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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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章 盜版CD與鑽石戒指
「那麼,如果有消息的話,我們會電話通知你的!」
「謝謝你們給我這次機會,我想說,嗯,如果貴公司可以錄取我的話,我一定會非常努力……」女孩臉上拚命擠出努力的笑容,身軀彎成九十度角。
這樣子的女生,都是快要走出校門,慌忙出來找工作的,眉目間看人的樣子有些羞澀,還很帶著嫩氣兒,該不會還是……
「關小姐,」一個面試官扶了扶眼鏡,扭了扭身子,「請問,你有男朋友了嗎?」
「這個……」女孩侷促地皺著眉頭,費勁地思索著,權衡了好久才垂著頭小聲道,「嗯,是同校的男生呢。」
「哦,」面試官繼續追問,「你們交往多久啦?有沒有一起去過情人酒店?」
女孩霍然抬起頭來,怒視著這群西裝履革的精英人物,男人們的眼光是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的。
「啪!」門被狠狠地帶上,彷彿和她有了十世冤仇一般……
眾所周知,大學旁邊總會產生許多出租屋,G大也不例外。在其中一間小小的房子裡面,女孩正用平生所知道最狠毒的語言咒罵著那些衣冠禽獸們,還一邊罵,一邊捶床。
「哼,那些傢伙的眼光啊,簡直就恨不得扒光你的衣服,我呸,我才不稀罕那破公司呢,日本人的公司就是BT,幸好沒有去……」雖然這是第十八家面試的公司,雖然工作還是沒有著落,雖然今天一肚子氣,還好還有一雙耳朵傾聽煩惱。
「算了算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說不准明天就會有好消息。」粘在電腦前忙著大戰的男生頭也不回道。
「唉,我都沒信心了,同宿舍的小美她們都找著了,偏我還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完啦,我完啦……」女生一頭仰躺在床上,長聲歎氣。
「哦,哦。」男生正在大戰的關頭,根本無暇理會。
「方卓然!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哪?還有,你自己就半點都不上心嗎?你每天這麼玩玩玩,工作找了沒有?喂,你聽見我說話了沒有啊?」關素芬推了男友一把,微微嗔道。
「哦。哦。」方卓然的三魂七魄盡被電腦勾去,人成了一具行屍。
關素芬一個動作把他扯回了人間,電腦黑屏了,因為電源拔了,「方卓然!豬頭!我問你工作找了沒有?」
方卓然如夢初醒地揉揉闞,好久才緩過神來,望望氣沖沖的女友,「工作?我不打算去找了。」
關素芬愕然得說不出話來。
方卓然打了一個哈欠,撓著亂蓬蓬的頭髮,也不管幾天鬍子沒剃,死皮賴臉地湊到她臉頰上香了幾口,「我就是等你來養啊,好老婆,女強人!」
「滾!~」嘴裡嗔罵著,心裡甜蜜蜜的,順勢倒在他懷中,這個長著娃娃臉的男生,其實有著很可靠的胸懷。
良久,她拿起提包,要回去了,她還住在宿舍裡,開了門猶殷殷叮嚀:「泡麵我放在第一個抽屜裡面了,襪子已經洗好了全部放在床頭櫃裡,還有我發現藥箱裡的跌打酒又沒有了,昨天去新買了一瓶,不過不是平常用的那個牌子……」
「老太婆,你好嘮叨啊~」方卓然作頭疼狀,伏在桌上。
「以後我就懶得理你!」關素芬把門一關,走人。
不逾十秒,手機響起。
「卓然,準備好了嗎?」
「當然,長官。」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桌下的秘密之處探出一柄小銀弓,握在掌心。
「你真的有把握一個人去?」
他很冷靜的笑了一下,方纔的疲倦之色一掃無蹤,「沒問題。」
「那好。祝你好運!」
這個夜晚,星黯月朦,已是初冬的天氣,天空有種陰霾的氣息。
有一個斜背著粗帆布背包的男子,正在一串小巷中穿行。他頭髮蓬鬆,雙目無神,一邊走,一邊接二連三地打著哈欠。
附近大學林立,加之又近市郊,所以許多的農民都把自己的房子出租出去,久而久之,其他的娛樂場所也一一建立。
小巷的深處,隱隱約約浮起破碎迷離的藍光。走近了,原來是一家網吧的招牌,「極速網吧」。
男子頭也不抬就撞了進去。
裡頭的溫度驟高,煙霧瀰漫,幾乎每個人的指頭都夾了一根,人都坐滿了,都聚精會神地*作著機器。
機器赫然便是他們的神。
「喂,還有機器嗎?」男子問那個同樣全神貫注的管理員。
「啪」,管理員甩出一塊計時牌,「4號機器!」
男子便去找4號,可是4號機器的桌上卻趴著一個中學生,看樣子是睡著了。
男子推了他肩膀一把,道:「喂,起來吧!」
那中學生十分沉重,竟動也未動,彷彿酣夢未醒。
男子伸指慢慢在他鼻端一探,不禁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肩膀卻被猛然拍了一下,男子一驚,那管理員不知何時已站在背後,目光森然。
「他睡著了。常有這樣的客人……我們這兒有休息的地方。」說罷,扶起那中學生就往他自己的被舖走去。
男子不再說什麼,逕直在座位上坐了下來,卻不開動機器,只好奇地側臉去看旁邊的人。他們似乎都在玩著同一個遊戲,是最近風行的網絡對戰遊戲。
