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
第一天
2003年8月12日,陰曆七月十五。
夜已經深了,本就僻靜的街上空無一人。街邊樹影搖曳,樹上固定的燈將綠光打在樹冠上,卻是一片慘綠。風吹得樹葉嘩嘩直響,在這黑暗中聽來尤為恐怖。八月中旬已過立秋,北方的秋夜涼意十足,凍徹心扉的冷。明亮的月射下銀白的光,無情是無情,又哪見動人之處?
季欣走在街上,意識是混亂的。王均的話在耳邊不斷迴響,將她的神智攪為一團麻。他說,他不愛她了;他說,他另有女朋友了;他說,他的女朋友是他局長的女兒;他說,那位千金賢慧溫柔,能給他他想要的一切……
你他×的還是不是個男人,靠裙帶關係靠女人升官發財,你王均算什麼東西!我原來還以為你只是軟弱沒出息,現在怎麼成了這種人!
季欣脾氣有多硬,聽了這話也不像一般女人那樣哭哭鬧鬧,一串罵聲瀉出。對面男子倒也不著惱,神色不變任她唾駡。
過了一會兒,她罵累了:“你女朋友在哪裡?我要找她談談。”他×的!這小子工作都快一個月了,她竟然還不知道他工作的地方。本來她也沒什麼興趣,反正這小子三兩天換一個工作,總讓人掃地出門,誰知這次就攀上高枝了!
“她那麼典雅文靜,怎麼能和你這潑婦駡街?”王均扔下一句。
“咳,你小子這回可是有靠山了,敢罵起我來了?你也不想想,你三餐不濟又被人趕出來的時候,要不是我,你小子還不知道跑哪兒窩著呢!那次你在××公司別人看你不順眼整你,要不是我,你早就進去吃白飯了!你小子現在膽肥了不是?告訴你,你和那個局長千金也別想長遠,我非給你們攪和黃了不可!”
王均臉一沉,竟然有些怒了:“季欣,我勸你最好少胡說八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欠你的情我自然會慢慢還你,咱倆的關係到此為止,你少糾纏不清!”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姓王的!你別以為你這就沒事了,我會把你我的關係全告訴那位千金小姐……你有多少底細幾斤幾兩,天底下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我就不信有人願意要你這種軟腳蝦!”季欣在他身後嚷著。
王均頓了頓:“你威脅不了我的。”聲音陰惻惻的,讓人心生寒戰。
是的,她威脅不了他的。她向來只有一張利嘴,卻少了厲心。要不是不住口的罵聲,她可能會當場哭出來,拼命求著他不要變心不要離開。即使她知道這樣的懇求根本沒有用處,只會讓他走得更快,忘得更乾淨。
她只能罵罵咧咧的掩飾她的淚水,然後在這無人的街上哭個痛快。她季欣流血流汗不流淚,就是哭,也不能當那個負心人面前哭!
眼淚一滴滴落下,哭泣聲越來越大,整條街的寂靜蕩然無存。
和他認識了那麼久,他不是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她卻是一個潑辣女子。可是,愛了就愛了,她又有什麼辦法?幾年來,她對他可能有點凶,卻決對差不了。而他,雖軟弱無能,卻也不是這樣薄幸的人啊……難道,他真的是厭了她的潑辣?典雅文靜……原來,他早就受不了她了,不是嗎?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季欣咬著下唇,努力止住眼淚。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的脆弱,季欣,永遠是沒有人可以打敗的。
“季欣?果然是你!”帶點驚奇的表情,不是心中盼望的人,卻是那人的同事,曹志遠。
“你怎麼了?難道……”曹志遠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果然,你也知道是嗎?”男朋友背叛,最後一個知道的人果然是她。
“我們一起工作,當然知道……季欣,你不要太傷心了……王均他……”曹志遠猶豫半天還是沒能成言,“他不適合你,你這麼美,會有更好的人……”
季欣搖搖頭:“男人都喜歡溫柔似水的,王均……他就是這樣選擇了另一個人的……”打擊到的,不止是她的愛情,還有她的自信。
“誰說所有人都喜歡那種?我就……”曹志遠衝口而出,見季欣驚訝的表情,知道自己失言了。他低下頭:“我知道現在說這個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但我……自從第一次見你就……你可不可以……”
一見鍾情?季欣慘澹的心情有些回神,臉上浮起的笑更像是嘲諷。她何德何能還是美若天仙,竟然能引來別人的一見鍾情?
