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魅
我要說的是一個詭異的山中傳奇。
八歲那年,由於父親職務上的變動,我們全家人跟著遷往陌生的小鎮。記得搬家那晚,車子於彎小路上行走著,顛簸中被震醒的我,迷迷糊糊聽到一句司機先生與父親的對話:「聽說那地方是出了名的鬼城呢!」這句話的真實性恐怕難以考證,但在小鎮的幾年生活里,的確經歷一段難以忘懷的特殊經驗。
事情發生在我十一歲那年。
當時的我還是個小學五年級的小女生,要說起這個故事,必得先介紹我們學校的地 理環境。
依山而建的學校,由上而下階梯式的分了好幾層,最上一層和最下一層都是操 場,「下操場」是每日朝會升旗的地方,「上操場」則是上體育課、開運動會的場所。
而「上操場」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位處山中的一塊大平臺,其四周都是郁郁蔥蔥的樹林 ,那兒我們稱之為「後山」。每年九月新學年開始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全校師生一起帶 著刀上山割草,因為經過二個月的暑假,上操場早已湮沒在荒煙蔓草之中,若不把這些已有半人高的野草清一清,這一學期的體育課就甭上啦!
這就是我的小學生活,非常「森林小學」式的教育,除了常常隨著老師享受樹下教 學的樂趣之外,更是每天都有二節課的「自由活動」時間,任憑我們滿山遍野地亂跑。 那天又是自由活動的時間,我、阿芬、阿芳、玲玲、敏君五人結伴成行,在後山里鉆進鉆出的--後山是我們最大的游樂場,玩上千百遍也不覺得厭倦,因為大自然隨時賦予它不同的面貌。
尤其是發現一些未曾走過的小徑或山洞之類的,還可堂而皇之的為之命名,列為自己的私有基地,那可是令人得意的一件事。
「哇!這里好棒!」
當我們從某一灌木叢中「鉆」出來時,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驚嘆,在我們眼前出現 的是一片碧綠如茵的青草地,一個小小的山洞,幾株垂掛著紅色果實的不知名植物,二 只黑色大鳳蝶翩翩飛過....。面對如此美麗景色,再聽著樹上小鳥清脆悅耳的嗚唱 ,真有說不出的舒服。
不說二話,五個人全都開心地滾倒在草地上,同時決定這兒將是我們新的秘密基地 。當嘻哈一陣後,最頑皮好動的敏君又提出了新主意-- 「玩辦家家好不好?」
這個提議自然無異議獲得一致通過,眼明手快的我搶了個先,占了山洞做我的「家 」,之後各人也都尋好自己的據點。我的鄰居玲玲小姐,要來我家拜訪我,只見她煞有其事的按按門鈴,提高音喉喊了聲--
「有人在家嗎?」
之後發生的事,至今仍鮮明映在心頭,雖然不是很確定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但絕不 是幻覺,肯定不是,五個人都聽見的聲音不可能是幻覺!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聲低沈、緩慢的--
「誰-呀-?」
三秒鐘的驚愕後,每人都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凄栗尖叫,連滾帶爬地逃離那個地方 。因為,我們五人都清楚看到,在那面積不到二坪大的小山洞里,除了我之外,沒有別 的人!而聲音又確確實實自山洞中發出。
我甚至無法辨別音源方向,只覺得那二個字就 在空中蕩著,清析而深沈....。 在我們驚慌地大囔大叫下,不多時便迅速傳遍全校。只見校園中聚集著一群群的人 潮,交頭接耳紛紛談論著此等怪事。更有一批義勇軍在我們幾人帶領下往後山移動,決 定探一究竟。
「喂--」
「有人在家嗎?」
「喂--你在不在呀?」
這回不管大夥怎麼問、怎麼叫,都不再有回音了。
「他媽的,根本騙人嘛!那里有鬼?」
不知那個粗魯男生,不耐煩地大叫一聲,隨手扔了一塊小石子。這時,奇怪的事又 發生了!只見那塊小石子滾進了山洞,就在大家都還搞不清楚狀況之時,一塊比那粒石 子大了數倍的石頭,「咚」地一聲彈了出來!沒有人看見它是怎麼來的,就是這般從山 洞中迸了出來。數秒鐘的靜默後,有人似乎不信邪,悄悄地拾起一根小樹枝扔進去,幾 同時地,一根胳臂粗的木棍又從里面甩了出來..... 這回再也沒人忍得住了,全都哇哇大叫、連滾帶爬地沖下山去。
這件事在加油添醋、囗耳相傳的情況下,以驚人的速度傳播著,自此後山失去了往日的寧靜和安詳。訪鬼熱潮持續了約二個月,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人潮涌上後山想要目睹盧山真面目。可是沒再聽說有些什麼特異跡象發生。後來,聽說有人在數度探訪均無收獲之下,憤而搗毀了山洞。後山鬧鬼之事也漸漸被人淡忘。
在鬧鬼風波偃然已平息的某一天,我們五人,第一次發現山洞有鬼的五個人,又手牽著手來到這兒,而映入眼簾的情景,卻不再是原先的世外桃源--山洞只剩下一方坍塌的碎土堆,草地已遍地蹂痍....,不知為何我們竟感覺幾分心酸。
「都是我們不好,你們看,『它』的家被我們害成這樣。」阿芬柔柔地說。我們,當時不過是一群天真善良的十一歲小女生,面對眼前這番情景,全都難過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對不起,請原諒我們!」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們不是故意的....」
雖然不知該怎麼辦,幾個人還是喃喃地表達了歉意。
就在此時,我看見「它」了!
