外,從病理學和解剖學的觀點來看,檢查活人內臟是很有意思的。

從正中線切開後,最簡單的闌尾手術需要40分鐘左右。

對於第一次動手術的新田中尉來說有點困難。我想再不讓水谷見習士官做,那就太耗費時間了,所以我說:“這次由你執刀,做正中線切開法示范。”

他把蓋布的斷開處移到腹部中央,然後迅速拿起手術刀毫不猶豫地從胸骨下唰地切開了,在腹部的正中央到肚臍眼附近切開15厘米,然後手術刀在肚臍眼左側轉一圈,再向下切開10厘米。向左右開2厘米,露出潔白的皮下組織。滲出來的血眼看著擴散開,血從切斷的四五根皮下血管中流出成為細線狀。肚臍眼上方略粗的血管也被切斷,血流的很厲害,流到肚臍眼裡然後又溢出來。水谷急忙用紗布擦血,接著他麻利地操起止血鉗子,把血給止住了。他又用手術刀尖剝離白線和皮下組織,把左側肚皮的正中線的膜分開了。

水谷讓新田中尉操起鑷子,用剛才同樣的要領提起腹膜,他從兩面用鉗子挾著切開的腹膜,然後拿起那個腹膜鉗子,向腹膜裡看去。

“局部麻醉完全失效時,患者往往很緊張。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壓腹,弄不好腹部開得太大,腸子就會出來。全身麻醉腹部完全沒有力量,操作起來比較得手。高岩少尉你看一看,腸子在下方吧!”我在旁邊說著。

“高岩少尉,認為一般的局部麻醉開腹手術就是這種做法,那是大錯的!”

水谷操起剪子大膽地以切開的地方為中心在腹腔裡上下剪著。新田中尉把腹膜鉗子挾在四個地方上。

在這之前一直平靜地呼吸著的中國人,突然用微弱的我們聽不懂的中國話說起夢話來。由於受好奇心的支配,院長脫口而出:“這家伙在叨咕什麼呢?……”但誰也沒有答話。

水谷從胃開始察看內臟,他的眼睛不時地看著解剖學,高岩等人都在注視著他。

胃的顏色是淺桃色,還帶點白色,而且很光滑。

“過去,象今天這樣充分地看到人體內臟生理狀態的情況是沒有過的吧,高岩少尉,你們尤其要很好利用這個機會認真觀察!”

我煞有介事地說道。我是想把活人解剖實驗的意義告訴不大熟悉的高岩。

胃、十二指腸、肝臟……水谷一個個地查點著。當他指到肝臟裡面的膽囊時,我笑著說:“怎麼樣,想要活人膽嗎?

據說比熊膽還有用處!真有鬼迷心竅的人喲。”二叁年前在保定,憲兵分隊長藤木大尉曾死乞白賴地求過我:“能給弄到活人膽嗎?聽說你們醫院裡弄到它很容易。”

“可病人的膽囊是病原菌的巢窟呀!”

“不是病人的,你們也該有機會弄到吧!”

對我的若無其事的回答,藤木急忙擺著手笑了,話也就說到此為止。就是說,日軍的軍醫搞活人解剖,那早已為人所共知了。現在看到這個健康人的稍黑的草色膽囊後,我又想起當時的情景來。

接著,水谷又迅速拉出小腸。新田邊幫著倒腸子,邊瞪著大眼睛查點著,然後放回原處。在倒腸子過程中,人內臟那股青草氣味在周圍散發著。我已經習慣了這種氣味,對健康人的這種內臟氣味,不僅不覺得難聞,反而聞到後覺得挺舒服。