曹志遠誤會了她的笑意,手不自覺伸出,想握住季欣。
“曹志遠!你放開!”街的另一頭出現一個身影,很熟悉很熟悉,那聲音也是再熟不過的。
季欣昂起頭:“王均,你不是說咱倆的關係到此為止嗎?你還來糾纏什麼?”
“小欣……”王均停住腳步,欲言又止。
“曹志遠,你是想追我嗎?”季欣看向曹志遠,問。
曹志遠點點頭。
“那好,我答應你。”季欣看著王均蒼白的臉色,心中浮起一絲勝利的喜悅。
第二天
2003年8月13日,陰曆七月十六。
季欣走在上班的路上,意識有些紛亂,昨晚發生的事像是夢一場,心中明明白白的痛意卻告訴她,不是夢。
王均的背叛,曹志遠的追求,她負氣之下的同意,都是真實的。世間的事往往在瞬間就面目全非,甚至不給人反悔的權利。
幾年的感情,還是敵不過現實的利益是嗎?不甘於當一個小職員,厭倦了循規蹈矩的熬年頭……她還以為,她愛的人只是懦弱一點,沒想到卻有這攀龍附鳳的想法。
走進地鐵口,買了票。地球不會因為她的失戀停止轉動,就算再傷心,班是要上的。事實上,在這喧鬧的地方,心中的悲傷也沒有喧囂的氣氛。失戀……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吧?比較重要的是等待中的地鐵。
胡思亂想中,車從隧道中鑽了出來。人群往上一湧,季欣也不自覺的向前幾步。
身後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壓力,季欣站立不穩,越過黃線,向前跌去。
“小姐,小心!”一名男士伸手拉住她,止住她下墜的身子。地鐵車頭和她擦邊而過。
“真危險啊!”“小姐,你不會是想不開吧!”“這可是會出人命的啊……”身邊聲音嘈雜,似乎有人要找管理人員。
季欣勉強擠出一個笑:“是我沒站穩,嚇到大家了,對不起。”
她是在說謊,剛才明明有人在後面推她,存心讓她死。但這麼多人,她根本找不到兇手,口說無憑,也只有息事寧人。
她口上道歉,眼卻沒閑著,四下看去。聚集在她身邊的人群之外,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
怎可能……
季欣拼命搖頭,不可能的,他沒有理由,也沒那個膽子。
但是,他上班是不用坐地鐵的啊……
指甲陷入手心,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只是巧合,巧合而已……
一次的意外,可以騙自己是巧合。接二連三,卻讓巧合二字失去了顏色。
“咚!”不知從哪裡掉下來的花盆,差一點砸到季欣。季欣抬頭向上看去,又是熟悉的身影。她顧不得驚嚇,飛快跑進大樓,跑上樓梯。
一二三四……那是哪一層?
頹然坐在臺階上,找到了又怎麼樣?這是意外啊……只是意外……
心抽成了一團,他就這麼恨她,一定要置她於死地嗎?
抱住膝蓋,季欣啜泣起來。
“季欣?你怎麼了?”抬起頭,竟然是曹志遠。
“你怎麼在這裡?”季欣有些驚訝。
“我本來是想接你下班的,但當我到的時候你已經走了,我就沿著你回家的路找你,直到剛才看到你進了樓。”曹志遠回答。
“我……”
“不用抱歉。”曹志遠知她要說什麼,“我知道你昨晚是負氣才答應我的,你其實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給我追求你的機會……”
他的體貼又讓她想哭,淚腺大概壞掉了,她怎會如此軟弱?
斷斷續續說了今天的遭遇,聽得他白了一張臉。
“難道……”曹志遠欲言又止。
“怎麼?”季欣問。
“你說可能是王均幹的?”
季欣點點頭,又有點想流淚:“可是他為什麼……”
“他可能是怕你會對我們局長說什麼吧……他的新女朋友好像不知道你的事……”曹志遠艱難的說。
滅口?就為了這種理由?季欣的淚斷了線。
“你一定很傷心很害怕吧……別擔心……有我在你身邊……我一定會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的……”曹志遠抱住季欣,安撫她的恐懼。
恐懼--幾乎被殺的人,自然是恐懼的,不是嗎?
