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鍊
我討厭拉鍊。
沒有最初對於這個討厭的種種記憶,那種令我刻骨銘心的記憶是從國小開始,那種令我對於拉鍊有種莫名的厭惡感是從幼稚園開始。
從小父母莫名其妙的死去,在我誕生的同時,我就是個孤兒。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孤兒院院長,卻始終不肯告訴我原因,總是以我年紀還小、還不懂事的理由推掉我的任何想了解事情真相的原因。
為什麼我會如此的早熟,或許我剛剛沒有說吧!第一次想了解自己父母的同時,我那時候五歲。
應該這麼說,待在孤兒院的每個小孩,都會因為環境的因素,逼迫自己已早熟的心態來看待這個社會,因為我們是孤兒,我們知道無依無靠的悲哀。沒有父親的溫暖大手可以牽著我前進,沒有母親溫柔的教導與體貼的依偎。在我們每天睜開眼睛的同時,鬧鐘是唯一喚醒我們的機器,院內的大哥哥、大姊姊是我們耳邊的導護老師,早餐的香味總是能讓我們忘記本該是父母身影陪在我們身旁的畫面,讀書成為我們唯一可以自立自強的工具。
我們並不孤單,有朋友、院內的大哥大姊們、院長等等陪伴著我們成長的人們,但是我們始終都會離開,那個名為孤兒院的場所並不會成為我們永遠的避風港,因為它將成為另一批孤兒的棲身之所。
它總有一天將會是我們回憶中的產物,就像畢業後的校友,成為唯一中繼過的場所。
一切都是知足的幸福,但是在有些時候,我們卻要背著這種莫名的污名走下去,名為孤兒的污名。
「哈哈!這傢伙沒有爸媽耶!真可憐啊!」
「有沒有人幫你做便當啊?」
「沒人要的小孩。」
童年在學校同學的欺壓與嘲笑,或許一開始都會對於自己身為孤兒身分莫名的厭惡,但是日子久了之後便成為司空見慣的技倆,即使對方出手惡言相向,我們連回手或回嘴的能力都已經麻痺,就因為被迫早熟。
一切的言行舉止我都可以忍受,但是有種東西卻讓我有恃無恐──拉鍊。
假如我記得沒錯的話,也就是問起我父母的那年開始,那時候我五歲,被迫早熟的我們,已經開始想要了解這社會上的一切人際關係,與自己像謎一般的過去,但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對拉鍊這種金屬物品卻有莫名的恐懼,不管是因為被拉開或者合上金屬之間摩擦碰撞的聲音,或者印入我眼廉,金屬如黑洞般的缺口,那種感覺像是有種致命的吸引力,沒錯,致命吸引力。
這種致命的吸引力有時候壓的我喘不過氣甚至差點失去生命,有時候卻讓我想躍躍欲試不可自拔。
又愛又怕。
我說的並不誇張,即使在孤兒院內知道我有這種奇特的感覺與習慣之後,在幼年時期,仍然還是會有不少人會這種東西開我玩笑。不光是取笑,有時候他們還會拿著有拉鍊的衣製品或者有拉鍊的產品,在我的四周圍不斷的來回拉合,看在他們的眼裡,我的尖叫、哀嚎與充滿恐懼的眼神表情,像是助長他們氣焰的產物,讓他們不肯罷手。但畢竟是天天同在屋簷下的同伴朋友,有時會有旁人阻止,或者會有比較早熟的同伴勸阻,早熟的產物有時候可以讓我脫離這種窘境也不為過。
但是在學校的情況則是差個天南地北,在同懠之間的惡作劇與嘲笑每天不下數十件,雖然在漸漸的成長與升學之後,這種情況已漸漸減少,但是同學們之間的嘲笑已成為我心中強大的黑洞與陰影。
而漸漸扭曲的個性與人格完全是在我差點送命的那件事。
記得那時候我升上了國中,同學之間的嘲笑與捉弄已經少於國小時期。但是在他們知道我的罩門之後,還是多少會有那種白目的行為發生,不過也只限於平常有趣的捉弄,並不會對我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響。
不過,這種罩門卻成了班上某位男同學對付我的把柄。
他說他喜歡我……
那一天也是晴朗無雲的五月天,在他的同伴支開在我四周圍層層保護我同伴的封鎖網之後,對我說出的話。
我是個平凡的人,除了我對拉鍊的恐懼。
