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聞錄 每晚一個離奇故事 第七十二夜 屍水下
落蕾歎了口氣,"或許外公太大意了,他一直以為自己身體很好,所以沒有重視吧。他經常和劉叔一起吃豬下水和那些碎肉麼。
我想了想,又問到,落蕾點了點頭。外面的雨開始小些了。我看了看躺在竹床上的老人,心中掠過一絲悲涼,忽然有種感覺,很無奈,
我的親人也在漸漸老去,有時候真的很害怕這種事情降臨到自己頭上。落蕾一直都顯的毫無生氣,雖然只在快到家的時候哭了一會,
但她很快在進房間的時候擦乾淨了眼淚。"想哭就哭一下吧。"我勸她,落蕾苦笑了下。"借你肩膀靠靠可以麼?我肩膀太窄了,靠的難受,還是背吧。
"我指了指自己的後背,落蕾笑了下,但臉龐很快又再次板起來。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落蕾起身接了電話。
"二版的專訪不能動,我說了多少次了,那是我們報紙一貫的風格,還有,我不再的這幾天不許偷懶,回去我會核對你們工作品質的,
每一篇稿件我都會去重新看一遍,要嚴格按照三校五定的規矩!"她說話的語氣又恢復了過來,急促而嚴厲。可能身為一個年輕的女領導,
不厲害些的確不行。先睡吧,明天還很忙。"落蕾關上木門,插上門閂。"好的,明天見。"我也走進裡屋,和衣朝裡面的床上躺去。
這個晚上特別漫長,一來蚊子甚多,跟轟炸機群一樣,嗡嗡個響個不停,加上裡面濕熱的厲害,一股股的黴潮之氣撲鼻而來這種環境實在很難入睡。
我忽然想起了母親說過的一個關於她同事家人的故事。這位同事的丈夫,家中原先也是高門大戶,祖上還是皇帝欽點的狀元,
但也是一夜之間主家的男人暴斃,接著也是莫名其妙,剛死就流出屍水,家裡本來豪門大宅,人丁興旺,結果一個個都奇怪地倒下,
最後同事丈夫的母親帶著孩子逃走了,才倖免於難。難道,屍水真能預示某些災禍?如果那個什麼劉叔所言為真,
那還是讓落蕾早些離開為好。睡不著,因為落蕾告訴過我,這個房間是她外公生前的臥室,我倒並非害怕,因為我相信即便老人家生靈還在也不會加害於我。
房間不大,除了擺下一張床外勉強可以容納兩人進出,我在黑暗之中摸索床頭,忽然觸到了一件東西。
似乎是個圓柱形的,拿過來一看,好像是個裝藥的罐子。我接著不多的燈光,相當吃力的看清楚了上面的字。"硝酸甘油片。"
我有些吃驚,看來老人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可是為何還是去世了,而且並沒有告訴過落蕾。
打開瓶蓋,是一片片白色藥片,其中有幾片似乎還有些髒了。我將盒子蓋好,放進口袋。晚上狗叫的很厲害,落蕾起來過一次,又睡去了,
她告訴我可能狗兒也感覺到了悲傷。雖然睡的難受,但輾轉反側,終究還是在天明前睡了過去,早上又被山風吹醒,著涼了,咳嗽噴嚏不斷,
落蕾很不好意思,只好為我借了些感冒藥,讓我將就一下,等外祖父的喪事辦完,就趕緊回去。我拿著藥片,忽然覺得和昨天看見的非常想像。
"藥片,哪裡來的?"我把藥喝下,順便問道。落蕾回答我,是劉叔的,她妻子,也就是那個圓規女人,居然還是村子裡的醫生女兒,
劉叔的老丈人自學過幾年西醫,搞了個診所,為村子裡人醫治個頭疼腦熱,不過有些大病,還是要找落蕾的外祖父。
"哦,原來是這樣。"我嗯了一句,落蕾還告訴我,圓規女人也通一些醫理。將門打開,卻發現狼狗一條條地趴在地上,毫無生氣,
落蕾有些吃驚,這些狗是老人生前最為喜愛的。落蕾走過去,一條條摸了摸,接著歎了口氣。 全都死了。看來是被毒死的,有人想警告你,趕快離開這裡。
"我走進狼狗,發現狗嘴邊吐著粘稠的泡沫,四肢也誇張的變形了。看來昨晚的狗叫是毒藥發作,它們痛苦的哀嚎。"你外公沒有得罪什麼人吧?"