第三天
2003年8月14日,陰曆七月十七。
經過了昨日,季欣才知道意外這個詞究竟能包括多少意思。
很可能,一個意外她便會魂飛魄散,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那個男人心中到底有多少不滿多少怨恨,就一定要置她於死地不可嗎?還是,那名利太重,為之,便是做什麼都沒關係?
曹志遠抱住她說要保護她,保護……好久沒聽過的詞語……自從和那男人談戀愛以來,出頭的向來是她,幾曾聽他說過要保護她的?
想起王均,心中又是撕裂一般的痛楚。
為什麼會這樣……是他對不起她,為什麼還要對她下手?
他……為什麼啊……
曹志遠來接她上班,下班時也守候在她公司門口。有他相隨,一路竟然安然。
只是,隱約之間,她仍是感受到了不安。有什麼如影隨形,她看不到,但她能感覺到。
心中壓抑著痛苦,又不甘服輸,在另一人面前若無其事的笑著。
只有在回到家中,才會讓淚水無限制的奔流。
哭泣之時,窗外好像傳來什麼聲音。她心中一驚,連忙跑過去。
她住在七樓,城市中,這是一個連鳥兒都不會大駕光臨的地方。
窗外一片昏暗,夜幕已降臨,哪裡有半點異常?
季欣關上窗,轉身回臥室,坐在床上鬆了口氣。
眼光落在某一點上,意識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四下遊蕩著。
意識忽然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臥室的門竟然是開著的!
跳起來跑到門口,打開門,外面仍是靜寂。客廳裡靜悄悄的,沒有人來過的痕跡。
暗中責怪自己過敏,季欣再鎖一遍門,以測安全。
她忽然呆住了:門邊,雪白的牆上,有著一個血紅的指印!
第四天
2003年8月15日,陰曆七月十八。
曹志遠到了季欣家門口,敲了敲門。過了半天,季欣才打開門。眼中慌亂無助一閃即沒,季欣直視曹志遠:“告訴我你們公司的地址。”
“季欣……你又是何苦呢……”曹志遠沉吟。
“我不是去潑婦駡街的,只是讓他把我家鑰匙還我!”有她鑰匙的只有他,昨晚定是他來過,留下指印警告她。
“季欣,你還是換鎖吧,不要去公司了。”曹志遠阻止她。
“不!”季欣皺眉,“我要親自去見他,警告他不要再搞鬼!”這幾天的提心吊膽讓她厭倦,那男人想幹什麼就直接做好了,在暗處偷偷摸摸算什麼!
她盯著他:“告訴我你們公司地址,或者我自己去查,你選擇一個吧!”
曹志遠遲疑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你是見不到他的。”
“為什麼?”
“他在前天白天死了。”曹志遠平靜的話語,對季欣而言,不下於晴天霹靂。
“我們公司是一家在國際上很有影響的公司,前天發生的意外對公司形像非常不利,所以暫時被壓下來了。等過幾天佈置好一切再公佈,把不良影響降到最小化。而王均,就在死亡人員之列。所以肯定是你的錯覺,絕對不可能是他。”
“他……死了?”季欣喃喃著,臉色慘白,“不可能的!我還能認不出他來嗎?他的身影,我一看就知道!”
不可能……他不可能會死的……她看到的人,絕對是他沒錯!
“公司已經確定了。”曹志遠打破她的堅持。
“那我見到的是什麼?不是他,還能是鬼魂不成?!”
季欣衝口而出,曹志遠的臉色也變了。
“七月是鬼月,搞不好……真的會是他的魂靈呢……”
第五天
2003年8月16日,陰曆七月十九。
鬼魂之說純屬妄言。二十多年來,季欣一直是這樣認為的,所以,她也是這麼對曹志遠說的。
“那就是你神經緊張,看錯了。”曹志遠說。
她還是認為王均沒有死,或者,不是她認為,是她希望。
他……不會死的。好人不長命,他又不是好人--雖然也論不上禍害,但她本來就不認為他會活千年。
她……還是寧可這兩天看到的人是他,想要她命的人是他,也不想聽到他確實死了的消息。
她從來不看新聞,今天早上卻打開電視打開收音機,又出去買了一堆報紙。沒有消息。
但是,曹志遠沒有什麼理由去騙她吧!她雖然是個政治經濟白癡,卻也知道這種事情只能暫時隱瞞,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報導出來,死亡名單更是要公佈。
他……難道他,真的死了?