我長相平凡,除了對拉鍊恐懼的表情。
沒有令人驚艷的長相,沒有令人佩服的才學,沒有特別突出的成績,甚至近乎有點自閉的我,竟然會接到有異性的表白。
我記得那天是晴朗無雲的五月天,陽光刺眼的灑遍在走廊上,在教室附近廁所外,有著並不期待受到他人青睞的平凡女孩,和眼神失神渙散原本緊張的情緒卻早已跌到谷底的失戀男孩。
沒錯,我並沒有接受他。
在那段時期我當然還是先以課業為重,加上我是如此的平凡與怪異的缺點,我沒有任何可以配上總是在我們班上名列前矛帶著眼鏡長相斯文的資優生。
但是他並沒有放棄。
如同以往的愛情小說,或許那句有恆心就會成功的形容詞早已經被他用於對愛情的憧憬,之後他的攻勢從不間斷的對我展開,一開始對於沒有接觸過此種地帶的我感到有些許的新鮮感,但是過了許久後便對於他的禮物、情書、語言漸漸的感到厭煩與厭惡。
我開始遠離了他,從原本的藉故離開,到最後的視而不見,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這是我逼不得已所實施口頭上他所不放棄的拒絕。
他的行為不但沒有停止,反而從積極轉為瘋狂。
強行的要牽到我的手,到最後的擁抱,他的行為種是讓我一再的作嘔,我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才可以勸他放棄我,我只知道要是沒有我身旁好朋友的保護,我或許會從此掉進深淵。
從喜歡到怨恨,這種時間很短,往往只要那一瞬間,或許累積到一種程度。
那天終於來了。
那天也是晴朗無雲的六月天,距離暑假倒數的前兩天,我不小心落單了,就在我午睡離開教室去上廁所的那一剎那。
就在我打開廁所側間門的同時,有一隻強而有力且巨大的手將我推了進去。
「啊!好痛!」冷不防被推進去的我頭部不小心撞到了廁所牆壁而發出哀嚎。
「婾祈,我好喜歡妳,妳為什麼總是要對我躲的遠遠的。」
不用等對方表明身分,我立刻知道對方是誰。
「你走開啦!不要拉著我!」我立刻掙扎想要掙脫早已經被他抓住的雙手。
「死賤人!難道我的付出與用心你都不知道嗎?我每天花了多少時間想要親近妳,在妳放學的時候為了跟蹤妳還翹掉了補習班的課,可是妳身旁總是有一堆蒼蠅,總是要護送妳到達目的地之後才肯離去!」眼前的他雙眼充滿了血絲,語氣也漸漸的由低吼增大了音量,不過那種音量也只僅限於我和他之間,而手的力氣也漸漸的增大。
「好痛!放開我……唔……」我的手腕漸漸的因為疼痛而發麻,此時卻被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來的膠布貼上了嘴巴。
「嘿嘿!只要妳的嘴巴被封住自然就沒有人知道了,反正之後不管妳怎麼說也沒有證據。」我看到了他的眼神裡閃爍著貪婪的光芒,他的身影漸漸的失去了身為人類該有的理性。
「唔……」我不斷的想要推開他,但是他的力氣實在太大,我的手臂打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抓癢一樣,而雙腳早也被他的身體壓住,眼淚漸漸的從我的眼眶流了下來,周圍的時間像是停止一樣,連我的呼吸都像是要停止了。
「乖喔……我會溫柔點的……」眼前的野獸像是要吞食我一樣,慢慢的將手在我的身體上遊移著,並開始肆無忌憚的親吻我的臉頰,沾滿令人作嘔的口水。
「唔!幹!」
在慌亂之中,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用膝蓋踢向他的生殖器,力道之大,連我自己都當場愣住了。
眼前的野獸臉色一下子刷白,表情漸漸的扭曲變形,剛才貪婪的氣焰一下子像洩了氣的氣球,雙手離開了我的身上,趕緊扶住他的「寶貝」,並且不低聲哀嚎與痛罵。
而我趁著這時候想要撕開我嘴巴上的膠布想把握逃走或著求救的機會,卻又被他強而有力的手掌賞了一個大大的耳光。
被賞了耳光的我又再次撞到了牆壁,疼痛讓我幾乎快暈了過去。
「該死!該死!該死!今天老子不搞死妳就跟妳姓!」眼前的野獸忍不住的破口大罵了出來。