「靠!又輸了一盤!」有人在狠狠咒罵;「耶~老子真行!」有人在手舞足蹈;「再玩一盤,再玩一盤就走……」有人在立無謂決心。結果他們就一盤又一盤,一小時,兩小時,十小時地玩下去,直到臉龐青白,精力耗盡為止。
來這裡吧,來遊戲吧,來打開你面前的機器吧,這裡是忘記時間,忘記痛苦,忘記麻煩的女友,變態老師,嚴厲家長的天堂。
一個美妙的聲音在男子耳邊幽幽地響起。彷彿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抬動著他的右手,去打開機器的啟動鍵。
暗室中銀芒迸發,四周頓時漆黑一片,有幾星路燈的關線照了進來,可以看見桌上所有的機器都不見了,一股又焦又腥的味道籠罩了整間小室。
每個人都在顫抖,他們多數已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被吸引進來,又在這裡呆了多久,他們只覺得身上很冷,肚子很餓,眼睛象揉了鹽一般劇痛,他們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然而他們剛才還在聚精會神地大戰著!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又有什麼東西在發出幽恨的詛咒。
突然間,外面傳來「啪啦」幾聲,路燈爆裂,眼睛完全失去了感覺。
小巷中,一重重青黑色的影子正圍著那長著娃娃臉的男子。
管理員面目猙獰,渾身如同焦炭,只剩下一雙充滿怨毒的眼睛,「殺!」頭一擺,那幾十個影子立刻朝他撲來,他們都形如焦炭,披頭散髮,面目恐怖。
天上星月俱隱。
「天狼——縛邪!」黑暗中傳出一聲尖烈的狼嚎。如那寒光般凜冽。
萬籟俱靜。四周再次沉入深深的夜中。
月亮漸漸顯出一角,乾燥的風吹起地上一張破舊的過期報紙。顯眼處刊登著當日頭條:「某月某日,大學城某村某號發生一場慘不忍睹的火災。該處原為一家叫『極速』的網吧,當時仍有部分學生未能逃出而葬身火場。起火原因疑為煙頭掉落,不慎點燃……」
方卓然回到自己的狗窩時,天空已經微微發亮。
他在爬上床前,打了一個電話。
「報告長官,任務完成!」
「很好!」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朵,道:「長官,這個……我能提個要求嗎?」
「可以。」
他乾巴巴地笑了笑,道:「能不能把獎金立刻存在我的戶頭上呢?我最近……有急用。」
「呵呵,」對方爽快地笑道,「小子,想成家立室啊?行,沒問題!」
「謝謝長官!」他樂得隔著電話行了個禮。
……
隔了幾天,方卓然就差點被人用枕頭捂死在床上。
這個人,自然是關素芬。
「方卓然你這隻豬!」關素芬罵起人來,柳眉倒豎,臉卻會漲紅。「為什麼這幾天我打你電話都不通?你……你知不知道人家多擔心你?」
方卓然大被蓋過頭,宿覺未醒,懶洋洋道:「我會有什麼事呢?好啦好啦,咱們去吃飯吧?」
「不去!我難過死了!」
「又怎麼了?」
關素芬好不沮喪地跌坐在椅子上,「面試又砸了……居然說不要女生!哼,性別歧視嘛,現代的工作啊,還有什麼男女之分?」
「有啊,」方卓然掀開被子,露出個頭來,很認真地道,「買菜煮飯生孩子,當然是老婆做的事啦。」
「滾——」關素芬臉龐更是通紅,嗔道,「誰跟你買菜煮飯……生孩子,我才不當家庭主婦呢,方卓然我告訴你啊,我可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女性哦,絕對不要靠男人養活的!」
「唉,」方卓然長長歎道,「其實我倒無所謂,雖然我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男性,可是我也願意為你買菜煮飯帶孩子,當家庭主夫——如果你能找到工作養我的話……」
關素芬拚命捶他,「討厭,你明知人家找不到工作,偏說這些話來氣人!」
方卓然忽然捉住她的手,微笑道:「那不如我來養你吧。」
「你……」她愣了。
「我們去吃飯吧,順便有樣東西讓你看……」
小飯館裡,她問:「你找到工作了?」
「不是告訴過你,我就沒打算去打工嘛!嘮叨女人,沒記性~」他三扒兩扒就把面前的炸醬面解決了。
「那你又說……」她好不氣餒,話到嘴邊又不願意說下去。
「咦,真的想通了?願意回家幫我買菜煮飯生孩子啦?」
「滾滾滾~又說有東西給我看?」
結了賬,兩人並肩步出小飯館,慢慢地散步。夕陽倒照,極是醉人。
方卓然踢開腳前的一塊小石子,忽然道:「我不打算去為別人打工,是想自己開一家小舖子,做些小生意,你說,好不好?」
男人這麼問的時候,其實在心裡早已打定了主意,女人可以做的,只是說「好。」
關素芬還是一愣,沒想到這個整天吃了就玩,玩了就睡的傢伙居然有這種打算。她遲遲疑疑地答道:「好……當然好,不過,你有本錢嗎?現在開舖子成本好貴的,而且辦證什麼的,又難!」
「所以啊,我只是想想而已,哈哈……」方卓然仰頭大笑,「我的終極目標就是當關素芬小姐的家庭主夫嘛!」
「討厭,難道你就真的一點都沒有為將來著想過嗎?」關素芬忍不住有些生氣了。
「那麼你說舖子用來賣什麼好呢?我的意思是賣遊戲軟件,我就可以每天泡在遊戲堆了,多爽……」
關素芬站定了,默然地望著他,眼淚就要不聽話了,要忍住,要忍住!