埋在被子裡,止不住啜泣。
不會的……
下午出門,完全無目的地亂逛。茫然,滿目人群,沒有一個是他。
往他住的地方打電話,房東接了,說公司說他出差,暫時不回來。
心越來越沉,不願相信,卻似乎不能不信。
“小姐小姐!”季欣沒有意識到那人是在叫自己,直到他擋住她的去路。
墨鏡,長褂,非常有江湖騙子的味道。一甩手:“小姐,你被鬼糾纏,要小心啊!”
本來想告訴他她對算命沒興趣,聽了這話,心中忽然起了個突。
“世界上哪裡來得鬼?”季欣裝做漠然。天底下哪來那麼多大師,還巧到能在大街上隨便遇到?
“那鬼是找小姐來做替身的,小姐體質特殊,現在又是鬼月,正是引鬼的時候。小姐可要小心啊!”
“替身?”季欣停了步子。
“是啊,中元過後七天之內,鬼可以停留在人間尋找替身。只要在這七天把特定的人害死,便可以復活。小姐身上鬼氣繚繞,正是被鬼纏上的徵兆。”
“哦。”季欣忽然笑笑,轉身離開。
“小姐……”那人倒是愣了,常人聽說被鬼纏上,不是冷哼表示不信,便是驚惶要求解決之法,這女孩怎麼這麼平靜?
“謝謝你告訴我。”季欣甩甩頭,發絲散落
第六天
2003年8月17日,陰曆七月二十。
中元節是12號那天,那麼,七天之內,便是18號之前?也就是說,明天,是最後一天?
他若是想復活的話,就要在明天之前殺了她?
她是什麼人,她的死,竟然能換來另一人的復活?
“季欣,晚上有空嗎?可以出來吃個飯嗎?”曹志遠的電話,她想了想:“好。”
約會,曹志遠決定目的地,他開車他付帳,極有紳士風度的。
季欣卻是愣愣的,他說的話,她很半天才回答一句,精神極度恍惚。
“季欣,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你就不要多想了。”送季欣回家的路上,曹志遠勸她。
“我才沒有想他呢!”季欣瞪著眼,卻見車前晃過一個影子,“停車!”
車子停下,曹志遠帶著疑問的,季欣開了車門,跑出去。
街上人車熙熙攘攘,卻怎麼都看不到适才的影子。
“是他!絕對是他!我不可能看錯的!你看到了嗎?是他啊!”季欣喊道,手指抓住他的衣服緊緊扯著。
“回去吧……季欣,是你看錯了……”曹志遠搖頭。
“沒有!是他!”季欣放開曹志遠,向人影沒去的方向跑去。
“王均!我知道是你!你給我出來!”
“你活著是一個沒擔當的人,死了也是個膽小鬼!怎麼,連見我一面都不敢嗎?”
路越走越窄越走越暗,也越走越偏僻。這條路是季欣極為熟悉的,她剛認識王均時,他就在這條路上的一間破房子裡面住。
是他,一定是他!
眼前又閃過他的身影,季欣追了上去,後腦忽然傳來一陣疼痛,失去了知覺。
第七天
2003年8月18日,陰曆七月廿一。
季欣醒來,周圍一切熟悉無比,卻是在她的家裡。天光明亮,顯然是白天。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屋中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
是他……把她送回來的?或者,是追在她身後的曹志遠?
後腦仍可感受到疼痛,是他……打的?為什麼不殺了她呢?殺了她,他不就可以復活,和他的大小姐共效於飛嗎?
“季欣,季欣!你沒事吧?”門口傳來敲門聲,是曹志遠。季欣走過去,開了門。
“昨天你忽然跑掉,我一整夜都在找你,沒想到你已經回家了。”曹志遠看到她,表情是鬆了口氣。
曹志遠,你今天上班嗎?”季欣問。
“公司出了那種事,哪裡還有活幹?”他回答。
“那你今天陪我,好嗎?”