「聽說妳怕拉鍊聲?」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周圍的氣氛又像是再度凍結一樣,而我漸漸的睜大了雙眼。
他忽然像是中邪般的拉開他褲檔的拉鍊,並且不斷的來回開合,由於廁間的空間非常的狹小,所以聲音在我的耳裡是聽的一清二楚,拉鍊刷喀刷咖的不斷的來回,而我漸漸的掙扎想要捂住雙耳,拉鍊的聲音讓我緊閉著雙眼想要當作視而不見,但是他的大手一下子把我的兩支手腕的扣住,讓我不斷的接受這宛如地獄般的煎熬。
「唔……嗚……」我又哭了,夾雜著恐懼不安,與厭惡的情緒不斷的湧入我的腦海與心臟,我可以感覺到我的心臟血液來回的不斷穿梭,瀕臨崩潰的的情緒早就已經萬馬奔騰的翻湧著,眼淚像水龍頭不斷的流下來,還有漸漸要失去的意識。
「哈哈哈哈──」
「嗚嗚嗚嗚唔唔唔唔──」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廁間裡翻滾,但是……
「幹幹幹幹──」他的哈哈哈此時全部變成了幹字。
因為野獸的智商,讓他在不經意的來回開合拉鍊的同時,夾……夾到了他的「寶貝」。
「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一下子變成在我耳邊的轟然巨響,因為剛剛的情緒崩潰讓我耳朵暫時性的耳鳴,不過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右手不但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而且還加快了速度……
「啊……啊……」幾乎每再夾到一次,他就會再慘叫一聲,蒼白扭曲的嘴臉取代在他此時的臉上,而褲檔下早就已經是血紅的一片。
充滿恐懼與暈眩的我不小心瞨見了下面那團……東西。
「怎麼回事!」
此時廁間的門早就已經被撞開,可能是被野獸的慘叫聲所吸引而來的吧!那種聲嘶力竭的慘叫聲,我想整棟樓層的人都聽到了吧!
而在我最後的印象中則是滿滿站在門口議論紛紛的人們、早已經翻了白眼跌靠在牆壁上的野獸,以及褲檔下血肉糢糊的爛肉。
自從那天起,我對拉鍊這東西泛起了莫名的興趣,雖然經過了這件事情我對拉鍊的恐懼還是沒有遞減,但是這或許也是我的轉機。
至於那天之後,我就轉離了那間學校,而下體血肉糢糊的那位男同學聽說被送往醫院時因為失血過多而身亡,而我這個唯一的目擊者,也在幾天後在醫院醒來後草草的帶過整件事情的真相,也就是男子精神異常,而引發自殘。
那時候開始,我一看到拉鍊就有想要拉的衝動,不過是任何包包、外套、衣服製品……
或許在那種聲音之下所伴隨的恐懼與戰慄,讓我的感官產生了快感,我通常可以用拉鍊的開合來達到自己精神上的滿足。
當然,周遭的人會視我為怪胎,但是我依然不以為意,所以這也讓我在高中與大學時期完全沒有多少朋友,只有比較了解我的人,才會敢與我親近。
現在,我結婚了,我的怪習慣依然沒有改變,而且還有變本加厲的跡象,曾經幾次,丈夫以為我這是精神上的疾病想帶我去醫院檢查,但是我們也因為這樣常常吵架,所以丈夫到最後也只能妥協,雖然當初他對我真的有了很多的包容,不過我也體諒他的辛苦盡量克制自己對於拉鍊的慾望,雖然我依然會在夜深人靜的同時,不斷的……玩拉鍊。
還記得曾經最嚴重的一次是在菜市場,有一名婦人還一度以為我是扒手,想將我送往派出所,雖然她聽了我的說辭之後依然不以為意,不過既然錢沒有缺少,她也不想計較這麼多。
終於,我的第一個孩子要誕生了,就在幾分鐘之後,而此時的我早已經被豆大汗滴浸濕了我的衣裳,靜靜的躺在手術台上,握著丈夫的手。
「老公,這一刻終於來臨了。」我微笑著看著丈夫。
「嗯嗯!加油!爲我們生下第一個胖娃娃吧!」丈夫握著我的手笑著。
「咦?」
「怎麼了?」丈夫疑惑的看著我。
「你……你的脖子。」
我驚訝的看著丈夫的脖子,有一條拉鍊環繞著他的頸部,一條皮膚色的拉鍊!
