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鬼話-龍泉營舍第四樓
我在高雄左營當兵,高雄左營有個左營港,那是個軍港,是海軍的大本營。整個左營大約有五萬名以上的軍人,說這個地區的攤販營商是靠軍人過日子的,一點兒也不為過。
當年入伍時,我在屏東龍泉新訓。
龍泉陸戰隊新訓營區,是個歷史悠久的老舊營區,剛入伍剃光頭的那天晚上,就聽鄰兵說過,他的大哥也曾經在這個營區碰過怪事。
我們新兵戰士所住的營舍,是一棟四層樓的雙開建築,中間是樓梯,兩旁才是阿兵哥的寢室。
那一棟老舊斑駁的水泥建築,外牆的白色水泥漆早就掉得坑坑疤疤,雖然打掃得一塵不染,但是全水泥建造的建築,加上沒有太多擺設,就算在日正當中時也還是感到陰冷。
四層樓的建築,新兵睡二三兩樓,一樓左右各有槍械室彈藥庫、軍士官寢室等等。
唯獨四樓,是沒有住人的。
就像「藍鬍子」的故事一樣,入伍第二天,我們那一班的班長就曾經私下告誡我們新兵,絕對不要一個人到四樓去偷抽菸。
那時候我們還想,那是怕我們耐不住菸癮,偷偷到四樓抽菸打茫的時候會被比鬼還恐怖的上士班長贓到的殷殷告誡。
百般無奈,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新訓就這麼開始了。
也開始了沒有菸抽的日子。新訓禁菸,比豔陽天下汗流浹背的操練刺槍術還令人難受。
睡我隔壁的阿兵哥,是和我同年,也住在台北的阿勇。由於我們年紀相仿,老家又在附近,所以非常聊得來。
我們也靠著互相鼓勵,來熬過苦悶的新訓日子。
剛入伍那一個禮拜,還經常能夠在半夜聽見鄰近的同梯伙伴因為想家而哭泣,有些人從小到大沒有離開過家裡這麼遠,又想到自己是陸戰隊或許可能會被抽到兩棲偵蒐營(也就是俗稱的「蛙人」),自覺前途茫茫,意志稍微不夠堅定的人,就很容易慌張哭泣。
某天晚上,一眾新兵在床前排排站,給班長訓完話之後準備熄燈睡覺。
班長最常講的一句話,「輕話要重聽」剛入伍的新兵們在新訓營區待的每一分一秒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也沒有人敢耍白目擺爛裝死。
那天我們才練過刺槍術,身體異常疲累,所以我一上床,沒多久便進入夢鄉。
當兵的時候常常會在睡夢中驚醒,那是因為還不習慣團體生活的壓力,怕會睡過頭或者起床動作太慢拖累其他人給班長責罵。那天晚上,我也一如往常的在中夜醒來,發現自己渾身冷汗,濕透了被褥。
渾身濕黏感覺很不舒服,於是我轉了個身,想要側睡。
才翻過身,卻發現本來應該睡在我右邊的阿勇床上空盪盪的,像是起床上廁所去了。
由於我是難以入眠的人,我眼睛時睜時閉,一片漆黑之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阿勇都沒有回到床鋪上。
睡意逐漸朦朧,我也忘了這件事,倒頭就睡。隔天在匆忙中醒來之時,我問了阿勇昨晚是不是到四樓去偷偷抽菸。阿勇一臉疑惑,他告訴我,昨天晚上他根本沒有醒過來。
而且他不抽菸,為什麼要到四樓去偷抽菸?
一股寒意襲上了我的背脊。
當下我無法解釋,昨天晚上發生的狀況,可能是因為太累導致精神恍惚,但是眼見為憑,我萬分確信昨晚醒來時,阿勇是不在床位上的。
至少在我醒來到闔眼之間的十幾分鐘內,他都不在床鋪上。
匆忙無比的新訓步調與疲累的訓練很快的使我忘記了這件事,直到即將進行打靶訓練前兩天。
我左邊的床鋪下層是一個有宿疾的阿兵哥,他說他有心臟病,但是很久沒有發作,雖然很倒楣抽到海陸,但是他還是想來試試自己的能耐,看看究竟自己的身體能不能熬過辛苦的訓練。
我們的新訓為期三十五天,中間有一次探親假,打靶訓練已經是很末期的行程了,在這之前,他的心臟病都沒有發作過。
那天中午很熱,屏東的十一月天,還是像墾丁的夏天那麼炎熱。
我們在昏熱中午休,連厚重的軍靴都沒力氣脫下來。
我沒有睡,將頭枕在忠誠袋上背誦軍歌,據說晚上班長要抽唱,不會唱的人可要倒大霉。
突然我聽見隔壁的床鋪發出搖晃抖動的撞擊聲,我們的床鋪是鋁製的,用螺帽和螺絲固定床板與腳架,由於年代久遠,鬆動的螺帽嘎吱嘎吱的響著。
那聲音聽起來格外噁心。
我一看隔壁床的仁兄,他臉色發青,痛苦的抖動著。那模樣看起來像是撞邪,他蜷曲著身子,嘴巴像死掉的青蛙一樣張開,狀似難以呼吸。
大夥都被那嘎吱作響的金鐵摩擦聲驚醒,連忙七手八腳的將那位仁兄抬到醫護室。
據說,是心臟病發作。兩天之後傳來了他驗退的消息。
雖然是心臟病,但是當時我清楚的看見了他臉上詭異的神情,像是看見了什麼極端恐怖的東西似的,恐懼害怕的情緒在臉上表情展露無遺。
巧合的是,當天晚上,據說有人上廁所時聽見了一聲驚人的慘叫。是值班的安全士官發出的慘叫聲。
隔天早上眾人議論紛紛,有很多人都聽見了那一聲慘叫。但是班長們三緘其口,都不願意談論這件事情,我們旁敲側擊之下才漸漸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來,發出慘叫的那位參一班長是當晚值深夜兩點到四點的安全士官,深夜值班安官是非常無聊的,龍泉營區最多的除了阿兵哥之外,就是猶如引起黑色恐慌般的蒼蠅。
他拿著黏蠅紙玩蒼蠅,以打發無聊的值班時光,那時候班長不知道聽見了什麼聲音,而那聲音是從四樓傳來的。
班長下意識反應的抬頭,由一樓往四樓望去。
據說他從中空的樓梯間,看見了四樓探出一個青色的人頭,眼睛眨也不眨的與他對望。
他慘叫一聲,那顆人頭立刻縮回四樓,再也不復出現。
他的叫聲驚動了連長和士官長,也因此被臭罵了一頓,並且被連長囑咐,絕對不可在阿兵哥面前提起這件事。
那是我們到靶場打靶時,才得知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