可是方卓然卻像沒事人一樣,雙手插袋,兀自走了一段路,還以為她會一直一直地跟著他。她又怎麼一直一直地跟著他呢?何況人生中,會有那麼多的生離死別!
走著走著,終於覺得不對勁了,回頭一看,那人正在燈火闌柵處,「喂,你怎麼不走了?呆站在那裡幹嘛?」
「方卓然我不理你了!」她一跺腳,扭頭就走。他會不會追來呢?走了幾步,沒聽見追來的腳步聲,偷偷扭頭一看,那人正在原地抬頭傻望,連看都沒看她。
「喂喂喂,我說,你快來看看,這間商舖的名字和你有些關係,好奇怪呢!」他嚷嚷道。一邊用手指著路邊的一家商舖。
「什麼啊?」雖然很不甘心,可是好奇心驅使還是去看個究竟。
那是一家未開張的商舖,門面不大,商號照例用紅布裹著,可是紅布極薄,裡面的字一清二楚——「方關素芬影音店」。
「方——關——素——芬?」
望著她詫異的雙眼,他撓了撓頭髮,道:「這個名字……好麼?工商局都註冊了這個名字,不過還是可以改的……」
「方卓然你是一頭豬!」她緊緊的抱著他,激動之餘終於蹦出了一句話來。
「為什麼我還是一頭豬啊?」
「因為你可愛嘛……」
方卓然拿出鑰匙開了鐵閘,「啪」,燈火通明,是個小小的舖位,雖然空空如也,可是到處充滿希望。
「你哪來那麼多錢啊?」她問。
他仍舊雙手插袋,淡淡道:「我十六歲開始加入靈界警隊,這種工作,不會是義務勞動,多多少少有些積蓄,這里門面小了點,不過我對金錢,沒有太多的欲求,但求安穩,希望你不要嫌棄……」
「嗯!」怎麼會「嫌棄」呢?只是這個驚喜,太讓人感動。「那麼就讓我發揮G大學生的智慧,把這家店子發展成G市最大最成功的影音店吧!」
「女人其實也是野心的動物嘛……」不敢說得太大聲,方卓然只好小聲嘀咕。
「可是這家店不可以賣遊戲軟件……」
「那賣什麼啊?」
「CD啦,VCD啦,DVD啦,MP3啦,等等。免得你每天打遊戲,都不好好賣東西。」
「正版CD進貨好貴啊,余小錢也,不足維持!」
「那就賣盜版的好了!」
「小姐,現在風緊——要是被查到了要沒收的,損失慘重哪!」
「那我們就一起挨泡麵好了~」關素芬笑道。
「那是你說的啊,到時可別忘了……」方卓然也笑道。
兩人的臉在燈光下都洋溢著溫暖的幸福。外面卻突然刮起風來,彷彿宣佈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臨。
「我們回去吧,看來要下大雨了。」
雨滴宛如眼淚,開始的是情人的眼淚,每一粒都彌足珍貴,越到後面,越像個毫無節制的小孩子嚎啕。方卓然只好把襯衫脫下,讓關素芬當雨披。兩人在雨中狂奔,回到家,已是兩隻落湯雞。
「哇,冷死我了!」關素芬抱怨道,「這鬼天氣!」不經意一瞥,方卓然結實鼓漲的胸肌、肱肌在燈光下表露無遺。原來這懶蟲的身材也這麼好看,平常沒見他脫衣服,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喂,你色迷迷地看著我想怎麼樣啊?廣告都有說,男女共處一室,男生肯定有損失……」他故作驚駭狀。
「誰看你啊?」臉上一紅,趕緊溜去洗手間換衣服去。
雨更大了。
「乾脆不要走了吧……」他道。
她臉上又是緋然,吞吞吐吐道:「不行啦……雖然她們都……可是我還是……很保守的哦……」
方卓然瞪大眼道:「你覺得我會佔你便宜?哼,我還怕『有損失』呢!」
她氣得去掐他,卻發現地上已經舖上了地舖。
他在他的網游大戰中。她卻在久久地看著他,不知在想什麼。
雨點稍竭,卻開始閃起電來。一道金蛇蜿蜒,隨即是轟隆一聲巨響,她像只受驚的小兔般縱到他的背上。他卻誇張地高喊:「救命啊,你想勒死我啊……」
「方卓然你是頭豬!」她狠狠的捶了他一記粉拳,背過身去。
「喂,我容忍有限度的,你幹嘛老是罵我是豬?」他關掉電腦,臉上有些慍色。
「因為你就是一頭豬……」太過分了,簡直丟臉死了!突然被狠狠地從後抱住,再霸道地扳過來,他灼灼地逼視:「你再說一遍試試看!」
心在狂跳,他的樣子好嚇人。
「你……你、你是一頭……」她口吃起來,不知道他想怎樣。
他徐徐把她按在床上,嘴角浮起壞笑,輕聲道:「你再說一遍試試看……」
「方卓然你是一頭豬!」
「啪」。燈熄滅了。
纏綿中,兩人一起滾落在地,恰好掉在地舖上。
「啊,嚇了我一跳,幸好有地舖。」她道。
「不是『幸好』,是『不出所料』。」他得意道。
「不出所料?啊,原來你早就……壞死啦你……」
一室溶暖,幾乎忘卻室外風雨。
這一場秋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室內的熱度未減。
「等雨停了,我們去排隊吧。」他環抱著她道。
「排什麼隊啊?」
「登記結婚啊——傳統人!反正我們都算畢業了。學校都不管了。」
「嗯。不過,你這算哪門子求婚啊?」
「那要怎樣才算求婚?」
「鮮花啦,鑽石戒指啦。」
方卓然忍不住大笑:「那你還要不要我單腿跪下,崇拜地問,『啊,關素芬公主,請您嫁給我吧』這樣?」
關素芬背過身去,好一會才輕輕地道:「我知道這樣好土氣,不過,這是我從小的夢想嘛……」
