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樹下的家
桔樹下的小木屋,是小女孩的家。她認為,童年的夢,如一串串酸酸的葡萄,她常坐在門檻上,朗讀天上朵朵漸行漸遠的白雲。除她之外,誰也想象不出桔樹下的小木屋,是怎樣的一種情趣,桔葉青青,夜幕下的小木屋,吻著泥土的清香入眠。
獨守小木屋的小女孩是不幸的,深更半夜,她都要在小木屋的呼嚕聲中圓睜一雙稚氣的小眼睛,密切註視著桔樹里的動靜。沒有星星點燈的夜晚,更多的是濕風冷清,月亮從她的視野里消失了。其實,遠不止這些,在白天,她的視野里也幾乎是一片空白,除了小木屋就是桔樹。桔樹和小木屋,是她的精神寄托嗎?她甚至想不起自己今年有多大了,她只曉得,每年總有一個月圓之夜,鄰家的小哥哥偷偷地塞給她一個如天上月亮般大小的麻餅餅。她的爹媽哪去了?誰也說不上來。她問人家:我的爹媽哪去了,我怎麽從沒見過?她們為什麽不要我?多可憐的孩子,在桔樹的盡頭,她能看得見小木屋的些許精彩。這多少對她是個慰藉。不是嗎?
最痛苦的不是她,整夜為她痛苦流淚的是一根根小白蠟。她習慣用雙手托住下巴,靜靜地想著那一朵朵不安份的燈花,細細地品味淚流滿面的滋味。小花狗溫順地倚在她的腳旁,用粘糊糊的舌頭舔她那一個個裸出來的腳趾,癢癢的,好舒服的。
夜露襲人,她披件單衣出門,手中的一根小木棒自然成了她整個的依靠。她很堅強的,從不在沈沈黑夜里哭泣,她耽心驚碎花草的甜夢。據說,她剛出生那陣,是個愛哭的孩子,可現在的她,卻變得如此文靜懂事,真不容易。
她老想有個“避風港”,盼有人來親親她,給她以母愛,這成為她與日俱增的願望。真難為了她,月亮不見了,明晚會出來,親她的人會不會是跟她捉迷藏呢?因為這個人怎麽也不見露面。記得還是在八歲那年,她就被養父送到這桔樹下的小木屋里,守園成了她的全部生活。笑聲不見了,她聞到的只有草香、花香和桔香。好在小花狗乖巧,它的功勞便是讓她在每個月里能睡上幾個甜絲絲的覺。每當這個時候,它就用濕乎乎的舌頭,舔盡她嘴角一掛長長的夢口水,好愜意的,可爽了。
小女孩摟著可憐的小花狗,哼著古老的催眠曲,她太愛這毛茸茸的小家夥了。不是嗎?小花狗睡著了,而她卻仍在瞅著小方桌上的一朵桔花出神。她太孤單了,孤單得一年見不著幾個人,說不上幾句話。有一天,她偶然從一過路貨郎那里聽到“狼來了”的故事。從此,房門之外,一只狼整夜占據了她的眼神和心思,趕也趕不開,她在擔心中感到害怕,在害怕中尤感恐怖。可她還是不哭,為什麽?她心里只有一個概念:我不是羊。
歲月在桔樹下一天天流逝,當她覺得應該為自己哭泣的時候,她卻哭不聲了,因為她已不再是小女孩了,她的身子,在月亮的陰晴圓缺中瘋長起來。但她仍住在小木屋里,只是不知從何時起,這一度空寂的小木屋里,一年四季充滿了朗朗書聲和笑聲。
小花狗已是老花狗了,它陶醉在書聲和笑聲中,終日里在桔園里來回走動。她把老花狗抱回小木屋,讓它好生休息,她決意讓它安度晚年。她的心好軟好真。
在有月亮的晚上,她掩上門,啟開花格窗,讓月光星輝撫慰木屋的滄桑。老花狗睡著了,而她卻在它的清夢中步入桔林。她對自己最有發言權,她最青春的時光就是在這不是樂園的桔園里熬過來的。她輕輕地折一支桔技,朝月亮升起的地方拋去。她的耳朵里,灌滿了蟲鳴蛙噪聲,它們過得真快活。可她不知道,她是它們拼命賣弄的原因。
夜已深沈,不用擔心,她忘不了回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