我想要說出這個事實,但是興奮的情緒漸漸的壓過了我的驚訝,我慢慢的將手伸向我丈夫的脖子……
「老……婆……你要幹嘛?」丈夫有點緊張與恐懼的看著我,不解我為何一直盯著他的脖子看,並且撫摸。
「好美啊……」我雙眼失神的盯著那條膚色拉鍊,並且來回撫摸著。
「老婆?」
「嘿嘿!」
不等丈夫回應我,我的手指馬上扣住了拉鍊上的拉環,一口氣的迅速拉開,此時脖子動脈裡大量的鮮血灑向我的臉,灼熱的感覺與鐵銹的氣味嗆鼻而來,我的心臟就像打了興奮劑一樣異常的興奮!可是眼前的產物並不像一般的衣製品,可以讓我來回的拉合把玩,因為丈夫的身體在鮮血不斷噴灑的情況下,漸漸的倒下,而我則眼神渙散的盯著丈夫臨死前的雙眼,空洞的眼神就像是不斷的問我「為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我的肚子陣痛襲來,並且一攤液體漸漸的從我的兩腳之間浸濕了床單,而聽到我哀嚎的護士們和醫生也紛紛跑了進來,他們先是被丈夫的屍體的愣住了,隨即馬上叫人把丈夫的遺體給移了出去,可能是要做最後的急救吧!不過還是先以眼前的產婦為優先。
做了眼前簡單的清理之後,在醫生的說明之後才知道是羊水破了,他們緊急做了準備接生的手續。
「啊啊啊啊啊啊啊──」
肚子的疼痛還是讓我不斷的哀嚎著,而醫生則是緊盯著心電圖,還有嬰兒出生的情形,而身旁的護士則聽從醫生的指揮,不至於亂的手腳。
「不行!連的頭部份都還沒出來,也沒有胎位不正,怎麼回事?」醫生緊張且疑惑的盯著產道,並且又轉頭叫我用力,並掀開了手術衣查看我的肚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麼回事!」
「啊……」
「醫生……這……」
這時候我漸漸的注意到情況的不對勁,而疼痛的感覺又漸漸的肚子這邊襲來,而不是產道。
刷喀喀喀喀喀喀喀……
「這……」
我看了醫生與護士睜大了雙眼,恐懼與驚訝的盯著我的肚子,我想在他們口罩的背後想必也是嘴巴張大著吧!
而整個手術房裡的聲音只剩下儀器運轉的聲音,以及我的哀嚎,與……拉鍊聲?
刷喀喀喀喀喀喀喀……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努力的撐起頭來看著自己的肚子,發現原來拉鍊聲是從這裡而來,膚色的拉鍊就像是嘴巴一樣,慢慢的拉開我的肚皮與皮膚底下的皮肉組織,鮮血隨著有幅度的肚子漸漸的往兩旁流去,而肚子裡面就像是黑洞一樣深不可見,就這樣慢慢的我肚子上的拉鍊,拉到了底……
「啊……唔……」此時的我恐懼早已被疼痛所覆蓋,才驚覺我的肚子已經被開了天窗,是誰拉開的我不知道,拉鍊就是是全自動般的將我的肚子與空氣坦然相見,劇烈的疼痛不斷襲來,心電圖緩慢的聲響,暗示著我生命力的減弱。
一旁的護士與醫生此時才驚覺大事不妙,趕緊收起驚訝的神情與情緒,幫我做緊急的搶救行動,但是我知道來不及了……
在我意識模糊之前我看見了我肚子裡面的臟器、胃、腸子等等,還有即將睜開雙眼……我的孩子。
啪喀──
還有我右手手上所握的手術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