方卓然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了,就是辦舖子的事,把積蓄都花光了,你願意等一等嗎?」
關素芬還未回答,方卓然的手機就響了。他起身去聽,沒說幾句,就詫異地道:「不是吧長官,現在?現在幾點啦?」
現在是凌晨一點四十六分。
他歎了口氣,看了她一眼,「好吧,我去。」
「你要出去嗎?」
「嗯,任務來了。」
「卓然,這麼晚了,你不去不行嗎?」
方卓然嘿然道:「鑽石戒指啊,我的關素芬公主……」他從桌下翻出那柄銀色小弓。
「乖乖等我回來,等明天雨停了,咱們就去金行挑個漂亮的『圈套』環在你手指上啊……」臨走前,他為她蓋好被子。
鑽石戒指,有時候是女人的圈套,也是男人的圈套。
「好,我等你回來……」她覺得有些暈頭轉向,只覺得幸福來得未免太過狂風驟雨了。第二篇章 水果刀與桃木劍
這一覺她足足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醒來後,還是覺得昏昏迷迷的,梳洗後,覺得還是應該回校一趟。雖然學校已經不管這些即將畢業的學生,可是還是有必要和姐妹們說一下終身大事。
此時正值午休,她們都在。一個個用古古怪怪帶著笑意的眼神盯著她。
「看什麼呢,你們?」她假裝問道。
「素芬!終於……嘻嘻,三天三夜,一定纏綿得不得了吧?」「說來聽聽!」現代的學生思想開放,倒是非常正常的事。只不過在姐妹們的逼供下,十分尷尬地說了個大概。
「什麼?結婚?哇,真傳統啊!」眾人不由大吃一驚。
「因為我是很傳統的人嘛……」她喜上眉梢,暗自甜蜜。
「那我們豈不是要當伴娘了?」
正自鬧哄,她的電話響了,一個厚重的男聲道:「請問,是關小姐嗎?」
「是啊,有什麼事嗎?」
男聲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似乎有些不忍,隔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關小姐,我恐怕要告訴你一個非常沉重的消息——」
她潛意識一下子蹦緊了,失聲問:「你是誰?」
男聲道:「我是卓然的直屬上司,我很難過地告訴你,卓然他昨晚受傷過重,已經殉職……」
「你閉嘴!」
宿舍裡的眾人一起看定關素芬,不知她為何如此氣憤。
男聲愣了一下,「難道你已經知道了?」
「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你打錯電話了……」慌忙掛掉,卻發現手腳已經不聽使喚,男聲繼續道:「對不起……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來醫院見見他的……」
「素芬!」「素芬你怎麼了?」她眼前漆黑一團,只覺得四周的人像閃電般一掠而過,之後便完全失去了知覺。所有的幸福,就在一瞬間坍塌。
事隔多年,關素芬仍然記得那天的天空,是如此之晴朗。萬里長空,沒有一絲的雲彩。陽光明媚,但空蕩蕩的天空卻讓她一陣陣地發冷。那裡面好像藏著一根針,一下一下地刺得她的心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她幾乎是被眾人拖著走到醫院,在最後的一刻,她仍然一宿情願地相信,那只不過是一個善意的謊言,或許他要去執行一個很重要任務,不得已要離開她。或許他只是想和她開個玩笑。又或許,那個傢伙只是欺騙她的感情,玩弄她的身體,現在始亂終棄,一走了之。
可是當她真真確確地撫摸到他冰冷的身體時,終於徹底崩潰。
他的雙臂,前一天晚上,還有力地環抱在她的腰間,他的肩膀,還留著她的髮香,他的嘴唇,曾經許下生世相依的誓言,為什麼就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
張小嫻說,「只要你一息尚存,我的愛是微不足道的,隨時可以捨棄。」
可惜死亡,是世上最無可逆轉的事情。最冷酷,最無情,最原始,最嚴肅,最無奈,最徹底,最斬釘截鐵,最不容商量,最無可選擇,最刻骨銘心,最傷人肺腑。
他終於去了一個她無法跟去的地方。
她顫抖得如一片風中殘葉,想伏在他的身上痛哭,卻被一隻乾燥的手按住了。
一個中年男人冷靜地制止她:「他身上的傷口還未作進一步的消毒,所以你只能看他的臉。」
「人都死了,還要什麼消毒!」這就是那個上司了吧,她總覺得有一股恨意,無從發洩,不由衝著他道。
中年男人歉意地道:「對不起,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
她臉色發白,趔趄了幾步,搖搖欲倒,中年男人只好伸手去扶她,她的手從他的手臂下穿過去,已把白床單扯了下來。
她頓時被眼前所見慘狀駭得呆住了。他的腹腔被破開兩半,裡面中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內臟,他死了!