我問落蕾,她自然搖搖頭。這時候劉叔忽然走了過來,他吃驚地望瞭望那些狗的屍體,接著連忙對落蕾說:"丫頭,你外公的狗怎麼被毒死了?你沒什麼事情吧?"
我笑了笑,對劉叔說:"劉叔你怎麼知道狗是被毒死的?"他撇了撇嘴巴。
"猜的。"他不再理我,轉而去追問落蕾。
"丫頭啊,我早說了不要住了,你還是趕緊著把這屋子賣了,要不然我怕你也會有危險,我可不能看著老人在天之靈比不上眼啊。"他說的捶胸頓足,
表情十足誇張,落蕾只是抹了抹眼睛,反到安慰了劉叔幾句,只是房子依舊堅持要等父母來了再說,劉叔失望得歎了口氣。
我忽然覺得劉叔居然比昨天看到的樣子要瘦了許多,或許算計人多了,自然會瘦。"劉叔,你怎麼這麼多漢啊。"我望瞭望他後備,
白色的背心幾乎完全被打濕了,如同糊了一層漿糊,而且額頭上還大顆大顆的汗珠往下掉,今天風很大,並不熱。"是啊,我也不知道,
晚上也盜汗的厲害,床上起來濕漉漉一片,飯也吃不下,你外公的死讓我太突然了,太傷心了,幾十年的老鄰居啊。
他居然還會接樓梯上爬。落蕾再次例行的表示了感謝,送走了這個傢伙。
我帶著些疑問,打了個電話給一個醫院主治心肌梗死的醫生朋友,朋友把答案告訴了我,我咳嗽了幾聲,說了句謝謝。
落蕾很奇怪的望著我,環抱著胳膊,站在我面前。"我總覺得你有些事情瞞著我。"對聰明的女人說話很累,但更累的是當你
和她們說實話的時候也無法取得相信。"因為你現在感情波動很大,我希望調查清楚些再告訴你。"這絕對是實話,但實話偶爾也是廢話。
落蕾很聰明,聰明的女人知道問不出什麼來就不會去追問了,所以她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著手忙於老人的喪事。
我則去了劉叔老丈人的醫療所一趟,似乎感冒藥的效力不夠好。當落蕾問我的時候,我是這樣告訴她的。
喪事簡潔,但並不代表簡單,鄉間的規矩著實比城市多了許多,什麼白布遮臉啊,死不落地啊,壽衣的換發,
先穿那只手再穿那只手,加上感冒,我頭疼的厲害,但即便如此,我依舊始終注視的一個人。劉叔。他換了套衣服,可是還是不停的流汗,
帶來的毛巾被他擦拭的已經擰了幾次了,長長的褲子也濕了一片,只是心想,他這樣流汗下去,不會脫水麼。
喪事一直從早上忙道下午,落蕾幾乎累的差點暈過去,雖然在報社累,但那畢竟是本職工作,全然不像今天事情如此煩瑣,規程如此複雜,
所以即便是她,
也有所不堪忍受了,我叫她休息一下,她也只是苦笑搖頭。最後所有人再次散去,房間裡劉叔卻依舊擦著滿頭的大汗,尷尬地站在屋子中央,老人屍體的旁邊。
屍水已經沒有在流了,山風很快把老人吹的乾淨了,但某些人的心卻不是純淨的山風吹的乾淨的。"劉叔,有些事情我想問你。"我忽然抬頭問他,
後者有些意外,但同時把臉上流露出來的討厭之情壓抑下去,依舊客氣地回答。"說,只要是我劉叔能辦到的不辦,還真對不起這個叔字。
"你經常拿著酒肉來找落蕾外公喝酒麼?是。你知道他有無痛性心肌梗塞麼。不知道。"那老人抽屜裡的硝酸甘油片哪裡來的?