大腸,特別是S型的結腸等內臟各臟器不僅沒有病灶,而且一點兒異常都沒有,完全是個健康人的內臟。

就這樣,按計劃完成了開腹手術、內臟病理和解剖檢查,做完這些後又把腹膜給縫合上了。

後來,四個軍醫分成兩組,按照左腳右腕的做法同時進行切斷活人手術。從外科技術的角度,這一天的活人解剖對於我來說是最拿手的了。

新田和高岩在爭著看手術書。

快要開始的時候,我突然擔心起麻醉狀態來,於是把手伸到蓋布下診脈。覺得弱一點,就提醒森下軍曹把乙醚點滴放慢些。我想麻醉過量,中途中國人的性命出危險,那好不容易得來的活人解剖不就吹了嗎。

我催促助手高岩洗手消毒,我也去洗手並換上消過毒的手術衣,實際上這都是形式。在中國人的右腕和左腿根兒扎上了止血帶。

水谷和我絮絮叨叨地講了一通後手術正式開始。我用很大的切斷刀在大腿下叁分之一處切開一圈,血液從皮下血管中流出,與我同組的高岩慌忙地想去止血。

“先別管它!血反正要流的。”我不耐煩地脫口而出。

用刀切可以切到筋膜,從那裡可以見到暗紅色肌肉,剝離皮膚再卷起來,就可切掉大腿。那種感覺,我已經習慣了。

我想高岩少尉需要試一下,於是把刀遞給他。

我在做第一次切斷手術時,對一下子流出好多血也張皇失措。肌肉在抽搐,那樣被切割心裡覺得有點發怵。做過兩叁次逐漸習慣,再上止血帶就不擔心流血了。喀哧一聲切斷,那種感觸,不是外科醫生是體會不到的,是一種有魅力的樂趣。

“首先握住刀,把刀沖著自己的方向。對,對。我用同樣的要領一口氣切一圈直到滑頭。後面再切的話,肌肉的橫斷面成鋸齒狀,血管的切口被肌肉遮著。因為止血很麻煩,所以不如下決心一刀解決問題,這是很重要的。”

我一邊很快地說著,一邊讓高岩少尉做准備,“好,切吧!”

我催促道。

高岩少尉的眼裡現出一種緊張神態,但還是按我說的那樣,大膽地從我指示的地方開始了。他用刀一切,喀哧一聲好象切到了大腿骨。往下切時下面的肌肉層抽搐收縮翻開了一個口子,鮮血象瀑布一樣流出來。高岩此時被血液流出的激烈程度給驚呆了。我迅速取出別的手術刀,用手分開肌肉,用力在大腿骨上剝離骨膜。

接著是切大腿骨。把肌肉往上推,盡量地往上推,然後剝離肌肉和筋膜。高岩用骨鋸在鋸大腿骨,鋸發出沉悶的聲響。從骨髓中滲出的油脂和血液,連同鋸下的骨頭碴子附著在鋸齒上,骨鋸不大好用。我看不下去高岩這種費力的動作,“沒關系的,再使點勁兒!怎麼樣,大膽干吧!”高岩使勁地鋸起來,咣當一聲骨頭鋸下來了。由於過急了,把著腳尖的衛生兵沒有一點准備,從手邊滑落下來,大腿發出“咚”的聲音掉在水泥地上,落在我和高岩的鞋旁,血花四濺。

切下來的大腿在地上那樣放著,沒有人管。我對高岩說:“洗洗手去吧!”因為弄得我們滿手是血。

四隻手一齊放在臉盆裡,當手搓著已經凝結成塊的血跡時,潔白的甲酚溶液眼看著變成黑紅色。我又兩手捧著消毒水洗掉了腳上的血跡。

該是切斷後的處置工作了。我讓高岩幫助結扎血管,然後用銼銼骨頭,接著找出神經,盡量將肌肉推上去,在其根部做。

“今天沒有必要那麼認真去做,如果是普通的切斷技術,當然要考慮安裝假肢,……神經在刀口附近,所以是很疼的。

要盡量在神經下面動,而且要把骨頭包在肌肉裡,你看見了吧?”