「不要再看了!」中年男人立刻摀住她的眼睛,但是那一副悲慘的景象,已經深深地,深深地,烙在她的腦海之中,今生今世都無法忘卻!
她大叫:「我要跟你去!你說過雨一停我們就去結婚,你說過會用鑽石戒指向我求婚,方卓然你是一頭豬!你怎麼可以說過不算數……」
是上天在懲罰她吧。誰叫她,對幸福太過貪婪,明明已經賜了他在身邊,她卻還要求一個鑽石戒指。
接下來的幾天,她的意識陷入崩潰的狀態,不肯吃,不肯睡,只是反反覆覆地又哭又叫,時爾呢喃,臉上會浮起一絲靦腆的微笑,但是很快就從夢幻泡影中清醒過來,雙手扯住自己的頭髮,惡狠狠地發出詛咒——
「我要你不得好死,你給我下地獄去,你怎麼還不去死?」
唉。中年男人隔著玻璃窗長歎了一聲。轉身朝一個相貌威嚴的盛年男子道:「老方,她再這樣下去,恐怕永遠都無法離開這個病房。」
盛年男子襟前插著一朵白花,臉上滿是憔悴之色,他搖了搖頭,什麼話都沒有說。
第七天的早上,關素芬猛然清醒過來,拚命砸門:「讓我出去!今天是他下葬的日子!讓我出去……」
中年男人看定她,緩緩道:「關小姐,昨天……卓然的家人已經把他的骨灰帶回家鄉,他的所有東西,除了他們家傳的神弓外,其他包括撫恤金,保險金,那家店舖,統統劃入你的名下……」
「什麼?走了?」她不敢相信。
他們什麼都留給了她。偏偏不讓她保留他的骨灰。他們對她恨之入骨,但亦情至義盡。
她慢慢地轉過身去,喃喃道:「走了麼……」
中年男人不忍道:「關小姐,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是身為我們這一行,隨時已經準備犧牲,卓然他在天有靈,也不會好過……」
他準備她竭斯底裡發作。
可是她靜默著。忽然問:「卓然……他是怎麼死的?」
中年男人沉吟片刻,遞過去一份卷宗。
那天晚上,和方卓然一同執行任務的還有另外一個靈警,裡面就是他目睹方卓然犧牲的筆錄。
他的名字叫何大豪。
近期在附近地區發生了幾件駭人聽聞的殺人分屍事件,作案時間都是晚上,而被害人則五花八門,有公園裡的流浪漢,夜班的工人,散步的情侶。其中有個出租車司機剛把客人拉到了點,從車裡出來在路邊的角落方了個便,就被撕成了肉塊,連最見多識廣的法醫官見到也目瞪口呆。
原本專門負責此案的何大豪晝伏夜出地查探,斷定必然是大型的山精妖怪出來。其實隨著現代城市越來越膨脹,山野的面積越縮越小,許多過去世代隱藏在山野的異類都融入了城市之中。他們多數能化作人形,像尋常人一般生活,甚至學習,工作。他們不再表露自己的身份,也許平平庸庸地過完幾十年,又悄無人知地到無人知曉的地方重新生活。這是異類中的「良民」。
但也有些渴望新鮮血肉的凶悍之輩。他們不受任何管制,往往蹤跡飄忽,在某地狠狠的開一會殺戒,飽啖一頓後,就立刻換一個地方,又或者回到山野潛伏起來,等風平浪靜再出來作案。
所以何大豪決定要求增加一名搭檔。
他們的薪酬就跟危險程度聯繫在一起。他們或許在現實生活還有另外一種職業,所以願意接手高度危險的任務的人並不多。
何大豪說:「那傢伙已經吃掉了兩個男人,三個女人和一個小孩,照理說應該已經填飽肚子又或者說離開此地。但是那天晚上,我們接到了警方的通知,說又在荒棄的公園裡面發現一具被撕爛的屍體。我就覺得,那傢伙遠遠還沒有飽——甚至,根本沒有把靈界警方放在眼裡。
這宗命案與眾不同的地方,是竟有一個目擊者。
那是一個撿破爛的流浪漢,長期住在公園的角落,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嚇成了一個白癡,渾身簌豆子般打顫,口水流得滿臉都是,眼睛圓瞪,瞳孔大張,問他話,只會抱著頭尖叫,或者忽然「哇,哇,哇……」地大叫。
這種叫聲,仿如嬰兒啼哭。何大豪寫道:「因為沒有辦法再訊問下去,我們就請來了催眠師,當他進入催眠狀態時,我問他有沒有看到那傢伙的形狀時,他模模糊糊地伸出兩隻手指,大拇指和小指,然後驚恐萬狀地尖叫,我們把他按住,還未來得及解除催眠,他突然靜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笑容。他瘋了。
線索斷了。