「它」怎麼出現、如何出現的,我都不知道也說不出來,但「它」就在那里!一個 白色的人形,像是穿著一件白色大袍子的人,飄在半空中!「它」不知從何而來,好像就是突然地出現在空中,沒有任何的先兆。就在那坍成一堆的山洞頂端,「它」的腳, 不,根本看不到腳,總之「它」的底端并沒有碰到土堆,距離大約有二十公分高。我不知道「它」長得如何,因為看不到它的臉。
我看不到它的臉,可是感覺到「它」正盯著我們看!我們則像被釘住了般,彷佛連呼吸都快停了,就這樣呆立著與它對 。
這時四周是一片絕對的死寂。
這片死寂,不知持續了幾秒、或是幾分鐘後,「它」開始移動了!不是用「走」,
而是「飄」。也就是說看不到足部的移動,是整個的形體開始往右邊移,一寸、二寸.
..大約飄了二公尺後,「它」--消、失、了!不見了,就像不知它怎麼來,這回我們也不知道它怎麼消失的。它在我們注視下憑空出現、憑空不見了!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嗎?還沒呢!
幾天後,阿芳一早來到學校,神秘兮兮地把我們幾人拖到一旁。「昨天晚上,『它 』來找我!」阿芳一開囗便是句驚人之語。
「半夜里,我聽到腳步聲走到我床前停住,我張開眼睛沒看到什麼人,但是我聽到 它在和我說話。它說它要走了,想送我們一個紀念禮物,它說我可以有一個問題或一個愿 ,它可以幫我們實現。」
「我想了想,實在不知該許什麼愿 ,後來想到我們常常在天氣不好時祈求老天爺趕快放晴,讓我們能夠出去玩,如果我們可以自己控制天氣,要晴天就晴天、要雨天就雨天,那該多好 !」
「它告訴我,找三枝難得見到、很稀有的筆,一枝寫上『晴』、一枝寫『雨』、一枝寫『陰』,我們想要怎麼樣的天氣,只要把那枝掛在窗外,就可以實現我們的愿了 。」
阿芳一囗氣說完,五個人十只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說 什麼!
「怎樣才是稀有罕見的--」玲玲提出的可是個大問題,在我們那個小鎮上,每個 人使用的筆不論鉛筆、原子筆還是什麼筆,大概都是我們那全鎮唯一一家書店里頭買得到、看得到的。要測試阿芳說的到底是真是假,還真有點困難。
「我,我小姑姑上星期從臺北來,帶來一枝好漂亮的筆,她說是進囗的....」
天知道我下了多大決心忍痛將寶貝「捐獻」出來!
既然只有一枝,我們可得好好選擇想要怎樣的天氣。雨天第一個否決,誰要那濕答答的雨天!
晴天雖好,可是萬一陽光太大,曬久了可也不舒服。討論過後,我們決定在上面寫個「陰」。可惜那些天都是陰天,找不到機會做實驗。
幾天後的某日,一早就下著雨,我們五人興奮的很,可以一試究竟了!第一堂課,便覺得四處都有人向我使眼色、眨眼睛,雖然我一向是上課非常專心的好學生,可也按捺不住了。趁著老師不注意,偷偷地將筆放到窗臺上,然後當然是坐立難安毫無上課心情地等著下課,眼光更是不時地飄向窗外,真是既緊張又期待,不曉得實驗是否能夠成功。
雨一直持續下著,我們幾 要失 得放棄了。但就在下課前,雨勢慢慢地減小,當我們隨著下課鐘聲沖到外面時,已是雨過天青。當下我們真是興奮得又叫又跳,覺得自己便是那擁有神奇法力的小仙女。到底是它發生了效用,抑或僅僅只是巧合?這已無法得知,因為當我們滿意地把「魔筆」謹慎收好後,卻在我那勤勞的媽媽清倉大掃除之下 ,隨同一堆垃圾給扔了!我們再也沒有機會再做一次實驗。
故事結束了。將近二十年過去,昔日友伴早已失去聯系不知去向,但十一歲時發生的那些事永遠是我心中一道難解的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