高岩默默地點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手的動作。我讓衛生兵把止血帶放鬆一些,於是血從四五根細的動脈中大量流出,高岩看到這種情況似乎很不安。“這樣出血法,縫合之後是可以止住的。”我在肌肉上走針縫了二叁個地方給他看。

高岩開始縫合皮膚了,我用手術鉗子挾住堵住骨端骨髓的紗布。吸足血的紗布,用手指一按,血就吧嗒吧嗒地滴落下來。

我們的切斷手術就此結束了。我抬頭一看,水谷和新田他們也切完了,正在吸煙呢。

我也想趕緊抽支煙,可是在計劃裡還有支氣管切開手術沒做。心想得快些結束了,於是讓停止麻醉,往上拉血染的蓋布,把正中間的裂縫處放在頸部。這作為應急處理技術,是特別重要的,我決定讓高岩做。

在頸下放置一個小枕頭,用手指壓著喉突出部的所謂“喉節”,我說:“就在這下面豎著下刀,做吧!”

“切喉這種手術,總有一種不安的心理,怕切深了是不是?”

手持手術刀的高岩,小心翼翼地豎著在皮膚上開了個小口,幾乎沒有出血。我在一旁向左右分開薄薄的肌肉,從下面露出了白色的支氣管。

“就是這個。這種切開手術,應該刀刃向上,象鉤一樣地切開!”

我拿起手術刀,做了個動作讓他看著。高岩仿照我把刀切入支氣管中。突然出現一種令人不快的聲音,這是支氣管中的空氣泄露了。我從機械台上取來支氣管插管,從刀口處插入支氣管裡。“一般的做法是在皮膚上走針,把插管固定住,但今天隻練切開和插入的要領就行了。”然後把拔出來的插管扔到機械台上。高岩縫了一針後,計劃中的手術全部完成了。

“到此全部完成!”我沖著院長報告說。

“清理工作,伊藤衛生中尉知道怎樣做,盡快清理好。這樣可以嗎?”

傲慢的院長叮囑了幾句便從手術室裡走出來,新田等叁個軍醫也跟在後面出來了。

我把蒙在中國人頭上的蓋布取下來了。兩個小時前來到這裡時,他的面容雖然蒼白浮腫,可還是很健康的。現在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的臉同死人的臉一樣。接近土色的毫無血色的面容,他側著臉,現出不吉的陰影。微弱的呼吸,失去血色的嘴唇象在顫動。

然而,這個時候的我,不必說人間的溫情,實際上完全是一個毫無良心的殺人醫生。

我習慣地去診脈,但胳膊已是冷冰冰的。由於全身被殘忍地宰割,流出大量的血,脈博自然微弱,這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嗯,這家伙脈搏太弱了,不過就這個樣子倒也不會馬上死掉。”我反而想起這種事來。

但是計劃已完成的現在,應該盡早把他處理掉。

“喂,森下!如果他神志有所恢復就加大乙醚用量。注意監視著,……”我洗手後,換好軍衣,點起一支煙,就溜到廁所去了。

外邊的太陽已經下山,快要黑天了。一個衛生兵用靴子把剛切下的血淋淋大腿和胳膊踢到手術室角落裡,又把手術台上蒙在身上的蓋布拉下來,同蓋在切下的胳膊腿上的蓋布一起放在水桶裡。另一個衛生兵已開始用水沖洗水泥地了。

不大工夫,我再次回到手術室。打開門後,映在我眼裡的手術室變成了“異樣的光景”。血淋淋的單隻大腿和單隻胳膊被扔到水泥地上,在手術台上,被切掉一隻胳膊和大腿的完全異樣的裸體還活著躺在那裡。本來我已經沒有絲毫的人性,不認為這是罪惡和殘忍。然而這種過分的“異樣的光景”,“被太多人看見不合適”的想法,本能地在腦海中閃現。

於是我隔著玻璃窗東張西望,果然不出所料,窗外有七八個士兵抱著一種好奇心以一種厭惡的目光正看著!