在翻查受害人的資料時,我發現有幾個受害人都是在鬧市區中行走或者騎車,不知為何會走進黑暗的小巷裡。正常來說,以現在的治安狀況來看,要在半夜趕路的人一般都不會無端無故地從大街上跑到小巷裡去。除非那裡有什麼東西誘使他們。會是什麼東西呢?為了探查,我決定親自在夜晚到幾個作案地點附近去看看。
當我來到一個酒吧的後門時,就聽見從後面的巷子裡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可能是一個棄嬰,哭得很淒慘。但是越走近去,血腥味已經掩飾不住。
我於是打電話讓方卓然出來。我讓他抄小路在小巷對面堵截。但我未料到,這樣犯了一個不可逆轉的過錯!當我們在兩邊一起衝進小巷時,我撲了一個空,對面的方卓然卻遇到了突然襲擊!原來那傢伙已經聞到了我剛才的氣,可能見到我未上當,就知道是敵人。但是它一點也不驚慌,竟然還布下一個局……
巷子很長,中間擺放著許多障礙物,不斷有打鬥的聲音傳來,「卓然,頂住啊!」我大喊,但當我衝過去的時候,一頭牛頭的怪物……」
看到這裡,關素芬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原來就是這個「牛頭的怪物」,奪走了他的生命,摧毀了她即將到手的幸福,她不甘心,她恨,她恨!
「他被它壓在地下,可是他手中的銀弓已瞄準它,我喝道,『射啊!』可是,他竟沒有射。他吃力地回頭看了我一眼,斷斷續續地道:『可是……它……』
那怪物體態巨大,足足有兩米高,在黑暗中發出淒厲的「哇哇」聲,就是這種仿如嬰兒的聲音,把那些人誘了進來!
我急忙拔槍射去,一槍擊中了它的後背,一槍擊中了前腿。那怪物突然用頭狠狠地向牆壁撞去,兩邊的巷牆轟然倒塌,我閃避不及,被壓在瓦礫下。當我從裡面爬出來時,方卓然已經…」
下面的字已經模糊不清。關素芬的淚水無法控制地湧出,她的眼睛已經枯萎。
兩天後,中年男人忽然接到醫院的電話,指關素芬已經可以出院。
「但是我兩天前還見過她,她的情緒平靜了嗎?」他疑惑得地問。
「可以的了,她現在平靜得很,你都不會相信,你最好自己來看看。」
他不信,他見到她的時候,她坐在床邊,手裡拿著一把水果刀。
「醫生,你怎麼可以讓她拿著刀子……」他急道,正要上前搶過刀。
她揚了揚左手的蘋果,微微一笑:「你想來一個嗎?」
他愕然地望著她,她的笑容是輕鬆,明淨的。
「我想回去打掃一下房子,好多天了,裡面一定滿是塵。還有那家舖子,是應該收拾收拾了……」她輕輕地道。
中年男人關切道:「你真的放得下?」
她搖了搖頭,道:「放不下的人,只因為無可牽絆,但是我心裡面,有了一件牽絆的事。為了這件事,我不會隨便結束生命。」她又笑了笑,把另一個削好的蘋果遞給他,歎了一口氣,續道,「以前我吃蘋果都是不削皮的,後來認識了卓然,每次吃蘋果,都是他幫我削好,這兩天,我一直在練習削蘋果,你看,我現在削得怎麼樣?」
中年男人苦澀地小啃了一口,點頭道:「不錯。」
他默然半響,終於在出院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朱常正」。
是夜。城市中光芒交織,在一個陰暗的岔路上,一條幽靈般的身影飄然穿行。
「站住!」前方閃出三個混混。為首的叉手道:「喂,兄弟最近手緊,借點錢來花花!」
幽靈身影腳步未停,眼看就要撞到那些人的身上,忽然揮手一撒,幾十張大小不等的紙幣隨風散落。
「錢哪……」三個混混一愣,誰也沒想到有那麼順利,慌忙彎腰去撿。幽靈身影像輕霧般飄過了他們。為首的混混想,那人身上說不定還帶著一大筆錢,於是急忙扯住那人的衣服,喝道:「別走!錢都拿出來!」
慘淡的月色下,從黑衣中露出一張幾乎瘦成骷髏的女人臉。
「啊,鬼!」為首的混混嚇了一大跳,定神往下一看,原來是有腳的——那不過是個兩頰極為瘦削的女子而已。
黑衣女子淒涼地笑了一下,聲音嘶啞,「你們,見過鬼?」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覺得今晚這女人有點玄乎,不禁朝手中的人民幣細看了一眼,會不會是冥鈔?再看那女人的身後拖著一道長長的黑影,有影的,不會是鬼。這才安心了。
為首的混混左右張望了一下,哼道:「這裡別的鬼沒有,色鬼倒有三條~小姐要不要陪咱們玩玩?」