這附近只有一家可以拿到西藥的地方。"是我幫他取的。"劉叔的汗流的更加多了。你不是不知道他有心肌梗塞麼?"我笑著問他,
一旁的落蕾則吃驚地望著劉叔。劉叔在擦汗,卻不說話。他站的地方居然留下了一小淌水漬。"我原以為老人得的是無痛性心肌梗塞,
其實不是,他知道自己有病,而且準備好了急救的藥品,可是他不知道那些酒和高脂肪的肥肉下水比毒藥更可怕。
酒後不能使用硝酸甘油片,否則非但無法發揮藥力,還會造成嚴重的低血壓,老人似乎還有嚴重的低血壓史,本來對這藥物就要嚴格控制,
而且長期飲酒和肥膩食物也會誘發病症。"我拿出藥瓶,拿在手裡把玩著。劉叔的汗淌的更加快樂,但依舊不說話。"可是低血壓也不會造成外公去世啊。
"落蕾忍不住說了句,劉叔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著落蕾。 是的,的確,如果他只做這些,恐怕老人的死從法律來說根本治不了他,
他只要推說壓根不知道罷了,但是這藥是你拿來的,可裡面裝的卻不是硝酸甘油片而是醫治感冒的普通藥片,那就相當於謀殺了。"我將藥瓶拋了起來,
望著劉叔。 他固執地喊到:"你憑什麼說我換了藥。
"那不見得,老人的病連自己兒女外孫女都沒告訴,只有你一個人知道,藥出了事情,不找你,找誰?而且外面的狗,恐怕也是你下的毒吧,
昨天拿來的肉,可能早就切了一些混合老鼠藥扔給狗兒了。而且,第一個到達現場的是你吧,把散落在地的藥片又重新放回去,在放到床頭,
裝的好像是突發性梗死,來不及拿藥,可惜,藥片裡有幾塊沾了泥土,你應該扔掉的。"劉叔聽完,像暴跳的狼狗,沖過去搶過那個藥瓶,
然後將裡面的藥片統統倒出來扔出門外,接著還跑出去使勁踩跟瘋子一樣。
"你不用踩了,那瓶藥是我找來的,不是你換掉的那個,其實只是我的猜測罷了,沒想到你反應如此之大。"我從懷裡又掏出了一個瓶子。
劉叔如同傻子一樣望著我和落蕾,落蕾眼睛裡滿是不解和憤怒。"我只是為了房子,為了這房子後面的地。"劉叔跪倒在老人的屍體前,
居然哭了起來。這地是百年難尋的龍嘴穴,埋進自家祖先進去,後人必定飛黃騰達,我求過他好幾次,可就是不答應,當然,我不好直說,
後來他拜託我去為他開一些硝酸甘油片,我才鬼迷了心竅,動了這心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劉叔臉上又是汗,又是眼淚鼻涕,就像打翻了一碗粥在臉上。"可是這屍體出水?"落蕾奇怪地問。"那都是我賣豬肉使的壞招,
將水打在皮下,一些時辰後,屍體血液凝固後會江水從毛孔中擠出來,自然成了屍水。"劉叔斷斷續續地解釋著。"那等於是你殺了我外公。
"落蕾幾乎是咬著牙齒說著,臉冷的嚇人,我從沒看過她這樣生氣。劉叔低著頭,不再說話。"你還在流汗麼?"我忽然蹲下來,問劉叔,
劉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落蕾,他奇怪地點點頭。
"你的汗,可能永遠也止不住了,或許那天老人原諒了你,或許,你會流到死為止,你死的那天,會變得如同人幹一樣,身上一點水也沒有,
像風乾的臘肉。"我一字一頓地說,劉叔的眼睛滿是惶恐,他爬了起來,看了看屍體,大叫起來。
接著,劉叔高聲喊著跑出了屋子。從房間到門外,一串腳印,居然連鞋子也濕透了。
"算了,他得到應有的報應,即便去報警,也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啊。"我看落蕾還有些生氣,安慰她說。
"嗯,時間不早了,爸爸和媽媽剛才打電話來也說快到了,讓你忙活這麼久,真不好意思,還感冒了。"她抱歉地說。
我自然說沒事,而其實頭疼的幾乎裂開了,在女性面前逞強似乎是男人的天性。最後,我陪著落蕾回去了,老人就葬在了房子的後院,
倒不是說為了什麼龍嘴穴,只是他是在太愛這房子了,生前就說過許多次,死也不離開,陪葬的還有那些可憐的狗兒。幾天後,
充滿幹勁和精神的落蕾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照樣喜歡說話開玩笑,該嚴肅的時候又很嚴肅,只不過當下起大雨的時候,依舊會端著咖啡,
腦袋斜靠在玻璃上,望著窗戶外面出神。後來我打聽過,劉叔瘋掉了,他走到哪裡都不停的擦汗,即便已經沒有汗了,也使勁擦拭著,把皮都磨破了。
"我沒有流汗,我死了不會流屍水。"他總是翻來覆去的念叨這句。(屍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