“我和他就是在這裡認識的,那時候他剛來北京沒多久,混得極慘,被人欺負來欺負去的卻不回手。我可能是母性太多了,或者閑著無聊,竟然管了閒事。”是誰說的,閒事休管,管了,也便成了自家事。
路延伸,延伸得像是思念和回憶,不見盡頭。一條條小巷,寫滿著往日。
“他剛住在這裡的時候很惶恐,說是沒有錢。‘他×的,你沒有我還沒有啊!’我是不是很粗魯?其實,只是覺得他住在那種地方太危險,條件也太差。可是,我不會說。”
“這所公司要他的時候,他好高興,抱著我說他會賺很多錢娶我。他被開除時也是抱著我,抱著我哭,說對不起我……”她其實不用他賺多少錢,她只是想嫁給他。她沒說,他也不知道。
這座城市,便是他和她的回憶,就算其中有人變了心,有人死掉,這回憶是不會消滅的。就算曾經住過的地方已面目全非,就算路邊的景色已因城建改變,發生過的,畢竟是發生了。不管是甜蜜和痛苦,都是屬於她和他的回憶。
曹志遠煞是有耐心,和她一起跑了一整天。華燈初上,和那天晚上近似的時間,她到了他們分手的地點。
世間的一切,有開始便會有結束,她本以為這結束會是任一個的死亡,卻沒想到來得如此早。
“以前你見到我的時候,你知道我常常會罵人嗎?”季欣問曹志遠,他搖搖頭。
她在別人面前都是能幹卻又有禮的,只對他才會毫無顧忌的說粗話。她是被他慣出來的,他卻說他不要她了。
“不要就不要,你以為我希罕你啊!”她大喊,嘴倔強的撅著,眼中卻晶瑩。
“季欣,我們該吃晚飯了。”曹志遠提醒。
“好啊。”
旋轉餐廳在頂樓,也是她和王均常來之所。
隔著欄杆,可以看到北京的夜景。燈光閃耀,閃著人們的痛苦與歡樂。
“若你有一天背叛我,我就從這裡把你推下去,讓你粉身碎骨。”記得她曾笑著對他說,他卻只是笑笑。
其實,她想說的是,若有一天他背叛她,她就從這裡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風呼嘯而過,呵呵,那個所謂的《飄》(亂世佳人)的英文名字,就是Gone with the wind。
幾年前聽過一首歌,叫往事隨風。如果往事不能隨風的話,人隨風,也是一樣吧!
撐著欄杆,忽然感覺身後受力,回頭,隔著曹志遠,她看到了王均的臉。
何必推她,要她死的話,他只用一句話就好了……
這麼久了,他還不懂她嗎?
身體飛了起來,帶著無數的回憶,墜入燈海。
七天之後
她為什麼沒有死?
百思不得其解,落地之前,動能動量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回過神來,已經是安安穩穩站在地面上。
周圍的人有著看怪物的眼光,她聽到熟悉的聲音說“快走!”
那聲音通常都是猶豫不決的,但當它變得毅然時,她從不曾反對過。
但這次,當她衝出人群之後,她馬上就後悔了。從後門繞了進去,旋轉餐廳裡,沒有曹志遠,也沒有他。
中元後七天,過了半夜十二點,是不是,他就算消失了?
他不是要找她當替身嗎?為什麼……最後……是他救了她嗎?
為什麼啊……
累極,坐在床上,卻了無睡意。最近養成看新聞的愛好,打開電視,任播音員面無表情的說著遙不可及的大事。
“2003年8月12日早十點二十三分,北京××公司施工現場忽然塌陷,困住21人。經過三天的拯救工作,救出14人,其餘7人確定死亡。據調查,這次事故是由於××公司違章施工引起的……”
季欣眼光忽然凝滯,是……他們公司嗎?
可是……12號晚上,她和他還出去過,分手也是他在那時提出的。若他是這次事故中的被困人員,他怎麼可能見到她?
“死亡名單如下:××、×××、××……”
王均兩個字衝進她的心,猛然的了悟讓她罵出聲來。
“笨蛋!就算我不看新聞,這種事情也不會不知道吧!你真的以為,說了分手,我就會善罷甘休嗎?!你個白癡!笨蛋!”
眼淚衝上,模糊了整個視線。耳中聽播音員的聲音,卻抓不到。
等等……她剛才說什麼?
抹去淚水,螢幕上,死亡名單最下角赫然三個字:曹志遠!
完結