「老大,」左邊的混混俯耳道,「這女人不正常,還是算了吧。」
老大瞥了那女子一眼,月色下,那張蒼白的臉雖有幾分清秀,但骨瘦如柴,只怕骨頭會埂痛了手,想了想,喊道:「喂,把錢都拿出來,就放你走人,不然的話……」
「全給你們了。」那女人淡淡道,彷彿這種凶狠的威脅根本事不關己。
「那只好搜一搜……」另一個混混不懷好意地扯住她的手臂,順勢就把她抱起,只聽見他忽然一聲慘叫,臂上鮮血如注,吼道:「她有刀子,臭婆娘!」
其他兩人趕忙去抓那女人的手臂,那女人像瘋了一般掙扎著,竟一口咬住了一個混混的耳朵,直疼得他殺豬般喊叫起來。為首的混混狠狠地在她臉上甩了兩記耳光,那女人一陣暈眩,手中的刀子已被他奪過。那女人尖銳地咒罵道:「魔鬼,我要殺了你們,殺,殺,殺!」
「啪」!為首的混混又是一巴掌掄去,那女人的身子終於軟了下去。她暈了。
三人再次面面相覷,一人奇怪道:「咱們雖然做過幾票,可也沒害過幾個人,這婆娘倒像來尋仇拚命的……」
另一人捂著傷口狠聲道:「看來是個神經病,別的不說,先讓老子捅她幾刀再說!」
「慢!」為首的混混阻止道,「先瞧瞧她身上還有多少錢。」說罷,在那女人身上摸去,那女人身上瘦得出奇,活脫脫就像一具乾屍,除了幾條鑰匙外,果然沒有其他東西了。
「怪事了,一個女人,深更半夜,拿著把刀子出來到處遊蕩——肯定是個神經病!」一個混混呸道,「瘦得像條鹹魚(廣東話,即屍體),老子可沒興趣*屍。」說罷,朝那女人身上踢了一腳,豈料那女人霍地睜開了眼睛,森然伸出十指朝他臉上抓去,幸好他閃得快,不然臉上可是十道血痕。
「媽的,找死!」三個混混正想動手,那女人忽然嘶聲裂肺地喊道:「把我的丈夫還給我……為什麼要殺了他?還給我啊……」
「原來這個女瘋子是要給丈夫報仇……」三人愣在當場,看她痛不欲生的樣子,不禁動了些憐憫。
「老大,怎麼辦?」一人問。
老大還未來得及說話,遠處有人喝道:「你們在幹什麼?」老大沉聲道:「算了,咱們走!」
三人迅速消失在巷角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到黑衣女人的身邊,來人把她扶起,輕拍她的肩膀道:「小姐、小姐,你覺得怎麼樣?他們怎麼樣對你了?」
黑衣女人臉上一點驚恐的神色也沒有,眼睛裡只有死一般的木然,她搖了搖頭,發青的嘴唇緊緊閉著,彷彿封閉著一個慘淡的靈魂。
來人又問了她幾遍,最後她終於吐出三個字:「我沒事。」
來人簡單地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勢,看著她懇切道:「小姐,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為了你自己和你腹中胎兒,你最好小心保重!」
「什麼?我——有——了?」黑衣女人錯愕地抬起頭望定他,「你說,我有了?你怎麼知道?」
來人微笑道:「我是一個醫生,尤擅中醫,剛才我探過你的脈象,的確是喜脈,但是你似乎憂結在心,悲憤難平,身虛體弱,這樣對你的身體和胎兒都……」
「我知道了!」黑衣女人打斷道,臉上顯出又悲又喜的神色,喃喃道,「我有了……你知道麼,歡喜麼……」淚水打濕了她的衣襟,卻像一道甘泉,滋潤了一個乾枯的靈魂。
來人輕輕地把她扶起,勸道:「你受了傷,也許需要到醫院仔細觀察一下……」
黑衣女人搖頭道:「不必了。」
「但是……」來人見她一臉堅決的樣子,情知無法勸導下去,只得道,「如果你有什麼需要的話,可是到G院的中醫館來找我,我姓凌。」
「謝謝你凌醫生。不過我暫時,並不需要醫生的幫助……」黑衣女人黯然道。
我需要的,是能夠幫我殺了那怪物,為卓然報仇的人!關素芬在心裡暗暗道
深夜。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小腿在抽筋,很痛,但是比肉體疼痛更深的是心。這顆心已經千刀萬剮,永劫不復。
最近什麼都吃不下去,嘔吐,抽筋,腳腫,妊娠反應一個接一個地來,她撫摸著肚子,指尖間覺得有了一點暖意。要是他在的話,那有多好,他一定樂壞了……
她在恍惚中漸漸入睡,那淒慘的一幕在她的夢中再次浮現。
「卓然!」她在夢中驚起,額上冷汗嗖嗖。夜風吹動窗簾,寒意刺骨。她忽然想起,他會不會化作魂魄,踏夢而來?