我慌亂起來,以一種令人可怕的臉色大聲嚷道:“喂,那邊去!這是你們看的嗎?!”把士兵給攆走了,可是我卻有一種被逼的焦急感。“這樣放著,不趕緊處理要惹麻煩的。”

注射藥劑把他毒死需要的時間倒不多,可是再玷污手術室就麻煩了。右思右想終於想出個“注射空氣”來,向靜脈裡注射空氣殺人,既不玷污手術室,也不需要什麼藥物,還用不了多長時間,這真是一舉叁得的事。過去隻是聽說過,但沒有親手做過。向靜脈裡注射多少空氣才能讓人死去?這可是一個有趣的活人實驗!由於想出個意外的主意,我興致勃勃的說:“喂,森下軍曹,拿過來5CC的注射器。我們向這家伙的靜脈裡注射空氣看看。”

森下仔細地將針頭扎進中國人左腕的靜脈裡,我一邊冷冷地注視著針頭,一邊低聲地指揮著。他推著注射器,空氣被一點點地注入靜脈中。

我壓著中國人的胳膊,交替地比較著臉色和逐漸推進的注射器,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發生的變化。一種冰一般的冷漠和殘忍,不禁使我心裡發顫。

不大工夫,5CC的空氣象被吸進去一樣,全部注入靜脈中,可是中國人還沒有什麼變化。我感到意外,因為結果沒有象我們期望的那樣。我與森下面面相視,但內心卻都十分焦急。平時自負的“冷靜的科學觀察”,這次已跑到九霄雲外去了。當然,我不得不考慮是5CC未達到致命量,還是需要再經過一段時間。我又想沒有馬上死去是由於中國人雖失去意識但還以頑強的生命力在抵抗,於是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我想,“這小子真是個沒臉沒皮的家伙!”於是慌亂地喊著:“喂,森下,拿20CC的注射器!”

被催促的森下把20CC的注射器吸足空氣後又向靜脈中9扎去。空氣被推進一些,……可是一會兒注射器推不動了。

“軍醫,再也打不進了!”森下有些泄氣,但他還在使勁地推著。

“別干那種蠢事了,躲開!”我一著急,把森下推開。手握著注射器,不讓它從靜脈中下來。

“針頭還在上吧!”我嘟囔著。當拉下注射器時,血液已倒流到注射器裡,但還沒有灌滿。我越發著急了,又推一下可注射器還是不動。

“媽的,怪了!”

我不顧一切地將注射器的末端放在手掌上,把肘固定在側腹,用身體的力量硬頂。瞬間,注射器動了,約有一半的空氣打進去了。這時,中國人左胸部的乳房下發出一種咕嚕咕嚕的難聽聲音。他的臉也動了起來,呼吸急促,就這樣,頭垂了下去,心臟停止了跳動。

我趕緊拔出注射器,把手放在中國人左乳房下面,已經覺不出心臟在鼓動了。原來剩下的一點點血色,一下子從臉和嘴唇上消失掉了,面容完全成了死人相。

我把聽診器放在心臟的部位上,已經聽不到心跳聲音,但還有一點兒人咽氣時的雜音。

“好,結束了!”

我拿掉聽診器回頭一看,森下和兩個衛生兵呆站在那裡。

“喂,你們發什麼呆呀!拿個東西把這家伙包起來,盡快把他埋到馬棚後面挖好的坑裡去!”

我不由地發起火來。

“是!”反射式回答的森下催促衛生兵去取擔架。

干完這些的我,不知為什麼被一種不安的心情所驅使,簡單地洗完手跑出手術室回到醫官室去了。那裡隻有水谷見習士官一個人。

“其他人呢,都干什麼去了?”

“說是趕緊洗個澡就走了。”

“是麼?喂,回去吧!”

我把抱回來的書放在桌子上後,和水谷一起出去了。周圍已經快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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