她披衣而起,走到窗邊,只見外面長空澄淨,月色如水,遠處傳來摩托車尖銳的呼嘯聲,原來,什麼都沒有。
她黯然坐到椅上,他怎麼會來呢?想必他是怨她的。如果不是她貪心,他就不會接那個任務,她本來已經心如死灰,唯一牽絆的事,就是想親手殺了那個怪物,雖然她明知道憑自己是不可能的,那麼死了也好。她無所謂。
但是現在,又多了一樣牽絆。她雙手交叉緊緊地回抱著自己,彷彿一個保護的姿勢。自己家在觀念保守的農村,要是知道自己未婚生子,老父親不氣死才怪呢。未婚媽媽,到哪裡都是丟人現眼。自己還年輕,還可以再談一次戀愛,和一個正常的男人結婚,生子,終老一生,又或者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拚命幹活,力爭上位,賺夠了錢三十五歲就退休,然後環遊世界——如果一切是可以忘卻的話。
她心煩意亂,隨手打開了電視機,屏幕上正在放午夜系列的恐怖片。
是一部老掉牙的,一點都不恐怖的鬼片。連影片中的鬼也顯得可笑。大致說的是一個人不小心得罪了惡鬼,被怨魂纏身,後來終於遇到了一個高人,於是鬼被打跑了。
那個高人穿著一身道袍,帶著高帽子,手裡揮舞著一把桃木劍,口中唸唸有辭:「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惡鬼渾身一抖,還想作無謂掙扎,咦,上面怎麼出現了個話筒?哦,對不起,攝影機的鏡頭暴露了導演的位置。她不覺抿嘴一笑。
受害人急急趕到高人身後,豎起拇指讚道:「師傅,你這把劍果然使得!」
高人作清高狀,不屑道:「當然,此乃上好桃木,經過七七四十九日黑狗血浸泡而成,任何妖魔鬼怪都要避忌三分!」
桃木劍?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第三篇章.老頭子和大和尚
「小姐,來買個紀念品吧!」青雲觀旅遊區賣紀念品的小攤販殷勤地招呼道。
那個黑衣女子便走了過去,擺攤的是個熱情的老大娘,馬上捧出許多護身符、小玉珮擺在她面前,「小姐,買個護身符吧,這個平安符,是經過觀裡的道長作過法的,保你一生平平安安!這個玉蝙蝠,招福招財……」
黑衣女子眉目漠然,似乎心不在焉。老大娘心裡直犯嘀咕,這姑娘到底是買不買呢?無論她如何勸說,那黑衣女子就是一聲不吭,她終於忍不住道:「小姐,你是買東西的嗎?」
黑衣女子的視線定在小攤角落處,伸手一指,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這個啊,」老大娘馬上把一把積滿灰塵的桃木劍拿了起來,正想用抹布擦了一下,黑衣女子卻不避污垢一手把劍身抽了出來,細細凝望。
「小姐,這可是真真正正的桃木劍哦,桃木這玩意啊,是辟邪的。以前的人家,只要把一把桃木劍掛在門口啊,那妖魔鬼怪的就不敢進來,連洋人也興買這個回去,不瞞你說,這把劍我原本是不賣的!」
「為什麼不賣?」黑衣女子有些驚訝。
老大娘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這座觀啊,在文革前住了許多道士,聽說都會捉鬼驅魔什麼的,後來文化大革命,紅衛兵砸觀趕人,我們家老頭子趁亂,就把他們供在案上的鎮觀之寶摸了回來,你瞧現在的青雲觀雖然香火鼎盛,那些出家的個個油頭粉面,哪像以前那幫人?要不是急著等錢用,我們也不賣!」
「我買。你要多少錢?」黑衣女子道。
老大娘一拍手掌,「總算遇上了知音人,知音人得知音價不是?就這個數!」她伸出了一個巴掌。
黑衣女子點點頭,從錢包裡翻出五張紅色錢幣。
老大娘眼珠子都瞪直了,心裡直罵自己:「啊呀我的媽!早知道這是個有錢的主,就多宰她幾刀!」
「您慢走!下次再來呀~」老大娘樂顛顛地到後台點錢去了,黑衣女子緩緩而去。
就憑這把劍,就能報仇了嗎?那個怪物,真的會怕這樣的鎮觀之寶嗎?
關素芬抱著這把高價買來的桃木劍,在公共汽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要不是司機到了終點站,過去把她搖醒,她還在昏昏入睡。
「小姐,下車了!到站了!」
「這裡是哪裡?」
「木實村,郊區,你搭最後一班車回市區吧!」
她就這樣被趕了下來,發現天色已黑,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個市郊的公共汽車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